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梦不过是梦罢了,是你太在意这件事了。”

“我如何不在意?”马希声低头哆嗦着:“没了他,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朝政之事…”

袁德妃的手拍上了马希声的后背:“别怕,我会帮你的,为了你我的平安,母妃会帮你处理好每一桩事,保证你与我,都高枕无忧。”

马希声闻言像是抓上了悬于崖边的绳索,他缩在袁德妃的怀中,频频点头:“好,我听母妃的,听母妃的。”

马希声说着说着竟就睡着了。

而此时的袁德妃嘴角却轻轻上扬起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 异种

日出东方,朝会已开始。

“大王,是否准许难民入城一事,今日得有个定夺了。”

议事殿内,张迎判上前一步催促着大王决议,愣愣地马希声看了眼以往赵吉昌站的位置,清了清嗓子:“那个…孤觉得可准入…”

“大王不可!”张彦瑶出了队列躬身道:“大王,北方战事连连,难民与日俱增,并非少数。一旦入城,我楚国米粮储备耗损巨大不说,万一有人染有疫症,那可是会造成无法控制的可怕局面!”

“大王,左机要所言甚是,疫症可怕不得不防!”

“臣附议。”

“臣附议。”

一连出来五六个附议者,马希声面色难看又紧张,他看向了许德勋,希望他出来反对,但许德勋却垂着脑袋,眼神不住地在宗亲身上瞟来瞟去,就不出来反对。

得不到帮助的马希声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不悦地一拍扶手:“你们只想到瘟疫,却不想想那些难民若不入城,天下人会怎么耻笑孤?他们会说孤不够仁义,见死不救!许德勋,你说是不是?”

许德勋被点名,躲肯定躲不掉,只得出列:“大王所言甚是,天下人之口舌不得不防!”

马希声有了支持之声,脸色略微好了一些,岂料许德勋话锋一转:“但是诸位大臣所言也甚有道理,我们必须得考虑楚国民众的安危…”

“够了!”马希声听到许德勋的话脸色登时难看:“够了!孤要你出来说话,不是要你两边讨好!”

许德勋低下头,弯着腰:“大王,臣只是实话实说…”

“闭嘴!”马希声不悦地看向众人道:“你们害怕疫症,那就将所有难民先行圈禁在一处,仔细筛查,无病有力者准许入城,而后可送往矿山农场做苦力,那些有病体弱的便拒在城外!”

众位大臣一听,不禁交头接耳商讨起来。

此时张彦瑶同张迎判对视一眼,随即大声说道:“大王,不可!”

殿内立时安静下来,马希声不悦地瞪着张彦瑶:“哪里不可?”

“大王,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您这样做看似解决了难民所耗,又赢得了仁义之名,但难民中有人得入,有人被拒,这必然引起不平,只怕会给我楚国边境之城带来危难…”

“啪!”一支香炉被砸摔在地。

怒不可遏的马希声脸红脖胀地嚷嚷起来:“孤是王,还是你们是王?反了天了吗?孤说如何就如何,你们句句反驳孤,是不是想忤逆孤?”

大王怒了,群臣见状立时俯身跪地,一片安宁。

马希声气呼呼地吼道:“孤圣意已决,无须多言,许德勋你即刻拟诏,命诚王、燕王负责此事!散朝!”

马希声甩着袖子走了。

殿内群臣,面面相觑,颇有不满之色。

而几位宗亲却是相互对了眼神—在听到是诚王、燕王也就是六公子和七公子负责时,他们就意识到不妙。

张克武拉开房门一出来,看到日上三竿的太阳,不免轻声嘟囔:“我这是怎么了,竟睡到这个时候。”

昨日里困乏,睡得早,结果起来的居然还这般晚。

他捞起屋外的扫帚,走向陵墓阶梯,准备打扫,没走几步,他看到墓碑前竟立着一个人。

因为隔着点距离,他第一个反应是袁德妃—毕竟也只有她来去匆匆又低调无比,当下放了扫帚向上而去,准备行礼问个安,免得她责怪自己懒惫疏于打扫,结果爬上了几阶之后就发现不对,那是个男人的背影。

“谁呀?谁在哪里?”他边爬边问,然而那个男人根本不理他。

等到张克武费力地爬上阶梯来到墓碑前时,那人终于回了头:“张公公,是我。”

老太监身子向石雕般的僵住了,他看着那张冲他微笑的俊眼足足痴愣了三五息:“天哪!您,您是怎么进来的?”

