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就怕来不及了。”慕君吾说着就往阶梯下走,飞云只得跟上。

守在阶梯下的张克武看到慕君吾下来,忙激动上前行礼:“殿下!”

慕君吾赶忙将他扶起:“张公公,好好照看着我父王,待到大功告成之时,我必接你回宫。”

“殿下!”老太监双眼含泪:“老奴就不回去了,还是这里陪着先王吧,但您可要平安才好。”

慕君吾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大步离开。

他看着慕君吾和飞云的背影,表情欣慰地慢慢转身看向了马殷的墓碑:“龙生龙凤生凤,您就安心吧!”

易容后的慕君吾同飞云各骑一匹马赶忙朝彭府奔去,然而他们踏上的主街另一头却是几队兵勇持械奔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一家客栈。

不过几息,就有三人从客栈二楼飞跃而出想逃,却被藏匿在旁的兵勇围堵。

于是,有交手的,有狂奔的,更有一众围观者在旁小心偷窥。

那逃出的三人里有一个,灵活如猴,在屋顶上腾挪跳跃后,翻下高墙,眼看就要没入人群就此消失时,一支利箭竟穿透那人后心。

那人倒下了,正好倒在了勒住缰绳的慕君吾和飞云面前。

慕君吾看向倒地之人,又望向客栈,看到远处的两人一个被杀死,一个被打晕套上麻布口袋拖走后,当即轻叹一口气,调转了马头。

“公子?”飞云诧异,然而慕君吾没有说话,他骑着马晃悠着慢慢离开,飞云见状赶紧调头跟上。

他们身后,是兵勇上前将那具死尸拖走,留下血水在地上划出一条红色的印痕。

当他们远离了主街远离了喧闹,行在冷清的街头时,飞云这才驾马与慕君吾并行并压低声音:“公子为何改变了主意?”

“来不及了。”

飞云不解皱眉:“怎么就来不及了?”

“那具死尸。”慕君吾偏头看了飞云一眼:“我看到他脖颈处外衣领口下露出一丝紫色衣领。”

紫色…这是一个特殊的颜色。

飞云登时惊愕:“您说那人内里穿着太监衣衫?”

“寻常人家谁敢穿紫?”

“紫色,三品之上…”

“无足轻重的人可带不来血雨腥风。”慕君吾的话令飞云吞咽了唾沫,而此时他听到慕君吾不悦的声音:“这一招,直击要害,他可真是…又准又狠。”

四具尸体摆放在长沙府府尹衙门的院落里,被敲晕的那个这会儿正被堵住嘴巴捆缚手脚地倒卧在地。

秦风,衙门里的幕僚先生,这位府尹聘的师爷一边瞧尸体,一边听副使汇报。

而不远处的竹帘后,府尹李昌平正在竹椅上闭眼假寐。

副使面冲着秦风汇报,眼神却往竹帘后瞟:“我们也不想弄成这样,谁曾想刚一进去,他们提刀就砍,我们是迫于防卫才杀的人。”

秦风扭头看了一眼在竹帘后波澜不惊的府尹,出声道:“死人不怕,怕的是他们是无辜之人。”

“他们可不无辜!”副使招手,立刻有兵勇送上两个腰牌。

“这是在那屋中搜到的,一个是宫中腰牌,一个是城门腰牌,这帮人绝对是细作!”

第四百三十七章 烫手

“细作?”秦风抓过腰牌看了看,不以为意地白了副使一眼:“有两个腰牌就一定是细作?”他说着转头冲四周站立的衙役摆手。

衙役们立刻上前开始搜查四具尸体。

秦风此时冲副使道:“当街杀人,闹那么大的动静,老爷可是要对上有所交代的,只有这两个腰牌可不够,你还是祈祷他们能搜到点什么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搜查的一名衙役突然叫了一声:“大人!”

这一声有些尖利,还带着震惊,那秦风懒散回头,而后双眼圆睁,因为他看到了紫色!

