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情绪激动无比，一双瞪大的眼睛几乎在喷火，花柔见状不敢再说下去，只能沉默以对。
玉儿见她不说话，又忿忿道：“善良是好事，但善良过头就是傻了，我经历过太多凶险，我比你更懂得什么叫活着！我比你更了解人之将死时的滋味！”
“我…”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我也愿意去保护你、维护你！但是，你不能这么指责我！因为不管怎样，作为一个不想死的人，我是愿意为你…搭上我这条命的！”
花柔震惊地看着玉儿，而玉儿已站起身来：“你被人喜欢，被人保护，你可以轻轻松松地说什么不要杀戮，因为你的手永远不必沾上鲜血，而我想活着，只能靠我自己。”
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花柔迅速起身：“我也会不顾生死去保护你的。”
玉儿错愕回头看着花柔，眼里并不是全然的信任。
“你保护我，照顾我，我知道，我也一样会保护你，照顾你！你并非孤单一人！”花柔上前拉住了玉儿的手：“玉儿，我们是姐妹，我…不是想指责你，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开开心心地活着，而不是…双手沾满血污地活着。”
玉儿沉默地看着花柔，眼里有泪光在隐隐闪动。
花柔拉着她坐回了巨石上，她知道玉儿抗拒这样的话题，便不再提，顺手摘了一把骨尾巴草，开始默默地编织。
很快，一个草兔子编好了，花柔将它递给了玉儿。
玉儿接过，在手中拨弄：“我也会编这个，你知道是谁教我的吗？”
花柔眨眨眼：“该不会是唐寂吧？”
玉儿摇头：“不，是人牙子。”
花柔一愣。
“你说我们不要满手血污地活着，我当然也不想。可我从记事起，看到的，经历过的无一不是黑暗。我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经历过的尽是欺骗与背叛、欺压与轻视！我已经麻木了…”
花柔揽住了玉儿的肩头：“会过去的，相信我！过去无法改变，但是未来在我们手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玉儿的眼里有着期盼。
“当然了！”花柔用力点头：“我会一直守护你！而且…你还有喜欢你的唐寂，还有六两啊，唐箫啊，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一定会让你的未来不一样的！”
玉儿眼中涌出泪花：“我信你。”
花柔伸手抱住了玉儿：“你可不能对未来失去希望！”
玉儿点头，泪划下脸庞。
一个在黑暗里待得太久，要么是渴望光明，要么就是遗忘了光明。
玉儿的内心是渴望光明的，但是她又不信这份光明，来自心底的自卑，常常让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所以每一个决断，她的考虑都是黑暗中生存的那一套，当花柔如同太阳降临在她的生活中时，她便拥有了希望，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接触到了希望。
只是，此刻她的感动中，依然是怀疑的，她不知道这份光明是否会成为永恒，而在希冀中，她还是惶恐不安，于隐隐的不配意识中，更加患得患失，也更加觉得花柔高高在上，灿烂耀眼的不可触摸。
我要是也能像她一样拥有一颗明媚的心，那今时今日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
又是一日一夜。
这一日一夜里，花柔和玉儿在密道口等待与交谈；狭窄的密道内左右统领带着人在急追，慕君吾与唐箫也在拼命赶路，并时不时交谈。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毒？”
慕君吾垂眸：“不知道。”
唐箫眨眨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太自以为是，高估了一些事，也看轻了一些事。”
唐箫闻言侧着头看他：“高估什么？看轻了什么？”
慕君吾悻悻一笑：“高估了人性，也看轻了…人性。”
唐箫沉吟片刻，点头认同：“有道理，好像…我也是。”
“可我醒悟得太晚了。”慕君吾的神情充满了惋惜之色。
