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吾将火把远远地插在路口,同唐箫一起摸黑在昏暗中搬动火药。
“你是偷跑出来的吧?”搬动中,慕君吾的询问让唐箫愣了一下,不答反问:“那你呢?姥姥可不会派你来。”
慕君吾回头看了唐箫一眼,看似理直气壮的陈述,但隐隐透着一丝领地宣告的意味:“我的爱人,我自当守护。”
唐箫垂下眼眸:“我也是。”
“何必自讨没趣?”慕君吾回身继续搬动火药:“她心里的人,是我。”
“我不求她回应,只希望她平安快乐。”唐箫诚挚而言—在他发现花柔对慕君吾的倾心之后,他就不敢有所期望。
慕君吾闻言皱眉回头道:“但你夹在我们中间,谁都不好受。”
唐箫抬头盯向慕君吾:“那你就这么确定,你能一直给她快乐和幸福吗?”
慕君吾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凛冽,而唐箫却坦然地没有任何闪避,迎着慕君吾地目光,似要一个答案。
“我当然能。”慕君吾认真肯定的回答却换来了唐箫不留情面的戳破:“是吗?敢问你体内的毒还能让你活多久?”
“你…”慕君吾愣住。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花柔知道的,我自然知道。”
慕君吾挑眉。
这一刻,唐箫说的无非是自己和花柔一样都是天脉者,都能感受到,但慕君吾却误会了,他以为是她告诉了唐箫。
不过,纵使如此,他也并未很生气,因为他知道花柔有多么善良美好,她对这个世界,以及那些看不到的人心,几乎从未有过设防。
“更重要的是…”唐箫盯着慕君吾,话语轻轻却似有千斤重般砸在他的心上:“你的世界里杀戮太多,她接受不了。你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慕君吾不客气的盯着唐箫,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力说道:“我们心里有彼此,就当然是一路人。”
“花柔太善良了,她单纯的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碧玉,而你背负的太多东西,你身上的光环炽热锋利,迟早会伤害到她。”
慕君吾燃起一丝薄怒:“你要和我争?”
“不,我会等。”唐箫低下了头:“等到你不得不放手的那天!”
“你等不到的。”
“不管能不能等到,我在乎的是…她的幸福。”
慕君吾瞬间丧失了与唐箫交谈的兴趣,他搬起摞着的三箱火药转身向外走,几息之后,唐箫也抱起三箱向外走去。
两人路过火把时,脸都被火焰照得赤红,而眼眸里也都似燃烧着火焰。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残阳西沉,月儿隐现。
花柔和玉儿精疲力竭的从密道口走出来时,真的是又累又渴。
她们互相搀扶着寻了离密道口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前坐下,一边捶腿一边看着山下城镇的灯火影影绰绰。
“总算是出来了!”玉儿如释重负,花柔却不安地看向密道口:“希望他们能早点出来。”
“放心吧,他们两个都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玉儿此时转头看着花柔轻声道:“你已经选择了慕君吾?
花柔一愣,随即低下了头:“不是选,而是…一直都只有他。”
“那…”玉儿眨眨眼:“唐箫呢?”
花柔闻言抱住了膝头:“我不知道,但我对他只有感激、敬重,他就像一个哥哥。”
“我明白了,你不喜欢唐箫,你喜欢的…只有慕君吾。”
花柔点了点头。
“可是,慕君吾就真的是最适合你的人吗?”
花柔抬头不解地看着玉儿:“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了解他吗?知道他的背景吗?你确定他能给你真正的幸福吗?”
花柔愣了几秒,缓缓回答:“他的事我现在并不是都清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他,相信我们一定会幸福。”
玉儿被这话弄得反而迷茫起来:“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花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地面上画了两条竖线,又在两条竖线之上画了一条横线
“我娘说,家就是两个人撑起的一方天下,只要两人一起努力,就永远有个地方可以遮风避雨,如果只有一个人在用力…”
花柔在旁边重新画了两条竖线,一长一短,再画横线,横线倾斜:“这个天下就倾斜了,就再不能遮风避雨了。”
玉儿眼神落在第一个图案上:“希望你和慕君吾能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天下!”
