“老爷,老爷!”管家狂奔而来,刘彦瑫勾手后,他小心谨慎地入内,压低了声音:“老爷,那人又来了!”

刘彦瑫蹭得起身:“夫人,立刻约束府中人,谁都不要到前院去…打扰。”

“好。”

那人能是谁?自是赵富春。

刘彦瑫匆匆奔进门房冲着兜帽斗篷遮身的赵富春双手抱拳,轻声道:“天都没黑,您怎么就出来了,不怕被发现吗?”

“宫里那位焦头烂额,哪顾得上我这么一把老骨头,更何况…我等不得了。”

赵富春说完侧身退开,露出他身后桌子上放置的一个竹篮。

刘彦瑫疑惑地盯着竹篮:“这是…”

“祈王讨檄异种的根本。”

刘彦瑫错愕上前,赵富春将竹篮内的盖布拿开,拎出了内里的布包。

“请不要太惊讶。”打过了招呼,他才动手解开布包。

粗布去除后,率先露出的是陈旧破损但依稀可见金银绣线的襁褓,再打开襁褓后,一具婴儿的骸骨呈现在眼前。

“这!”刘彦瑫猛退一步:“这…这是…”

赵富春盯着刘彦瑫的双眼:“德妃之子。”

姚府的书房里,慕君吾同姚彦章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姚彦章捏着一枚云子看着慕君吾:“江山美人谁重?”

“都重。”

姚彦章蹙眉落下云子:“这是浑话。”

慕君吾抓起云子落下:“先生,这江山于马家,于百姓,于君王重若千斤,可是美人乃我心头挚爱,一生相伴,也是不可错过更不可委屈半分的。”

“君王当以社稷为重。”

“可君王也需要爱。”

“普天之下,贤良淑德又出身名门者众多,就非她不可吗?”

“若不是她,我心早死,纵是山河变色,我也漠然视之。”

“彭家不是那么好安置的,更何况你还要仰仗他的兵马。”

慕君吾笑了笑刚要回答,转头看向屋外,眉头已皱。

很快,房门被推开,飞云匆匆入内,声音兴奋:“公子!长沙府已流言四起!时机到了!”

慕君吾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丝毫的兴奋,反而微微蹙眉。

姚彦章注意到慕君吾这表情,不解:“殿下为何愁眉不展?”

“孟贼细作尚未清剿,这不是好时机。”

“异种在,如何清剿?还是早早回到您的位置上,再清剿吧!”

慕君吾放下云子,起身朝着姚彦章一拜:“请先生辅佐我。”

“先王所托,怎敢负?”姚彦章起身还礼:“臣愿为明君分忧。”

夜幕,休憩之时,寝室内的床头处刘彦瑫郑重、认真地看着刘夫人轻声道:“我想要奉祈王为君。”

刘夫人先是一顿,而后吞咽了一口唾沫:“好。”

“你今夜悄悄收拾好细软,明日以探亲为名出城,暂避锋芒。”

“明日就要走了吗?”

“大风要刮起来了。”

“你呢?”

“我将留在长沙府,待到祈王檄文讨伐时,好里应外合,助他顺利夺回王权。”

“我留下来陪你!”

“不,你必须走,你还得去把云儿接上,等他倒台了,云儿就能有新的生活。”

刘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不过你可要万分小心…”

“放心吧,要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回归正途。”

东厢房里,玉儿将金创药放在了唐诗琪的面前:“自己抹。”

唐诗琪看着玉儿一动不动,眼里亮晶晶的。

玉儿见唐诗琪不动,没好气地抓过药瓶挖出药膏就往唐诗琪的脖颈处抹,但的手碰触到伤疤,如触电般缩了一下。

这触感让她想起了自己动手的那一下,无端端的她心跳得有点快,有点不是滋味的难安。

她的眉头拧在一起,正在思量要不要继续时,唐诗琪却抓住了她的手:“不…痛…娘…不…痛…飞…燕…不…怕…”

玉儿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努力压制心里怪异的难安,再次把手伸到了堂事情的脖颈伤口处涂抹。

唐诗琪的脸上扬起了笑容,那是开心的笑。

这笑容刺痛了玉儿的眼,她微微发怔后将药瓶丟在桌上:“行了,抹好了,已经很晚了,你快睡吧!”说完她逃一般地离开,冲回了西厢房。

快速的洗漱后,她躺去了床上想要尽快睡过去,抛开这种不适的难受,然而她像是身在泥沼般,根本逃不掉,以致于躺了许久都毫无困音。

而就在此时,紧闭的房门却被轻轻地推开了。

玉儿察觉到有人入屋,不做声响地将手伸入枕头下,抓住匕首,闭眼假寐。

黑影摸摸索索地来到了她的身边,而后伸手捞起她的被角…

第四百五十七章 他没有这脑子!