此刻那四具尸体因为搜身而衣裳解开,其中一人内里竟是着着紫色的太监服。

“啪嗒!”秦风手里的腰牌落了地。

“老爷!”秦风声音颤抖:“老爷!老爷!”

竹帘后闭着眼的李昌平听到这三声唤,猛然睁开双眼,坐直身子拨开竹帘,眼神正对上的就是那身紫色的衣裳,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几秒后,他起身直冲入院内,而后瞪着那具尸体,话都说不利索了:“怎…怎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会…会…”

“老爷,这事儿咱们怕是…得寻大树了。”

“寻,是得寻!”李昌平惶惶不安地连退两步:“去,去拿我的名剌,立刻拜请司徒司空两位大人前来!就说刻不容缓的大事!”

“是!”

半个时辰后,司徒李铎,司空崔颖都站在了这四具尸体以及昏迷者的面前。

听完了秦风等人七嘴八舌的描述后,李铎和崔颖对视了一眼。

“这事儿,只能上报。”崔颖眉眼慎重,李铎则咂了咂嘴:“烫手啊!”

崔颖闻言看了一眼李铎:“怎么?你觉得不妥?”

“大王刚刚下旨准许难民入内,今日就有这事儿发生,只怕吃力不讨好!”

“再不讨好,咱们也得去啊!走吧!”崔颖说着拉了李铎的胳膊,邀上李昌平这就进宫求见去了。

楚王宫的御花园凉亭里,几名太监正凑在一起逗弄蛐蛐讨好马希声,但马希声却难以集中精神,神情恹恹地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往一起黏糊。

“大王日理万机辛苦非常,要不要休憩片刻?”

问话的是赵福禄,他是赵吉昌的干儿子中的一位,在赵吉昌死后,这贴身伺候的差事是由袁德妃指定了他来顶职。

赵福禄可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眼瞧大王精神不振自然关切,马希声闻言立刻点头起身:“是得躺一会儿,也不知怎得乏得厉害。”

恰此时,一名太监急匆匆地跑来:“大王!司徒,司空,长沙府尹三位大臣有要事求见!”

马希声张着嘴打了一个老大的哈欠,摆手道:“明日朝堂上说吧,孤乏了…”

“大王,司徒司空鲜少同时求见,如今还有长沙府尹,怕不是小事啊!”来报信的太监比较机敏,善意提醒这份不寻常,然而困倦了的马希声却没好气道:“再不是小事,也等孤睡醒了再说!”

说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迈步走了。

那报讯的太监见状只能转身离开,回到了议事殿前:“三位大人请回吧,大王说明日朝堂上见。”

李铎闻言闭眼一脸无奈,而崔颖有些激动:“我们是有要事,你没说清楚吗?”

“小的说了,无奈大王精神不振,困乏得紧,若三位大人执意要见,不妨等大王睡醒吧!”那太监说完未免迁怒是急速退离,崔颖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又无可奈何。

李铎此时冷笑一声道:“二位,等吗?”

“等,这事儿能耽误吗?”崔颖握拳怒喝:“必须等!”

李昌平此时抹汗点头道:“还是等吧。”

李铎闻言不顾形象地往台阶上一坐:“好,那就看看宫门落锁前咱们能不能见着了!”

马希声睡下了,伺候他歇息下的赵禄福从殿内退出来并带上了殿门后,冲当值的守门太监嘱咐道:“大王未醒时,任何人不可惊扰。”

小太监们应声后,他离开了大殿朝议事殿而去。

烈日当空,三位大人在殿前等得颇为焦躁,一看到赵福禄来道近前,崔颖立刻冲到他面前:“大王可是要见我们?”

“大王困乏歇下了,可奴才知道三位大人同时求见,必有要事,故而前来问询两句,若真是一等一的大事,大王一旦睡醒,奴才也好及时催促,免得误事。”

崔颖闻言回头看向李铎,李铎看向李昌平,李昌平一看这是要他开口,当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公公,这事确是大事,非同小可。”

“敢问和什么有关?”

