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抢救不及,整碗面都倒在妆台上了,汤汤水水以及面条,一股脑糊在铜镜、首饰匣子上面,那水滴滴答答,还顺着缝隙,流入第一层木屉中。

丫鬟闯了大祸,惊慌失措跪下请罪。

“无事,起来罢。”

这是意外,纪婉青并非苛刻的主子,也不怪罪,只命丫鬟下去梳洗一番,再处理处理手上的烫红。

丫鬟下去了,她没急着让人整理这片狼藉,反倒第一时间吩咐:“嬷嬷,你把下面那箱子先取过来。”

镜台下面第一层木屉,放着一个黄杨木小箱子,里面父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

纪婉青很珍惜,第一时间惦记着它。何嬷嬷清楚,赶紧过去把小箱子取出来,捧到床沿放着。

她仔细端详一遍,见箱子没有被汤水弄污,这才放了心。

既然已经取出来了,纪婉青触景伤情,不免又打开箱子,回忆亡父亡母一番。

黄杨木小箱里共有两个扁长匣子,雕纹简单,很是古朴。一个装了一支半新不旧的银簪子,一个装了一部八成新的兵书。

这是母亲亲手交给她的,庄氏临终前,握着大女儿的手,反复告诉她,这两样都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让她好生收妥。

银簪子?父亲?

纪婉青正轻轻抚摸银簪子的动作一滞,眸光陡然一凝。

这不对,她父亲怎会特地留一只半旧的银簪子给她?母亲还这般千叮咛万嘱咐的。

第37章

三年多前。

春末的冷雨中, 靖北侯府一片愁云惨雾。侯爷世子北征,世子英年早逝, 侯爷重伤而归,不过几日, 便溘然长逝。

屋漏又逢连夜雨,主母遭遇丧夫丧子双重打击, 已重病在榻, 来往大夫,甚至宫中太医诊过脉后, 皆摇头叹息。

侯夫人庄氏病了半个月,汤药不断,整个正院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

庄氏已到了弥留之际, 她费力睁开眼睛, 看向病榻前两个泪水涟涟的女儿。

“青儿,湘儿, 娘对不起你们。”

庄氏喘着气说着, 她知道爱女们很需要自己, 她也很努力想好起来,怎奈何这柔弱的身子不争气, 她已走到了生命尽头。

纪婉青姐妹泣不成声, 二人不过十三年纪,小脸稚气未脱,却已丧父丧兄。如今眼看又要失母,她们眼眶哭得红肿, 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庄氏费力抬眼,看向榻前一脸沉重的娘家兄长,庄士严明白妹妹心思,颔首应道:“妹夫私产与你的嫁妆,必会落到外甥女的手中,妹妹放心罢。”

兄长为人一诺千金,庄氏放下一桩牵挂,吩咐丫鬟从她颈间取了一把黄铜钥匙来,打开墙角那个填漆官皮箱,把最下层大木屉的东西取过来。

那是两个黄杨木小箱子,“这是爹与娘留给你们的念想,你们好生留着。”

黄杨木箱子里面分别有两个扁长木匣。纪婉湘的是一支赤金卷须红宝簪子,一个顶级羊脂玉佩,两样物事簇新。

而纪婉青的是一支半新不旧的梅花头银簪子,与一部八成新的兵书。

“青儿,这是你爹给你留的,你要好生保存,勿要丢失。”

庄氏攒住大女儿的手,她力道很大,抓得纪婉青腕骨生疼,“青儿,你可记住了?”

“娘,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存着。”其实纪婉青一点不感觉得疼痛,如果可以,她希望母亲能一直攒住她的手。

“好,好!”

