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大人说过:像我们这样的小畜,不可以拿它太久!我们快把它传出去!”另一只老鼠怯懦地提议。大黑鼠急忙把它扔给这只老鼠,这只老鼠又像怕烫了手似的,匆匆扔给身后的另一只。
它就这样被一长队老鼠传递,渐渐离开它呆了很久的大屋,向地上世界而去。终于要见到天空了吗?要见到阳光了吗?它满心期待。
洞口没有耀眼的明亮,但吹过身畔的凉风送给它久违的清新气息——它再一次来到原野,仰望满天星斗月光。
皎洁的月光下有一对丽的身影,一个是白发青年,一个是一身绿长裙的妖冶大。它被传到他们手中,在他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它有些害怕。
“这块烂木头就是传说中的七个杯子之一?”妖冶的大厌恶地看了看它,十分不屑。“它隐藏着破坏阴阳和谐的强力?”
白发的青年没有回答,小心地剥开它身上的泥土,欣赏它通体的纹。当他在纹中看到它的名字时,满意地点点头:“它就是!你看,这里写着‘雾’!它是雾之杯,封印了‘怨恨之雾’的悲伤,据说是七个杯中最为强烈的一个。”
“要怎门能把它封印的力量解放?”妖冶的大接过它,无论如何炕出端倪。
白发青年又说:“似乎有种说法:杯子裂开,满载的东西就会释放。但是只有集齐七个杯,才能同时解放它们的力量。”
它冷笑——又是一对追踪无稽之谈的愚人。封印它贮藏的悲伤的,是很久以前最强的巫!怎么会做脆弱的封印,任凭它裂开?它积蓄的力量,只有创造它的人能够解放。
那妖冶的大从身后拎出一个包裹。它听到熟悉的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那是它的同伴在击掌言欢,它立刻高兴起来:在寻找主人的过程中,偶遇其他伙伴,确实值得庆祝。比较遗憾的是:它们也没有找到各自的主人。
“星、风、、雾、水——我们找到五个,还有炎和月下落不明。”妖冶的大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包袱,把它和其他伙伴扔在一起。
“等集齐了七个杯,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啦!”白发青年冷冷地微笑道:“到时候,让这世间都知道我们经历了多少屈辱和痛苦!”
***
“我真的不是粗心大意弄坏的,你帮我修补一下嘛!”唧唧喳喳的薇坐在正在看时装杂志的山神身边,软磨硬缠了许久,山神就是不给她修补捕妖网。他一边把杂志上的服装变到自己身上,一边不高兴地嘀咕:“难得我心血来潮送给你一个好东西,你竟然这么快就弄破——不管不管。小孩子弄坏了玩具还要被爸妈训斥呢!我没代替你爸教训你,已经网开一面啦!”
“山神大人,我不知道那个被捕的妖怪那么厉害嘛!居然轻易把捕妖网撕破…”
“不知道对方的底贤扔出捕妖网,这是你的不叮这件事情不许再提!”山神摆摆手,迅速换个话题:“上次你托我打听的杯子,有点着落。”
“哦?”薇的眼睛一亮,“快说来听听!”
山神把杂志放在一边,摸着下巴说:“我是听搬来这里的黄鼠狼说的。它是听它老家的老鼠朋友说的——它的老家有个很大的墓,里面有很多好东西。其中有一只古怪的杯子,只要靠近就会难过得想发疯——那只老鼠曾经参与一次盗墓,就是把这个杯子从墓里运出来。”
薇有些诧异,忙问:“是什么人要这杯子?”
