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郎微微一愣,心中恼怒,那偏狭暴躁的性情立时压过了先前的顾虑:“小叫花子,你当少爷怕你么?”不顾科沙度的眼色暗示,冷冷道:“恭敬不如从命。野公子,我便来讨教讨教你的惊世绝学。”

拓拔野嘿嘿一笑,将腰间断剑呛然拔出,登时亮起一道眩目的光芒。科沙度见多识广,瞧见这断剑大吃一惊,失声道:“无锋剑!”众人听见无不耸然动容。

无锋剑乃是木族七大神器之一,竟然在这流浪儿般的少年手中!这神秘少年究竟是何人?竟然持神剑,居圣地,难道真是青帝身边的要人?此番惊异远过于先前。

十四郎瞧见这无锋剑,气焰登时又馁了一半。原本将信将疑的心中,又开始相信这少年是青帝门人。倘若如此,自己纵然胜了他,只怕于青帝面子也大大的不好看。但若败了,岂不折了朝阳谷的威名?大战在即,这可是折损士气的行径。可是话已说出,那是不能收回了,否则更是言而无信,辱及朝阳谷。唯一之道,就是倾尽全力,平衡得当,与这少年斗个平手,那么自然皆大欢喜。倘若几招下来,瞧出他不是青帝门人,那可丝毫不能客气,将他大卸八块,方解心头之恨。

一念及此,十四郎恭恭敬敬的横鞭拱手道:“野公子,咱们点到为止。”

拓拔野刚大踏步上前,忽然听到白衣女子冷冷的声音:“野公子,谁让你自作主张,点名道姓和他打啦?我不是早与你说过,这柄剑不要轻易出示么?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么你就自己和他动手罢,我可帮不了你啦。”

她先前传音入密,又以内力遥控拓拔野施展“无边落木”,原是担心拓拔野毫无武功,将被打得惨不忍睹。孰料这小子竟然得意忘形,自不量力,要与十四郎过招。要与人过招那也罢了,偏偏又要亮出无锋剑。这流言一起,匹夫怀璧,拓拔野今后还有宁日么?她心中担忧之下,竟然一反常态,嗔怒不已。

拓拔野听见她语含薄怒,登时大为焦急:“哎呀,我只顾自己威风,却将仙女姐姐的话抛到脑后,她自然要生气了,这该如何是好?”竟然丝毫没有想到,倘若白衣女子不帮他,他怎生在十四郎鞭下避过几招。

来不及多想,十四郎一鞭已然抽到。

十四郎这一鞭原是“幻电玄鞭”的起式“玄蛇吐信”,意在试探而不在伤人,他心中对此战颇存顾忌,这一鞭更未发出全力。岂料这一鞭斜斜劈下,拓拔野竟然闪都未闪,当肩被劈了个正着,立时通的一声,单膝着地。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都是“啊”的一声。

十四郎更是始料未及,他这一鞭击下之时,脑中甚至都已想好后面应对的七八式,对方会如何如何反击,自己又要如何如何防守,殊不料这一下就没了后文。

时间仿佛凝固了,众人愣愣的瞧着两人。拓拔野觉得肩头火辣辣的疼,拍拍裤腿,站直身笑道:“多谢。我这一身衣服好久没洗了。难得你记得帮我掸掸灰尘。”

科沙度电眼如炬,心道:“没想到你小子这般不济。就这么一鞭便漏出了底细。想来这柄剑多半也是捡来的。只是为何能跃到半空如许之久?连环腿也如此威力?”他虽然老奸巨滑,也一时不能猜透。

科沙度暗暗给十四郎使了个眼色,十四郎再不答话,阴沉着脸,反手又是一鞭。

这一鞭比先前要快了几倍,拓拔野只觉乌光一闪,左腿已被鞭子卷住,然后自己便腾空飞起,眼前明月松枝、亭台楼阁急速乱晃,通的一声,背部猛撞在地上,剧痛攻心,全身犹如散了架一般。

十四郎没想到这一击竟又如此容易得手,心道:“这小子究竟是扮猪吃象,还是水仙不开花装蒜?哼,倘若真是装蒜,我便将他打成蒜泥!”当下抢身上前,左右挥鞭,如狂风暴雨般向拓拔野劈头盖脸的打去。

拓拔野瞬息间便被打出七八道鞭痕,衣衫本就褴褛,这一阵下来,更是丝丝缕缕,衣不蔽体。所幸他服了神农丹后,纯阳真元沉于丹田,一经激发,立即从经脉护罩全身,所以虽然疼痛异常,皮开肉绽,却未有内伤。

拓拔野性子顽强,一边跳脱,拿手臂、断剑抵挡,一边笑道:“好舒服,好舒服,乖孙子按摩的爷爷我好生舒服。”