“你失去了很宝贵的东西？”
“非常宝贵。”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许许多多衷心耿耿亲密如兄弟的伙伴亲随，失去的更是内心对世界希冀的那么灿烂。
“你呢？”慕君吾唏嘘不已后，只能强行让自己不再去想而反问。
“我…不清楚我的得与失…很多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所作的究竟是对是错。”
唐箫是迷茫的，太多他的坚持和姥姥的命令是向悖离的，他总是一次次的被夹在里面，左右都不能痛快。
“所谓对错，问你自己的心吧！”慕君吾诚挚的建言让唐箫一愣，口中低喃：“我的心…”
“不包括花柔。”追补的警告令唐箫一顿后，噗嗤一下笑了：“这个你说了不算。”
慕君吾瞥了唐箫一眼：“这可是忠告。”
第三百零九章 爆炸，崩塌
左统领带着兵勇在密道内追赶，走着走着，突然火把照耀的范围内，一具尸体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左统领抬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自己举着火把上前查看尸体后，看到了那蛮夷脖颈处的三根银针。
“哼，杀人灭口！”他鄙夷地嘟囔了一句，便冲大家招手，看着大家迈步向前后，他转身就走，然而才迈了一步，脚面就触碰到了尸体旁紧绷的三根发丝，那发丝一断，触动了机关，立时插在地面上的竹管内就弹射出数十枚飞针！
一切都是瞬间发生的，并且飞针弹射出来的动静也不小，左统领听到动静后，只来得及本能避让，自然就顺势利用了手中紧握的火把！
他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去击落飞针，飞针是击落了，可同时无数火星也在飞溅、下落，而后尸体旁突然就冒出了黑色的烟。
左统领眼见尸体冒烟，表情陡变了震惊，下一秒“轰”的一巨声，气浪冲击，藏在尸体身下的火药炸开了。
狭窄的密道，高温气浪向两头冲击，自然引发了下一箱火药的爆裂，紧跟着一箱又一箱，爆炸开始接二连三。
士兵们离得近的，立刻就变成了碎块，离得远得鬼哭狼嚎，纷纷转身逃命，可是爆炸的火光热浪冲击不断，引发着一轮又一轮的爆炸，使得整个山体都发生了巨大的震荡，开始出现崩塌之态。
恐慌下的拥挤，混乱的踩踏，越来越强烈地晃动，让它们根本没有生的可能，连串爆炸带来的巨石坠落，让他们出路被封，绝望中失去了生命。
尽管慕君吾和唐箫此时和他们相隔甚远，但山体的震荡可非同小可，那一个又一个爆炸串起的气浪火舌正向他们追击袭来。
在簌簌灰尘开始下落时，慕君吾和唐箫就知道机关已经被触动，爆炸开始了！
他两人立刻发足狂奔，想要迅速跑出这密道。
可是冲击的热量不断向前，一箱箱火药的爆炸增加着这条吞噬之龙的成长，它的可怕蔓延极为迅速地朝他们两个涌来。
于是当山体晃动地越来越厉害，大块的石头颗粒都开始下落时，慕君吾二话不说，一个横步到唐箫身前直接将他背起，拔腿就往前冲。
轰隆隆的巨响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落下来的石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慕君吾背着唐箫不断闪避，唐箫也挥舞着双手一次次的击打那些落下来的石头。
“前方是出口！”
唐箫依稀看到了一丝暗暗地光在前方，尽管那光微弱而狭小，但那是生的希望。
…
“不行！”密道口处的花柔和玉儿完全感觉到了山体的震动，那从密道口隐隐传来的隆隆声让花柔焦急不安：“他们俩还没出来，我们得进去救他们！”
花柔说罢就要往里冲，玉儿却急忙拽住她：“别冲动，他们定能出得来的！”
此时密道内传来的隆隆声越来越响，花柔稳不住了：“不行，我得进去！”
“你不能进去！”玉儿死命拽住花柔：“我答应了慕君吾要保护你，我绝不能让你进去冒险！”
“你放开我！”
“花柔，他们不会有事的！”玉儿几乎是在吼：“慕君吾那么厉害，他布置的机关，怎么会让自己逃不出来？”
“可是…”
“你不信我，难道你还不信你的慕君吾吗？”
花柔登时语塞，玉儿大声吼着：“他什么时候出过错？就乖乖在这里等着，他们一定能出来的！一定能！”
花柔盯着密道口，她内心绝对相信慕君吾，可是这可怕的隆隆声还有越来越明显的震荡让她无法在此等待。
