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吾慢慢地转身,他先看了眼与花柔相牵的手,再看向花柔:“明早日出前,我会离开,得去处理一些事情。”
“什么事啊?要去哪儿?”
慕君吾咬唇不言。
“现在,都还不能告诉我吗?”
慕君吾低下头:“对不起。”
“君吾,我要听的是‘对不起’吗?你我已是夫妻,生死相依,荣辱与共,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你别问了。”
“为什么?我可是你的妻子!”
“因为你我肩头背负着不同的责任!”
花柔愣住。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肯放下唐门,肯跟我一起走,我立刻告诉你所有的一切!你肯吗?”
花柔整个人都懵了。
慕君吾有些哽咽:“我知道你不会,这里有你的承诺,有你的梦想,更有你该做的事,所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请不要问我为什么,就陪我到天亮好不好?”
花柔盯着慕君吾已泛红的眼圈,隐隐不安:“你,不回来了吗?”
“如果我活着,就一定回来。”
如果,活着,霎那间花柔就感受到了慕君吾所背负的重压,她想到了他们相遇时那追杀之人,不由的眼泪涌出:“好,我陪你。”
慕君吾将花柔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
而花柔的眼中是害怕失去的惧色。
第四百一十四章 我的妻子
渝州城的街道上热热闹闹,车水马龙。
慕君吾带着花柔去了一家成衣店—他想要和花柔过一天梦想中的日子,自然希望处处到位。
“啧啧。”慕君吾从更衣室内一出来,成衣店的老板娘就忍不住地咂巴着叫唤起来:“真是一副好皮囊啊,这等粗布衣裳都被你穿出贵气了!”
她说着立刻转身从衣架上挑了一身缎面成衣讨好地送到慕君吾的面前:“不过俏郎君,我还是觉得这面料材质更适合你,不如我算你便宜点,穿这身?”
“不用了。”慕君吾轻声说着,眼往对面的更衣室看。
好衣裳他从来不缺,他要的是平淡的日子,那梦想中娴静的没有勾心斗角,不必尔虞我诈的平凡日子。
老板娘撇着嘴,有些肉疼似得挣扎了片刻说到:“我这身算你布衣的价!”
做生意的谁愿意亏本?老板娘也不愿意啊,可是看到一个人穿着粗布衣裳愣是散着贵公子般的风流倜傥,她这心里说不出的委屈感,好像暴殄天物了似的。
慕君吾闻言一愣,好笑地刚要拒绝,此时对面不料一挑,花柔也换好布衣走了出来。
她虽然不似慕君吾透着贵气,却也是娇俏可人,明眸皓齿。
“像…”慕君吾见状频频点头,有些激动:“像…像…简直一模一样!”
“像什么呀?”花柔不明白地看着慕君吾。
“和我年少时幻想的妻子一模一样。”
花柔闻言一愣,随即脸红低头:“你说什么呀!”
慕君吾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真的,不骗你,我就想与一布衣女子在山野茅屋中相伴偕老。”
花柔一愣,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与布衣女子?难道他曾经…
此时慕君吾转身丢了钱串子给老板娘:“不用找了”,说完便牵起花柔向外走:“走吧夫人,买些食材我们便归家吧!”
一句夫人,叫的花柔心慌慌。
她顾不上细想,羞涩地跟着他提了自己换下的衣裳走了出去,那老板娘傻眼地看了看手里足足可以买下两身上等料的钱串,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轻喃道:“有钱人放着好的不要,穿差的,真是闲得,不过…这长的好,就是披块破布也漂亮啊!”
慕君吾牵着花柔的手,在渝州街头随意闲逛,看到漂亮的花簪,忍不住抽出一支给花柔带上,看到好吃的给花柔买一包。
总之,他贪恋着享受着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而花柔虽然微笑应对,但眼中浮动着不安与担忧---慕君吾的举动让她脑袋里不断地回想着那句“如果我活着”。
不多时,慕君吾就拎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当他们路过一个傩舞的面具摊前时,慕君吾兴致勃勃地拿起一个给花柔试戴。
花柔虽然心里不安,但却一直在配合着慕君吾,见他递给自己立刻乖巧的地罩在脸上。
而此时不远处,一辆马车正朝这边行驶过来。
那车上坐着彭岚,她正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的街道,眉头见忧。
“小姐,咱们是出来散心的,您怎么还是忧心忡忡的啊!唐门那边不都应了嘛,您这后手都有了,就开心一点嘛。”
彭岚斜了胭脂一眼:“你不懂。”说完她再度看向窗外,恰好窗外是带着面具的两个人在深情对望。
“小姐,您就是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气…”胭脂话未说完,彭岚已经起身趴在窗前向后看,她盯着那个男子的背影,面色狐疑道:“胭脂,你看那人!那人是不是四郎?”
胭脂立刻凑过去朝外看:“哪个?”
“那个!摊前带面具的那个。”
“小姐,你这是害了相思病吗?”胭脂一脸无奈:“那人不过是个粗鄙布衣,怎么可能是公子啊!”
彭岚皱眉不语,死死地盯着已经错过并渐行渐远的男人,心里反反复复都是疑问:不是吗?