……

父母临终前,亲手给孩子留两样物事当念想,实属稀疏平常之举。

三年前,母亲说罢最后一句话后,便咽了气,纪婉青伤心欲绝,根本无心留意其他,更甭提那个黄杨木小箱子了。

后面,舅舅出面争取到了私产管理权后,她为父母哭灵过后,就是闭门守孝,操心手中巨财之事。

这个小箱子一直珍而重之收妥,轻易不肯擅动。

若非今日事出突然,她将其取出端详,恐怕暂时无法忆及庄氏临终前那小小异样。

这其中必定有关窍。

纪婉青心跳加速,好在她面上功夫了得,不见分毫端倪,抬眸道:“都下去。”

何嬷嬷眉心一跳,照顾小主子十多年,算是对她脾气了若指掌,当下也不说什么,只催促屋里侍立的丫鬟婆子赶紧下去,勿要搅了娘娘思索。

宫人鱼贯而出,屋里仅余纪婉青一人,她探手,从匣子中取出那支银簪子,就着灯光细细端详。

那兵书是父亲用过的,上面还有他亲笔眉批,两者相较,还是这支簪子更违和一些。

半新不旧的银簪子色泽暗哑,微微泛乌,样式古朴,分量也不重。她爹爹疼她入骨,视如掌上明珠,他是个大老爷们,不可能临终前特地留下这么一根不值钱也不珍贵的旧簪子给她。

然而,父母既然这般珍而重之,它必定有其独特之处,非旁物可与之相比拟。

这些问题不留意倒罢了,一旦正视起来,抽丝剥茧并不难。

纪婉青举起银簪子,迎着烛光细细端详,从簪头到簪尾一一看了几遍。

材料是普通的白银,簪头打成虬结的梅枝,上面有三朵拇指大小的梅花,簪身修长很细,一切看着并无异处。

她本来觉得,难道里头是空心的,夹带着些什么书信之类的物事。可惜细细看过之后,簪子严丝合缝,不似有机括。

纪婉青探手,将簪子每处都触摸几次。她重点放在簪头,从花瓣到梅枝,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按压推拉,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

可惜这簪子很结实,纹丝不动。

她不死心,站起来行至妆台前,取了另一根相差无几的银簪,认真颠量一番。

说句老实话,两者重量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差别。

难道不是中空?她的方向错了?

纪婉青回到床榻上坐下,凝眉细细沉思。

她直觉这簪子有古怪,但一时摸不到门路。难道,这是开启某个密室的钥匙?

不,不会的。以她亲爹为人,既然给了她母女的东西,就不会这般错综复杂,让她们难以得到。

这秘密肯定就在簪子上。

纪婉青垂下眼睑,再次将视线放在手上的银簪子。

这般细细打量了一番,她有了新收获,这簪子上的三朵梅花,其中有一朵是七瓣。

寻常梅花,都是五花瓣的,当然也有罕有品种,特殊些是三瓣或六瓣。

七瓣梅花从没听说过。

当然了,这梅花簪是工艺品,匠人也可能艺术加工一下,制作得稀奇些也不足为奇。

不过问题是,银簪头三朵梅花,两朵正常五瓣,只有一朵是七瓣。这朵特殊的七瓣梅花稍矮一些,被两朵正常的簇拥住,花瓣堆叠,若非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刚才她虽仔细摸索过,但重点放在零部件是否松动是上面,倒没注意这茬。

纪婉青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觉得自己里真相不远了。

那这个七瓣梅花究竟有何奥妙?

七?

纪婉青骤然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幼时学过的一种特殊解锁法。

她经历过现代,哪怕表面和光同尘,但实际上并不认为女子便该安静待在闺阁中,学习那什劳子女诫女训。

她经常往爹爹外书房里钻,学习了很多女子本不该学的东西。

外书房是纪宗庆的常驻之处,他欢喜爱女来寻他,但面对玲珑粉嫩的幼女,他一个大男人又不知该怎么哄。

说故事,教各种把戏小玩意,外书房洒下父女无数笑声。

这种特殊的解锁法,就是那时候学的。

爹爹说,这世上有一种特殊的机括,鲜为人知,名为七巧锁。它很稀奇,无需钥匙,要严格按照口诀,快速连续敲打七个位置,方能打开机括。

这七巧锁,用途很广,能当密室秘匣之锁,也能化作各种各样形势,为机括之用。

细细端详,这七瓣梅花错落有致,刚好契合了七巧锁的方位。

纪婉青大喜过望,连忙按照一直未曾忘记的方法,迅速击打七个花瓣。

极轻微的“咯”一下,簪头与簪身连接的地方,分开一圈整齐的缝隙。

终于对了!

