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惊动南弦。
要不是凤云渺扔出的那一份血书稍微拖延了点时间,南弦这个疯子恐怕就已经点引线了。
那条火药的引线牵到不远处的乱石堆里,只有短短几尺的距离。
但是从他们这边跑过去,点燃之后也来不及掐断。
火药燃烧的速度,快过他们奔跑所需的时间。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点燃!
史曜乾急中生智,朝着南弦道:“你父亲对你还是存了些不忍心的,毕竟是亲父子,你把血书反过来再看看,血书背后写了什么。”
南弦闻言,下意识把手中的血书翻了个面。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凤云渺拿了一颗‘神水炸弹’,朝着南弦的头顶砸了过去!
南弦听见迎面传来的破空声,没有多想,朝着边上一闪,迅速避开。
这么一避开,也就与火药的引线拉开了些距离。
他娘的,又是这个臭东西!
他已经起了警惕,连忙屏住了呼吸。
而他才站稳,余光就瞥见一道人影冲了过来,抬头一看,正是良玉。
不对,应该说是假的良玉。
对方冲上前来,那速度快如疾风一般,一下子就到了他的面前,朝着他挥出拳头!
就在其他人都不了解史曜乾的行为时,凤云渺的身影也闪了出去。
他要去拔掉那根火药引线!
“他要点火药,不能让他得逞!”史曜乾大喊一声,赤手空拳和南弦搏斗在了一起。
众人望着凤云渺冲去的方向,这才明白过来。
一开始还奇怪,南弦自己身上绑着炸药,远离他就是了,何必冲上前去。
原来南弦真正的打算,是要引爆更多的炸药。
凤伶俐等人手持长枪,纷纷前去围攻南弦。
南弦有些手忙脚乱,已经抽不出时间来点炸药了。
他也没时间吸取史曜乾身上的功力,因为有太多人来干扰。
史曜乾一直在抢他手中的打火石。
凤云渺已经走到了火药引线旁边,将整条引线捡起,奔到了石堆边缘,掐断。
同一时,南弦也瞅准了机会,对着史曜乾的肩膀狠狠打出一掌。
史曜乾的身躯飞了出去,被冲上前来的史曜连接住。
躺在史曜连的怀中,吐出一口血。
南弦被众人手持长枪围攻,手中依旧紧紧地握着打火石。
就算没有机会点火,他也绝对不松开。
仿佛只要握着,就能有一丝机会。
他被逼得步步后退,身后也想起了衣衫飞扬之声。
转头的那一刹那,就迎上了凤云渺打来的一章。
他退。
一柄长枪,正中他的后背。
他愣住。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后背蔓延开。
鼻翼中充斥着一阵臭味,他屏住呼吸的极限已经到了。
趁着还有最后一丝清醒,他缓缓转过了头。
刺中他的那一把长枪,被颜天真握在手里。
“你终于可以去陪阿绣了。”颜天真望着他,开口语气冰冷,“到了地下,千万记得要跟阿绣认错,你毁了她的一辈子,只怕你求不来她的原谅了。”
话音落下,手中的长枪刺得更深了一分。
这一刻,空气似乎静止了。
颜天真抽出长枪,带起一道血液。
南弦的身躯轰然倒塌。
他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
忽然,他开口——
“良玉”
颜天真走到他的身旁,“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她低头看南弦,这一刻,在他眼中看到的竟然是解脱。
她有点发怔。
白弦?
