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柔和玉儿两个人,一人举着一杆旗朝这边跑。
风吹荡起了羽毛服上的白色轻羽,让奔跑的两个人轻盈如燕。
特别是花柔,她脸上浮着一丝淡淡的忧色,似担心着迟到,但是她微微皱起的鼻头,嘟起的嘴巴,在加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莫名令人心疼与倾心,于分分秒秒里就勾了人的心神…
慕君吾的心头一荡,他知道她又美了一些,但到底哪里变了,居然还是无法道出。
“那是花柔吗?我怎么觉得她变好看了?”
“她本来也不差啊,不过还真是…变美了呢!”
“都说女大十八变,她入门也不过半年,居然妩媚起来…变得也太快了啊!”
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倾慕之声令慕君吾微微蹙眉。
他知道,他们的赞叹发自于心,并无恶意,只是听到别人对她碰头论足,他实在有些不舒服。
花柔和玉儿匆匆跑到近前,刚一站定,就发现许多人都盯着她!
师姐们大多眼神不太亲近,师兄们却是两眼放光,这让她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差错,当即站定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裳,反倒是她身边的玉儿急忙拽着她往队伍里钻。
“怎么才来!差点误了时辰…”
话还没说完,一声号角吹响,礼仪者顾不上责怪,赶紧把两人指挥到了属于她们的位置上—花柔与慕君吾同排而行,他俩身后跟着的是唐六两和玉儿…
“没事吧?”慕君吾目视前方,却轻声问着花柔。
“没事。”花柔回答着,瞥了一眼慕君吾手中旗杆,立刻伸手过去抓了一下旗杆,随即神情安然地又松开了。
慕君吾眼神不解地看向花柔,花柔微笑着摇摇头。
还好,慕君吾的旗杆上没毒,要不然她还得想办法分出一包药粉来。
此时,队伍动了起来,花柔与慕君吾随着队伍迈步向前,一时倒也顾不上交流。
不过他们两个不怎么交流,身后的队伍里,倒是议论声不断飘出:
“他们两个真是郎才女貌啊!”
“人家这叫金童玉女。”
“你有没觉得他们在一起,看着很赏心悦目啊!”
“我和慕君吾站一起肯定也不错。”
“都闭嘴!”礼仪者忿忿督促:“祭祀开始了!还敢说话,想嘴巴被缝上吗?”
队伍回归了安宁,无人再做声,但是慕君吾的嘴角却轻轻上扬,而他身边的花柔则是一脸羞涩的红霞。
号角声声里,黑红两色相间的两列弟子走上了红色的锦布,他们每走出三步,便会停留一对在路途站列。
这开道的队伍后方,是一顶轿子,紧随其后的是各房主管,他们都身穿着青灰色的羽毛服,表情肃穆。
开道的队伍在第一道拱门前,刚好走完,轿子则继续向前,来到二道门处才落轿。
姥姥从轿内走了下来,她手持金杖,头戴高顶冠帽,一身黑色的羽毛装配上白色的领肩,格外醒目。
姥姥站在原地,仰望前方高台上巨大的眼睛雕塑后,将金杖往地上一杵,号角声响起。
此时花柔他们所在的队伍,捧着手中的祭祀品踏上了红色锦布,直至来到二道门后,两两分列于左右,以四列队形将二道门与第三道门之间站满。
“咚咚”鼓声响起,红姑捧着大眼广耳的金色面具来到姥姥跟前,为姥姥佩戴,与此同时,各房主管也各自从身边的弟子捧着的漆盒里取出了金色面具,捧在手中。
奇异而又晦涩的调子由姥姥唱响,她迈步向前,却步伐诡异,看起来像是一种舞蹈,但透着神圣的气息。
整个广场上,老弟子与新弟子,默默地观望着。
见识过的眼中是一抹敬畏,未见识过的更多是惊奇。
就这样,姥姥跳着奇异的舞蹈,一步步地穿过了最后一道拱门,来到了高台之下。
怪异的步伐收起,微微喘息的姥姥略一休整,登上高台,当她来到高台顶上,站在那巨大的金色眼睛前,她看了一眼远方,举起了手中的金杖!
不早不晚,她举起金杖的霎那,从地平线上跃出的红日刚刚好发出第一道光辉!
刹那间,金杖,面具还有那巨大的眼睛,都金光灿灿,入沐神泽!
