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越眼睛比贼还精,一下子发觉他望过来的视线,“哟,司老板有兴趣?” 

他这一句,把他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包括那个女孩。

司从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被烟熏得气味浓重,要么送去干洗店,要么扔掉。直接回家指不定会被朝乐教训。

他榴莲还没跪呢。

司从把取下的外套夹在臂弯中间,在众人目光中走到门口,扫了眼宋佳芝:“她是我侄女的同学。”

这么说,大家面面相觑。

只有许越继续不三不四,“侄女的同学,那岂不是嫩得很。话说司老板的嫩草吃了也有一阵子,不换个更嫩点的?”

司从没什么表情变化,随手把外套往地上一扔,无视许越,低下去的嗓音清澈入耳:“以后少来这种地方。”

他走得利落。

宋佳芝双手抱住自己,趁大家分神的时候把自己零碎的衣服套上,瞄了眼地上的薄款西装,犹豫了下,披在身上,连忙往门口溜去。

既然司从发了话,是他侄女的同学,其他想继续看戏的人也不好阻拦。

而许越也懒得继续下去,把兴趣投在其他女孩身上。

出去后,宋佳芝步伐匆忙,及时追上出电梯的司从。

“等等——”她喊住他,带着轻微的喘息和不安,“你不要告诉朝阳。”

司从脚步一顿,眉头深蹙几秒,这个名字,今天把他气得不轻,再听到反而镇定许多。

见他没说话,以为他不答应,宋佳芝语气生硬:“你要是告诉他的话,我和你没完。”

本来没把这事挂在心上的司从冷嗤,“怎么个没完法?”他还要和朝阳没完呢。

宋佳芝牙关咬紧,抓起西装外套一角,在上面印了个深深的口红印,“你不声张出去,我也不声张出去。”

现在的女孩都这样狂妄吗。

司从还是觉得家里那个让他跪榴莲的嫩草吃着舒坦,虽然他还没吃到。

“喂,你听见没有……你……”

宋佳芝还想拖延交谈的时间,却发现司从已经走了。

这和她想象中的霸道总裁情节不同。

不应该是“女人,你威胁不到我”或者“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吗。

司从回来得很晚。

朝乐听见动静后,带着一猫一狗,提前前去迎接,他身上烟味很重,没酒气。

“还没吃吗?”她问道,感觉不对劲。

他嗯了声,拍了拍坦克的狗头,径直走向厨房,用微波炉热了下晚饭。

朝乐不难感觉到他今天不对,但她没主动问,他想说的话会说。

饭吃得很慢,司从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玩手机的小女人,结果饭吃得更慢。

他放下筷子,“你知道今天小李要和我说什么事吗?”

“云南那边……是不是和我弟有关?”

女人直觉敏感,何况能引起她注意的只有朝阳了。

“桥梁那边被勒令停工检查,因为有人举报偷工减料,相关负责人已经查了几个项目,都没有问题。”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是不会在这上面偷工减料的,但上头还查出工地伤亡超标,这个方面,我无话可说,我确实对上头有所隐瞒,但给工人及其家属的赔偿极其丰厚,因此不会有人来闹事。”

朝乐听得云里雾里。

两点总结。

有人举报偷工减料,经过建设局彻查,不存在此事,但查到工伤超标,因此,司从这边还是吃亏。

朝乐迟疑几秒,“那,你该怎么办。”

“我以为你会问我你弟该怎么办。”

“是朝阳做的?”

“不错,我这边暂时有他举报的证据。”司从淡淡道,“故意举报破坏政/府工作这种行为,是犯法的,而且,就算我放过他,合作商也不会轻易放过。”

“他,他要坐牢吗?”