“据说是一头狼和一只孔雀。他们两个还叽里咕噜说了好多话,这只老鼠没听明白。它又是个文盲,只知道杯子上刻了画和字,却说不清是什么。”山神挠挠头,说:“据这只老鼠说,那个狼和孔雀好像是收集杯子的爱好者,攒了五个破杯子。”
“五个?!”薇一声惊呼:“怪不得我到现在一个没找到——生意都给他们抢了!”她转念一想,搓着手嘿嘿笑道:“也好!等他们集齐了,我直揭上门。”
“关于剩下那两个杯子,也有一点消息。”山神故意卖个关子,慢悠悠道:“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明年想换几种新时装杂志看看,这几种越来越差劲。”
薇急忙点头:“好说好说。你的阅读品味提高了,这是好事情。来讲讲那两个杯子的下落。”
山神不慌不忙地回答:“静潮的城市要举办文物展。它们会在那里出现——这是南风告诉我的。”他别有用心地朝薇挤眼睛,“现在你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去探望他。”
“没理由我就不能去吗?”薇哼一声,红着脸跑开了。
“和人家相处这么久,被别人一说还会脸红呐!”山神嘿嘿一笑,又埋头看他的时装杂志。
那天晚上,薇盘起长发,挽着静潮的手臂出现在展厅门口。
她穿的是一条静汐留下的长裙。静潮极力坚持要送她一件新的,但薇想穿这一条——对古董有着专业眼光的静汐,曾经在无数个展会上光彩夺目,今晚是第一个她不能参加的盛会。薇希望她的样子至少可以让人们不要忘了那位年纪轻轻便消玉陨的人。
然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穿了一件旧长裙。
借助了遁地符的神奇,她在短短时间内跨越千里,依旧神采奕奕。她的脸庞是少见的精致丽,气质是都市中难得一遇的清灵,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知多少人在心里暗叹一声“啊呀”,立时心折。她灵动的黑眸闪烁点点寒星,目光然在任何人身边停留,让那些企图吸引她注意力的人们垂头丧气。
展览的主办人大步走向静潮,热情地伸出手:“原先生!欢迎光临!”
薇好奇地上下打量这个老人:他相貌堂堂,穿了一身裁剪合宜的西装,显得容光焕发,看阑过五十岁左右。他和静潮寒暄间,对静汐表示哀悼和惋惜。他看了薇几眼,难掩赞赡神情。“原也有一条这样的裙子。”他说,“我第一次在这里办展览时,她穿着那条裙子在台上致贺辞。”
薇点点头,露出感激的微笑。
“这是本地知名的收藏家李先生。”静潮为他们相互介绍,“这位是龙,她开一寂董店,对展会上的古杯很感兴趣。”
李先生友好地和薇握手,直率地问:“我对本地的古董店十分熟悉,不知龙是那一家掌柜?”
“小店溪月堂,不在本地。”薇谦虚地回答,“这次是特意来看那些古杯。”
李先生眼睛亮了,脱口而出:“溪月堂?传说拥有数百年历史、‘奇珍只卖拥人’的溪月堂?我一直很想登门拜访,只是一向难以抽身。”
这也是没缘分的一种表现方式——薇心里这样说,脸上还是挂着谦耗笑容。
李先生向身后做个手势,立刻有负责人员送上一本印刷精的图册。“请随意看看。”他诚恳地说,“我还要去招呼一些朋友,一会儿一定要和龙详谈。”
薇随意翻了翻图册,拉着静潮的手臂往里走:“我们进去看!”
“好呀…”静潮耸耸肩,看起来兴致不高。“其实,每次我拖我来展览会或是拍卖会,我都会睡着,让她觉得很没面子。”
“那么吵,你怎么睡着的?”薇瞥了他一眼:“在我们家,必须用严格的规则管制那些古董,不然他们会吵吵嚷嚷让人不得清净。”
“管制——谁?”静潮比她还吃惊。
他们走入展厅时,薇一手搀着静潮,一手指向那些趴在铜鼎上高歌、坐在瓷盘上聊天、跪在梳妆台前顾影自怜、卧在玉碗里呼呼大睡鼾声如雷、站在瓶上吵架…的精灵们,悻悻地说:“当然就是他们的同类!这些家伙,活得越久越有说不完的话。要不是我家奉行魔鬼式管理,仓库肯定比菜市场还吵闹。”
“这上面有什么东西吗?”迷惘的静潮把脸凑近最近的玻璃柜——里面摆着一株玛瑙树,树上坐着一个年迈的白胡子精灵,正顽皮地冲他扮鬼脸。
“就是他啊!”薇也向那个精灵老爷爷吐吐舌头,恍然大悟:“原来你炕见!哈哈——终于发现我能看见而你炕见的东西了。”她扬扬自得地叉着腰,冲静潮笑笑:“扳回一局——要是你连黑白无常也炕见,我就大获全胜了。”
“真不明白你想和我比什么…”静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这时,展厅中忽然暗下来,灯光集众大厅中央的圆形台上。主持人充满地向大家介绍举办这次个人藏品展的李先生,以及他最近收藏的一对青铜杯。
薇全身贯注地看着李先生拿出一个大锦盒,他把盒中的青铜杯向众人展示时,她却忍不住“咦”一声,向身边的静潮小声说:“好奇怪,上面没有精灵!难道是赝品?”