“唐门天佑,世代永传。”
姥姥高唱一声后,捧着面具的各房主都佩戴上了金色的面具,他们齐步走到了高台下,转身迎着那明媚灿烂的阳光,在一片金光闪耀里齐声高喊:“唐门天佑,世代永传。”
“上祭礼!”姥姥亮嗓唱音后,停在二道门捧着祭祀之物的队伍开始向前,他们纷纷来到高台下,将一道道祭品摆在了高台的阶梯上。
当举着七对旗子的七房代表走到高台下时,唐箫和唐飞燕也抬着巨大的漆盒来到了高台下。
“神主福泽,新血后继。”
姥姥的话音落下,漆盒打开,十四个金色的面具金光闪闪耀得人眼花缭乱。
礼仪者远远地挥手之后,这七对举旗的弟子便有序上前,依次来到唐箫和唐飞燕跟前,自行按着顺序从漆盒内取出一个面具戴上,并转身退开站好。
第一排是家业房和凤稚房的各一个弟子,他们戴好面具让开后,慕君吾和花柔上前,一家拿起一个面具边往脸上戴边让开。
唐六两和玉儿当即上前,就在玉儿拿起面具要往脸上佩戴时,花柔突然一把扯掉了脸色的面具,急切地高声大喊:“面具有毒!”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阎罗煞
“大家快摘掉面具!快!”
花柔大喊中丢了手里的旗杆,转身就去摘身旁慕君吾的面具,玉儿闻言反应迅速地摘下后,一看唐六两居然愣神,赶紧将他手里的面具抢走掷去了地上。
这一瞬间的变化令人惊愕,然而此时,那第一排戴上面具的两个弟子竟相继倒地。
场面登时混乱,一片哗然。
已经摘掉了面具的慕君吾,扫了一眼那两个倒地的弟子,果断地拽了一下花柔便倒去了地上装昏了!
他提醒了花柔当一起装昏,可花柔根本未能察觉这一拉的用意,她反而迅速转身冲向了唐箫,并急声大喊:“关上漆盒!快!”
唐箫闻言没有任何含糊,立即转身就把漆盒扣上,避免了余下的面具暴露在外,而他旁边的唐飞燕一脸茫然,完全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漆盒扣上了,唐箫的脸色却变得煞白,他目含惊恐地看向花柔,欲言又止的不安在唇齿的翕张里无声蔓延。
“当啷”玉儿手里的旗杆掉落在地,随即她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花柔见状,一面伸手将自己腰间悬挂的香囊扯下,一面又扯掉了玉儿腰上的香囊,拿起来转身就要跑开,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这是什么?”唐雷高声喝问。
花柔张嘴刚要回答,唐九儿已经奔到跟前:“救人要紧!”
花柔立时冲唐雷大喊:“放开我,我要救人!”
“就怕你是在害人!”
“放开她!”姥姥的声音从高台顶上砸了下来,她已经摘下了面具,手中的金杖更是接二连三的砸在地上:“先救人!”
“门主…”唐雷还欲争辩,岂料此时花柔猛然一脚跺在了他的脚上,他疼得呲牙咧嘴,花柔却趁机甩开了他,迅速地扯下了身上的羽毛裙摆,将那两个香囊一包,冲去了一边无人之处放下了。
此刻,红姑扶着姥姥迅速从高台上下来,唐九儿则奔到了最先昏倒的两个弟子跟前,将他们的面罩摘下,直接递给了跟着她的琳琳:“拿远一点。”
琳琳接过迅速退开,唐九儿手一翻,数枚银针出现在指间。
她略一检查两名弟子的情况,就立刻在昏倒弟子的头上连下数针后,又去了昏倒的慕君吾跟前。
唐九儿抓起慕君吾的胳膊后,眼里闪过一抹讶色,她迅速地打量了慕君吾一眼后,没有迟钝的将银针扎在了慕君吾的头上,继而离开慕君吾又去了玉儿身边,给玉儿扎针了。
针扎下去不过三息的功夫,玉儿就哼唧一声有了醒转的动静,于此同时慕君吾咳嗽两声,睁开了眼。
这一瞬,唐雷眉头微皱,唐诗琪则不安地瞥了一眼唐雷,表情里是压不住的慌张。
慕君吾与玉儿醒了,可那第一排的两个弟子却没反应。
唐九儿回到这两个弟子身边,略一检查后,就收了银针。
“如何?”姥姥扶着红姑也来到了近前,此刻她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那两个没救了。”唐九儿的回答冷冰冰的,但她的眼神却透着复杂和郁色。
姥姥闻言面色阴沉,一时竟是沉默。
此刻,醒转来的玉儿听到了唐九儿的这一句,愣在原地似在思考什么,慕君吾则是一脸茫然。
唐诗琪动了!她扑到死掉的弟子跟前,一脸震惊地复查颈脉后,看向唐九儿,言辞咄咄:“为什么他们两个没救活?”
