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慕君吾再次盯着玉儿,一脸平静:“我不在乎你什么背景,只要你没有伤害花柔之心,我就永远都不会点破。”

玉儿刚要说话,花柔已经端着一个破瓢捧着水走了出来。

慕君吾立刻做出虚弱之态,玉儿也赶紧扶上了慕君吾。

花柔将水送到慕君吾跟前,慕君吾低头喝了两口:“我没事了。”

“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慕君吾冲她微微一笑:“不怕,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保护你呢。”

花柔登时脸红地低下了头,慕君吾的眼神却扫向玉儿,很是犀利。

玉儿哪里还敢留在这里,她赶忙起身退离开来,去了唐箫跟前。

随着玉儿的身影,慕君吾的眼神也落在了唐箫那里,随即挑眉:“唐箫?他怎么在这里?”

此时的孟府,白练高挂,明明之前还是要办喜事的一片红,现在却只有刺眼的白。

灵堂已架设,孟贻矩躺在正中。

失去了长子的李氏趴伏在冰冷的尸体上痛哭流涕,孟知祥则拿着绢帕,为儿子轻轻擦拭口鼻唇角。

他擦着擦着,也止不住老泪纵横,痛哭到全身颤抖。

李氏此时抬头,盯着孟知祥泪流满面道:“我不关心你的家国大事,我只想要我的儿子!如今贻矩说没就没了,那贻邺呢?我的贻邺呢!”

“他会回来的,会…”

宋志此时急忙入内:“老爷,三公子和一些宾客们醒了!”

孟知祥闻言抹了一把眼泪,立刻奔了出去。

李氏却并不关心他们,仍是趴在孟贻矩身上恸哭不已。

孟知祥跟着宋志匆匆入厅后,就看见不少宾客已经清醒过来,正在郎中和下人们的簇拥下喝水进食。

他们看到孟知祥,急忙起身行礼,然而孟知祥心忧孟昶,只能抬手以示安抚地匆匆路过。

孟知祥来到孟昶身边,看到他正被二夫人李氏抱在怀中喂水。

“昶儿!”

“爹爹…”

孟知祥关爱地抚摸着孟昶的头发:“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爹爹,我二哥呢?”

孟知祥一愣:“他…他不在…”

“爹爹,你快把二哥叫来,我要问问他,为何给我吃毒药!”

一句话令孟知祥和二夫人李氏惊骇不已。

“你说什么?”

二夫人李氏忙是训斥:“昶儿不可胡说!”

孟昶又委屈又愤怒:“我没有胡说!就是二哥给我吃的毒药,他还说,要让我昏睡一会儿…”

二夫人李氏看向孟知祥,孟知祥则惊讶地起身回头给了宋志一个眼神。

宋志急忙上前询问:“三公子,二公子是在何时何地、给你吃的毒药?”

“天还没黑的时候,我看见二哥回房,就去追问他二嫂好不好看,他却二话不说,拿出一个瓷瓶、倒了颗药就直接往我嘴巴里塞,说那是什么会让我昏睡三个时辰的药,而后…而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知祥按捺不住:“你确定是你二哥?”

“当然啊!他就是在他房里喂我吃的啊!”

宋志错愕地看向孟知祥:“老爷,这二公子怕是…”

“假的!”孟知祥反应过来:“那人绝不是贻邺!绝不是!坏了!我们上当了!快,带人出城去追捕!快!快!”

第三百章 是谁!

“真没想到是他救的你,我们还以为你被孟知祥派人假装劫走了,所以才以毒挟持,迫他交还你来换取解药。”

破庙里,慕君吾的话令玉儿诧异的挑眉:“你们是为我下的毒?”

“不然呢?”慕君吾盯着玉儿:“我带花柔离开轻而易举,就是因为她执意要救你脱险,才会再回孟府以毒发难。”

玉儿前一秒眼中还有不满与伤色,下一秒便是满满的感动。

她感激地看向花柔:“对不起花柔,我迟迟不见你来救我,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

“怎么会呢?我不是和你说好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共进退的啊!”花柔真诚的话语令玉儿惭愧地低下头,随即又抬头看向花柔:“对了,那你下了毒,现在也没人给他们解药,那他们岂不是…”

“我们的毒不会伤及性命。”慕君吾在旁解释。

“可是我离开的时候,孟家大公子他已经…死了。”

“那是唐诗琪下的毒,与我们无关。”

玉儿突然听到唐诗琪的名字,瞬间有一丝慌乱,她想说自己动了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此时,慕君吾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孟府老三应该醒了,孟知祥也该知道我是假冒的了,他现在肯定已经发兵来追捕我们,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他说完立刻起身将篝火熄灭。

玉儿看了一眼还昏睡的唐箫,蹙眉道:“可是唐箫还没醒过来啊!”

“来不及了,我背着他走!”

慕君吾说完就走到唐箫身边,在花柔和玉儿的帮助下将唐箫背起,几人迅速离开破庙,踏着夜色穿越林地。

走了一段路后,慕君吾突然站定环顾四周:“等等!”