“真品上都有精灵吗?”静潮一边拉着薇向圆台靠近,一边压低声音问。
“上年代的东西,一般都有精灵守护。”薇从手袋中摸出一块像眼镜片似的圆水晶,透过它看着那对杯子,不蹙眉:“上面凝集了颜很难看的灵气,跟怨气有点接近。这妙的条件没法供精灵生活。呀?”她说着说着惊噫一声,发现空气中流动着另外一缕妖异的彩。
静潮皱着眉,锐利的眼神从宾客中扫过,“有点异常的寒意——是妖怪。”
“寒意?”薇一面持着水晶片缓缓搜索,一面感受着周遭的温度。初夏的总是这样充满令人舒服的凉爽,并没有不合时宜的奇寒。
静潮的目光仍在宾客间徘徊,口中然忘小声打趣:“哈哈,我又扳回一局:妖怪身上带着特别的阴冷,像触手一样在空气中飘摇。皮肤偶尔碰到,会难受到心底——原来你不知道啊!”他说着,伸出手指在面前一点,“这里,有一条冰凉的触手。”
他没有虚张声势——透过水晶,薇看到他轻轻碰触一缕鲜亮的湖蓝妖气。妖气上仿佛真的带着寒意,让他身子一颤。
“算你厉害。”薇撇撇嘴,把水晶收回手袋里。在这个场合,拿着一片水晶在人群中晃来晃去并不合适。
静潮的脸颊贴着那缕妖气,顺着冰冷的感觉往前走。薇牵着他的手,手心传来他越来越冷的体温。
“静潮!”她惊慌地摇摇他的臂膀,“算啦!还是我来找吧!”她一边说,一边在手袋里翻找水晶。
“不必,我已经找到了。”静潮向旁边退一步,避开妖气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像大冰山一样散发冷气呢!可惜现在不是三伏天。”
顺着他的目光,薇看到一个穿着水蓝旗袍的人:妖、时髦,一身闪耀的珠翠衬着浓妆抹的脸庞。
那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他们的目标,犹自热情地与李先生攀谈。一对古杯已被放入保全系统齐备的玻璃橱,他们正站在橱前高谈阔论。人的手不时在玻璃上指指点点,鲜红的长指甲戳得玻璃叮叮有声。
李先生涵养极好,况且这种俗的客人总是喜欢卖弄她们伶仃的常识,所以他只是面带微笑一个劲容忍她大放厥词。末了,他沉闷的反应终于让这位士兴趣索然,客套间,转身走了。
薇心中奇怪,再拿着水晶看柜中的双杯,上面已不见了难看的灵气。
“被调换了!”她阑及细想妖如何掉包,拉着静潮急急忙忙去追。
丽的妖走了一条偏僻的通道离开展览中心。中,她闪烁珠光的身影十分好认,薇没怎么费劲便追着她来到一个冷清的街心公园。
妖忽然停下来,回身对他们说:“追踪的游戏玩够了吗?”
她又尖又细的声音骤然在黑中响起,完全没有的柔婉,有点吓人。
薇不为所动,从容地一笑,从手袋中扯出一条缚妖绳。“你这点小小摸的罪行不严重,放下杯子,我就让你走。”
妖咯咯一笑,浑身的珠光一阵轻颤。她伸出双手,手心托着那双盛满灵气的杯子。“想要这个?”她看看薇和静潮,忽然把杯子向空中用力一抛,尖笑道:“追踪的游戏,我还没有玩够呢!想要就来追我呀!”说话间她一抖身子,簌地向空冲去,一对爪牢牢地抓住空中的杯子,展翅高飞。
月光下闪耀着丽的光彩,连薇也为她丽的翎毛赞叹:“竟然是只公的…这么漂亮的孔雀,专干小小摸和男扮装的勾当——可惜!”她在手袋里一摸,摸出一柄匕首,向空中一掷:“小留,咬它!”