从来不会在月底出现的白弦。
临死之前,竟然提前苏醒?或许是属于他的意识终于抢到了身体的支配权。
“良玉我是死在你手里的吗?”南弦望着她,忽然扯出了一抹笑容。
颜天真应了一声,“嗯。”
“真好。”南弦气若游丝,“良玉,我去陪阿绣了你帮帮我跟我爹说一声对不起他。”
“好。”颜天真应了下来,“我会告诉镇安王,他的儿子在临死前幡然悔悟,让他老人家不要太难过,我不会告诉他你做过多少混账事。”
得到颜天真这样的回答,南弦似乎终于可以瞑目,缓缓闭上了眼。
轻风卷着落叶,吹拂过每一个人的乌发。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
三天之后,女帝尹殇骨抵达帝都,颜天真亲自去城门外迎接,迎进了凤伶俐的府邸内看望尹默玄。
尹默玄依旧十分虚弱,尹殇骨的到来让他脸上有了笑容。
镇安王此行,本来是想要亲自了结逆子,见到颜天真的时候,得到的却只有一罐骨灰。
南绣的骨灰,是她收拾的。
南弦的骨灰,也是她收拾的。
终究没有给南家留下一个后人。
镇安王捧着骨灰,老泪纵横,一瞬间仿佛又老了十几岁。
一双儿女,一个不剩。
“陛下,臣教子无方,竟然连他有反叛之心都不知,害得摄政王重病在床,请陛下摘了臣的爵位,赐臣毒酒一杯。”
尹殇骨正在给尹默玄喂药,一听镇安王跪在床前这么说,伸手揉了揉眉心,“你这又是何苦呢?朕知道这一切不怪你,你这一年回家才几次?你伴侣早逝,如今人到中年,一双儿女都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孤孤单单,朕也感到十分无奈,你从来都没有反叛之心,又何罪之有呢?”
“臣”
“行了别说了,朕不会治你的罪的,再说了,南弦在死之前已经认错,他的遗言只有一句,就是转告你一声对不起,朕原谅他了,你也就不必太往心里去,朕对你没有任何处罚,你立下过军功,足以抵南弦犯下的过错,往后,你就在镇安王府里好好过日子罢。”
她的话音才落下,房门外便出现了一道身影,敲了敲门框。
她抬头望向房门口的人,是白杏。
“有什么事进来说。”她道。
白杏走进屋内,朝着尹殇骨一拜,“陛下,民女年少时经历屠村,多亏有南弦郡王出手相助,这才免受土匪侮辱,如今南弦郡王不在,镇安王没有儿女,我没有父母,民女想从今往后好好孝敬镇安王,当成自己的父亲照顾,以报答南弦郡王的恩情,只是不知道镇安王愿不愿意。”
“这样很好啊。”尹殇骨道,“朕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你如此记恩,一定会好好孝敬镇安王,这样吧,若是镇安王同意,你就改姓南,朕封你南杏郡主,你要延续南家的香火,未来的子女也姓南,如何?”
白杏怔了怔,“我只是想要孝敬镇安王,不要任何封赏。”
“你救过摄政王不止一次,这也是功劳啊,难道不该接受封赏?”尹殇骨说着,转头望向镇安王,“你觉得朕的想法怎样?”
“臣没有异议,多谢陛下不罪之恩!”
镇安王虽然依旧悲伤,心中却也得了一丝欣慰。
难得混账儿子还对人家姑娘有过恩德,让他收了个干女儿,将来有人给他送终。
白杏与镇安王离开之后,尹殇骨这才转头看着尹默玄,握上了他的手,“知道你出事的那一刻,吓死我了。”
尹默玄望着她,唇角挂着一抹淡笑。
“你还笑?”尹殇骨轻斥,“好好养伤,把伤养好了之后”
“之后怎样?”尹默玄连忙追问,“你是丢下政务,千里迢迢过来看我的吗?”
“不然你以为呢?”尹殇骨握紧了他的手,“表哥,回去后我们商量商量婚事罢。”
就算尹默玄得知尹殇骨在乎着他,乍一听这话,还是愣住了。
她竟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你不再考虑考虑吗?”他依旧有些不确信。
“不想考虑了。”尹殇骨摇了摇头,“我们之间错过太多时间了,直到你出事的那一刻,我真的想要立刻见到你,来的路上心里就七上八下,看到你平安这才放心,我是在意你的,只是太迟钝了,耽误你这么久。”
话音落下,她往前挪了一些,将头靠在了尹默玄的肩膀上,“以后,我们一起看大好河山,一起看日出日落,好不好?”