李昌平没胆子说,他看向了崔颖。

崔颖见状上前一步,贴着赵福禄的耳朵轻言:“细作。”

两个字令赵福禄惊讶万分地掩口:“好好,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殿前候着,只要大王一醒,奴才立刻进去禀报。”

“有劳公公了。”

赵福禄走了,但是他并不是回到了马希声的寝殿,反而是去了德妃殿。

“和细作有关?”袁德妃盯着赵福禄,眼底幽幽。

“是的娘娘,您看奴才要去催大王起来吗?”

袁德妃眼珠子转了转:“大王从来没有午休的习惯,今日既然困乏得紧,就等他醒了再告知吧!”

“是,那奴才就回去守着了。”

赵福禄当下退行外出。

“等等。”

赵福禄停下看着袁德妃,袁德妃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去了一旁侧殿,不多时拿出了一条细长的香盒,递给了他。

“难为大王惦念着我,送来了他的心头好,可惜这胡人的香我用不惯,赏了你吧。”

赵福禄一愣,随即欠身接过:“谢娘娘赏赐。”

他捧着香盒出去了,袁德妃转身走回了侧殿内坐在了琴后。

她蹙着眉,眼中盘算几多,但片刻后眼神却变得坚毅,像是有了决断般地动手抚琴,立时琴音袅袅。

而那赵福禄捧着那盒香回了自己得房间后,立刻关闭了房门。

他趴在门上,透过窗花气孔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把香盒摸出来,打开。

香盒内,放着一捆线香。

他将线香取出后,又把盒子内的底衬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条掉落于地。

他立刻捡起,打开,但见纸条上一行字:红底沐衣薰香。

赵福禄瞟向了那捆线香,随后将其解开,发现内里有一根线香的底部是红色的,他拿起细看,眼神清冷无比。

第四百三十八章 他来了!

“行了,别哭了,再哭你眼要瞎了。”刘彦瑫望着坐在床边抽泣的妻子,皱着眉头好言相劝。

“到底是心头肉,即便是我亲手把她送去的,想起来心里还是难受得紧啊。”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被拽进这个大漩涡的刘佩云是不能安然留在家中,更不能身在长沙。

所以当刘佩云一接回来,刘夫人就下定了决心把姑娘给送出去,当然理由是经此一遭身心受创,刘姑娘无心红尘要去静心了。

“唉!”刘彦瑫闭眼叹息道:“送她去庵里躲一阵子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她接回来了。”

刘夫人一顿:“有机会了?”

他们两个已经做好了三五年内让姑娘带发修行的打算,等到时间长了,再弄个病逝什么的借口,让姑娘换了身份过活,纵使不会锦绣芳华,但也能平平安安,免得成为一个人人口中的话嚼子,难以生存不说,家族也难免沾灰。

刘彦瑫看着刘夫人哭红地双眼,揽了她的肩头贴耳轻言:“昏君已伤我外军之心,又失宗亲之信,他坐不了多久的王位了。”

“这是自然的,可这一日谁知落在几时?”

“近了,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了,至少宗亲们不敢等。”刘彦瑫的话令刘夫人瞪大了双眼:“是啊!夜长梦多,躲得过一次未必躲得了第二…”

“老爷!”此时卧室的门被敲响,管家声音透着焦急:“老爷!老爷!”

刘彦瑫赶紧起身绕到外间将门打开,看向管家:“何事?”

管家在刘彦瑫耳边嘀咕了几句,刘彦瑫眉眼高挑,格外激动:“他在何处?”

“花厅。”

刘彦瑫闻言急步朝外奔了出去,屋内刘夫人抹去泪水错愕地向外张望。

“张大人!”刘彦瑫匆匆奔入花厅,就看到张迎判拧着眉头站在厅中,赶忙上前:“发生了何等大事竟要您亲自上门?”