匕首飞快地回旋而上,嚓一声割伤了孔雀的爪。孔雀尖厉地鸣叫一声,杯子应声而落。它想调头去抓,那柄匕首却再度回转而来,冲它的翅膀直刺。孔雀一惊,不甘心地在月下扑棱着左躲右闪。它犹豫要不要俯冲去抢杯子的一刹那,一条映着月光的缚妖绳已经划破风,紧紧捆住它的双翅。
薇把一对铜杯拿在手里端详时,静潮拖着被缚妖绳五大绑的孔雀走过来。“人的手袋真是神奇!”他不住惊奇地咂嘴:“里面有水晶、有缚妖绳,还有蜥蜴小留!”
“你以为这是普通的手袋?这是我最近从仓库里找到的百宝囊!我还带了全套吃穿住行、休闲娱乐用品——还有空!”薇满不在乎地伸手在手袋中一拎,拎出一只毛茸茸的。她无署惊的静潮,对说:“空,看着这只鸟。它要是敢轻举妄动,你就咬它。”
“拜托,我们可以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要总是咬啊咬——像原始人似的。”小留嘀咕一句,刚想提两个建设意见,却见舔舔嘴巴,小声建议:“为了杜绝后患,不如我现在就咬死它吧?”
“你这,怎么没有一点妖怪之爱?”薇鄙视地看了它一眼,又在百宝囊中摸索。
“人家是肉食动物嘛!”随口敷衍一句,一双黑眼睛紧紧盯着孔雀,吓得那只鸟浑身哆嗦。
薇不理它,向静潮点头道:“来帮忙!”
两人一起从百宝囊中抽出一个大木盒。
静潮不知道这是什么,连委顿在地的孔雀也难掩好奇,眼窥视。
薇打开盒子,把手中的杯与凹槽对比,分别放在刻有炎、月二字的槽中。“哈哈,一开张就集齐了将近三分之一,继续努力!”她满意地看着杯匣,又调转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孔雀,说:“剩下的杯子,还要向你打听呢!”
“你是谁?为什么要收集七星杯?”孔雀躲避着贪婪的目光,瑟缩着问。
薇挠挠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收集。等我集齐了,大概就会有答案。”
“我才不能把辛苦找到的东西轻易给你!”孔雀恶狠狠地哼一声。
薇用更加恶狠狠的腔调哼一声,下令:“空,咬它!”
毫不犹豫地向孔雀的喉咙咬下去,薇阑及阻止,就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惨叫一声滚在一旁,而缚妖绳捆绑的孔雀然见踪迹。
“在那里!”静潮向远处扔出一张吸妖符,却只是徒镭燃起一团青烟,没有把妖怪吸入。
几百米之外的月光下闪耀着一团白影——一只个头很大的纯白的狼叼着孔雀飞快地消失在中。
“跑得真快!”静潮懊丧地一甩手,无可奈何地自责道:“它只用一瞬就从百米之外飞奔过来。我才觉得有点寒意,它已经跑远了!”
薇已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块琥珀,在空的伤口上游移。那些伤口很快合拢,几乎不留痕迹。
“原来她还有同党在附近,真是太大意了。”薇埋怨自己一句,急忙把杯匣放入百宝囊,小心收好。
委屈地舔着自己刚刚愈合的伤口,恨恨地说:“我可以闻到她的血腥味!很快能追上!”
“那还等什么?”薇推了一把,责备它:“让你咬它一口,吓唬吓唬它就好,你干嘛咬它的要害?咬死怎么办?”
卜楞着脑袋,嘀咕道:“我妈就是这样教我的!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干,突然让我口下留情,至少要提前知会一声啊!”
“以后拜托你偶尔用一下脑子。”薇叹口气,“真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让我养你——难道是上辈子欠你几年的伙食费不成?”