段聿铠原以为拓拔野必有不俗的武功,岂料几个回合下来,依旧只是挨打,心中大为着急,喝道:“小水妖,你欺负一个小孩作甚?来来来,再与老子大战三百回合!”弹身跳起,正待向十四郎冲去,却忽觉丹田一痛,经脉紊乱,真气在体内乱窜,全身酸软,登时又一跤坐倒。原来他此刻体内真气正在经脉中游走调理,这一急起身,登时岔气,虽无大碍,却又得一时半刻方能起身。

段聿铠正焦急,突然身边一道白影急掠而过,那白龙鹿怒嘶长鸣,如狂飙般向十四郎扑去。

拓拔野见白衣女子始终不来救他,心中起了自怜自艾之意,倒希望自己在她面前被打得狠些,不知她瞧见了心中会怎生想?瞧见白龙鹿冲来,笑道:“鹿兄,你别上来,瞧我怎样调教我乖孙儿。”

白龙鹿顿足嘶鸣不已,极是担心。

拓拔野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难过:“拓拔野呵拓拔野,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会让仙女姐姐为你担心?在她眼里你不过是个小乞丐而已。”心中疼痛不可自抑,哈哈大笑。十四郎心中越来越肯定,这小叫花子先前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心中恼怒更盛,冷笑道:“小子,你的嘴皮子倒比骨头还硬!”当下猛然增加力道,出鞭也更加刁钻诡异,刷刷刷一连三鞭,鞭鞭抽中拓拔野面颊,最后一鞭抽在他嘴唇上,登时肿起老高,鲜血长流。

拓拔野只觉湿热的鲜血从额上流入眼中,满脸火辣辣疼痛得宛如皮都被揭下来了一般。他心中难过愤怒,用手擦拭鲜血。瞧见眼前黑影纵横,又是几鞭打来,当下猛地迎鞭而上,左手当空一夺,掌心热辣如被劈断,竟然将那鞭稍抓住,右手断剑奋力朝前砍去。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惊异无比。

十四郎大惊,原以为他不过束手待毙,岂料轻敌之下,竟被他不顾生死抓住鞭子,闪电般攻来。十四郎身形一转,堪堪避过,但左袖被削去一块,臂上也被划破一道口子,鲜血长流。十四郎惊怒之下,一脚猛踹,正中拓拔野胸口,顿时将他踢飞到丈余外。

拓拔野一边抚住胸口咳嗽,一边想要大笑,却笑不出来。

白龙鹿悲嘶一声,奔到拓拔野身边,弯下脖子,舌尖在他脸上舔来舔去。

十四郎用手指蘸了蘸自己的鲜血,放在嘴中尝了尝,恨恨的瞪着拓拔野,一步步逼将上去。

段聿铠用力迫住乱窜的真气,豆大的汗珠流了满面,森然道:“小水妖,倘若你敢动他一根寒毛,段某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十四郎哈哈狂笑,挥手一鞭抽在拓拔野腿上:“段狂徒,你不过是鬼门关前的人,还敢说这话?少爷我不仅要动他寒毛,还要将他大卸八块,瞧你能将我怎样?”又是两鞭重重朝拓拔野脸上击落。

拓拔野闭眼微笑,心中枯涩。忽然一股强大的力气将自己朝后一拉,既而向上抬起,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地上。他心中大喜: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众人大为惊奇,眼见他躺在地上,气息奄奄,怎地突然生龙活虎跳将起来?正疑惑间,只见拓拔野疾进如风,拳如雨点,脚若闪电,刹那间将十四郎打得东倒西歪,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十余丈!

十四郎心中惊怒、迷茫、困惑,一片混乱,突然耳边听见拓拔野气喘吁吁的笑声:“孙子不肖,吃爷爷一掌!”右颊突然烈火炙烧般疼痛,瞬时肿起老高。又听见拓拔野笑道:“嘴巴太贱,需得封上。”嘴唇如被烙铁几中,疼痛得麻木不已。最后听到拓拔野笑道:“心地太坏,爷爷替你修理修理。”胸膛重重被踹中一脚,登时剧痛攻心,腾云驾雾般的飞了起来,就此不醒人事。

第四章 水妖龙女

明月高悬,四野沉寂,惟有风声入松,虫鸣不已。

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变故实在太为突然,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片刻前,十四郎还趾高气扬,对着几已不能动弹的拓拔野横眉扬鞭,孰想片刻之后,两人竟然掉了个个。拓拔野这闪电般的连环进击实在太过快速,匪夷所思。

场上众人惟有科沙度与段聿铠隐隐瞧出了些须端倪。两人不约而同的想,拓拔野先前明明已气息奄奄,竟能瞬息间龙腾虎跃,一招制敌,太过蹊跷。先前连环腿击败唐七,也颇有可疑之处。唯一的解释便是,定有人在背后以魔法或高强内力遥控拓拔野。