“此毒十息可致人死亡,他们两个已经救不回来了。”唐九儿说着叹了一口气,像是惋惜。
“毒?”唐诗琪一脸错愕,像是被惊到一般。
唐九儿扫了一眼唐诗琪那完全就是表演的表情,转头看向花柔,眼神中的复杂与担忧更加浓郁。
花柔此时已经走了回来,她深吸一口气,坦然道:“是我身上的米果香和面具上的砒石浆合在一起,变成了…阎罗煞。”
阎罗煞,十息致人死亡的剧毒。
这三个字一出来,就吓退了不少身边懵圈的弟子,更是吓得唐飞燕直接丟了一直抓抬着的漆盒把手。
唐箫反应迅速,他接住了漆盒,避免了其落地摔砸可能会再次打开露出面具,但是尽管接住了漆盒,他的眉宇间忧色也无法减少一分,他担忧地看向花柔,抱着漆盒的手指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抠紧了盒边。
众人因为惊吓纷纷退离,唐九儿见状赶紧解释:
“米果香并非剧毒,它的香气很淡,但闻者会心跳加快,气血翻涌,呈现亢奋之态,仅此而已。那砒石浆,无色无味,闻之无伤,若肌肤稍稍沾上,立即血沸烧脏,使人昏厥,但也不会索人性命。”
唐九儿说到此处,看了花柔一眼:“这两种毒,单一而论,都不致死,可是一旦叠加,便会成为‘阎罗煞’,十息致死。花柔,你身上为何要带米果香?”
“师父,今早我一拿到旗子就发现旗杆上被抹了‘百步癫’…”
“啪”“啪”“啪”!
接二连三的摔旗声响起,那些还拿着旗子的弟子个个脸色惊恐地看向唐九儿,俨然求救之态。。
花柔见状上前一步道:“你们别怕,百步癫并不致人死亡,它只会让中毒者短时抽搐、呕吐。”
说着她看回唐九儿:“师父,当时祭祀马上就要开始,我既没法禀告您,又不能耽误仪程,只能先配了米果香带在身上与它中和,想着结束后再上报给师父您,谁知…”
花柔转头看向已经被唐九儿丢在一边的金面具:“这面具上竟有砒石浆。”
唐九儿闻言刚要说话,唐雷站了出来:“信口雌黄!门庆祭祀大典乃我家业房操持,所有祭祀之物都是一一查验,旗杆岂会有毒?”
“真有毒!”玉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早上我和花柔一起发现的!”
“不可能!现在旗杆都在这里,毒主不妨仔细查验,莫污了我家业房!”
姥姥皱眉道:“九儿,你查一下吧!”
“是。”唐九儿转身开始查看旗杆,姥姥此时却转头看向了唐箫那边。
唐箫迎着姥姥的目光,摇了摇头。
姥姥收了眼神去看唐九儿,唐飞燕则是看看姥姥又看看唐箫,皱起了眉。
“如何?”看着唐九儿从旗杆边站起身来,唐雷立刻追问。
唐九儿目色晦暗道:“旗杆全部无毒。”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怎么是你?
“什么?”
花柔和玉儿震惊对视。
“这不可能!”玉儿急急地冲到了花柔身边,冲着唐雷道:“花柔是毒房弟子,我也曾在毒房待过,旗杆上有没有毒,我们辨识的来!现在说什么没有,这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趁乱掉包…”
唐雷猛然抬手,掌风结结实实地抽在了玉儿脸上,将玉儿扇倒在地,嘴角淌血。
“死丫头!无凭无据,你竟敢无端污蔑我家业房?”
玉儿捂着脸想要反驳,花柔却蹲在她身边拽住了她,并冲她摇了摇头。
“家主…”慕君吾起身开口,可是更高的声音强压了过来:“家主是不是糊涂了!”
是唐箫!