他说着,不安地看向四周:“这外面可有驻军把守…”

“他们都睡了,不会打扰我来祭拜父王的。”慕君吾说完回身看向石碑,张克武却是一把抓上了慕君吾的胳膊,激动道:“殿下,您活着真是太好了,但您有所不知,大王怕你未死归来,不但这里留有驻军,还加派了巡查之队,此时已近晌午,马上就会过来,您得快走!”

“我往哪里走?”慕君吾冲他浅浅一笑:“这是我的家。”

“殿下!”张克武急了,他担忧着焦急相劝:“您可不要意气用事!若是被他们抓到,先王在天之灵如何安好?”

慕君吾伸手拍了拍张克武的手:“这不是意气用事,我若走了,这楚国便是他人之物了。”

张克武闻言愣住,而此时三匹马却奔进了墓园。

张克武听见马蹄声,脸都吓白了,惊恐转头却没想到自己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以及两位熟悉的面孔。

他傻眼愣住了,易容的飞云却是下马直奔到了他们近前:“公子,两位枢密使已到。”

没错,另外两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张迎判与张彦瑶。

“巡查的队伍,你可看到?”

“他们在公子布下的迷阵里打转呢!”

“盯着他们。”

“是。”

飞云躬身退开,张克武这个人精也自觉退往阶梯之下。

此时张彦瑶和张迎判已来到慕君吾身边,两人情绪都很激动。

“微臣见过殿下!”

“殿下不但来了长沙府,还于先王之陵见臣二人,可真是…胆识非凡啊!”

“是啊!殿下王者气魄,令臣不禁想起先王当年是何等的威风!”

“二位!谬赞了!”慕君吾轻叹一口气:“我在此并非炫耀什么气魄,而是我得在父王的身边告诉你们,为了避免我马氏江山落入异种之手,我,马希范将夺回王位,护佑我楚国江山!”

张彦瑶和张迎判则是闻言惊讶对视,而后异口同声:“异种?”

同一时刻,远在蜀地的渝州城民宅里,彭岚正坐在桌案前。

那桌案上放着一黑一白两个拇指大小的瓷瓶,一个木盒,以及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慕君吾与花柔,惟妙惟肖。

第四百三十五章 慕君吾的计划

前天夜里,一封投入府中的信将她邀约到了河岸桥头。

桥头处挂着的灯笼照亮了她的面颊,却照不清站在对面阴影里的黑衣人。

一个盒子丟进她怀中,她抱住时,那男人也沉声交代:“白色的女人吃,黑色的男人吃,两者服用时间需间隔十二个时辰,否则无效。”

黑影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此药服下可会有其他不适之症?”

黑影回身看了她一眼:“怕就别用。”

黑影消失于夜幕,她打开了盒子,盒子内装着的正是这一黑一白两个小瓷瓶。

门外传来脚步声,彭岚将两个瓷瓶刚收进了盒子里,胭脂就进来了:“小姐,战事将起,您还不回去吗?”

“我要是回去了,那就真没机会了。”

胭脂不解。

彭岚看她一眼:“他落魄艰难时,我不离不弃,与他共生死,待他飞黄腾达了,贤贞美誉的我还怕坐不上后位吗?再者…我要是此时回去,不但会丟了忠贞之名,还会让这个…”

她的手摸上画像中花柔的脸:“野花杂草有可乘之机。”

彭岚盯着花柔的容颜,眼神越来越阴鸷,而后一把拿起递给胭脂:“去,拿给罗诚,告诉他把这个女人找出来毁了她。”

胭脂闻言惊讶:“小姐,公子不是不许您找她碰她吗?”