科沙度瞧了一眼段聿铠,见他也正惑然的向院里望去,心下登时一片雪亮。他挥挥手,众黑衣大汉立即抢身上前,将十四郎抬到一旁,敷药包扎。

拓拔野借着白衣女子的力量,刹那间便打倒了骄横不可一世的十四郎,心中快慰无比。想到仙女姐姐终究还是看不得他挨打,出手相助,心中更是欢喜不尽。他正想掉头朝朝阳谷众人得意微笑,岂料白衣女子的力量突然消失,脚下一软,坐在草地上。白龙鹿欢嘶不已。

科沙度朝着庭院朗声道:“何方高人,能否现身一会?”他此刻心中已然笃定院中的那人定然不是青帝。依照青帝脾性,必不会暗中相助,而不现身。但此人竟能控制拓拔野,瞬息击倒十四郎,绝非常人。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谁。

院中寂然无声。

段聿铠嘿嘿笑道:“可笑,可笑之至!打不过别人,便用这法子来遮羞么?”科沙度心中怒极,但心想那人似敌非友,武功极高,倘若当真斗起来,只怕自己也未必是对手。况且十四郎伤势不明,己方士气低落,明显处在下风,惟有暂时避上一避。这段狂先由得他猖狂,方圆千里,己方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还怕他插翅飞走么?

当下拱手向那院中神秘人道:“不知朝阳谷何处得罪了阁下,竟与我等为难?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倘若朝阳谷无意间有冒犯之处,还请阁下多多担待。”等了片刻见仍无反应,只得道:“既然如此,青山长在,绿水长流,总还有相会的时候。今日我等就此别过。”

言毕挥手而退,众黑衣人抬着十四郎朝山下走去,来去如风,转眼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段聿铠气息已大大顺畅,勉力爬起,朝拓拔野走去,拱手正色道:“小兄弟,大恩不言谢。段某这条性命是你拣回来的,今后但有差遣,只要不违背良心,段某一定替你办到。”

拓拔野浑身无力,脸上伤口仍在热辣辣的作痛,连连摆手,龇牙咧嘴的笑道:“你的性命可不是我救的……”他正要说“是仙女姐姐救的”,耳边又听见白衣女子淡淡的说道:“公子,你我相逢之事请勿向第三人说起。”顿了一顿,低声道,“这人是蜃楼城的使者,你将神帝的血书交与他便可。江湖险恶,公子请多珍重。”

拓拔野心中一凛,难道她在与我告别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从地上跃了起来,朝院里奔去。奔得甚急,在大门处绊了一跤,连滚带爬的向前冲去。只见院里月光如水,竹影摇荡,哪有半个人影?幽香犹在,丝丝缕缕钻入九转愁肠。

他心中大痛,脑中一片空茫,望着那摇曳的绿竹,眼泪模糊了双眼。少年多情,这一夜邂逅,竟让他自此永生难忘。

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寂寥悠远的箫声,如孤云水影,若有若无,远远的去了。难道是仙女姐姐再与他做最后的告别么?

拓拔野悲从心来,发足狂奔,撞在段聿铠的身上,不及说话,又朝外奔去。月影班驳,树木在身后倒退。

他奔到那湖边竹亭内,空空荡荡,惟有石桌上玛瑙香炉,焚香犹未燃尽。

拓拔野想起那白衣女子,将那香炉捧起,仔细端详,心中越发难过,不知今日一别,日后还有相见之日么?泪水登时流了满面。

心中难过、迷茫诸多情感涌将上来,周身疲乏疼痛,过不多时,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

待到他醒来之时,已是翌日上午。阳光普照,湖光粼粼,桌上玛瑙香炉焚香已尽,但那特殊的香气依旧萦绕周围。昨夜的事情登时一幕幕回忆起来。拓拔野猛地坐起来,瞧见竹亭外天湖边,段聿铠在串烤鱼片,白龙鹿在湖中惬意的游着,时而猛地扎入水中,叼出一尾鱼来。

段聿铠见他醒来,回头笑道:“小兄弟,你肚子饿了么?过来吃条鱼吧。”拓拔野将香炉望怀里一塞,应诺一声,跳出竹亭,还未到湖边,突然湖水四溅,全身尽湿,白龙鹿从湖中闪电般扑出,将他扑倒,舌头在他脸上舔个不停,欢鸣不已。

拓拔野接过段聿铠抛来的鱼片,咬了半片在嘴里,将剩余半片塞入白龙鹿口中。

段聿铠道:“小兄弟,我瞧你身上宝贝不少,却似乎不会武功,这是为什么?”

拓拔野知他武功甚强,电眼如炬,瞒他不住,当下不好意思的一笑,便将这几日之事说与他听。拓拔野见他是一个磊落汉子,又是患难之交,全无隐瞒。只是根据昨夜白衣女子嘱咐,将她略去不说,而换成一个蒙面人。

段聿铠听得神农物化时,失声大惊,半晌惨然笑道:“没想到神帝竟然死在南际山上!原本还想请他支持公道,现在可糟啦。”

再听到神农血书,托拓拔野交到青帝与蜃楼城乔羽手中,脸上变色,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兄弟,我便是从蜃楼城来的。能将这血书给我看看么?”