挣扎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想要冲进去，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可怕的气浪突然从密道口冲了出来，花柔和玉儿根本避之不及，登时被冲飞了出去，双双摔跌在地，不省人事。
几秒之后，巨大的九蛮山山体塌陷一截，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这可怕的巨响让撤离返回正在路上狂奔的九蛮部众全部惊愕地伫立在郊外愣住了。
他们眼睁睁地望着远处的九蛮山在爆炸与火光中崩塌。
众人惊愕，呆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就是几分钟后，有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没了！”
立时，众人清醒了，一片混乱里全是凄厉的哭喊！
胡满骑在马上，盯着远处整座塌陷的山体，呆若木鸡，他足足愣了七八息后才回过神来，大声咒骂：
“格老子的孟知祥，老子要弄死你这个龟儿子！你把老子的窝炸了，老子要把你先人挖出来烧成灰！兄弟们，跟老子回去杀了那帮龟儿子！”
胡满调转马头朝着遂州城冲去。
蛮夷们红着眼，嚎叫着挥舞着兵器转而冲向遂州诚。
整个蛮夷队伍里回荡着的都是要报仇的呼喊声，显然他们认为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调虎离山！此刻的他们已是丧家之犬！
…
夜色褪去，天光破晓。
趴在林地里的花柔动了动胳膊，有了些意识。
她的身上沾满了尘土，衣服也破了，但是并未受伤，在她撑身而起的每一个动作里，尘土都在急速落下，荡起一片烟尘。
“咳咳咳…”花柔咳嗽了几声，看到了不远处躺卧着的玉儿，立刻爬过去：“玉儿！玉儿！”
花柔去拽玉儿的衣服，那破损的衣服一扯，玉儿的胳膊就露了出来，鞭笞的痕迹清晰可见。
花柔愣了一下，再喊：“玉儿！你醒醒！”
很快，玉儿咳嗽两声，也醒转过来，她艰难起身，尘土也纷纷落下。
“玉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玉儿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没事，就是哪儿都痛，你呢？”
“我没事。”
花柔说着抓起地上冲断的树枝撑地而起，转身就往出口去。
玉儿见状挣扎着起身，在后面追着花柔。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入出口处。
天不过破晓，密道里昏暗不清，光线被阻隔在出口的巨石上，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清。
花柔和玉儿扒拉着碎石，费力地翻过几块巨石后，完全是靠手部在摸索着向前探…
第三百一十章 胳膊断了！
灰尘、碎石、黑暗，它们交织在一起，本就令人恐慌。
花柔摸索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又被巨石挡路，她顺着巨石去摸它的边缘，想要翻过去，可是她怎么都摸不到边沿，推搡了好几下也没能让其挪动一丝。
花柔心焦，一片漆黑又包裹着她，不安的情绪逐渐放大，眼泪无法控制地汹涌漫出，但是她不敢哭出声来，更不敢停下，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他们！
“这石头推不动。”玉儿已到她身边，尝试推搡。
“横着摸不到边，我试试往上。”花柔说着，尝试往上爬，玉儿摸索着在托着顶着花柔，直到她的手触摸到了洞顶。
花柔的身子僵硬了几秒，人摸索着下来，往地上蹲。
“怎么了？”
花柔声音发抖，有些变调：“上面没有路，下面肯定有，我们朝下摸。”
花柔不死心的同玉儿一起朝下摸索，再一次的顺着巨石去找可能，然而两人摸索了许久都没有摸到一处缝隙。
黑暗中，毫无进展的现实，令人无助。
花柔已经慌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却还是在摸索，哪怕触摸到的地方已是两遍，三遍。