***
它和同伴们一起坐在黑暗中,一坐就是好些天。周围静得无聊,它很想弄出一点声音,可是无能为力。狼和孔雀哪里去了?听他们谈论天真的企图,也比呆呆坐着强呀!它正唏嘘,黑暗中传吏哧呼哧的喘息声——有新闻啦!它抖擞精神,听出劫持它来到这里的白狼和孔雀很狼狈地冲进这个封闭的空间。
“绮卿,我们到家了!没事的,我马上给你敷灵药。”
一阵叮呤哐铛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传来。它叹口气:这两个妖怪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点不点灯无所谓。可它这个看热闹的却什么都炕清了。
仿佛是听到它内心的抱怨,孔雀咝咝地喘息着,艰难地请求:“月啸,把明珠取出来…我什么都炕见啊。”
黑暗中,匆忙的月啸踢翻了几个盆罐,碰倒了几个箱笼。一片光晕向四周散开——一粒碗口大的明珠在匣中散发出皎洁的光华。它不暗暗诧异:这样的宝珠,只怕喜欢收集明珠的龙族也拿不出来吧?
月啸随手抓起明珠,温柔地放在绮卿怀中,又拿出一只晶莹灿烂的的小瓶,拔开瓶塞说:“这是我们上次从昆仑的灵药,你很快就会没事。”
“我轰——月啸,救我!”绮卿紧紧抱着明珠,仿佛想从那柔耗光芒中取暖。当灵药洒在他颈上的伤口时,他闭上眼睛,神情变得安详,也不再抱怨,好像一切痛苦正在过去。
它看在眼中,着实羡慕:不过是两只妖怪,却收藏了这么多好东西!
这一出紧张的急救正要圆满收场,遥遥的黑暗中忽然传来嘤的脚步声。月啸一惊,慌忙把明珠收入重重厚匣。周遭又重回伸手不见五指的景况。
它正觉得好奇,一线光明穿透黑暗,模糊地勾勒出它的身影。
“找到了!”一个高兴的声夹着回音荡开,月啸立刻低吁一声扑了过去。
“呀!死畜生!想咬我?”那声变得十分不悦,“你也不想想我怎么会那么笨,让你第二次得逞。”伴随狼的呜咽,光线摇曳片刻,恢复了平静。
“月啸!”绮卿在上挣扎着撑起身,脖子上忽然一凉。“别动!”静潮冷冷地说,“这次可不会跟你客气。”
它正琢磨情况的突变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一起为抢夺它们七个而发生的惨剧?——面前突地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这只乌黑的眼睛满意地从它和同伴们身上扫过,“一、二、三、四、五!荡全不费功夫!”
“不费功夫的是你!”那个动听的声越来越近,它看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子,一手持着一根发出光芒的珊瑚枝,一手托着一枚巨大的水球——球中困着白狼,她却仿若手中无物一般轻松。
她周身散发着碧蓝的幽光,光芒像一对巨大的蚌壳,把她保护在中间。“谢谢你,蓬莱。”她微笑着说,“没想到你一直藏在静汐的裙子上,这次真是帮了我大忙。”
话音未落,幽蓝的光从她身上褪下,一个表情悲伤的水妖立在她旁边,黯然道:“这是静汐收服我时穿的衣服。我会保护像静汐一样穿上这件衣服的人——如果世上不再有人穿上它怀念静汐,我会和她一起消失,不再回来。谢谢你一直惦记着她,薇。”
薇托着腮想了想,“那么风妖星婵又到哪里去了呢?算啦,眼下的问题还很多。”她走到五个杯子前,既好奇又兴奋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七星杯!封印着巨大的哀伤——呀!这个破了!”
说着,她拿起它,蹙眉道:“因为是木头的缘故吗?裂了好大一道缝啊。”
它在心底无奈地叹息:岁月不饶杯,它终究会裂、会碎、会化为乌有。
“静潮,把那只孔雀收到水晶球里,别让常”薇一边说,一边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个巨大的木匣。
百宝囊?如今可不多见了。它心洲一句,认出了那个木匣——七星杯匣!原来,她就是造它的人啊!她拿着杯匣来了,来解放七星杯的力量!她转世之后变漂亮啦,它一时没有认出来。它高高兴兴和她打个招呼,但她听不到。
薇把杯子一一对照木匣的凹槽放在其中,拿起它时,“噫”了一声,从囊中摸出一片水晶,惊诧地大呼小叫:“这个、这个、这个上面难看的灵气不见了——稍加一点时间,就可以有精灵了!”