拓拔野早已知道他是蜃楼城的人,又听仙女姐姐证实。想他不远千里来此找青帝,只怕确与神农托付自己的事情大大有关,当下便将血书与神木令交与段聿铠。

段聿铠只瞧得片刻,便热泪盈眶,但脸上却欣喜若狂,他跳将起来,一把抱住拓拔野道:“这回蜃楼城十几万百姓有救啦!小兄弟,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拓拔野心中虽然老大的疑惑,但瞧他这般欢喜,心下也不禁快慰。

段聿铠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手笑道:“小兄弟,我一高兴就忘形。神帝这封血书,可是蜃楼城里十几万百姓的救命草。”拓拔野心想自己任务总算完成了一半,但却不知血书中说的是什么事,当下问道:“段大哥,你说能救十几万百姓,这是怎么回事?”

段聿铠道:“说来话长。小兄弟,既然你是神帝的使者,不如你还是随我去一趟蜃楼城,路上我将这前后因果讲给你听。”他生怕拓拔野不去,又加了一句,“蜃楼城是大荒最美丽的海上岛城,好玩得紧。你到了那里可是我们的贵客。”

拓拔野本就四海为家,习惯了到处流浪,听说那里好玩,登时大感兴趣,心想反正神农便是要让他将这血书交与蜃楼城主乔羽的,眼下又多了一位导游,那是再好不过啦,当下点头应允。

段聿铠大喜,道:“太好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他将血书包裹神木令,依旧交还拓拔野。

两人骑上白龙鹿,向山下走去。白龙鹿见段聿铠要跨将上来,似乎颇不情愿,昂首踢蹄。两人骑上来后,它又猛烈颠簸了一阵,险些将拓拔野抛下去。费了半晌工夫,白龙鹿方才不情不愿的朝山下奔去。

山路极陡,下山时远比上山惊险,所幸白龙鹿没再使性子,奔跑如飞,又平又稳。有几次腾越时,拓拔野身上无力,险些颠下背去,被段聿铠在背后拉住后领,方才稳住。

两人一兽有惊无险的奔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下了玉屏峰。

段聿铠对这路途了如指掌,抄最近的路朝千里之外的蜃楼城奔去。

※※※

出了玉屏山,又到那万里平川上。万里碧野,东北天地交接处黛青山脉蜿蜒起伏。段聿铠指着那远山道:“以白龙鹿的脚力,今天日落前,我们定然可以赶到那东始山。”

一路平坦,云淡风轻,白龙鹿跑得飞快。

途中,段聿铠断断续续将蜃楼城、青帝与朝阳谷之间的原委说了出来。

三十年前,蜃楼城原也是木族城邦,乃是木族与水族在东海的交界点。蜃楼城主乔羽、段聿铠等人当时皆是木族中颇有声望的年轻勇士,列身当时“大荒八十一勇士”。

大荒553年,水族黑帝闭关苦修,将族中之事交于圣女乌兰丝玛与大魔法师黑水真神烛龙共掌。当年年末,水族碧藻城因反对大魔法师黑水真神烛龙而被灭城,城主季晟山被杀,其妻携子女、千余难民奔投木族。青帝因不愿与水族生隙,以昔年五族大荒书规定五族不得干涉彼此族内之事为由,拒绝收留。碧藻城妇孺老弱闻讯纷纷自杀。乔羽、段聿铠等人心中不忍,将剩余难民收入蜃楼城。烛龙虽碍于青帝之面,未再追究,但青帝以为蜃楼城此举,乃是对他的大大不敬,一怒之下在长老会议中决议将蜃楼城众人赶出木族,永不往来。

神农为免蜃楼城遭受刀兵之祸,特下令封蜃楼城为“自由之城”,独立于大荒五族之外。自此之后的几年中,五族中皆有大量难民慕名涌入蜃楼城,蜃楼城因此成为难民的庇护所、游侠的乐园。但一旦进入此城,将永不能回五族。故蜃楼城除了“自由之城”的雅号外,还有别称“不悔城”。

拓拔野听得津津有味,道:“段大哥,这么说蜃楼城里全是不受五族欢迎的人喽?”段聿铠哈哈笑道:“那也不一定。不过很多人确实都是不满族内的统治,才投奔蜃楼城的。但是蜃楼城也并非人人都可以进来。倘若是在族内作恶多端而被驱逐出来的,我们断断不会收留。”

拓拔野道:“那么神帝血书中说的又是什么事呢?段大哥你又为何到这玉屏山来寻找青帝呢?”段聿铠嘿嘿一笑,道:“一个月前,蜃楼城外东海上,许多渔船纷纷沉没,都说是撞到了裂云狂龙。”拓拔野奇道:“裂云狂龙?是什么东西?”段聿铠道:“水族的灵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凶兽。所以当时乔城主就带了一些人出海,想将这禽兽降伏了。谁想没有遇见裂云狂龙,倒遇见了大荒十大凶兽之一的蓝翼海龙兽。传说凶兽一旦出现,天下便要大乱。”拓拔野吐舌道:“这等厉害!”

