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内,花柔和慕君吾拿着树枝在对招。

虽说竹林密集,空间狭小,但花柔身形灵活,犹如灵猫在内穿梭,和慕君吾的对招非常流畅,完全不受影响。

一套对招结束,花柔眼有期待地看向慕君吾:“怎样?”

“不错,你已经完全掌握了。”

“太好了!”花柔兴奋地蹦跳起来,而后她注意到了慕君吾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连忙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帕子递给慕君吾。

“喏,给你!擦擦汗!”

慕君吾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刚要用时却注意到那帕子的下方绣着一朵白色的花,不过许是这帕子用的太久了,花样残缺,看不出花形,而花的旁边却有两支新绣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与白色的花,很是格格不入,让慕君吾不由地愣了一下。

“我胡乱绣的。”

花柔看到慕君吾注意绣花,很不好意思。

“的确是胡乱,比之原样,你这可毫无章法…”慕君吾说着沾了沾额头的汗。

“你眼睛还真毒。”花柔扭着嘴巴:“这帕子是我六岁时娘为我绣的,那上面的狗尾巴草是前几天我刚绣好的。”

“为什么不绣花鸟鱼虫,却绣了个草?”

他很奇怪她独特的选择。

“花鸟鱼虫,我哪里会啊?”花柔无奈摇头:“就连这草都是我瞎捉摸的,不过我喜欢狗尾巴草,小的时候我娘常用狗尾巴草给我扎小兔子。”

“小兔子?”

“你没见过草扎的小兔子吗?”

慕君吾看着花柔睁大的双眼,摇了摇头。

“你等着!”

花柔说完立刻就跑出了竹林外,慕君吾愣了下,低头看向手里的帕子。

而此时唐六两走了进来:“花柔干嘛呢?风风火火地跑出去,连我都不理?”

“不知道。”慕君吾头都懒得抬地回应了一句,看向手中帕子的视线就被几个零件阻挡了。

“你看,我做得对不对?完全是按照你昨天说的样子弄的!”

慕君吾没想到唐六两动作这么快,一时也不再理会那帕子,而是认真的去看他做的零件。

“这两个替换掉坏的部分,机关匣应该就可以复原,至于火器的引线…”

“我已经想到从哪里穿过去了,等明日我弄好了,演示给你看!”

慕君吾点头刚把东西还给唐六两,花柔就抓着一把狗尾巴草跑了进来。

“慕大哥,我给你扎一只兔子!”

花柔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扎草兔子,唐六两在一旁咧着嘴瞧,慕君吾看着花柔,却不禁想起了他九岁的那年…

那时,他同二哥一起跟着夫子学习典籍,夫子要他们工整抄录,午后会做检查,他认认真真抄的时候,二哥就在一旁用狗尾巴草逗弄蛐蛐,任由桌案上的白纸空空如也。

“二哥,夫子快回来了,你再不抄完,父王知道了一准又要生气罚你。”

“抄抄抄,有什么好抄的,将来治国难道还要靠‘诗经’不成?”

看到二哥不当回事,他很无奈,但是二哥却突然问他:“你将来会和我争大王之位吗?”

“我不想当大王。”他说的是真心话,他对王位从未肖想。

“为什么?大王多好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能再管着我。”

“当大王才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你看父王经常长吁短叹的,操心的事多着呢!”

“我当大王就不自己操心!那些个大臣在,让他们操心呗!诶,你不是被父王封了‘应策’之号吗?那将来我当大王,你来帮我应策好不好?”

“当然可以啊!不过,我更想找一个山水秀丽的地方,读读书,练练武…”

夫子归来,二哥丟了蛐蛐笼,抓起笔来满面愁容,他想起答应他的应策,立刻把自己抄好的一篇换了他桌上的白纸。

“我抄得多,给你一篇,夫子应该不会怪你了。”

而后他的手里多了一根二哥塞给他的狗尾巴草。

“冲你这么帮我,以后我当了大王也会这么帮你、护着你的!”

记忆里,他和二哥都是那么的天真,而现实总是那么的残忍…

第八十九章 不管了!

“慕大哥!”

一声轻唤,唤回了慕君吾的思绪。

花柔一手拿着草兔子,一手拿着草蚂蚱,献宝一样地立在慕君吾的面前:“慕大哥!你想什么呢?怎么不理我?”

“没什么。”他随口编了个理由:“只是觉得你这编法挺有意思。”

“编法都是我娘教我的,你看像不像?”

慕君吾伸手把草兔子抓在手里,唐六两也把花柔手里剩下的草蚂蚱拿了过去。

“编得还挺像的嘛!诶,花柔你会做鞋子吗?”

“鞋子?我会啊!”花柔错愕地看向唐六两的脚:“你需要鞋子吗?”

