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少了一枚针

质问令姥姥面部抽搐,却一言不发。

“都是我的错。”此时,一旁的唐箫突然发声,众人错愕。

“是我不听话,违背姥姥的意愿,是我不肯娶飞燕,也是我执意不做门主!现在…飞燕死了,家主死了,师父她…也死了,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

悲痛的唐箫说着一抬手就往自己的天灵盖上劈,幸好花柔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与此同时,慕君吾也飞身到唐箫身边,出手点了唐箫的穴道。

“你在干什么?”花柔激动劝慰:“师父已经死了,难道你要让我、让身边的人更痛苦吗?”

“不要做傻事!”慕君吾也出言相劝:“你就是死也换不回他们的命,更何况这不是你的错!”

唐箫表情痛苦,一时沉默着暗自抽噎。

而慕君吾斜睨姥姥道:“错的是那个将人视作棋子、漠视生命、漠视情感的人!”

姥姥闻言脸上升腾起一抹偏执的狂色昂头道:“对!错的人是我!”她抬起胳膊指向唐箫,激动斥责:“我不该一念之差留你性命,更不该将你亲手…养大!我明明就该绝情的,为什么要动情倾注心血!”

姥姥此时面部抽搐得更加厉害,她又指向了慕君吾:“我不该让你进唐门的,你…”

“是你逼我进的!”慕君吾目光狠厉,一点也不留情。

“对!”姥姥冷笑点头:“我逼的!我的错,怨不得人。”

姥姥说着手指又往花柔处移动:“你,唐门之后,天脉之血,我要是没发现你该多好?你若不进唐门,我的箫儿怎会与我背道而驰,我的唐门也不会落到你的手里。你们也就不会…这般怨恨我…”

姥姥说到此处双眼升腾起怒色:“是你!花柔!就是你,这统统都是你的错,你的…”

姥姥太激动了,她说着说着突然嗓子里像是卡住了东西一般,表情哽噎,面部抽搐眼睛也泛起了白。

唐蕴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可是唐贺之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唐蕴转头不解看向唐贺之:“她…”

唐贺之摇着头慢慢说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姥姥已经在节骨眼上,闻言,这一口气倒腾不上来,当即翻着白眼昏厥过去,人更从轮椅上摔下。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立即上前。

当然唐箫是有所触动的,只是他被点了穴道,动不得。

足足三息过后,唐斩迈步上前,唐蕴犹豫了一下后也上去帮忙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整夜。

这一夜是令人哀伤的,沉闷的,压抑的。

天渐亮时,雨停了,沉闷的阴云消散,一轮红日清清爽爽的升起,照亮了净明蔚蓝的天空。

唐门广场上,到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那是唐门弟子在忙着假设灵堂。

“我总觉得这不是真的。”几个弟子边干活边小声议论起来。

“谁说不是呢?一夜之间家主和飞燕小姐身亡不说,就连毒主都…虽然不让咱们提及,但这事儿想想都觉得奇怪。”

“要我说,八成是家主他们又带人反叛,毒主出手阻拦,结果同归于尽了。”

“不可能!敌人来犯那日,是家主和飞燕师姐带着我们抵抗外敌的。”

“若不是这样,那你说,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都死了?”

众人语塞面面相觑。

有人叹息一声:“唉,真相是怎样的,我们是无从知道了。不过听说姥姥到现在都昏迷不醒,也不知道咱们这未来门主还选不选。”

“不用选了吧,唐柔不是赢了吗?”

“赢了有什么用?姥姥不传门主之位给她,还不是有名无实!”

“没错,毕竟姥姥一直都还是属意唐箫啊!”

“可是唐箫现在已经把自己关起来了,那还像个能当门主的样子!”

弟子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瞬间就没了议论的兴致,继续干活了。

“二位房主找我过来有何事?”慕君吾一脸疲惫的步入夺魂房主厅时,唐斩和唐贺之正在小声讨论着什么,见他来,唐斩立刻上前两步问道:“唐柔现在如何?”

慕君吾眼有担忧地摇摇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守着毒主一步也不愿离开。”

“姥姥昏迷不醒,唐箫又把自己闭锁关内。如果唐柔不出来挑大梁,咱们现在可是群龙无首啊!”唐斩说着眼巴巴地看着慕君吾。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时候,还是等后日毒主下葬了再说吧!”

唐斩点头若有所思道:“也只有如此了。”

唐贺之此时才上前两步道:“姥姥轮椅扶手里的机关是我做的,里面有飞针三十六枚,但是…”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匣子,抽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银针。

“但是我从尸体上收回的,加各处散落的一并收起来,只有三十五枚。”

慕君吾闻言挑眉:“少了一枚?”