段聿铠道:“那日乔城主拼着命斩杀了蓝翼海龙兽,自己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我们原以为这事已经了解。岂料过了半个月,水妖朝阳谷来了使者,竟然说那蓝翼海龙兽是朝阳谷的图腾圣兽,乔城主杀了怪兽,便是与朝阳谷为敌。当时便向我们下战书约战。”

拓拔野早已瞧朝阳谷万二分不顺眼,同仇敌忾,怒道:“奶奶的,哪有这等不讲理的!”段聿铠冷笑道:“水妖要是讲理,那还叫水妖么?朝阳谷天吴那个老狐狸,瞧见乔城主身受重伤,蜃楼城力量大损,竟然乘火打劫,真他奶奶的不要脸到了极至。”他越说越生气,猛地一拍大腿道:“不过最可气的还是属灵感仰的那老匹夫。蜃楼城上上下下许多人不管怎么说,当年都是木族中人。我和乔城主你可以不管,但这些老百姓你可不能不救吧?可是这个老匹夫竟然对水妖说,蜃楼城早就不是木族城邦了,他管不着。”

拓拔野这才恍然道:“所以段大哥这才大老远跑来向青帝讨个公道?”段聿铠道:“对。老子一路上杀了几批水妖,才赶到玉屏山,谁想那个老匹夫不敢见我,竟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真他奶奶的不要脸!”

拓拔野点头道:“敢情神帝那张血书,也是让青帝出面化解这场事端了?”段聿铠叹道:“想来神帝听说了这事,想赶到蜃楼城去,却在南际山顶百草毒发,不得已之下,才请小兄弟你拿血书请灵感仰出面调停。”

拓拔野皱眉道:“眼下咱们没找着青帝,这血书还有用么?”段聿铠笑道:“当然有用。这封血书加上神木令,那便是神帝亲临。即使没有灵感仰,天吴也要乖乖的退兵。”

正说话间,突然西北边雷声隐隐。两人抬头上望,碧空万里,艳阳高悬,哪有变天的迹象。雷声滚滚,越来越响。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西北边山脚处突然冒起阵阵烟尘。白龙鹿昂首长嘶,极为兴奋,似是预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段聿铠面色微变,翻身落地,伏下身,将左耳贴在地上听了片刻,跳起身来道:“不好!象是大批怪兽朝这里奔来了。咱们得快走。”拓拔野倒是大感兴趣,张望不已。段聿铠跃上鹿背,双腿一夹鹿腹,想催它快跑,岂料白龙鹿丝毫不理会,只是原地打转,嘶鸣不已。拓拔野拍拍它的脖颈,方才恋恋不舍的朝着东北方小跑。

西北那烟尘越来越浓,声音越来越响,拓拔野终于听清,那不是雷声,确实是千万兽蹄同时奔跑发出震天巨响。

白龙鹿欢声长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吼声。

拓拔野心中好奇,转头眺望。那尘土迎风怒卷,遮天蔽日。突然,从那灰蒙蒙的尘土间,奔出了一只巨大的怪兽,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成千上万的怪兽瞬息间同时涌现!夹带着漫天尘土,向着他们犹如狂风怒涛般席卷而来。

万千蹄声如急风暴雨,震得大地仿佛都开始晃动起来。万千嘶吼鸣叫声此起彼伏,如同惊涛骇浪震得拓拔野的双耳嗡嗡作响。

两人一兽急速狂奔,左侧,空前的怪兽群如怒海般汹涌奔流着。

段聿铠大声道:“这些怪兽不知受了什么惊骇,才会这般玩命的狂奔。”

拓拔野从未见过这等壮观场面,心中激动远胜于恐慌,忍不住大声长啸。段聿铠心想:“这小子胆子忒大,不知道这兽群冲将上来,会将他踏成肉泥。嘿嘿,我段某号称狂人,竟然比不上这小子啦。”他微微一笑,也仰天长啸。啸声激烈壮阔,在这一片宏声巨响中竟然清晰激越。

白龙鹿听见二人长啸,登时也昂首长嘶。那奔在最前面的数十只怪兽离他们尚有千丈之遥,听见白龙鹿的叫声突然惊慌失措,乱做一团,惊叫不已。后面的兽群涌将上来,登时将它们踏倒。一时间悲鸣四起,尘土迸扬,兽群如撞击在礁石的巨浪,四面八方的奔散开来。

蓦地从西北边远远的传来奇异的号角声,宛如鬼泣狼嚎,说不出的难听可怖。兽群听见号角声惊惧更盛,继续潮水般向东边涌来。

段聿铠眯了眯眼,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水妖龙女。”他嘿嘿一笑道:“小兄弟,这吹号角的是朝阳谷的妖女,这些怪兽都是怕她怕得紧,才这般奔逃的。”拓拔野大感兴趣,道:“难道她有三头六臂么?”段聿铠哈哈大笑:“三头六臂没有,倒有三个……”他一想拓拔野还是毛头小子,当下住口嘿嘿而笑。拓拔野瞧他笑得怪异,心下更为好奇。当下道:“段大哥,不如咱们去会她一会?”