“不是我需要,是寂哥需要,我看他今天老盯着别人的鞋子看,就想送他一双,可我又不会做,要不你教教我呗!”

慕君吾闻言有一秒的恍神,手中的草兔子也转了个圈。

“教你多麻烦,我帮你做一双就是了,只是我需要知道他穿多大的鞋子。”

“这个好办,我回头拿他的鞋子来给你量量。”唐六两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草蚂蚱:“花柔你还会编其他的动物吗?”

“我只会这两种。”

“别的我会!我可以教你!”

“这个你也会?”花柔有一点小小的郁闷:原来我会的东西大家都会啊…

“多稀罕啊!我告诉你,当初我和寂哥流落街头,每天靠乞讨生活,遇上善心的有钱人家姑娘,我就编点小动物给她,人家一高兴,下回还给我舍钱舍吃的。”

“你以前靠乞讨生活?”花柔的神情陡然变得关切起来:“你没有家吗?”

“家?”唐六两不屑似得撇嘴道:“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路的跑,带着雪花的风往嘴里灌,好冷的。后来爹娘死在路上,我就成了一个乞丐,家是什么样子我可不知道。”

花柔听到六两的爹娘死了,一下子眼圈就红了:“那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还好吧,有了寂哥之后,无论什么事,我们两个都一起面对,倒也没多苦,很多时候都是寂哥把人家揍到哭…”

“这么说,唐寂师兄也是乞丐?”

“对啊,我们都是乞丐,父母双亡的乞丐,你呢?你和慕师弟是…

花柔眼眶里泪珠在转:”我父母也…没了。“

话一出口,她藏在心底、憋在心间太久的痛苦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出来。

她蹲地埋头恸哭,像是要把所有的悲伤都变成眼泪哭个干净,这变化把问话的唐六两给整得不知所措,也把慕君吾的心哭得不由自主揪扯起来。

失去,是什么滋味?

无家可归是怎样的酸楚,他都知道。

慕君吾看看花柔抽动的双肩,犹豫片刻,终是伸手在她肩头拍了一下:“死者已矣,你还有我。”

“对对!还有我,啊,还有寂哥!”唐六两大声说着,努力表达自己的关切。

花柔抬头,尽管泪流满面,但她的眼里不再只有悲伤,而是充满暖意和感激:“谢谢你们!”

“别客气啊!咱们可是兄弟啊!“唐六两说完赶紧改口:“啊不对,姐妹!不对不对,是兄妹,兄妹!”

花柔立时被逗得破涕为笑,由衷感言:“认识你们,真好。”

唐六两得意地笑。

慕君吾看着花柔,内心轻和:我也是。

唐六两此时突然转头看向慕君吾:“慕师弟,你呢?你…”

慕君吾头一扭,摆明了不理他。

唐六两一愣:“不愿意说就拉倒,我也就随口问问,主要是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父母也一定不是一般人。”

“再不一般又如何?”慕君吾的声音有着一份苍凉:“人死一捧黄土,终化白骨。”

花柔抹了一把眼泪:“慕大哥,不会你的父母也…”

“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慕君吾仰头望天,孤独弥散。

唐六两闻言一手抓了慕君吾,一手抓了花柔,激动道:“哎呀!咱们几个都是没了爹娘的苦命人,来来来,干脆结拜成一家人得了。”

他说着就往地上跪,俨然这就要磕头结拜。

不料慕君吾袖子一转,从唐六两的手里脱离出来:“你很烦人。”

唐六两闻言不怒,反倒一脸笑容:“我不就是老找你比嘛,小气!要知道,我如果连你都赢不了,还怎么去赢祈王啊!”

慕君吾微挑眉梢,有些错愕地看着唐六两。

花柔此时叹了一口气:“又是祈王?真不知道你怎么就死盯上人家了。”

“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改天说吧!”花柔并没什么兴趣地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师父说了,今晚要训话的。”

“我也回去了,吵。”

于是,花柔和慕君吾前后脚的直接走出竹林,唐六两则傻站在竹林里一脸不解之色地左顾右盼:“吵?哪儿吵?这里很安静啊!”

慕君吾身高腿长,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花柔的前面。

于是,花柔错开小半步跟在慕君吾的身后,走了没多久就抬头看着他的半张侧颜。

他长得可真好看呀!

花柔心里正在赞叹,不料慕君吾突然停步,她猝不及防撞到了他的身上,而后仓惶又害羞地笑着退了一步:“对不起,我…”

“你的帕子,刚才忘了还你。”慕君吾回身递过来帕子,对于相撞并没有什么反应。

花柔赶忙接住帕子,眼神怯怯地看了慕君吾一眼:“那个…”

慕君吾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的问话。

“你…以后…还会让我…离你远点吗?”