这一瞬间,玉儿已经抓握上了枕下的匕首,假寐的双眼也睁开一半,然而她却发现那靠近自己的黑影居然抹起了她右腿的裤管,而后就在这漆黑之中,将药膏涂抹在了她的膝盖处,轻轻地揉了起来。

玉儿双眼圆睁,动作僵住,似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但凉凉的药膏却那么真实,微温的掌心充满的关怀根本不是她可以无视的。

不多时,黑影完成了涂药,将裤管给她扯了下来。

玉儿迅速闭眼,松开了枕下的匕首。

被子被重新盖好,她听到了黑影蹑手蹑脚地退出去后,屋门掩上了。

玉儿再次睁眼,她喘息两下猛然坐起身来向窗外看去。

月亮的光清晰地照出了黑影的面容与身形——唐诗琪,此刻她正推开了东厢房的门,回屋了。

玉儿愣了片刻,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膝盖。

许久后一滴泪落在了她的裤子上。

远在长沙府的这个夜晚,是暗潮涌动的。

彭玕披着衣裳进入了一间耳房时,早在屋内候着的秦风立时起身行礼:“老爷。”

“出什么岔子了?”

按照约定的计划,他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老爷,一切本都按计划进行,但今日下午大王召见了府尹大人,要他把流言一事嫁祸给诚王、燕王。”

彭玕惊讶挑眉:“什么?”随即他沉吟思虑,口中轻喃:“他这么一个糊涂人怎么突然机灵起来,会借东风了?”

“小的也很纳闷,按说该是大王想要他杀人灭口,小的正好引他把供状献给诚王或者燕王,但现在这样,小的不敢贸然引导,特来请示。”

彭玕捏着胡子思忖片刻:“他想清除所有的妨碍者,那就成全他。”

“老爷的意思是…”

“告诉那小子,只要他陪着把戏唱圆满了,之前答应他的一切全部翻倍。”

秦风点头折身:“是。”

夜匆匆过去,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李昌平身着朝服,在衙门堂前来回踱步,交集的等待着。

不多时,秦风捧着一张新的供状来到了李昌平的面前。

“老爷。”

“成了?”

秦风阴笑道:“三针下去,不成也得成啊!”

李昌平接过供状看了看,神情变得担忧起来:“你说…这诚王燕王一起咬,会不会太过?”

“老爷,大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您既然要先稳住大王,再谋将来,自是得让大王心满意足才成啊!”

“可是一旦诚王燕王都入狱,此事便盖棺定论,万一他再对我动手…”

“您手中有真正的供词,还有祈王可依。”

“祈王?一个失踪之人?”

“老爷,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的少不得被算计,唯有这失踪的,寻不着的…才能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啊!”

李昌平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照你的意思,这个祈王他…”

“老爷,这种局面,藏得最深的才是赢家啊!”

李昌平点了点头,也不多话,揣上供状就进宫了。

一个时辰后,长沙府街头上衙役与禁军齐齐出动,他们冲破了燕王府的大门,也端了诚王的老窝,可怜两个王爷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口中塞上了布团,捆扎成了粽子在一群百姓的围观中惫带走了。

在一个时辰后,议事殿里,百官齐聚,因为马希声并未临朝入殿,他们变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好端端地,怎么诚王燕王就被抓了?”

“我瞧见有衙门的人,还有禁军,只怕事态不小啊。”

张迎判此时转头看向李昌平:“府尹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李昌平一脸为难之色:“等会儿不就知道了嘛!”

“这还卖起关子来了!”

刘彦瑫此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许德勋:“右相大人,府尹不说,您肯定知道不少消息,不妨给我们透露点。”

许德勋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与得瑟,他噤若寒蝉地摆了摆手:“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朝臣中,唯有彭玕一人是闭着眼假寐的,他听到了许德勋所言,嘴角轻勾一下,又迅速隐藏了情绪。

张迎判此时凑到了许德勋身边:“右相大人最近是否身体不适啊?好像自阉贼被千刀万剐之后,您都鲜少开口了。”

许德勋闻言立时咳嗽两声:“哎呀,机要大人知我,这天气时阴时晴,冷热难预,自着凉惹了风寒,便是头晕目眩精神疲惫不堪,实无气力多言半句了…”

“大王到!”一声唱音,化解了许德勋的尴尬,也令群臣收敛情绪归位站定。

马希声入朝登位,百官叩拜后,这殿里便鸦雀无声,等着他开口了。

马希声扫视群臣后,清了清嗓子,这才昂起下巴:“你们都知道今早诚王与燕王被抓入天牢了吧?”

群臣低头轻点,无人敢出声。

“你们可知他们做了什么吗?”