纪婉青小心翼翼将两者分开,露出一小截子卷得极细的绢布。

绢布卷得极细极实,只占了簪子中心很少一个位置,几乎不影响银簪重量。

她取出绢布,迅速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是父亲熟悉的字迹。

“婉青吾儿:卿得见这封书信时,大约为父已不在人世矣。

靖北侯府经营两代,没落就在眼前。麾下势力大多安置妥当,唯独残余的一些人手,事涉隐秘,为父与卿长兄既不存,已无处可托。

这些本与卿毫无干系,为父已拜托了卿之祖母,日后为卿姐妹寻两门上佳亲事,可恬静度日。只是上述人手乃经营两代之成果,为父不忍遣散之。

隐蔽人手忠诚可信,五年七载不可变也,名册俱藏于兵书底面。

若有用则用之,若无用则弃之,莫要贪恋,吾儿万万切记。”

书信是用蝇头小楷写的,巴掌大的绢布写得密密麻麻。纪宗庆笔迹一贯苍劲有力,流水行云,而这小楷却有些迟缓,笔墨带了几分虚浮。

纪婉青眼泪下来了,她可以想象,慈父在重伤之时,是如何犹豫着写下这封书信的。

他唯恐打搅了女儿安详的生活,却不知道,他的母亲根本言而无信,没有好好为他的爱女们寻找亲事不说,还狠心将二人推入危机四伏的境地。

父亲最后留下的人,很可能她能够用上。

纪婉青勉强忍住泪水,用帕子抹了抹脸,探手取出另一个匣子里的兵书。

她先看看这是什么人手,能隐蔽到不能交给父亲心腹大将的。

一旦明确目标后,其实很容易发现端倪。纪婉青摩挲兵书封皮封底,这两者比一般书册厚些,也偏硬。

这里面肯定有夹层。

她行至妆台,木屉中存放这一把小匕首,这是小时候她缠着父亲要的。当时纠缠很久,纪宗庆无法,看大女儿很懂事,便送了一把装饰用的小匕首给她。

这匕首很钝,但暂时顶上却还是可以的。

翻开兵书封皮,纪婉青将其平铺在床榻上,放平匕首,沿水平线切割着,欲将它分开条缝隙。

成功分开小许后,她看到一丝金色,纪婉青一怔,加快手上速度。

封皮封底里面竟分别藏了几片金箔,薄如蝉翼,却又十分坚韧,似乎还搀了其他金属打成的。

这些金箔密密麻麻扎了很多针孔,每一张都有,纵横交错颇有规律。

纪婉青微微一怔,立即举起其中一张,对着烛台架子方向望过去。

果然,迎着昏黄烛光,这些细密的针孔排列规律,形成了一个个蝇头小字。

她定睛看去,第一行头三个字很熟悉。

赫然竟是“坤宁宫”。

纪婉青心中一颤,忙往下扫去。只见紧接着这三个字的下面一行,开头便是一个人名。

崔六娘,二等宫女。

纪婉青瞬间明悟,这必然是父亲在坤宁宫布置下的人手,难怪不能交给麾下心腹大将。

她大喜过望,崔六娘后面还有七八个人名,虽然位置都低于前者,但皆并非外围人员。

她飞速拿起另外几张金箔,迎着光线一照,上面还有临江候府,魏王以及三皇子。

林林总总,约摸有近百个人名。

最后一张,则详细写了好几种联络方式与暗号,以及暗探大小头领的具体职务。

纪婉青心跳若狂,她终于有资本了,父亲犹豫后,终究还给她留下来的独属于自己的倚仗。

第38章

高煦出门前告诉过纪婉青, 说他这两日事儿颇多,今夜大概很晚方归, 让她好好歇息,不要等他。

她如今精神百倍, 肯定睡不着的,扬声吩咐门外何嬷嬷, 说不许任何人擅闯后, 便专心处理眼前秘事。

纪婉青先取来纸笔,将金箔上的小楷一一抄录下来。

抄录到最后一处的时候, 还有十来个不属于皇后母子、临江候府的其他人员。

其中一个,竟是清宁宫的粗使婆子,姓刘。

纪婉青一怔, 清宁宫篱笆扎得有多严, 她深有体会,要把人员安插进来, 简直艰难至极。

难道父亲预料以后夺嫡激烈, 肯定会涉及手握兵权的统帅, 所以提前安排了?