她问得很小心,声音轻柔地似一只猫在叫。

慕君吾愣了一下,而后转了身,朝前走。

花柔看到慕君吾不回答自己,懊恼地捂上了脸颊,有些后悔,而此时慕君吾却将双臂背在身后:“走吧!”

他的声音很柔和,没有恼意,也没有凉意。

花柔看着慕君吾背在身后的双手,看着他那衣袖的飘荡,心里一痒,咬着牙上前两步一把抓上了衣袖。

“不管了,我们是一起进的唐门,以后就算你叫我离你远点,我也不会听的。”

她说完,有些心虚地瞄着他。

慕君吾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嘴角轻轻地勾起,轻声道:“以后不要再问我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花柔眨眨眼:“嗯,知道了。”

落日的余晖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花柔紧紧地扯着慕君吾的衣袖,脸上是明媚的笑容。

第九十章 微光

“已经两个月了,你好像还没打算教花柔毒功?”

祠堂密室内,姥姥一边用帕子擦拭牌位,一边问着唐九儿。

“她的三清灵经卷开悟还没到极致,教早了,只会误了前途。”

“难道你手里的四个人还没一个彻底开悟吗?”

唐九儿咬了一下唇:“倒也不是,子琪很早就开悟了。”

“那为何不教?”

“她并不适合学毒功。”

姥姥闻言停止了擦拭牌位,回头看着唐九儿。

“这个时候你还管适不适合?没时间了!你必须立刻开始教授毒功!还有,我希望在试炼开始的时候,花柔可以赶上。”

唐九儿拧眉道:“你答应过我的,我教徒儿,你不会干涉!”

姥姥将手里的帕子直接掷去了地上:“你觉得我还能撑多久?他们又会等多久?”

唐九儿咬着唇一声不吭了。

姥姥深吸一口气:“我想你该去给她们扫扫墓了。”

唐九儿脸色发白,但眼神却透着倔强,她咬着牙用力地挤出了三个字:“我没错!”

“错和对,我已不关心,我只知道,毒房如果不起来,我们的胜算,微乎其微!如果你心里还有这个将你养大的唐门,就该为它妥协一次。”

唐九儿瞪着姥姥,姥姥也瞪着她,此刻的她们两个就像是一对斗鸡,谁也不肯低头。

半晌,唐九儿的肩头松垮了下去:“我欠唐门的行了吧!”

她说完板着脸快步离去,而姥姥则回身看了看那些牌位昂起了下巴。

烛光下,花柔提笔练字,写完一篇觉得口渴刚给自己倒了杯水,房门就被一把推开。

花柔看见子琪、子画走了进来,不由地戒备道:“你们…”。

“我问你,你和慕君吾到底什么关系?”

子琪冲上来几乎是贴了花柔的身,下意识的花柔退了一步,此时子画又上前冲着花柔质问:“慕君吾为什么会站出来护着你?”

子画虽在问话,但背在身后的手却捏着簪子伸去了那水杯的上方,而后轻轻一掰,簪子断裂,簪管中空里藏着的一撮药粉落进了茶杯内,迅速化开,无色亦无味。

“我和慕大哥是什么关系与你们无关,我没必要告诉你们,请你们出去。”花柔不悦的回怼,并未察觉子画的举动。

子画此时已将簪子收回了袖中,对着花柔一个冷哼。

子琪听到子画给了信号,便恶狠狠地瞪着花柔道:“你是可以不告诉我,但我提醒你,门派里最见不得你这种勾三搭四的女人。”

子琪说完转身就走,子画自然跟在后面,还不忘回头冲着花柔吼:“勾三搭四,不要脸!”

花柔很生气,她冲上去将门重重地关上了。

“易定者无感!我不能为这两个烂人生气!”

花柔口中念叨着努力劝自己不要搭理她们两个,可到底被人突然辱骂心里忿忿,回身抓起水杯汩汩喝下后,愤懑的她又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

我才不要跟这种人生气,我要努力上进,超过她们!

花柔放下水杯,立刻拿书习读起来,而此刻已经回到东厢房里等着看花柔痛苦死去的子琪子画则是面色从期待渐变为了惊恐。

“她,她怎么还没…反应?”子画的声音有点抖。

这毒,可是凤主亲手所制并交给她们的,一旦入体便会在顷刻间要人性命。

可是…对面屋里明明喝下了毒水的花柔却没有任何的不适。

子琪没有回答子画的问题,她此刻呼吸粗重,双手紧攥,眼里只有惊恐。

“姐,这毒…会不会已经失效了?”

子琪一愣:“会吗?”

子画摇头:“我不知道。”

子琪吐出一口气来,不安又使劲点头的笃定道:“应该是,应该就是失效,她不可能有本事活下来的,那毒可是无解的。”

“那,我们还要下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