他将唐箫放下,抽出匕首割断了一些藤蔓,开始编制藤条。

“你这是…”

“得给追兵制造些麻烦!”

“那我们可以帮你做什么?”

慕君吾冲花柔和玉儿一笑:“制毒!”

孟知祥推开书房门,有些失态地冲进书房开始四处翻找,宋志跟在他身后,不安道:“老爷,您何以断定二公子是假冒的?”

“是我糊涂了啊!”孟知祥一脸懊悔,边翻边答:“贻邺向来刚愎自用,少有机敏,可他白日里与我言谈却甚是聪明,那封信更是明敏有礼,我只当他是长了本事,却没想到那根本就不是贻邺啊!“

宋志闻言皱眉、思忖,此时孟知祥摇头道:“我的书房一直是府中禁地,素来未经我同意,谁都不敢擅自入内!贻邺却突然以送信为由进入书房,只怕…”

他说着去了椅子跟前,按下了机关,那多宝阁移动开来,当即去翻看那些密函信件。

“老爷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大对劲了。可是那人若不是二公子,又会是谁?”

孟知祥此时脸色铁青地拿起几个空空的信封:“有几封信没了。”

宋志立刻上前拿过来翻看:“这…这可是您和楚国那边的…”

“你速速飞鸽传书告知那边,尽快夺取楚国兵权,亲兵之力必须收缴!”

“是!”

宋志奔了出去,孟知祥捏着手中空瓤的信封,脸色愠怒:“你到底是谁?是谁!”

慕君吾将藤条挂在一棵小树苗上,用力向后拉扯并瞄准旁边的大树枝桠。

玉儿抱着一块石头压在藤条上。

慕君吾腾出手来,再次比划了一下方向,满意点头:“很好。”

可玉儿却一脸疑惑地看着那粗粗的藤条皱眉道:“我们弄这么明显,谁会碰啊?”

慕君吾轻蔑的一笑,冲花柔伸手:“把爆裂管给我。”

花柔递给慕君吾后,他立刻把爆裂管插入了石头旁半尺之处的泥土中,而后以荒草稍稍掩盖。

“成了,我们走吧!”

慕君吾转身离开,玉儿错愕地看看周遭,急忙追上慕君吾和花柔:“我们做的毒,能派得上用场吗?”

慕君吾再次将唐箫背起来:“当然,每一样东西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慕君吾背着唐箫跑在前面,花柔、玉儿迅速跟上。

天色渐渐发亮,临近破晓时,孟家的大批人马赶到了山脚下。

为首者叫停队伍,下马察看了车辙痕迹后,便兵分两路,一路上山追捕,一路同他继续向前追击。

而此刻的慕君吾背着唐箫却站在林地里不走了。

“怎么了?慕大哥?”花柔不解他的突然停下。

慕君吾皱着眉头环视四周林地:“这片林地,有些怪异。”

“怪异?”花柔和玉儿环顾四周,但见寂静的密林被水气笼罩着一片迷茫。

“丁甲土方,戌火烧木,艮坤天斗,震乾地网!”慕君吾口中念念有词了几句后,脸色陡变:“不好!”

他话音刚落,四方有巨木倒塌,立时一张渔网从地上升起,将他们四人直接兜罗其中!

与此同时,几个皮肤黝黑、面上覆着泥土的蛮夷从林地的荒草里站起身来,目色警惕地盯着慕君吾他们。

“不好,是九蛮!”玉儿皱眉低声嘟囔了一句,慕君吾却是闻言后,立刻把手伸进怀中,摸出一个金色的令牌:“吾乃西川节度使帐下幕僚,速速放我们下来,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胡满!”

这突然的行为,弄得几个蛮夷愣住了,弄得玉儿和花柔也是一脸惊诧,齐齐看向了慕君吾手中金灿灿的令牌!

金色的令牌在胡满手中翻来覆去,他斜着一双涂满朱砂与炭灰的三角眼打量着慕君吾等四人,在依然昏沉的唐箫身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你们,是孟大人的幕僚?”

慕君吾昂着头理直气壮道:“我是,他们只是我的随从罢了,同我一起出来办事的。”

胡满指了指唐箫:“他怎么了?”

“上山的时候被野蜂蛰了,一路呕吐,却不想刚才又被你们的绳网一兜,彻底晕了。”

胡满眼有狐疑之色:“你既是孟大人的人,来我们九蛮山地界做什么?”

“找你啊!”

“找我?”胡满懵了。

“我家大人差我来带话给你,说日前胡首领帮二少爷清剿有功,赏你稻米一千石!但得你自己带人去搬!”

米粮可是好东西啊!听到有米粮赏赐,胡满不疑有诈,立刻兴奋地站了起来:“真的?在哪儿?”