“对,我和唐斩已经仔细翻查过家主的尸体,并未发现。兴许这余下的一枚还留在毒主的体内,所以…”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去找找看。”

“唉!”唐贺之叹息道:“早知道会弄成这样,我就不给她做了。”

“这并非你的错。”慕君吾宽慰后朝内看了一眼:“对了,门主情况如何?”

唐贺之没有回答先看向了唐斩,唐斩摇头道:“痰迷心窍,气阻肺经,救不过来就是个活死人,救过来怕也…糊涂难省了。”

“她这个样子,门主之位还怎么传?”唐贺之一脸忧色。

“这倒不难。”唐斩立刻表态:“十节玉琮她已经吩咐我亲手交给唐柔,更何况宣布传门主之位给唐柔时你们都在场,有见证就成!”

“二位先商量着吧,我还是去陪陪花柔,她一个人我不放心。还有,唐箫你们也盯着,免得他一时想不开又…”

“不会了。”唐贺之摆手:“他不是个糊涂人,当时只是一时冲动罢了,这会儿能把自己关起来闭关,也是想冷静自己。”

慕君吾点头后微微欠身,告辞离开。

唐斩和唐贺之目送慕君吾的背影消失后,两人才又继续开始叽咕。

“唐柔若成为门主,唐门会安全吧?”

唐贺之眨眨眼:“你怎么也糊涂了?慕君吾要是想要唐门,谁当门主都没用。”

“这么说来,唐柔也并非最佳人选?”

唐贺之白了唐斩一眼:“门主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哪有这些事?”

第三百八十五章 勇敢起来!

毒房的主厅内,置着一口棺材,唐九儿安详地躺在里面,她的身边摆放着许多编织好的小蚂蚱、小乌龟之类的东西—这都是花柔编的。

此刻她立在棺材边上,一边无声抽泣,一边将手里的茅草认真编织成小兔子。

慕君吾匆匆赶回来,无声地在她手边放下一把新摘的茅草,而后轻轻地将花柔搂进怀中,抚恤着花柔后背。

“君吾,如果我不争门主之位,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说傻话。”

“是我的错!”花柔激动道:“姥姥说得没错,全都是因为我,是我的错,是我…”

“这与你无关!”慕君吾转动花柔的身子,让她面向自己,而后他屈膝欠身,双眼仔细盯看着花柔的双眼,确保两人眼神相对。

“你看着我!花柔你看着我!”

花柔泪眼婆娑,看向慕君吾。

“还记不记得在我之前消沉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你说太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死的人已无法挽回,而活着的人则要活得漂亮。”

“我…”

“是生命,就会有终结的一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这一生碌碌无为,又或者作恶多端!如果你真的在乎毒主,就不要气馁,勇敢地挺起胸膛走下去,去完成她的希冀与宏愿。”

“师父的希冀…和宏愿?”

“嗯,昨晚毒主让你去配毒室后,就和我说她很开心,开心你的勇敢、你的成长,更开心你有止戈天下的宏愿。”

“师傅她真的有这么说?”

“恩!”慕君吾用力点头:“我是你的丈夫,怎么会骗你。”

花柔扑进了慕君吾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舍不得师父,她待我那么好,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慕君吾轻拍花柔的背心,声音温柔:“花柔,勇敢起来,我们活着的人,一定要继承逝去者的遗志,要记得太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

“嗯。”花柔在慕君吾的怀里用力点头,但还是止不住抽泣。

不过这一刻,她已经走出了心中的阴霾。

同一时间的竹林内,玉儿坐在地上,唐寂倚着翠竹而立,两人低声交谈。

“打我醒来,听到毒主、家主还有唐飞燕都死了,我还以为是孟家的人卷土重来呢,却没想到…唉…”

“姥姥眼里不容沙子,家主与唐飞燕如此结局,并不意外。可毒主竟然自杀…且死前还说她失去了功力,你可知内情?”

玉儿闻言抿唇道:“你如此在意毒主的一句话,为何没有在意我?”

“什么?”唐寂不解地看着玉儿,玉儿盯着他眼神幽怨:“我素来与花柔形影不离,可昨日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在她身边出现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唐寂一愣,反应过来:“是啊,那你…”

玉儿见他这般神态,失望地垂眸道:“我差点死了。”

“怎么回事?”唐寂立时向前两步蹲在了玉儿面前:“你伤到哪儿了吗?”

唐寂上下打量玉儿,并抓玉儿的手试图拉她起来仔细检查。

玉儿却是恼怒地甩开了他的手:“现在才关心我,是不是太晚了?”

“对不起玉儿,昨晚上的事情太多了,我一时没有察觉…是我的错,你到底怎么了?”

玉儿看着唐寂脸上的歉意与关切,不悦之色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故意绷起脸道:“还能怎么了?中毒了呗!”

“中毒?什么毒?谁下的?”