花柔莞尔一笑:“希望你和唐寂也能有。”
玉儿愣了愣,略带羞涩地眨眨眼:“嗯。”
…
慕君吾左手持火把,右手同唐箫合力抬着最后两箱火药往前走。
“这里放一箱。”
唐箫同慕君吾卸下一箱后,略有担忧道:“这个和上一个隔得可有些远,会不会…”
慕君吾拖着另一箱火药继续向前走:“这节密道狭窄,火气冲得远,没问题的。”
唐箫赶紧上前,主动抬起那箱火药:“想不到,你连这些都懂。”
慕君吾也不客气,举着火把在前照亮:“托六两的福,天天缠着我比这比那,这些也就略知一二了。”
“六两从来就是不服输,他遇到你肯定不会放过。”
“那他肯定也找你比拼过。”
唐箫笑了笑:“你出现后,他就放过我了”
慕君吾此时突然停步回头看向唐箫:“你人不错。”
“彼此彼此。”唐箫依然微笑着。
“你是怎么入唐门的?”
“我是门主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孤儿。”
慕君吾转头继续向前走:“所以为了报恩,你就事事屈从于她?”
唐箫跟在慕君吾的身后,并不回答。
慕君吾似乎也不在意唐箫的答案,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很好奇,这样的你,在门主和花柔之间,会选谁?”
“答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放这里吧!”慕君吾指了指脚下,两人把最后一箱火药放好了。
慕君吾往后站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才看着唐箫问道:“这一次你选择花柔,对门主并无伤害,可是下次呢?”
“你是指…”
“门主深知花柔对你的意义,今后她是不会容得下花柔继续待在唐门的…”
唐箫不假思索:“我绝不允许她伤害花柔。”
慕君吾盯着唐箫不说话。
唐箫见状坚定强调:“我是认真的!为了花柔,即使付出生命,我也愿意。”
慕君吾沉默半晌,慢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三百零七章 必须死!
夜,本该是静谧的。
遂州城驻守的将军府内,陈将军正睡得酣甜时,却被一串急躁地拍门声给惊醒。
“进来!”陈将军皱着眉,有些不安-半夜如此叫门,都不是什么好事。
“将军,不好了!九蛮大批人马,正在城外集结!”统领一脸恐慌之色。
“什么?”陈将军错愕不已:“九蛮?”
九蛮明明已经被节度使大人收服招降了,怎么…
“将军,属下也很惊讶,可他们不但来了,还手里握着一枚金令,说是节度使让他们前来搬粮的!”
“胡扯!搬什么粮?!”陈将军登时就怒了:“这粮草是给军队储备的,怎么可能给他们?”
“属下也觉得蹊跷,可属下细细查看过了,这金令居然是真的。”统领捧上金令,陈将军拿过来一看,果然是真的,不免狐疑,继而他拎起了自己的甲胄:“走,出去看看。”
此时的遂州城门处,是剑拔弩张的。
值守的士兵们个个神色紧张,紧盯着城门五米开外集结的大批蛮夷—这帮人甚是凶悍,交手虽说能赢,但折损可不小—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来的也太奇怪了。
九蛮的首领胡满骑在马上,非常不满地盯着紧闭的城门,就在他耐心几乎要被耗尽时,城门终于打开陈将军和统领骑马奔出。
胡满见状立刻打马上前,扯着嗓子喊道:“金令验好了?我们可等了半天了!”
陈将军来到胡满跟前:“你这金令何处来的?”
胡满理直气壮:“当然是节度使叫人送来的。”
“你说是节度使叫人给的,可我却没有收到任何令信说让你过来搬粮,所以,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你什么意思?”胡满瞪眼道:“节度使的金令都不管用了?”
“城中粮草乃是军粮,节度使怎么可能让你们来这里要粮!别胡闹了,还是赶紧带你的人走吧!”
“走?”胡满怒喝:“我们辛辛苦苦敢了一天一夜的路,你一句话,就想让我们空手而回?”
“那你想怎么样?!”陈将军说着直接拔出半截刀来:“你们要是敢胡来,就是和节度使大人作对!休怪我们刀剑无情!”
胡满刚要说话,城墙之上的士兵竟纷纷架起了弓弩!
胡满见状,气得直喘粗气,他的脾气让他想要动手,但是他的理智还在—这样的距离,人家居高临下,倘若动手,第一轮箭雨就能死伤不少,更重要的是,惹上孟知祥,他们的日子并不会好过啊!
胡满努力压制怒火,好半天才咬牙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找你们大人讨个说法!”
胡满调转马头,朝蛮夷挥手大喊:“我们走!”
众蛮夷狐疑不解,但还是听令掉头离去。
统领同陈将军一起目送蛮夷撤离,担忧道:“将军,他们不会折返吧?”