“好。”尹默玄伸手抱紧了她。
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上天终究待他不薄。
另一间客房内,史曜乾同样躺在榻上。
不同的是,他没有尹默玄那样好的待遇。
给尹默玄喂药的是尹默玄的心上人,给他喂药的却是大哥。
“我自己喝吧,不用你喂了。”他接过了药碗,仰头就一饮而尽。
南弦那一掌,把他打到内伤。
不仅如此,他还亏损了不少功力,估摸着得要花个几年时间才能补回来了。
不过损耗这些都是值得的。
颜天真每天都来看他,他告诉颜天真,南弦就是当年的那个雇主,南弦死后,她再也不用有后顾之忧。
她说,又欠了他一个人情,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没有回答。
他想要的,她又给不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哥。”他忽然开口,冲着床沿边的史曜连道了一句,“我应该能够下地走路了,这两天的夜里,找个机会溜走吧。”
“不跟她当面告别吗?”
“不了,当面告别我怕舍不得走,还是留一封书信告别罢。”
第二日一早,颜天真送药来史曜乾的房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扫了一眼卧房,只有桌上用茶杯压着一封白纸黑字。
她走上前去,低头一看。
天真——
不忍当面告别,只好不辞而别,愿你余生欢乐,大哥若是研究新的胭脂水粉,依旧会给你每年送来,等你何时添了一儿半女,再给你准备大礼。闲来无事可以思念思念我,我不介意。
落款:最是善解人意的白莲乾。
颜天真望着手里的药,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情还是没能还上。
白莲乾,愿你也能早日找到伴侣。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四五年。
“凤欢颜,凤朝言,你们给我滚过来!”
一声咆哮,响彻东宫主殿上空。
路过的宫人们纷纷瑟缩着脖子跑开。
太子妃娘娘又在生两位小主子的气了。
东宫大殿之内,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跪在地上,同样精致小巧的五官,七八分相似的容貌。
一男娃,一女娃。
当初跟凤云渺议论孩子的名字,说是女孩就叫欢颜,男孩就叫朝颜,结果没想到生下一对龙凤胎,女孩的名字不变,男孩的名字就得改改了,相同的尾字,总觉得怪别扭。
男孩便叫朝言,取了谐音。
当初生下这对龙凤胎,东宫上下欢呼,皇帝还特地举办了酒宴。
凤家男丁稀少,生下男儿也是一桩功劳。
更喜庆的事情还在后边。
就在她生下了龙凤胎之后一年,皇后竟然也喜得一子,四十多的年岁得了个小皇子,几乎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大公主得了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十分高兴,公孙巧那小丫头却不太高兴,要管一个比自己小上七八岁的孩子叫皇舅舅,觉得心里很是不甘心。
小皇子的名字叫凤旭,是早上出生的。旭日东升,朝气蓬勃,是个好寓意。
她知道皇后心里打的小算盘。
得了个小皇子,这将来应该就准备要夺太子之位了。
不过,近一年发生的事,却让皇后十分惆怅。
小皇子凤旭,与皇后不是最亲近的,最崇敬佩服的也并不是皇帝,而是他的太子皇兄。
凤云渺对这个年纪小小的堂弟倒也挺不错,闲暇的时候会教他读书习字,还耍过几回剑舞让几个小家伙一起看,久而久之,凤旭对这个皇兄更加崇拜,比尊敬他爹还要尊敬。
皇后自然不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形,怕自己的儿子被太子牵制,私底下会提醒儿子,不要与太子皇兄走得太近。
小皇子就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照样不亦乐乎地去亲近凤云渺,活脱脱一个铁粉。
于是,凤欢颜与凤朝言就有些不太高兴了,觉得自个儿的爹爹把关心分给了其他小孩,有事没事会寻思着,捉弄一下小皇子。
这不,今天就用玲珑把小皇子给吓哭了。
小皇子虽然亲近凤云渺,却还是挺怕大老虎的。
凤欢颜与凤朝言却不怕,常常枕在白虎身上睡觉都是有的,这胆大包天的性格,也不知是遗传谁的。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凤旭是你们的皇叔,虽然年纪比你们小了点,但他确实是你们的长辈,你们怎么能老捉弄他?幸好我今天把他劝住了,他答应我不去告诉陛下和皇后,否则,皇后就要上门来兴师问罪了。以后用老虎吓小孩这种事,可别再犯,否则我就罚你们俩抄书抄一百遍!”