“暂时不清楚。”

朝乐是他想象不到的冷静。

可能经过许多事后,她对朝阳,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疯狂了。

“你能不能帮帮他?”朝乐冷静后,语气无法避免颤抖,“我知道这个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可他……”

毕竟是她弟弟。

护短是本能。

司从料到她这个反应和结果,肯定是会为朝阳求情的。

他也不急,站了起来,趴在地上的坦克也跟着一起,一人一狗往楼上走,“乐乐,你和他都不是小孩子。”

成人之间的规则,既然做了,就得有承担的义务和责任。

肉团到底是和朝乐亲热,不屑瞥了眼那条狗,然后跳到女主人腿上,喵喵叫着。

朝乐望着桌上没吃完的饭碗,大脑有些乱。

她冷静沉着地把猫放在地上,剩饭倒在泔水捅里,洗了碗后,思绪逐渐清晰了。

摁灭楼下的灯,朝乐上楼,在浴室门口静静等待着里面的男人。

洗完澡,司从出来,愣是被堵在门口的她吓了一跳。

他上身浮着水滴,神色尚未缓和,感觉跟前小巧的身子柔软地靠近。

朝乐没嫌弃他身上的水,轻轻地抱住他的腰身,压低声音:“放过他。”

司从没说话。

“放了他,我给你。”

☆、31

晨光熹微。

朝乐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起床感觉腰酸背痛,骨头快散架似的。

犹记她是怎样被人翻来覆去,任由拨弄的。一开始她羞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呈现在黑暗中的时候还在想,感觉自己就像个生煎包,里里外外都被捯饬一遍。

确实是“煎”。

但伴随细细密密的疼痛感,别说生煎包了,她只想快些结束。

老男人似乎故意的,明显带着怒意狠狠折腾一宿。

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

而她自知理亏,除了刚开始哼唧两声,后面连求饶都没勇气,眼角不知怎么溢出了泪,红着脸的模样着实让人心软心疼,随后动作也放轻不少。

一夜过去,朝乐仿佛成长了。

他说得对,他们不是小孩子。

婚姻这种东西不是过家家,如果年轻人早些意识到的话,现代离婚率也不会骤涨。

朝乐在床上睁眼躺了会,慢吞吞起来,被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睛半眯,再看时间,已经十点。

她这是被折腾得多累!

但占据主导型的某人好像丝毫不觉得疲倦,依然可以按时早起健身再去上班。

朝乐翻身,用座机通知楼下的保姆,她想吃生煎包。

而且要酥,脆,油炸那种。

她昨晚受的苦,也要让包子受一遍。

“……冰箱里有肉馅的吧?”朝乐问道。

听到保姆确定的嗓音后,她满意地点头,放下话筒,发现一张纸条被压在下面。

【桌上有东西,看一下。】

茶几上,一份白纸黑字的协议赫然显目。

朝乐再看纸条的反面,还有一行字。

【我名字写好了,剩下的由你选择。】

朝乐看着那上面的字眼。

离婚协议。

大脑有几秒的空白。

他写下的两个字龙飞凤舞,十分惹眼,像是随意签一笔生意合同似的,略显潦草。

大概瞄了下上面的协议。

不仅不需要她还钱,房和车也都划给她。

至于名下的资产,她只有琴房的部分股份。司从当然不会净身出户,但能做到这些,已经很绅士了。

朝乐拿起桌上的笔。

然后扔在垃圾篓里。

深呼吸,思绪清晰分明,她梳妆打扮后,下楼吃早饭,然后去工地给工人送饭。

不过几天不见,她觉得工地的气氛比之前更压抑,兴许是心理作用。

反而那些工人笑口常开,吃着一成不变的盒饭,喝着桶装纯净水……今天喝的是茶。

老宋乐滋滋地倒了一杯茶给她,“我女儿送我的,可好喝了,正宗普洱茶。”

朝乐对茶没了解,给面子喝了口后发现味道怪异,喝着很廉价,像是酒店赠送的茶包。

不过她表面笑笑,“你女儿真孝顺。”

“那当然,她说这是她用奖学金给我买的,被我一骂,我一个糟老头子还浪费钱干嘛。”

嘴上说着气话,仍然难掩心中的喜悦,老宋怕朝乐不够喝,又想给她续上。

“不用不用!”朝乐忙拒绝,“你们喝就行。”

包工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老宋你别瞎折腾了,人家老板娘什么茶没喝过,稀罕你这玩意?”