张迎判看着他,啥也不说,伸出两个指头。

刘彦瑫不解:“这是…”

“两桩大事,第一桩,他来了。”

刘彦瑫闻言一顿,眼有兴奋、无声地比了个“祈王”口型。

张迎判点了点头。

“真的?他在何处?我要见他。”刘彦瑫一肚子的话要往外倒,他知道他们梦想的时机到了。

“他还有事要做,但要我传话给你,他要你带人细细监察难民,慎防难民中有他国细作。”

刘彦瑫眉眼高挑:“明白。”

“第二桩:彭大人动手了。”

“动手?”刘彦瑫一愣:“他反了?”

“他这一手比他反了还可怕。”

“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张迎判说着突然伸手抓住了刘彦瑫的胳膊:“战事一起,拥兵者重,殿下让我问你一句话:‘刘大人您还是要以彭公马首是瞻吗?’”

刘彦瑫一愣,眼眸里闪过慎重之色:“臣属君。”

张迎判点了点头,松开了刘彦瑫的胳膊,反而附耳与他窃窃交代起来。

张克武带着线香入了寝殿。

殿内,马希声正睡得酣声大作,张克武观察了片刻后,将线香拿出点燃插进了香炉内,又把香炉放在了挂着王袍朝服的衣架前。

做完了这些,他默默地退了出去,将殿门关闭。

那线香燃烧升起的袅袅青烟尽数附着在了王服之上…

天近黄昏,城外的官道上易容后的慕君吾与飞云正在纵马狂奔。

“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见先生。”慕君吾说完快马加鞭,飞云也加速跟上。

而同一时间,楚王宫的僻静角落里,赵富春给眉眼有痣的小太监耳语几句看他走了后,拎起地上的水桶转身才往外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前方不远处,张彦瑶正冲他微笑。

赵富春顿了顿,拎着水桶慢慢地走了过去,路过张彦瑶时,张彦瑶轻声道:“春天来了。”

赵富春仰头看了看天边的红霞:“是啊,该赏春了。”

张彦瑶此时左右扫了一眼,轻声道:“当年事,可有证据?”

“必须有。”赵富春说完拎着水桶走了,他大步流星,一点残年之像都无。

张彦瑶看看赵富春的背影,又看看血红的云霞,轻声喃语:“残阳血色,血色残阳。”

此时,悠长的钟声,不疾不徐地敲响…

议事殿前等待的三个人立刻神情忿忿。

“这宫门都要落锁了,他还在睡不成?”崔颖激动地连甩了两三下的衣袖,而李铎则是掸掸衣服上的尘土,起身道:“走吧,说了明日朝堂,今儿就别想见到。”

李铎说罢迈步要走,崔颖忿忿地挡住了他:“我说你怎么那么不着急?”

“不是我不着急,而是咱们着急有用吗?等了一下午还不是白搭?”李铎说完绕过崔颖走了。

崔颖站在原地焦头烂额,李昌平见状小心谨慎地上前提醒:“司空大人,钟声都敲过三十下了…再晚就出不去了。”

崔颖闻言一甩袖子,迈步离开,李昌平跟在他身后。

崔颖走了几步,突然转身盯着李昌平叮嘱:“细作之事非同小可,人和尸体都守好了!”

“明白,明白!”

崔颖皱眉忿忿,李昌平抹着汗水跟在后面,三人就这样离开了楚王宫,而宫内寝殿里,马希声睡得依旧是昏天黑地。

日暮之时,一日的训练结束,花柔回到房中拿出了唐九儿留下的手札继续翻看。

这些日子,她忙着给铁军打下基础,每一天都在思考和奔忙,以至于手札都没能继续往下看。

如今通过大半个月的努力,铁军的事不敢说顺利无比多多少少也是有了一个进展和好的开端,多少缓和了一口气的花柔,心中倍感欣慰,便把手札拿出来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