那当然,它这些年可不是白过的。它心中稍稍得意。
杯匣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把它放进来——我会保护它。”这个声音又清晰又严肃,不同于曾经低微含糊的凄叹,容不得薇不听。她把木杯放入最后一个凹槽“雾”中,杯匣骤然焕发出绚丽的光彩。
身边不再是幽幽黑暗,而是一片奇妙的景:一片金壁辉荒殿宇,金雀炉吐出飘摇的气。一扇透入阳光的窗,丝丝缕缕柔耗光照亮了一个落寞的身影——这个衣着高贵的年轻男人在冥思,凝重的神泄漏了他心中的沉痛。
薇、静潮、和蜥蜴就站在他的身旁,能看到他每一根睫毛颤动,他却浑然不知,犹自沉湎于心事。
“他在想什么?”薇看着他投入的样子,不低声问。
周遭景顿时一变,像是要为她释疑,展示男子内心的情景:一排整齐宽广的屋檐上,他穿着另一身衣服——高雅然及方才那身华。宽大的袖在风里摇曳,他伸展双臂挡在一个白衣子身前,那白衣子的肩头已经受伤,鲜血在衣襟上染出点点红。他坚定地对面前的黄衫子大声说了些什么——那种优雅古老的语言,薇和静潮都听不懂。
“他在说什么?!”静潮有些着急:男子面前的黄衫子手持一双利剑,气势汹汹,随时可能做出伤人的举动。
仿佛明白他们沟通不良的苦衷,立刻,他们听懂了他的话:“雾萋,住手!”这个俊雅的陌生男子说,“这不是一位公主应有的气度。”
“公主应有的气度就是对你那些下流的勾当不闻不问?!”黄衫子一抖手中锋利的古剑,铁青着脸喝问:“星钧,你是打算护她一辈子,还是打算和她一起受伤?”
“雾萋,”星钧的表情变得柔和而愧疚,“对不起,雾萋。我想爱你,想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
黄衫子大失所望,本来因愤怒而变得有力的双手,忽然沉重起来,重祷有办法用剑直指那对站在一起的男。“你真的要把我赶回去——赶回越国。”她叹口气,摇头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我还以为,我的婚姻会有所不同。原来,我的婚姻也不过是政治交易而已,永远不可能得到对方的心,甚至连‘永远相守’的承诺都是暂时的。”她苦笑一声,在任何人料想不及时挥剑刺向自己的心口…
“啊!”薇和静潮大惊失,本能地冲上去搀扶,身边的景却陡然一变,又变成烟缭绕的殿宇——星钧仍是坐在那里沉思,一个浑身雪白的子轻盈地来到他身后——她正是刚才幻境中受伤的人。“王,诸臣都在等候,请您…”她说着,看了他一眼——他毫无反应,分明没有听见她的话语。
“王!”她伸出手,温柔地放在他肩上,他却浑身一颤,一直抿紧的双唇间飘出一个名字:“雾萋!”