“我这是正宗……”

“正宗普洱茶,我知道了。”包工头说着,随手拿起茶罐,左看右看,“要不是老子不懂茶,现在就把你给揭发了。”

包装倒是不错,而且挺熟悉的。

朝乐突然想到,她之前见过这个茶罐,正是送宋佳芝回去的那天。

下午,朝乐接到母亲的电话。

难得听一次朝母把朝阳夸赞一遍。

无非是认了亲爹不忘旧恩,给他们买了好些东西,虽然很多补品用不到,但一说价格,足够朝母乐好几天,也有理由在麻将桌吹嘘一番。

“朝阳回家了吗。”朝乐问道。

“回来了。”朝母说,“你们姐弟两年纪差不多,按理说应该常联系……”

“让他不要走,我去找他。”

语速飞快,让朝母措手不及,旁边的朝阳懒洋洋问:“我姐说什么了?”

“她让你不要走,她来找我。”

“她总算有点醒悟了。”

“什么醒悟?”

朝阳没继续说下去,看着手腕上的金项链,陷入沉思。

老实说,他不喜欢任何首饰,更别说金子做的了。

是王富贵非要把金项链挂在儿子脖子上,说是喜气,他这些年发财全靠运气,多亏他及时把名字改成富贵,才发了一波又一波横财。

他还建议朝阳把名字改了,王阳也不行,太俗,不如叫王富财。

朝阳当然不肯,项链也不愿戴,他爹是个狠人,威胁他不戴就别想拿钱,他才勉强收了项链,为了避人眼目,只好戴在手腕上。

而后,他回老家探亲,俗称衣锦还乡。

他到底是个平凡人,没有超高的智商,也没有能力,最后还得拼老爹,做了他最讨厌的富二代。

朝阳守在门口,陪他一起守着的是家里养的鹅,村子里鹅是爸爸,看门比狗还管用,看谁不服,揪着谁裤脚死咬不放。

他老远就看见那辆雪白的小宝马。

他想,还是他的超跑拉风,冲哪个小姑娘招手,不都得春心荡漾。

鞋子落在朝阳眼前的时候,他依然在幻想。

鹅先叫起来。

他抬头,看见朝乐冷冰冰的面孔后,唇角扬起的笑也被浸没了,“乐乐。”

叫得十分声音,不如“姐”顺溜。

“不解释下吗。”

朝阳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身子不自觉靠着墙,像是能给些底气似的,目光飘散,嗓音更是懒散,明知故问:“解释什么。”

“他今天给了我离婚协议,字已经签好了。”

朝阳微怔后,不知是惊是喜,“真的?那我们……”一顿,“我现在是王阳了,我不需要再低眉顺眼,如果村子这边议论我们的关系,我们可以移民,我亲爹可以给我们很多,他也很喜欢你……”

我更喜欢你。

啪——

巴掌声在寂静的乡野突兀响起。

朝乐用足力道,不然朝阳的脸不会迅速红肿,少年仍显青涩俊秀的五官在不解和疑惑中过渡,整个面部表情最后停留在愤怒。

朝乐闭了闭眼,“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在一起,从前,现在,以后。所有的暧昧,都是你自己瞎想出来的。”

她今天的唇是鲜艳的红,乍一眼撇过去,那一抹犹如杜鹃花,再深忆下去,和很久以前,她校裤上的血逐渐重叠。

朝阳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人在绝望的时候会自动忽略自己不愿意听到的东西,这是大脑天生的本能。

可最后她说的那一句“所有的感动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深情”,他听清了。

良久,朝阳才开口,“是我举报的没错,但你……”何必要拿这些话伤人。

所有的矫情转瞬一逝,变成:“但你为什么要保我?我现在没那么容易欺负。”

朝乐嗤笑,“你混了几年的圈子,他们一群人,弄条人命出来也不过是饭后的谈资。”

她了解司从,兴许不会对朝阳怎样动手,但是那帮合作商……

单是许越这个人,她打过一次交道后再也不想见。

如虎如狼,表面像是只会喝酒吃饭泡小姐的没用之才,但她知道,人人在云城混得风起云起,都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