“不知道。”玉儿皱眉摇头:“反正我意识模糊中听到毒主撵走了花柔,然后我看到毒主在给我扎针,再然后就是一早醒来,发现出事了。”

唐寂闻言思索时,竹林里发出了窸窣之声,唐寂立刻起身并退开一步和玉儿保持了距离。

玉儿见状,眼里的浮现伤色,此时唐六两也钻了出来:“寂哥你还真在这里啊!诶,玉儿你也在啊!”

心情不好的玉儿点点头算是招呼。

“六两,找我有事吗?”

“有有有,昨晚上慕君吾把我喊起来让我放了一气烟花,可我一直没想明白,他让我放烟花的用意是什么?”

“烟花?”唐寂一脸诧异。

“对啊,昨晚整个唐门都被我的烟花包围了,你没看见吗?”

“怎么会没看见?我只是没想到是慕君吾喊你放的。”

玉儿听到此处低下头若有所思,而唐六两眼有期待地看着唐寂:“那你快帮我想想答案。”

“你自己去找慕君吾问啊!”

唐六两立刻摆手:“我不能问他,问他那显得我多笨啊!”

唐寂闻言无语,玉儿则起身道:“唐六两,毒主、家主、还有唐飞燕都死了,你是不是应该先关心这个?”

唐六两不在意地再次摆摆手:“我和他们又不熟,而且人都死了,我关心不关心的,他们也不知道啊!”

玉儿觉得自己和唐六两根本没法沟通,转身迈步出了竹林。

唐六两见状,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向唐寂:“她是在生气吗?”

“恩。”

“你惹她了?”

唐寂无奈地拍了下唐六两的肩膀:“你能活这么大真不容易。”

唐寂说完立刻追了出去。

唐六两一脸懵地站在原地眨眨眼,而后他追着出去,口中还大喊着:“都和你说了,我命好,有六两呢!”

花柔回到了西厢房,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

慕君吾劝她休息一会儿的同时,把包袱给了她,说这是毒主留给她的。

看到那熟悉的包袱,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心里浮动着说不出的滋味,她乖乖地离开了主厅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推开门的霎那,疲惫与哀伤包夹,她无心打开抱负,转身去打开了床头的箱笼就想把它放进去,结果她再次提起包袱的瞬间,包袱竟散开了,包袱内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花柔当即将东西往包袱里拾掇,却发现除了她所知道的,多了一本手札和一条绣着曼陀罗花的手帕。

花柔不解地摸了摸手帕后,就将手札拿起,翻开。

那一瞬间,花柔泪如泉涌。

第三百八十六章 独自面对

唐九儿留给花柔的手札,记录的是她生活中的感悟与点点滴滴。

但在手札的扉页上,她留下了一行字。

“止战天下,这是我成全你的意义。”

浓浓的爱让花柔泪如雨下,但越看这一行字,她越是察觉出了话里饱含的另一层深意。

成全。

“成全?师父…”花柔并不蠢笨,她很快就明白过来:

昨夜,毒主看似去的突然,但却准备好了留给她的包袱,特别是手札上竟写下这样的话,再细想毒主当时的态度,和那些带着深意的嘱托,无不是在告别。

“原来您…您是为了我才…”

牺牲,又是一次舍弃自己的成全,这让她背负的责任犹如山川般沉重。

花柔的哽咽之声越来越大,悲伤,感动,惭愧多样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她合上手札,抱着双膝放声大哭,哭得难以自己。

那个看似最冷的人,其实才是真正的最暖啊!

就在花柔放声大哭时,玉儿回来了。

她一进院听到这样的哭声,立刻飞奔到了西厢房前就要推门而入时,但一只手却猛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玉儿错愕回头时看到的是慕君吾冲她摇头,并指了指后院而后离开。

玉儿犹豫地看了一眼西厢房才追着慕君吾的背影去了后院。

“为何不让我进去?”一来到后院,玉儿心焦急问。

“她需要独处。”慕君吾的回答令玉儿费解的朝前院看了一眼:“可是她哭得这么伤心…”

话说了一半,她等他的解释,等他的答案,慕君吾居然面无表情地沉默无言。

玉儿见他一幅不愿和自己说话的模样,再听着那依稀可闻的哭声,陡然忿忿:“你听不到吗?她在哭!她在伤心难过!这个时候,我们都应该陪在她身边!”

“但那会影响她的判断。”

“什么?”

“越是艰难的时刻,越应该独自面对。”作为过来人,慕君吾明白成长的残忍,也更明白成长这件事上得靠她自己。

“你说什么呢!”玉儿不忿地瞪着慕君吾:“这种时候你让她独自一人,那还要你干嘛?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应该是保护她,关心她!你不愿意关心她,我去!”

玉儿不悦地转身要走。

慕君吾快步上前,抬手点了玉儿的穴道,令玉儿不能动弹,只能怒视于他:“你干什么?为什么点我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