实际上她想有点多了,纪宗庆钦佩皇太子, 根本没往这边想过。这十来个其他人员, 实际上是专门负责把消息传递出宫的,毕竟皇宫大内,总不能用飞鸽传书吧。

而这刘婆子,当初也是负责传递消息的,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她被调派进了清宁宫。纪宗庆当时想放着也罢,毕竟传递消息人手充裕,也不差一个。

这一放就是数年时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爱女竟然嫁入东宫,正好能用上。

对的,纪婉青如今想着,这刘婆子就在附近,是头一个接触的好选择。

当然,这是后面的事,如今说得早了。纪婉青抄录完成后,便将金箔小心塞回兵书封皮封地里面。

这封皮封底显然是特制的,伪装性很强,方才她小心分开了其中一边,抽出金箔,其他地方并无损坏,就是想着以后可以藏回去。

几张金箔叠起来极薄,但却非常坚韧,纪婉青很容易塞了回去,改日再重新粘好,就毫无痕迹了。

将银簪子兵书重新放好,黄杨木小箱子收到墙角大填漆官皮箱底层木屉,她重新回到床榻上,重新拿起方才抄录的名单细细端详。

刚才抄的时候,纪婉青就发现一个问题。

临江候府中的暗探特别多,占了整体超过一半,涉及方方面面,有些还是管事。他们很深入隐蔽,有的甚至是延绵多代的世仆,父祖三代皆是眼线。

这肯定不是父亲手笔,必然是她祖父早已安排下来的。

她猜测得不错。

纪祖父立下功勋得以封侯,与嫡兄也颇为融洽,但他庶子出身,这么一个能干人,要说对临江候府没一点防备是不可能的。

他成长于临江候府,数十年来,心腹肯定有的,一部分他没带出来,继续藏匿在府中,探听各种消息。

知己知彼,才能更安心不是?

这些人手,在纪祖父去世后,由纪宗庆接手。

后来,纪皇后正位中宫,她的野心很快便被纪宗庆知晓。

纪宗庆完全不认同,元后留下皇太子,太子殿下既嫡且长,虽年幼但一贯聪敏好学,皇后不该有非分之想。

靖北侯府与临江候府观念迥异,渐行渐远。纪宗庆是继皇后堂兄,以后是非必然不会少,因此,他开始往皇后母子身边放下眼线,已备日后之用。

这并不难,因为当时皇后身边的人,都是由临江候府送进去的,他有不少心腹藏匿在侯府,这些积年世仆毫无疑点,使上一把劲,就成事了。

这些眼线一直待在坤宁宫,后来皇后膝下的二、三两位皇子到了年岁,要迁往皇子所居住。于是,其中一小部分也跟过去了,成为魏王府陈王府的原始班底。

这些是第一批人,哪怕在皇子所不算很受重视,但两位皇子封王开府,他们还是获得了管事之职。

这就是金箔名单人员构成的缘由,一直由纪宗庆秘密掌握着。

等到后来,皇太子长成,入朝参政,果然贤能恭谦,有大才。纪宗庆钦佩赞叹,认为只要太子殿下登基,王朝必然再度焕发生机。

好吧,他心里其实很明白,昌平帝并不英明,好在还有一干忠心能干的保皇党支撑着,王朝才没有现出颓势。

而在这个时候,靖北侯府已与临江候府彻底分开,纪宗庆是中立保皇党,拒绝参与夺嫡,人尽皆知。

他是纪皇后堂兄,不支持她,其实已经是隐隐拥护太子了。

这些惠及了纪婉青,正是如此,她这般敏感的身份进了东宫,还能有一席之地,皇太子还有机会对她和颜悦色。

她抚了抚纸笺,有些黯然。

这些人手眼线,本应该传给她的兄长的。可惜兄长英年早逝,叔父无能,父亲无处可托,最后只得到了她的手上。

当初仅是舍不得两代人心血的行为,如今让纪婉青派上大用途。

这已是她立身倚仗。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联络上这些人手,其他问题的延后再考虑。