“他说不许,我就要听吗?”

先王的墓碑前,张彦瑶和张迎判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君吾。

“殿下您是从何处得知这德妃换嗣之事?敢问殿下可有确凿证据?可否取信于天下?”

面对张迎判的连串质问,慕君吾沉默不语。

“殿下?”

“不必追溯,我不想凭此掀起风浪。”

“殿下!”张彦瑶闻言急了:“王室血统不正非同小可,若能证实此事为真,可是您夺回王权的大好机会!”

“不错!异种上位,真龙被逐,此等恶行难以饶恕!殿下当以此为由,集结兵马举旗清缴,届时臣等在朝内里应外合,定令那异种自刎谢罪,归还王权!”

慕君吾此时却看着两位大人摇了摇头。

张彦瑶和张迎判对视一眼:“殿下…”

“家丑不可外扬,再者…战事能免则免。”他一路飞奔归家,内心早已有了决断,纵然异种可恶,但他不想让先王打下的江山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殿下怀仁爱民,实乃楚国大幸,但您不拨乱反正,则是楚国之哀。”

“是啊殿下!马氏江山还要您来守护,若不这么做,如何拿回王权?总不会是要看着鸠占鹊巢吧?”

慕君吾看着二人激动的神情,略一沉吟,从袖袋里摸出从孟府中拿走的书信,递给两人:“看看吧。”

两人对视一眼,接信阅读,随即各自神色惊讶的交换信件再阅读后,面面相觑。

“我回来守护马氏江山,并不是急着坐上王位,而是先要将渗入我楚国的细作清除!”

“殿下!”张迎判神情激动:“您清除细作臣不反对,但这书信可是内政通敌之铁证,更是异种出身的佐证,若凭此物发难,异种必死!”

“张大人,您就不怕这几封信…是饵?”

张迎判闻言愣住,张彦瑶则捋着胡子:“殿下之虑不无道理,若然是饵…”

慕君吾哂笑道:“我中了反间计便是祸国之罪。”

张迎判皱眉道:“是臣疏忽了,这信件可以伪造,姑且不谈,但当年产殿侍奉之人的下落却是做不了什么手脚的,不如臣派人查访探寻此事…”

慕君吾将三封信抽回手中:“两位大人,我知道你们忠心耿耿,眼不容沙,但与你们提及这些,并非是要你们即刻发难,夺回王权。”

“殿下还是觉得要先清除细作?”

“是。”

“臣懂了,殿下是怕贸然行动,会背腹受敌。”

“不,我怕的是内乱,会给觊觎者可趁之机!”

张彦瑶和张迎判闻言思忖。

慕君吾又道:“我不会容忍马氏江山被异种所窃,也不会容忍旁人觊觎我楚国寸土,但我更不能容忍举旗清缴后两军对垒,血流成河!”

认识花柔之前,他对生死虽然尊重却不会如她那般珍视,而现在他发现有些事不一定要血流成河才能解决。

“殿下,您要拨乱反正,战争就不可避免!”

“不,你们按我说的做,就能!”

张彦瑶挑眉:“殿下可否说得明白些?”

“悄悄地查挖出细作,而后一举捕杀歼灭,确保楚地不被孟贼挟制后,我会潜入宫中问责,让他退位让贤。”

“您是想不费一兵一卒拿回王权?”

“是,父王他建楚还民安乐,若是狼烟四起,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楚国百姓必定会经受战争之苦,民不聊生实非我所愿,更何况楚国若遍地疮痍,岂不是退行之举?”

“但…他要是抵死不认就不让位呢?”

慕君吾目色幽凉:“那我就杀了他,兄死弟及。”

楚宫寝殿里,从议事殿回来对马希声神情激动地向袁德妃讲述朝堂上发生的一切,袁德妃看似关切倾听,眉眼却无半点波澜。

“那个许德勋竟然不为孤说话,亏孤还将他视作自己人!”