“遂州城西,你凭此令牌便可搬粮。”

胡满一听是遂州,虽然兴奋,却又露出一丝怀疑,毕竟离他们有些远。

慕君吾此时又道:“我话已带到,就不便在此久留了。另有一事,我家大人让你挖通直达渝州的兵道,这事可成了?我此行刚好要到渝州办事,如兵道已通,我们正可借道先行。”

第三百零一章 自断根基

胡满之前还在对遂州搬粮有所怀疑,一听到这话,立刻疑虑消散—通往渝州的隧道,可是他和孟志祥密谈商订之事,如果不是孟的绝对心腹,是不可能知道此事的。

“不过一年,哪里能挖通到渝州了,但合州可达,我差人引你们去,到了合州,再往渝州去也就不过半日路程。”

“如此甚好,胡首领叫人带路吧!”

胡满立刻喊来人安排后,慕君吾背手点头,一派高冷模样地说了一声“告辞”就带着花柔,玉儿还有唐箫跟着那蛮夷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胡满果真就集结人马,兴致勃勃地往遂州去了!

密道里,蛮夷举着火把在前带路。

慕君吾背着唐箫跟在后面,再后面是花柔和玉儿。

花柔一路都在盯着蛮夷,直到有一节和他离得远了,才敢压低声音悄声询问慕君吾:“你怎么知道有密道?”

慕君吾轻声作答:“孟府书房里看到的。”

“令牌也是?”

慕君吾点了点头。

玉儿此时凑上前也低声询问:“遂州城西真有稻米?”

“恩。”慕君吾脸上是一抹得意的微笑:“那是他遂州守军的粮库。”

在慕君吾等人于密道内赶往合州时,追击山路的士兵们终于进入了破庙,他们看到了庙内篝火残迹,立刻顺着山头开始寻找。

很快有人看到了被藤条扯弯的小树。

如此显而易见的“陷阱”令士兵们好奇地靠近,他们刻意保持了距离,远远地打量,想要弄明白是怎样的陷阱等着他们。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到藤条末端,试图看清楚巨石下方是什么时,有人“刚刚好”踩在了爆裂管上。

“轰”地一声,爆裂管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将藤条炸断,树枝飞射而出,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前方大树的树杈上。

树叶晃动,沙沙作响,树上随即有如沙尘的薄雾飘落下来。

一些士兵本躲过了爆炸,正仓皇四处逃窜,结果被着降下的粉尘沾染全身,不多久,他们就一个个地跪地呕吐起来,完全丧失了追捕能力。

同一时间的孟府书房里,孟知祥脸色铁青地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封“孟贻邺”写的信函。

“笔锋惟妙惟肖,仿摹功力竟如此厉害,此人…”他正在分析,李氏竟推门入内,脚步虚浮身形不稳:“老爷!”

孟知祥惊愕地起身,忙去扶李氏:“夫人怎么来了…”

李氏盯着孟知祥,情绪激动:“他们说是贻邺给昶儿下毒的,这…这是真是假?”

孟知祥面有难色:“夫人,这…”

李氏身子一晃:“难道是真的?!贻邺…为什么要给弟弟下毒?”

孟知祥一脸痛切:“夫人…对不起,是我大意没能察觉,那贻邺…是有人冒充顶替的…”

“什么?”李氏站立不稳,身子偏斜:“那…那我儿呢?我儿在何处?”

孟知祥语塞难言。

“你快说话呀!”李氏急催:“贻邺呢?他到底在哪儿?他…咳咳咳咳…哇…”

急火攻心的李氏一阵猛咳,突然咳出一口血来,刹那间就翻着白眼倒在了孟知祥的怀里。

“夫人!夫人!”

楚王宫的宫门处,彭玕一身戎装,率兵跪立马前,与一众大臣伏身恭听着太监赵吉昌念诏宣告。

“…流寇肆虐,夷州为乱,今日着彭玕率平武军剿寇抚乱,以慰民心。”

“臣,领命!”

赵吉昌将诏书放进彭玕手中,面露笑容:“彭大人,有劳了,大王可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彭玕颔首:“臣定不负大王所托。”

赵吉昌退后两步,彭玕转身一举诏书:“上马!出发!”

众兵将上马,彭玕挥手示意,旗帜飘动,兵马这就进发了。

此时右相许德勋阴着脸,缓步来到了赵吉昌的身边:“这彭家可是与祈王有过婚约的,大王派谁去都可以,偏偏就是不该派他去啊!”

赵吉昌白了许德勋一眼:“右相这话说得可真是轻巧!这几日都指挥使称病不朝,捏着亲兵的几位国戚也不曾露面,大王不派彭大人去,还能派谁去?”

许德勋一脸担忧:“可是彭玕到底是外藩之兵,大王用他,此举更是触怒亲兵啊!”

赵吉昌一脸不屑,咬牙切齿地骂道:“触怒亲兵?现在龙颜不悦的可是大王!那帮老家伙,一个个都不把大王放在眼里,你以为大王会任由他们这样放肆下去吗?”

许德勋转了眼珠子:“莫非…大王是有意捧外压内?”

赵吉昌点点头:“外军得了好处,亲兵什么都捞不着,日后他们要想过好日子,就得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