他的出声引得众人纷纷转头,唐飞燕则迅速靠近他拽上了他的胳膊:“箫哥…”
唐箫放下漆盒将唐飞燕的手扯掉,而后再次将整个漆盒抱起来走到了花柔和玉儿身边站定,将漆盒杵在地上。
慕君吾看了唐箫一眼,眼神便投在了漆盒上。
“刚才毒主说得明明白白,能毒死人的阎罗煞,是要面具上的砒石浆与米香果叠加才有效果。若是面具上无砒石浆,仅花柔身上的米果香也不会怎样,所以现在该被问责的人不是花柔,而是我。”
唐箫说完,转身看向姥姥:“新人面具由我负责,此次出了纰漏,实该我一人承担,请姥姥责罚。”
唐箫说完屈膝跪下。
慕君吾看着唐箫,轻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有心,有义,可惜法子错了…
唐箫主动揽责,把自己给顶在了最前,姥姥看着跪地的唐箫,气得是睚眦欲裂,但偏偏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偏袒,故而…
“是该责罚,但,也得把事情先查清楚!今日乃门庆祭祀大典,不能耽误!来人,把唐箫、花柔、玉儿分别关进苦牢,待大典结束之后,再行彻查!”
刑堂弟子应声上前,唐诗琪与唐雷对视一眼,并未做声。
“箫哥…”眼看唐箫等人要被带走,唐飞燕急得上前,但唐诗琪拽住了她,对她摇头阻止。
“娘…”
“闭嘴!”唐诗琪轻喝后,用力地把她拽到了一边。
“九儿!”姥姥沉着脸吩咐道:“这些有毒的物件你先带下去保管。”
“是。”
唐九儿同琳琳吩咐了一句后,便转身将面具和包了香囊的裙?提起,琳琳则将唐箫合上的漆盒抱起,两人隔着一些距离的离开了广场。
唐六两伸手扯了扯慕君吾,低声道:“怎么办?”
慕君吾眼扫唐雷和唐诗琪,并未出声,此刻他正在暗忖:这一局连环套,是针对我,还是花柔?亦或是…唐箫?
…
唐箫,花柔,玉儿被关进了苦牢,但并没有关进一间囚室,他们彼此不但隔着距离,还隔着石墙,谁也瞧不见谁。
牢门上锁后,刑堂的弟子走了,唐箫立刻高声大喊:“花柔,你别怕,这件事会查清楚的。”
花柔默不作声,她咬着唇脑袋抵着牢门,一脸晦暗。
听不到花柔的回答,玉儿也担心起来,她扒着门柱大声叫喊:“是啊,花柔,这肯定是他们蓄意陷害,虽然旗杆被他们调换了我们没有证据,但毒是叠加形成的,毒主一定会查清楚的。”
“玉儿说得没错,这事如此蹊跷,姥姥也一定会彻查,还我们清白的。”唐箫应和着,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关切:“花柔,你可千万别灰心啊!”
“唐箫师兄,玉儿,我不怕被冤枉,也不怕被陷害,我只是不明白。”花柔神色哀伤:“他们怎么能为了陷害我而害死别人呢?难道在他们眼里,人命就这么轻贱吗?”
唐箫咬牙沉默,一双手手紧紧地抓住了门柱。
“我们的人命什么时候重要过?”玉儿此时苦笑道:“今天若不是毒主救治及时,这会儿,我只怕也是死人了。”
唐箫闻言皱眉思索,花柔却猛然抬了头,一脸惊惧:“我知道了!他们一开始根本不是想要…陷害我们,不是只想要整我们,他们是要…我们死!”
唐箫此时咬牙切齿怒骂道:“没错!你们死了,我自然难辞其咎!”
…
祭祀是大事,纵然发生了意外,但也不能就此停搁,于是该继续的还在继续。
姥姥在祭祀高台上念诵祭辞,不管她心里有多么的窝火,气恼和不畅,她都努力地隐忍着,保持着祭祀大典的顺利进行。
当祭辞结束时,余下的六位房主率领着数十个手持漆木面具的弟子来到了高台下。
一声号角响起,弟子们纷纷佩戴漆木面具,周峰与家主对视一眼后戴上了手中那青面獠牙的金刚护法面具。
鼓声响起,带着面具的弟子开始跳起傩舞。
烟花此时炸响,盛放着恣意的绚烂。
周遭弟子纷纷仰头张望,沉浸于绚烂中,家主唐雷趁乱靠近了青面獠牙的周峰,匆匆说了一句话后迅速离开。
周峰一边跳着傩舞,一边慢慢溜到了边沿地带,在新一轮烟花炸响,众人再次被吸引了注意时,他迅速地退出了傩舞群,将面具匆匆丢入一旁的杂物中,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
“他们故意用百步癫引我上当去配米果香,目的就是为了等我们戴上面具后,将我们全部毒杀。”
花柔此时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设计与安排:“我、慕大哥,还有六两师兄、玉儿,他们居然是想要我们都死…”
苦牢内,花柔气愤非常,玉儿和唐箫也是内心怒火难平,然而就在此时,一支浓烟迷香,竟从气孔处丢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