段聿铠哈哈大笑,摇头道:“小兄弟,倘若是平时,我定然带你去见识见识。只是今日我们身上这东西太过要紧,什么也比不上及时赶回蜃楼城重要。”拓拔野虽知如此,但毕竟心痒难搔,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这千万怪兽惊怖如此呢?

距离东始山不过十余里了,日已西斜,晚霞如火,流转变幻。那群怪兽越来越多,越来越近。跑在最前的是数十只插翅豹,一面奔走,一面滑翔。朝后望去,各种怪兽皆有,一大半是拓拔野见所未见的怪物。

号角声接连响起,越来越近,兽群惊声悲吼,相互践踏,瞬息间便有数百只龙马、羚羊被沙皮象等巨大怪兽踩倒,淹没在万千蹄掌之中。号角声越来越响,兽群惊怖益盛,竭力狂奔,突然又有数十只怪兽力竭摔倒,登时被踩成肉泥。

拓拔野瞧得心下不忍,骂道:“奶奶的,哪有这等打猎的。”段聿铠嘿嘿笑道:“小兄弟,她要捕猎的,可不是那些禽兽,而是咱们。”拓拔野“咦”了一声,讶异不已。段聿铠道:“水妖怕我们蜃楼城搬救兵,在派出使者之前,已经在蜃楼城方圆千里内布下了重重阻兵。老哥哥我来的时候就是杀了几披水妖闯过来的。”拓拔野笑道:“难道这妖女会算命,竟然能看见咱们在这里么?”

段聿铠道:“魔法中原本就有千里眼。要瞧见咱们那也不是不可能。况且昨夜,小水妖被你打成重伤,科老妖灰溜溜的撤走,必不甘心,定然要在这里布下阻兵。”拓拔野艺虽不高,胆却颇大,听了倒颇为兴奋,笑道:“段大哥你武功盖世,小弟我洪福齐天,加在一起百战百胜,怕他作甚!”段聿铠豪气大生,仰天大笑:“小兄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和我段狂一样胆大包天。”

突然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一个是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一个是老而糊涂,自欺欺人,加在一起必死无疑!”

声音来自后上方,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半空中一个人面鸟身的怪物桀桀而笑,满面狰狞。拓拔野心中微惊,口中哈哈笑道:“段大哥,这个鸟东西是什么玩意儿?”段聿铠嘿嘿笑道:“这是水妖的家奴,专门通风报信,打探消息的。是水妖里第一等下贱的东西。”原来这怪物名叫般旄,乃是朝阳谷的家奴,因罪受罚,而被天吴用魔法封印,变成似鸟似人的怪物,专门用来刺探消息的信使。性情阴鸷,喜欢搬弄是非。非但在其他四族中臭名昭著,即便是在族内,也深为人恶绝。

般旄大怒,桀桀怪叫,突然扑将下来,它不敢袭击段聿铠,只是向拓拔野探爪抓去。段聿铠哼了一声,右手屈指而弹,指尖上突然出现一颗绿色光球,激射而出,登时将般旄打个正着。鲜血激射,那怪物惨叫一声,扑腾翅膀,朝上疾退,桀桀怪叫声中去得远了。

眼见已到东始山脚下,段聿铠道:“小兄弟,这畜生定然报信去了。眼下水妖势众,咱们倘若还这么朝前走,只怕要落入他们的埋伏中。不如我们分头走。老哥哥我先去引开水妖,他们不知道你身上的血书,定然想要拿我。你先越过这东始山,到山阴东面的那个大水潭等我。我带水妖兜个圈,明日一早必在那里与你回合。”

拓拔野知道他担心自己受累,这才冒险引开追兵,倘若自己不答应,只怕他更为着急,且徒然浪费时间,当下点头答应。

段聿铠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能认识你当真是我段某的福气。”他顿了顿道:“老哥哥还想向你借这白龙鹿一用。它脚程极快,定然可以甩开水妖。”拓拔野抚摩白龙鹿脖颈,在它耳边道:“鹿兄,这位段大哥是我们的好朋友。你一定要带他脱险。明天一早咱们再见面。”白龙鹿扭颈嘶鸣,极是不舍。

段聿铠叹道:“小兄弟,不知道你有什么魔力,这白龙鹿原是水族极为凶顽的灵兽,许多水妖也伏它不住。怎地就与你这般亲热?”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张一人大小的淡绿色的薄纱,道:“这是隐身纱,你只需将自己裹在里头,旁人便瞧不见你。你先裹上它,在山上避上一避,待到水妖过去了,你再翻山。”