“这里堵死了。”黑暗里，玉儿的声音虽然是陈述，却带着放弃的意味。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堵死的！”花柔大声地强调：“我们再找一遍，一定可以找到向内的…”
“花柔！你别这样！他们出不来了，路已经封死了…”
“不！不会的！你不是说了吗，他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花柔的声音是哽咽的，是带着哭腔的，但是也带着她的倔强，带着她的不放弃。
“花柔…”
“玉儿！我不许你再说泄气话！快和我一起找，我们一定能找到的！他们绝对不会有事！”
玉儿没有再说话，尽管她的内心已经放弃，但是为了花柔，她愿意再找，再去摸索。
“我们一定能找到过去的路。”花柔的眼泪如泉涌，但却不停地再为自己加油打气：“他们也一定没事！君吾不会有事，唐箫也不会有事，他们会好好的…”
“啪嗒”一颗石子击打在了花柔的腰上，花柔愣了一下，随即回头，但黑漆漆的，她什么也看不见。
“君吾？是你吗？”心在这一秒停滞了，她在等代表着希望的回应。
一颗石子再次击打在了花柔身上，花柔充满了喜悦，近乎尖叫起来：“君吾！是你对不对？我来找你！”
“花柔，你找到他们了？”玉儿此时已经摸索到和花柔有些距离的地方，闻声扯着嗓子喊。
“有石子在打我，一定是君吾…”
石子再次落在了花柔的身上，花柔根据石子打在身上的感觉，调整着方向，口中大喊：“君吾，别停！我会找到你的！”
花柔跟随石子扔来的方向摸索着，很快，她摸到了一只手。
“君吾！”
摸到的手用力地握了她的手一下后，就无力地松开了…
花柔身子一顿，脸上刚刚出现的喜悦瞬间变成惊恐：“君吾！君吾！”
花柔抓着慕君吾的胳膊使劲摇晃，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了？是慕君吾吗？”玉儿也听着花柔的声音向她摸索过来：“他怎么了？唐箫呢…”
花柔顾不上回答玉儿，只顺着慕君吾的手向下摸：“君吾你别吓我…”
“嗯！”一声轻轻的哼音来自于玉儿，在向花柔爬去的她，手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吓得她哼了一声立时蜷缩了身子，愣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人的身子。
应该是唐箫！
玉儿立刻伸手再次摸上那软软的肉，而后她摸索着向上，背脊，脸庞，鼻子。
“花柔！我找到唐箫了！他还活着，还有气息！”
“太好了！我们快把他们救出去！”花柔摸黑探着慕君吾的身体周边确认他没有被卡住后，立刻将双臂从慕君吾的腋下穿过，连架带拖地试图把他往外移。
但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力气有限，他们又处在乱石阻碍的漆黑之中，行进迟缓，十分艰难。
玉儿此时也是打算拖唐箫离开的，然而当她检查他是否被卡住时，却发现了异常之处--唐箫胳膊竟呈现反向上曲，也就是说他胳膊断了。
花柔此时情况也狠不好，她拖着慕君吾想要翻越巨石，但慕君吾不省人事，她又力气不足，根本翻不过去。
花柔不断努力尝试时，玉儿终于摸到了她身边：“我来帮你！唐萧的胳膊断了，我们只能一个一个先把他们抬出去。”
“好。”
两人合力之下，虽然还是艰难不易，但总算把慕君吾抬过了巨石，拖出了密道。
此时，已是清晨，外面蒙蒙亮的天光照出了慕君吾的脸--他端正的五官被黑色的烟尘和黄土覆盖，像带上一层岁月的面具。
花柔迅速检查慕君吾的情况，确认他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和淤青，并无性命之忧后，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了密道口：“走，我们再去抬箫大哥！”
“等等！”玉儿看了眼将升的太阳：“还是等太阳出来，光照进去再抬他吧。”
“为什么？他伤得很严重吗？”
玉儿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怕我们贸然动他，会加重他的伤势。”
“我去看看他！”花柔转身就要去密道，玉儿急切地拉住她：“你进去也帮不了他，我们需要弄明白他具体的情况再行动！”
花柔顿了几秒，立时去慕君吾身上翻找，希望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