“母妃,我哪知道他胆子那么小?”凤欢颜撇了撇嘴,“玲珑那么温顺,不就是用爪子摸了一下他的脸吗?有什么好哭的。”
“就是,他是男娃,又不是女娃,胆子怎么能这么小?”凤朝言显然与凤欢颜一条心,“作为男人,就应该有魄力,区区一只老虎都能吓破了胆,算什么男人。”
“你这破孩子,毛都没长齐,就学大人说话?”颜天真沉下了脸,“总之下不为例,不管你们有什么大道理,我都不听!”
“我就是想培养培养他的胆量。”凤欢颜道,“他长大之后一定会感激我的。”
“那也用不着你现在就培养!过几年长成少年了,再培养也不迟。”
“母妃,你这样的教育方式,太仁慈的,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啊,无论是哪方面的技能,都要从小学起来。”凤朝言掰扯起来,“凤旭这般没魄力,我出去都不好意思说他是我皇叔啊。”
“你们还跟我顶嘴是吧?是不是又想抄书了?”
“不敢不敢。”面对母亲的责骂,两个娃娃还是要服软的。
“听我的,下午就去给凤旭道歉,教育他的事情,自然有大人去做,不需要你们瞎操心。”
将两个娃娃教育了一番之后,颜天真这才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原本想要好好午睡一下,才要睡着,就察觉到有一副躯体贴了上来,随即身上一沉。
她微微睁开眼,“云渺。”
“听说你今日又发火了。”
“还不是因为那两个小家伙。”
“别恼了,他们其实并没有恶意,只是喜欢恶作剧,我回头一定会好好收拾他们,凤旭那边我也会安抚好。”凤云渺说着,一个吻落在了颜天真的唇上,抬手拉下了床幔。
“云渺,现在是白天啊。”..
“兴致来了,管他白天黑夜的。”他轻笑了一声,拉开她的衣带。
激情褪去之后,他握着她的手,拿到唇边轻轻一吻,这才穿上衣服下了榻。
今日下午,要教凤旭书法。
在教习凤旭这一点上,他并不吝啬。
他确实在把凤旭当成储君培养。
一路走到了御花园,凤旭已经摆好了桌子,准备笔墨纸砚。
他的身后,皇后端坐着,面上一片慈爱的笑容。
直到凤云渺走近,皇后唇角的笑意敛起。
互相客套了几句之后,凤云渺便开始教导凤旭写字。
“皇兄,你真的什么都会啊,样样精通,好厉害。”凤旭一边写着,一边赞叹凤云渺。
“是啊,皇兄什么都会,皇兄知道你想学,会一样一样地都交给你,琴棋书画,还有武功。”
“皇兄真好,除了父皇母后,就属皇兄最好。”凤旭笑得十分开心。
身后,皇后在心里冷哼一声。
凤云渺这么大方,无非是为了落个好名声罢了。
但凤云渺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傻眼了。
“凤旭,等到将来有一天,你学会了皇兄所有的东西之后,皇兄会给你一个很大的奖励。”
“什么奖励呀?”
“太子之位啊。”
皇后吓了一跳。
这边上这么多人,凤云渺这么说
倒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凤旭此刻还意识不到,太子之位有多么了不得,只是嘀咕道:“皇兄这么厉害,我就算学会了皇兄所有的本事,我也比不上皇兄,有几个徒弟比师父厉害的呢?”
“不需要比得上皇兄,能学到七八成就行了。”凤云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必须出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