拓拔野心道:“段大哥倘若自己披上便没有危险,却将它给了我。这等好朋友,真是没得说。”点头接过。段聿铠回头瞧那兽群越来越近,排山倒海的涌将过来,当下道:“事不宜迟,明日水潭相见。”双臂一振,将拓拔野高高抛起,稳稳的落在东始山的山脚巨石上。

白龙鹿昂首奋蹄,嘶鸣不已,在原地转了几圈,方才恋恋不舍的朝东面电驰而去。

※※※

拓拔野脚下巨石离地约有六丈高,正是绝佳的观景台。四周绿树环合,夕阳挂梢。他索性坐了下来,将那隐身纱围住全身。

过了半刻钟,那兽群奔得近了,拓拔野觉得身下巨石都开始颤动起来。

兽群未到,尘土先行。刹那间狂风卷舞,灰蒙蒙的尘土漫天席地盖了过来,拓拔野只觉周遭一片昏暗。

万兽奔腾,大地震动。

突然一只插翅豹闪电般掠过,既而是第二只,无数的怪兽掠过。

拓拔野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瞧见如此多的怪兽齐头狂奔,心脏仆仆乱跳,兴奋不已。他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在东海险崖上俯瞰怒潮的情景。浪淘不同,壮观仿佛。

他的耳边轰隆隆作响,除了强烈的震动与嘈杂的嘶吼声,什么也听不见了。脚下兽群如流,汹涌呼啸,龙马、狮虎、牛群、沙皮象……穿梭如流,偶有巨大不知名的怪兽奔腾而过,所夹带的凛凛狂风险些将拓拔野卷倒。

跑在中间的是数百只小山般的龙兽,所过之处飞砂走石,山上木叶簌簌。一只双头龙兽前脚绊倒,狂吼一声,如山石崩塌,阻在路中。惊嘶四起,后面灵巧些的动物纷纷转向,如潮水般分流,但动作稍微迟缓的,避之不及,登时踏将上去,那双头龙兽怒吼声中,巨尾横扫,立时将踩上来的猛兽甩飞出去,两只野猪重重撞在山岩上,摔将下来,又被如潮的兽群纷至沓来,登时毙命。

那诡异的号角声更加近了,每吹一声,兽群便惊惶狂乱,自相践踏。一只长牙猛犸狂性大发,悲吼声中长鼻卷舞,将周围的其他猛兽卷住,四下乱抛,一只独角羊被高高抛起,落下时正好撞在一只盾甲剑犀的犀角上,立时肚破肠穿。南侧一只野牛受了惊吓,低颈狂冲,猛地将利角扎入前方狼马的后臀,狼马长嚎声中,一口咬在旁侧羚羊的脖颈上。

兽群一片混乱,如乱石急流,盘旋周转。猛兽狂性大发,相互对战,转眼间又有数十只野兽被顶杀、被抛起。一只健硕的豹尾羊被猛犸用力甩起,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碰的摔在拓拔野身前,四脚抽动,眼见是不活了。拓拔野喃喃道:“多谢猛犸兄,小弟今晚不用打猎了。”

话音甫落,又有几只野兽被摔将上来,堆在一起。

头顶突然咿呀有声,几只翼龙鸟张翼滑翔,从头顶掠过,趁势俯冲,双爪抓起拓拔野眼前的猛兽尸体,呼啸而去。

号角声越来越近,兽群狂奔,后面的数百只猛兽惊骇若狂,竟然自己猛撞山壁,倒地身亡。

过了一刻钟,兽群怒潮终于奔流而尽。尘烟漫舞,声如潮去。几十只跑在最后的猛兽悲鸣不已,纷纷倒地,双目哀怜的瞧着后方,全身簌簌发抖。

拓拔野心中升起寒意,不知那水妖龙女究竟有何等手段,竟让这些狂野的灵兽如此畏惧?

号角声连绵不断,鬼哭狼嚎,拓拔野觉得心跳变得奇异起来,竟随着那号角声忽而乱跳,忽而停顿,一丝痒痒的感觉从心肺处缓缓升起,爬过胸腔,爬过嗓子眼,又向脑中爬去。拓拔野心中一凛:“好奇怪的感觉!定然是这号角声的古怪。”当下用手指死死堵住耳眼。虽然犹能听见号角声,但那瘙痒难过之意已大大缓减。

却见那数十只野兽却开始满地打滚,发了狂般的嘶吼悲啸。

突然那号角声停了下来,猛兽立时停止嘶叫动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一般。拓拔野缓缓松开手指。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忽然听见了轻缓有序的脚步声,听来象是几十只巨型猛兽一道行进的声音。然后响起一个慵懒娇媚的声音:“那白龙鹿倒跑得真快,发狂的兽群都追它不上。”声音甜腻入骨,拓拔野砰然心动,忍不住想瞧瞧发出这般动听声音的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刚一探头,便吓了一跳,只见数十只巨大的怪兽昂首并进,每只怪兽皆高三丈,龙头象身,遍布鳞甲,四蹄有鳍,肩处均有一对肉翼。每只象龙兽的耳朵都用丝绵堵住。象龙兽上均坐着一个黑衣人,背负长刀。瞧那装束,似是朝阳谷水妖。