陈将军将刀收回刀鞘:“他们不过是占山为王的一帮蛮子,哪来的胆儿敢与大人为敌!”
陈将军调转马头一招手,众人纷纷撤回了城门内。
遂州城的城门便再度紧闭。
…
孟知祥从屋内出来,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屋门。
宋志上前,轻声关切:“老爷,夫人情况如何?”
孟知祥转身叹息着摇头,神色伤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但今后恐怕再不能受刺激,否则…只怕撑不过今秋了。”
宋志当即脸有难色,孟知祥瞥了他一眼,急忙拉着他胳膊向旁边走动了几步:“如何?贻邺…找到了?”
宋志折身行礼,悲痛轻言:“老爷请…节哀。”
孟知祥足足愣了五秒,才咬牙道:“说明白!”
“我们在董家人马的尸坑内找到了二公子,是被人…割喉而死。”
孟知祥闻言向后连退两步,一拳砸在廊柱上:“唐香!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我要用你的头颅…不…不仅仅是你的,还有那个叫花柔的,我要用你们的头颅来为我的儿子们祭奠!”
…
“你说什么?”左统领一把揪住蛮夷的衣领,厉声质问:“他们进了密道?”
蛮夷一脸惶恐:“是啊,他们拿着金令说奉命借道,我们老大才让他们进去的…”
左统领气得一把推开蛮夷:“废话少说,速速带我们进兵道!”
“是是是,这边,这边走…”
左、右统领带着人马立刻跟上。
“等等!”右统领觉得不对劲:“你们胡老大呢?”
“他奉大人的命令,带人去遂州搬粮领赏了啊!”
右统领和左统领对视一眼,忿忿道:“这个混蛋花招可真多!”
“抓人做事要紧。”左统领转身点出一个亲信斥候命令道:“你立刻回去把这事儿禀告宋先生。”
“是。”
…
密道里,慕君吾搀扶着唐箫加紧赶路。
沉默是会令人尴尬不适的,所以他们两人时不时也会找些话题闲聊一两句。
“用发丝做机关,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必然不会相信。”唐箫想起了之前目睹慕君吾做机关的种种,内心浮动着倾佩:“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毕竟是机关房的弟子。”
“机关房教的阵法机关里,可没有这个吧?”
慕君吾笑道:“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唐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真诚地夸赞道:“你真的很有才华,怪不得她喜欢你。”
慕君吾浅笑不语。
“若她早一些认识我…”
慕君吾立刻打断:“那也不会是你。”
唐箫看向慕君吾:“为何?”
“因为她,必然是我的。”
唐箫看着慕君吾眼里透着的那种王者自信,笑了,只是这笑容中闪过一抹苦涩。
…
“对了,你在成都府的时候,见到过凤主吗?”密道出口处,等待的花柔也在同玉儿闲聊。
“你问她做什么?”
“我们的任务是刺杀孟知祥,结果还没动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凤主她…”
玉儿没好气地打断道:“她死了!”
“死了?”花柔惊讶地看着玉儿:“怎么死的?她被孟知祥杀了吗?”
玉儿盯着花柔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花柔,凤主出卖了我们,若不是她,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些凶险,本来都不会发生!”
花柔眉眼一挑:“难道,是你…”
“没错!是我杀的!”玉儿目色凶狠:“出卖我们的人,都必须死!”
第三百零八章 黑暗与光明
花柔激动地握住玉儿的手:“玉儿,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随便杀人的!”
“我可没有随便杀人!那些都是该死之人!”
花柔皱眉摇头,玉儿抢言道:“凤主这次出卖了我们,之前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除掉你!她必须得死!”
“我不否认她有错。”花柔十分难过:“可是…那是一条命啊,怎么能任由你我随意处置呢?”
玉儿生气地甩开花柔的手:“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这次如果不是唐箫救我,不是你们用毒逼迫孟知祥,你以为我还能活着回来吗?你为了那样的人质问我?!”
玉儿气呼呼地扭过头,转身不理花柔。
“我…玉儿,我不是指责你,我只是觉得不能如此随意处置一个人的性命!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为什么那么讨厌?因为…他们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那我们,又岂能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他们?”
“我不管!想害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玉儿…”
“你就继续可怜这些恶人吧!等有一天他们的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你就会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凤主也好,那个蛮夷也罢…如果不是我们侥幸躲过,我们早已经死在他们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