群臣依然静默。

马希声脑袋一偏:“李昌平!告诉他们!”

李昌平赶忙出列:“昨日臣奉诏审查细作,于今日凌晨细作招降,此次诬陷大王出身与容纳细作一案,皆为诚王与燕王密谋所致。”

这话一出来,群臣之中有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但是,他们没有议论,也没有交头接耳,所有人都是沉默的,因为他们都不傻。

马希声见状微微蹙眉,而后再次清了下嗓子说到:“他们造谣生事,诬陷孤,实在是罪大恶极!按照律法本该将他们斩杀,但孤念及手足之情不愿相残,故即日起,夺其封爵,发往边境为役,若无召见,终身不得再入长沙府半步!”

百官闻言依旧沉默,他们的默让马希声很不舒服,不悦的甩了甩袖子,就匆匆离殿了。

他一走,百官们对望一眼,沉默着一个个往外走。

此时此刻,谁都不会再说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朝廷已经变得暗无天日了。

三日后,当慕君吾和姚彦章、飞云易容后假扮父子入城就医时,他们看到了城墙上的告示,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对诚王和燕王的判决。

顺利的入城后,飞云低声道:“供状上写这次诬陷造谣之事乃成王与燕王密谋,他们已于三日前被发配边境为役,无诏不得入长沙府,而且还被夺了封爵。”

慕君吾沉默不语,姚彦章叹息一声:“先有李司徒身故,再有王室被夺爵逐离,如此排除异己,真是失心离德。”

“这不是他的主意。”慕君吾突然开口,令他们两个齐齐看着他。

“他没这反咬一口,趁机清人的脑子。”

姚彦章刚要说话,商人打扮的潘约已带人匆匆迎来:“公子,你可回来了!大家都等着你们呢!”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夺宫(上)

潘约很聪明,他早些年就花钱供养着一个戏台班子,看着他们在长沙府里起了一个戏院,每日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

如今慕君吾等人要起事,这回来得有个落脚又不会被轻易猜想到的地方,自然他就把这戏院拿了出来。

前院里,一出优戏《弄参军》在台上打得是欢畅无比,台下一众百姓看得纷纷叫好。

四五个小厮看似跑堂伺候,实则警惕地巡查着四周。

而后院是个半回字的围院,慕君吾卸掉假面后来到主厅,请姚彦章落座了才向等候在厅内的几位重臣躬身行礼:“感激各位在此守候。”

张迎判,张彦瑶,刘彦瑫立刻还礼。

唯有彭玕笑逐颜开上前两步折身道:“殿下,属于您的时刻到来了。”

慕君吾抬头看着彭玕:“你的意思是…”

“您该檄文讨伐异种了!”

梯子已架好,只等主人家登楼了,然而慕君吾眨了眨眼:“流言一案不是已经盖棺定论了吗?”

彭玕立时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供词,递给了慕君吾:“您看看这个。昨日,长沙府府尹李昌平惶惶奔入我府,将此供词拿出,这是那细作真正的口供。”

姚彦章上前一步:“那城墙上所贴…”

“那是大王授意他伪造的供词,还令他杀了那细作好死无对证,但李昌平留了个“哦?他为何要跑去你府求告?”

“因为大王要毒杀他,他察觉后,发现唯有祈王殿下是他的出路,而彭家小女与祈王婚约相联,故…前来告知真相。”

姚彦章听罢觉得没什么问题,看向慕君吾:“供词可说明他是异种?”

慕君吾点了点头。

“那这就师出有名了。”

“不止如此。”张彦瑶道:“他先杀司徒,再逐王室,不仅对宗亲迫害,还伤军民之心,如今已是众怒滔滔,我们已经私下串联过了,大家都期望着您的归来!”

可慕君吾还是不说话,但眉宇已见犹豫。

“殿下,天时地利人和您都有了。”彭玕盯着慕君吾一催再催。

“看起来是有了,可这一份供词再加上人证,也并不见得能取信天下!”慕君吾说着放下了供词:“檄文之证必须凿凿。”

彭玕闻言有些激动:“殿下多虑了,自古成王败寇,赢家载史,待您收回马氏江山,这供词人证必然可取信天下。”

张迎判和张彦瑶自是点头赞同,而刘彦瑫向前一步,想要说话,又有些犹豫。

慕君吾见状主动询问:“刘将军,你有什么话要说?”

刘彦瑫看着慕君吾深吸一口气道:“殿下,我手中有一物,能帮您取信天下。”

“哦?何物?”

刘彦瑫看了看慕君吾,又看了看众人:“我拿出来时,还望大家不要太过惊讶!”

刘彦瑫转身走去一旁,将自己带来的箱子打开,取出了一个布包来到了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