他突然眼前一亮,差点吹出一声口哨。那群象龙兽正中,一只格外高大狰狞的黑色龙兽,昂首睥睨,极为倨傲,龙背上赫然坐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那女子发红如火,肤白胜雪,穿着黑丝长袍,领口斜斜直抵腹部,酥胸半露,一个碧玉环子为纽扣,在腰下裁开,莹白修长的玉腿一荡一荡。她双眉如画,眼波似水,浅浅的一抹微笑,瞧起来风情万种,妖冶动人。耳垂有两个黑色的耳环,细细一看,竟是两条长三寸的小蛇。

这女子比之仙女姐姐,虽不如她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但美艳妖娆,浮凸勾人,更为鲜活,尤其对少年男子更有莫大的魅惑力。拓拔野看得口干舌燥,突然瞧见她纤腰斜斜挂着一支淡青色的透明弯龙角,突然心中一凛:“难道这美女便是段大哥所说的水妖龙女了?方才的号角声也是她吹出的么?”

却听头顶又传来桀桀之声,那人鸟怪物般旄扑扇着翅膀,落在一只龙兽的颈上,朝着黑衣女子恭声道:“龙姑,段狂人骑着白龙鹿朝东南方去了,那男孩却不见了。”黑衣女子格格笑道:“段狂是想和我捉迷藏么?我可累啦,叫科沙度陪他玩儿吧。那男孩么,伤了十四郎,总得找到他给十四郎赔礼才是。”

她突然眼波一转,朝拓拔野瞟来。拓拔野大吃一惊,连忙缩身后退,忽然想起自己裹着隐身纱,心中稍定。但那黑衣女子媚眼如丝,竟朝着他嫣然一笑,酒窝深深,眼中仿佛要滴出水来。拓拔野心里乱跳:“难道这妖女竟会瞧得见我么?”但瞧见那妖冶的笑容,登时目眩神迷,脑中空白。

黑衣女子微笑着望着他的方向,樱唇微启,齿如编贝,轻轻的咬了咬丰盈鲜艳的下唇,右眼轻轻一眨,突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拍龙兽脖颈,电驰而去,远远的抛下一句:“段狂就留给科沙度,我可不管啦。”众人扬鞭,象龙兽奔驰如飞,尘烟弥漫,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般旄桀桀怪叫,盘旋腾空,朝着东南方飞去。

过了半晌,烟尘渐渐散去,满地的怪兽缓缓的爬了起来,茫然四顾,一瘸一拐,渐渐走得干干净净。

远远的又传来号角凄嚎之声。

※※※

拓拔野长吁了一口气,将隐身纱取下卷好。满腹心事的朝山上走去。不知那妖女方才是瞧见了他么?倘若瞧见了,又为何不将他擒住呢?段大哥和白龙鹿能否逃出水妖的追堵呢?他猛地甩甩头,心想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找一条捷径,穿过这东始山,明日天亮前,赶到山阴东北的水潭。

当下拓拔野从怀中取出《大荒经》,找到东始山那页查看。“东始山上多苍玉。有木焉,其状如杨而赤理,其汁如血,曰芑,可以伏兽。茨水出焉。东北流注于海,于山阴成潭,多美贝,多紫鱼……”他心中大喜,只要找到那茨水山溪,顺流而下,便可找到那水潭。

拓拔野于山野中流浪甚久,熟知山形水势,很快便找到了东始山上唯一的山溪,顺流跋涉。

溪流清澈,游鱼可见,溪底果然遍布苍玉。拓拔野拾了一些苍玉边掷边走,瞧见林木苍翠,间夹红色文理的杨树,想起书中所述,拔出断剑在这芑树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登时冒出一股殷红色的汁液,流淌如鲜血。他探头舔了舔,味道酸甜,倒也颇为爽口。

此时日已西沉,暮色渐重,拓拔野不由加快了步伐。

这一路上未见任何野兽,连归林倦鸟也未见一只。想来是让那黑衣女子的号角给吹跑了。那黑衣女子瞧来那般美艳动人,难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么?拓拔野想到那黑衣女子的风姿,又砰砰心跳。他在心中不住的将这黑衣女子与昨夜的白衣女子相比较,相比之下,还是白衣女子让自己更为倾倒,确非黑衣女子所能及。但黑衣女子的诱惑力鲜活生动,也是不可抵挡。他猛地举起手狠狠的摔了自己一个耳光,喃喃道:“段大哥身处险境,你却记挂着追杀他的妖女,当真是混蛋一个。”

抬头望去,月朗星稀,已是入夜,不知段大哥摆脱了水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