纪婉青先把联络暗号牢记在心,然后再细细看了名单几遍,将大小头领以及他们的具体职务记下来。

事涉绝密,她不想留下痕迹,随后便行至烛台架子,将抄录好的纸笺置于其上。

纸笺燃烧殆尽,纪婉青扬声唤了何嬷嬷进门,主仆二人凑在一起,如此这般低声交谈一番。

她教了何嬷嬷其中一个联络暗号,让她先悄悄接触清宁宫那个刘婆子。

太子妃如今接手的清宁宫内务,作为她的头等心腹,何嬷嬷每天都会四处走走,代替主子巡视一番,她很容易便与刘婆子接上头。

接头很顺利,刘婆子立即报告上去,暗探的首领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表示了对小主子接掌的欣喜。

这位暗探首领没有待在坤宁宫,而是在御花园当个洒扫太监,兼任了传递消息的小管事。他同时表示,如果小主子方便,他希望亲自拜见。

这正合纪婉青的意,她也很希望见一见对方。

只不过她现在病中,外面也风大雪大,明显不适宜突兀往外面窜,只能先等等。

纪婉青病情不重,两天便好了大半,刚好天公作美,接头成功次日,风雪终于停了下来。

天空放晴,何嬷嬷便劝一直待在屋里“思索”的主子,出门走走,也好换换脑子。

纪婉青答应了。

她登上轿舆,往御花园而去,下了轿后随意走着。抬轿舆的大力太监留在原地,她身边都是陪嫁宫人。

纪婉青走了半个时辰,见远处梅花林开得不错,便往那边行去。

梅花林地处御花园西隅,面积不小,越往里越偏僻。她穿过一株株虬结的老梅树,走了一段,便将前方有一个六角小亭。

就是这里了。

远远望过去,六角小亭中有个太监服饰的人影,正提着扫帚打扫。

纪婉青眸光微微一闪,会是他吗?

何嬷嬷是最了解事情真相的人,见状立即道:“娘娘,走了这许久,您也累了,不如到那边小亭歇歇脚。”

纪婉青点了点头。

小亭里面有一个小石桌,边上四张小石凳,她扫了一眼,果然看见其中有一张凳面缺了小许。

何嬷嬷指挥人上前,给那张缺了小许的石凳铺上锦垫,纪婉青落座,宫人又从保温食盒、暖笼取出茶水糕点,放置在小石桌上。

这边忙碌着,那个太监早已放下扫帚,跪地请安。他将平放在自己左手边,低着头,两手自然垂放在身侧,一只手放松,一只手半握拳。

“奴才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不必多礼,起罢。”

这与之前约定的动作一模一样,纪婉青打了个眼色,何嬷嬷心领神会,立即吩咐宫人们散去,到附近关键位置守着。

小亭附近梅树长势并不茂盛,能一眼看到颇远地方,再派人负责望风,能确定附近无人窥视探听。

“郭定安?”这是金箔上暗探首领的名字,也是对方通过刘婆子,传过来的本名。

“属下正是。”

宫中没有一定职位宦官,是不能称这般复杂的姓名的,郭定安在宫里人称小安子,是一名年约三旬的洒扫太监。

主仆相认之后,他也不自称奴才,改称属下。

郭定安方面长目,五官偏硬朗,尤其两道剑眉,色浓而带英气,说话声音也不似寻常宦官尖锐,而是偏低沉。

他并非半路出家的眼线,而是当年纪宗庆的心腹近卫,因为战场上受了伤,导致男性的某处有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