当这声轻微悲哀的呼唤在寂静中回荡时,一切都不见了…殿堂、雾、阳光,都消失了,薇和静潮回到现实的黑暗里,耳中听到一声清晰的“喀喇”——杯匣中的星之杯毫无征兆地破裂了。
“背弃子的自责,与爱人相守然能坦然面盯不能让自己所爱的人觉得幸福…”杯匣中那个冷静的声音说。“轮回又轮回,‘自责之星’还没有忘记那悲哀,悲哀便会不断去找他。星杯再也困不住他的难过,唯有他自己能够克服这痛苦。”
薇刚想发问,身边宛如一阵清风掠过,吹散尘烟,吹出一个纤灵柔弱、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子。
近处传来江水浩浩奔流的声音。这人独立在一片晨雾迷蒙中,衣袂临风飘举恍若飞仙,毫无表情的面容却仿佛冰雕,冷冰冰的眼神仿佛定格在薇和静潮身上,让他们一阵心寒。她的口音坚定清冽,说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你别搞错。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完地完成任务。什么权利、感情,我既然一出生就已抛弃,现在也不会去追求。对我来说,你只是这次的主顾,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父亲’。”
“说得好!不愧是射龙堂一顶一的刺客。”一个苍迈的声音从薇和静潮身后传来,他们回头去看,看到一个模糊的老者。“这是定金!剩下的,等到你活着回来时自然能收到。”他扔下一个颇有份量的布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滴眼泪从白衣子丽的脸庞上缓缓滑落。风无情地吹着,吹干了她的眼泪,连她的身影也像白沙一般被风吹散。
迷雾在风的吹动下渐渐消散,江边显现一座高台。风把白沙托上高台,沙砾又凝聚为她。她和星钧面对滔滔江水依偎在一起。
“风荷,喜欢这里吗?”男子柔声问,好象怕打破这份静谧安详。
她点点头,轻声说:“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常常起雾,朦胧中就像超脱了尘世。”话虽这样说,她心头却总是被这雾刺痛,她总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父亲消失在雾中的绝情背影…
星钧的心里也一片恍惚。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幻觉:凉凉的雾在他耳边缠绵时,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幽幽说:“为什么你要抛弃我呢?”于是,他浑身一震,一股凉气自心底游走全身…他逃避似的垂下头,却正迎上风荷哀怜的目光。这样的目光更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日雾萋那渐渐涣散的双瞳…
风荷一言不发,径自步下高台,任江风吹散一头长长的秀发。星钧默默地走在她身边,但神思然知游滴处去了。
“你我都一样啊!”风荷心里痛苦地自语,“我们的心都丢了,所以只能不断地刺痛自己…她,毕竟还是做到了。她用最极端的方法,永远留在你心里…可怜的你啊!”
吹来这场幻境的风,又把幻境吹走了。江水、高台、白纱,都归于黑暗。
“被父亲抛弃,为了与所爱的人相伴而逼死了他的子,自己所爱的人虽然和她共组家庭,却永远不能释怀、不能全心全意爱她…她不敢再主动地去爱,不敢相信家庭。”杯匣中那个冷静的声音说。“轮回又轮回,‘杀戮之风’还没有忘记那心结,心结便找她去了。风杯再也装不下她的心结,能够解开的,只有她自己。”
话音刚落,风之杯在匣中破裂。
黑暗中忽然开始降雪,不消片刻便埋没了薇和静潮的脚——又是一场华丽的幻境。
无边的苍白中,一点鲜红紧贴着一点淡青,在雪地上蹒跚。
“你说过,一辈子都和我合奏,你的竹笛和我的骨笛是那么相配。”红衣少已经冻得脸发青,却咬紧牙关扶着青衣少年——那少年紧闭双目,双脚也不再迈步,分明失去知觉许久。
“你说过,要和我一起报仇,等我们报了仇,就远走高飞。”少的眼泪夺眶而出,立刻冻在脸上,她努力克制更多的泪水,又说:“你还说过,我下次喝醉的时候,下下次喝醉的时候,你都会照顾我!这些我都答应了——不准你就这样死了!绝对不行!”
她倔强地不住说着,又说了更多她和青衣少年的约定,话音和身影渐渐远去,在雪地中化为一个小小的点。
“和所爱的人共组家庭,承诺一生保护家人,最终却没能保护他。”杯匣又冷冰冰地说:“轮回又轮回,‘抱憾之’没有忘记承诺,承诺便去找她。杯再也留不住她的焦虑,能平复焦虑的,只有她自己。”
之杯碎了。静潮沉不住气,大声斥问:“你到底是谁?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一直让我们看这些幻境?”
杯匣不回答,却给他们又一个幻境。
他们站在云端,俯瞰一座高耸的山崖——薇只看第一眼,便不住颤抖。她对这画面太熟悉。那蜿蜒的山路上一对相互扶持的身影,正是她童年梦中时时相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