马希声一脸忿忿:“哼!害得孤只能大发雷霆强行允许难民入城,不过母妃放心,孤已点名要诚王和燕王负责了。”

“这就成了。”袁德妃点头道:“过些时日于难民中搜出几个他国细作,问责诚王燕王监察不力,疏忽误国之罪,届时发配苦地,再不许入长沙府半步,大王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马希声立时笑了起来:“是啊,那孤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还是母妃有主意。不过…他国细作要怎么弄?要是真抓几个,会不会坏了…”他有些顾虑地来到袁德妃身边,凑她耳边低声道:“会不会坏了我父亲的大计啊?”

袁德妃眉毛一挑:“大王多虑了,细作可造假,反正死无对证,能治了诚王和燕王的罪就够了。”

马希声闻言放心地站直了身子,他可没看到袁德妃眼里闪过的狡黠之光。

第四百三十六章 来不及了

“殿下,您的这个想法该不…只和我们二人说了吧?”

墓碑前,张彦瑶小心翼翼地向慕君吾求证

慕君吾点了点头,张彦瑶的眉立刻皱了起来:“那彭大人可否知道异种之事?”

“他知道,且也想以此为契机动手,但我没有同意,至于我的想法,打算明日与他详谈。”

张彦瑶闻言看向张迎判,张迎判沉吟不语。

慕君吾觉得不对:“怎么?”

“殿下,实不相瞒,昨夜我们二人与彭大人小酌,按照他席间所言,怕不是这么理解的。”张迎判话音刚落,张彦瑶已接着补充:“他已摸清楚地各处兵力,为您想好了预先拿下的城池,他还希望我们以监察之由,抽调各地城池守将述职,此时您举旗讨伐,他便可趁机带兵一举拿下…”

慕君吾眉一挑:“举旗讨伐?”

“是,他说三日之内,必有机会送上…”

“殿下!”张迎判一捋胡子:“您想要不动声色地收回王权怕是没可能了。”

“我立刻去见他,二位大人,清除细作的事就拜托你们了。”慕君吾欠身欲走,张迎判忙道:“殿下,那异种今早执意准许难民入楚,且要诚王燕王负责,如果…信是真的,很可能就是孟贼授意之举,那…”

“强兵以难民之身入城,楚地实被控制,只肖他一声令下,楚地便姓孟了!”慕君吾说的一脸忧色,张彦瑶和张迎判听得是愁容满面。

“两位大人,事不宜迟,你们得赶紧布下天罗地网早早寻出细作,凭此叫停难民入楚,要不然楚地遍布孟贼之兵,窃国不过是朝夕之间!”

“领命!”

“对了!我还有两件事要烦劳二位大人去做。”

就在慕君吾与两位大人低声交代之时,彭府的宅子里,彭玕闭目养神地坐在竹椅上,一派闲舒自得。

管家此时敲门入内,来到了彭玕身边,低声说道:“老爷,信儿已经传出去了。”

彭玕闻言睁开眼,他盯着外间灿烂的阳光笑了:“好啊!日头晒了这么久,是时候起风凉一凉了。”

赵富春回到自己房内后,他抻了抻胳膊,伸直了佝偻许久的背才走向床铺准备休憩。

然而他刚躺下那么一偏头就看到了屋内桌案下方粘着的一张纸。

他迅速起身,从桌案下拿出了这张纸。

这是一张白纸,但他却不慌不忙地给茶杯里倒了点水,以手蘸水涂抹在纸上,不多时,字迹浮现,不过是一个字:“床。”

赵富春愣了愣,立时把整张纸揉成团塞进口中咀嚼,眼眸里有了一丝决绝之色。

当张彦瑶,张迎判神色凝重地走下阶梯后,易容的飞云注意到二位大人的神情,快步来到慕君吾身边:“公子谈得怎样?”

慕君吾神情凝重:“局势恐怕有些失控。”

“失控?”

“我不希望彭玕拿丑闻动手,但他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你我现在得去趟彭府。”

“现在?”飞云担忧道:“公子,彭府外有大量眼线在盯着,那里不似这儿荒郊野外的好控制啊!虽说可以易容,但我们出现在彭府周围必然扎眼,还是晚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