…
面具摊前,花柔冲同样带了面具的慕君吾摇头晃脑:“这个如何?”
“挺好的。”
“那就要这个!”花柔说着想要取下面具,慕君吾却按住了面具:“别摘,我们就这样穿行闹市吧!”
花柔一顿,点了点头,慕君吾立刻放下钱串,拉着花柔带着面具就朝前走。
“哎哎,我还没找你钱呢!”
慕君吾对于老板的招呼充耳不闻,拉着花柔匆匆没入人群。
而此时彭岚已经喊到:“停车!快给我停车!”
马车停下了,胭脂还没来及问,彭岚已经跳下马车,立刻往回跑,胭脂只能追在后面:“小姐,您要干嘛啊?”
“那人绝对是四郎!”
胭脂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
彭岚这会儿根本顾不上给胭脂解释,只管在人群里疯狂穿行,可是闹市人流涌动,她和那个带面具的身影越来越远。
彭岚突然一伸手喊道:“胭脂!给我钱!”
胭脂赶紧摸出钱串,彭岚一把抓过用力扯断线绳后,向空中使劲一抛。
铜钱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霎那间街道上拥挤的人们纷纷弯腰蹲地捡钱,这些没有了碍眼的遮挡,彭岚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她追寻的背影。
此刻三丈开外之处,那男人正翻身上马,随后他抱紧了马上同样带着面具的女子,两人乘着一匹马,挂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飞奔而去。
彭岚盯着那飞驰而去的身影,面色苍白。
胭脂迷惑不解地看向彭岚看去的方向,又转头看向彭岚:“小姐,那人怎么可能是公…”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落彭岚的脸颊,胭脂顿时惊慌失措:“小姐!”
彭岚痛心疾首地闭上了双眼:“胭脂,立刻带人查遍渝州城所有的成衣店,问他们可有相貌堂堂的贵公子买过布衣穿戴。”
胭脂小心翼翼地应声:“是,小姐。”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带了一个女人。”彭岚睁开眼睛,那眼里带着戾气:“我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打听到赶快找人给我画出来!”
“是。”
彭岚盯着远处,此时那背影已经看不见了,但她的心里却依然存在着—从订婚的那天起,她就认定了这是她今后的男人,对于那背影,她怎么会不熟悉呢?
他居然另有佳人…
彭岚的心在抽痛,更燃着熊熊火焰:那个他怀中抱拥的女子,哪个和他带着面具一起离开的女子,是谁?
第四百一十五章 她是琳琳
远离了城市的喧闹,没入了郊区林间后,慕君吾放慢了马速,更把花柔脸上的面具取下来,让她透一口凉气,去去闷热。
“我们…”花柔靠着慕君吾的胸膛,脸上忧色与不解混杂一起:“是在躲什么吗?”
“没什么。”慕君吾眉宇间微露出一丝忧心:“我只是不想你我的时光被打扰。”
他明显避之不谈,她也不想强问,便看着前方的密林轻声道:“这附近会有茅屋吗?”
“前面有炊烟。”
花柔这才留心张望,果然隐隐看到一丝:“好像是有几缕。”
“有人家自然会有茅屋的。”
花柔回头看向慕君吾:“可,我们去陌生人家岂不是打扰?”
“我会给些叨扰之补,夫人若觉得不妥,日后空暇,与我在这山林里搭建一间茅屋可好?”
“好啊!”花柔不假思索地应答着,脸上飞舞起一缕藏不住的喜悦—家,她和慕君吾的家她自然渴求,唐门虽然已经是她逃不开丟不到的责任,但把唐门视作她和慕君吾的家,远不如山间茅屋来得熨贴心灵。
看到花柔的兴奋与喜悦,慕君吾脸上笑容也大盛起来,不由地将怀里的花柔拥得更紧了些。
两人就这样骑着马儿朝着林地深处奔去,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外墙上挂着弓与箭的茅屋。
慕君吾与花柔下了马,手牵手的来到近前。
“有人吗?”问了两声屋内无人应答,慕君吾这才进入茅屋查看,而花柔刚把马拴在了门口的马桩上,慕君吾已走了出来。
“运气不错,这应是猎人夜宿的小屋,看里面的灰尘,应是空了几日了,今晚我们就住这里吧?”
“好啊…”花柔正说着,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咕噜声,她不好意思道:“我忘了吃饭了。”
“我们买了吃的,你先垫一垫,我去林地里抓点野味回来。”
花柔向伸出了手:“一起吧!”
慕君吾扬起幸福地笑容,走上前牵住花柔的手:“好,一起。”
慕君吾身位王储,骑射自然不差,他同花柔来到林地深处,便留意周遭动静,而花柔看到不少菌子,便一路采摘。
天空中有飞鸟掠过,慕君吾立即拉弓射箭,一只飞鸟中箭落于林中更深处。
“有肉吃啦!我去捡。”
“好,我马上过去。”花柔蹲在树下摘着菌子,甜甜回应。
慕君吾几个飞纵赶到猎物前,然而他刚一落地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恶臭,下意识地向周遭张望,而后他愣住了,脸上的笑容更是瞬间僵解消失。
花柔此时也兜着一兜的菌子,向他奔去:“打了只雁吗?哎呀,怎么这么臭啊!”
慕君吾死死地盯着前方,并未答话。
花柔错愕地奔到他身边顺着他视线看去,立时手一松,兜着的菌子洒落满地。
“呕!”画面的不适,让她反胃忍不住地转身干呕—她看到的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大约是因为野兽的撕咬而支离破碎,令人难以直视。
而慕君吾反而迈步向前,他的眼里是惊愕,是不敢相信。
花柔缓和了些,直身背对着慕君吾轻声嘟囔:“真可怜,竟被野狼咬成这个模样,我们把她埋了吧。”
慕君吾没有说话,反而是伸手摸向尸体旁被撕裂的衣物—他将衣物里夹裹半露的一截绢布扯了出来。
他看到尸体的一瞬,就看到了这个,他的心在那一刻已经揪起了。
花柔没听见回答,扭头看向慕君吾:“你在干什么?”
她看见慕君吾再展开一个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模糊的字迹,便忍着不适凑过去:“什么东西呀!”
慕君吾看着绢布上的字迹,眼圈急速泛红,继而双手抖动。
“君吾,你怎么了?”花柔错愕不安,而慕君吾双手一合,泪盈于眶,语调哽咽:“她…她是琳琳。”
晴天霹雳般的回答令花柔傻眼:“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尸体:“这不可能!师父手札上写得清清楚楚,琳琳已经南下自在生活…”
慕君吾举起了手里的锦帕:“这是我给她的!”
花柔愣了愣,又看向尸体,而后她使劲儿摇头:“不,不,就算有你给她的东西也不能说明这就是…”
“伤疤,我看到了烧伤的疤痕…”慕君吾指向了残留肌肤上的疤痕,而不知一切的花柔困惑不解:“你说什么?烧伤?疤痕?”
此时,慕君吾眼里的泪落了下来:“她是琳琳,我对不起毒主,我…有负所托…”
…
“滴答滴答…”
断断续续地水滴声,敲击着耳膜。
阴湿昏暗的密室里,刘佩云被铁链捆绑在密室内的木头架子上,她披头散发,穿着的亵衣肮脏不堪,隐约可见几道血痕。
她垂着脑袋,昏昏沉沉,明明听到水滴声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哗啦!”一桶凉水陡然浇头而下,激得她一个冷战,呛咳着睁开了眼。
她看到了赵吉昌阴鸷的脸,立时破口大骂:“你还想怎么折磨我?我是王后,是刘将军的女儿,你是不知死活了吗!”
赵吉昌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刘佩云登时惊恐地高声大喊:“救命!救命啊!”
可是这地方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帮助,而赵吉昌已将匕首比在刘佩云的脸上。
刘佩云立时闭嘴,惊恐地整个人都绷紧了。
然而,赵吉昌手里的匕首却一转方向,割下了她一缕头发。
刘佩云惊恐又错愕,下一秒赵吉昌却伸手猛然抓住了她的衣裳。
“哧啦”!
衣裳撕裂,赵吉昌的手里多了一块亵衣的布料,而刘佩云发出了痛苦又羞怒的尖叫声。
…
石门翻转,在刘佩云的哭嚎咒骂声中,赵吉昌从内走出。
石门关闭,将刘佩云的声音完全阻隔,竟听不到一丝声音。
赵吉昌看了看手里的亵衣布片和头发,伸手抠上了自己的耳根处。
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下,露出了袁德妃美丽地面容,她狡黠一笑迈步向前。
几步穿行,她的眼前豁然开朗,池塘水榭凉亭花卉,一切都那么的美,但是也那么的空荡—这里是斡月台的后花园,作为一个被封尘的旧宫园,谁又会踏足此处?
第四百一十六章 输不起
唐九儿的坟墓旁,又添了一座新坟。
花柔趴在坟包上,一边抽泣一边添土。
琳琳,是她进入唐门后第一份诚挚关怀的递送者,一个在夹缝中默默帮她护她的人,想不到竟是这般的结局。
无字的木头作为墓牌插在了土包前,慕君吾红着眼圈跪在了坟前,他咬破手指在墓牌上一笔一画的写下“琳琳之墓”。
“我会找到凶手,并带着他的首级来这里…谢罪的。”
慕君吾磕头三下后,看向了唐九儿的墓碑。
“对不起,你把她托付给我,我却…这是我的错,是我盲目自信,是我低估了他们的恶毒,这帮混蛋,竟对一个局外人都不放过…对不起,都是我害死了她…”
花柔闻言,看向慕君吾:“你确定她的死是因为你?”
“她与人无怨无仇,何人要将她曝尸荒野?”
“对啊,她是那么心地善良的人…”
“还记得我曾被追杀吗?”
“记得。”
“有人要置我于死地,与我亲近的人都成为了他们的目标!我因怕牵连琳琳,就没有和她多接触,但事与愿违,我的疏离不仅反而让她死了,甚至连尸骨都…”
幕君吾自责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太蠢了,我应该亲力亲为,我应该让飞云亲自把她送走!我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