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蓝果儿很无辜地说。

“又是你这个偷懒的小混蛋。”其中一个盔甲兵说,他的声音,大概是因为隔着厚厚的盔甲,听上去沉闷而遥远。我猛然想起,不久前遇见的那两个耍金蝉丝的黑无常,说话也是这个调调。“看来还是要给你找点儿事情做,缺胳膊少腿也不应该妨碍做奉献嘛。”

这两个没人性的东西!

蓝果儿大概已经习惯听这样没人性的话了,只是说:“谁说我不做奉献了?我刚才在那边玩的时候,就发现了两株铃回草…”

“铃回草?!传说中的铃回草?能让人再生的铃回草?让你这个小鬼找到了?”看不见两个盔甲兵蒙在面罩里的表情,但不难想象出他们的惊异。

蓝果儿一个劲儿地点头:“我总可以走运一回吧?不信你们自己过去看。”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我就是不相信你!哪个人找到铃回草,会大公无私地告诉别人?不自己吃掉?”

蓝果儿说:“你们戴上头盔后,是不是脑子也变成一块铁了?”陆虎忍住没笑出声,指指我,竖起拇指,好像在说,这小子说话有你的风范。“…你们忘了,我们这些住在未央的人本来就不急着转世或者再生,尤其像我这样的小孩子,我再回人世,父母早已不在,我又缺了双臂双手,怎么生存呢?”

两个盔甲兵显然被说服了:“好,带我们去看看,如果在耍我们,只好请你用焚灵火取取暖了。”

蓝果儿带着盔甲兵走过我们藏身的一块石头,等到盔甲兵完全背对我们的时候,陆虎真的像一条小老虎一样猛扑过去,匕首插入一个盔甲兵的后心,那士兵身上的甲衣厚重,但陆虎的截玉剑显然可以切开世界上任何的金属和非金属,不费吹灰之力地插了进去。另一个士兵还在弯腰寻找铃回草,发现同伴遇害,回过神准备呼喊,却已经晚了,只在喉咙里“嗷”了一声,也被截玉剑穿入前胸。

事后想起来,用截玉剑杀这两个盔甲兵似乎有些杀鸡用牛刀,因为他们中剑后的反应实在太强烈了,没有挣扎,没来得及嘶吼,转眼就化成了一摊腥水。

我忙对蓝果儿说:“快捂上眼睛,这个少儿不宜的!”

蓝果儿无动于衷地说:“不用担心我,我见过比这个更凄惨的。”

我对陆虎说:“你的妙计,原来就是这个?!穿上他们的盔甲,混进城堡?你就因为这个杀人?”

“他们不是人哪!”陆虎狡辩着。

“那你也不能这么暴力啊!他们当时又没有打算伤害我们?”

蓝果儿说:“但是他们伤害过我们未央的人,我敢保证,如果他们看见了你们,也一定不会留情的。”

“你们这些男生,天生的暴力倾向!”我不知道该怎么批评他们了。

陆虎说:“至少,现在我们可以比较轻松地进入城堡了。”

“可是…”我低头去看那散落在地上的盔甲,然后捂着鼻子站了起来,“这股子腥臭味,叫人怎么穿哪!”

十分钟后,我们还是穿上了灰色袍子和头盔、铠甲。至于那可以令人晕倒千百回的腥臭味,只好在鼻子里塞一小团纸巾来阻挡一下,呼吸只好靠嘴,倒是有一个附带的好处,万一必须说话的时候,可以同样达到敌人们说话时那种嗡声瓮气的效果。

我们提起黑油油的火枪时,胆子不算小的蓝果儿哆嗦了一下,看来那晚在未央的残杀仍让他心有余悸。我说:“感谢你,无论下一个搜鬼使会是谁,相信他一定会帮你的。”

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们这两个冒牌士兵还装模作样地“巡逻”了一阵,准备趁其他士兵不备的时候,进入城堡。

“嘿!你们两个!”有人向我们叫。

糟了,难道那么快就被识破了?

迎面走来了另外两个士兵,也和我们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该换班了,你们进去吃饭吧!”

再看四周,三三两两的盔甲兵开始离开工地,走向城堡,另有一批士兵从城里走出来,闷声闷气地吆喝着,开始对那些苦役发威。

我轻声说:“真想对着那些混蛋发一枪焚灵火,你猜会是什么效果?”

陆虎说:“估计不会有什么效果,我猜他们从头到脚都穿着盔甲,就是怕焚灵火的反作用力。”

“那你有没有觉得奇怪:要说这里的‘生灵’们都是‘非生物’了,为什么还要吃饭?他们吃什么呢?”

陆虎说:“那就先去他们的食堂看看。”

“我就知道,一说到吃你就来劲。可是,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霍小玉。”

四十四

我们尾随着另外一些收工的盔甲兵进了城。城墙是大块石头堆砌而成的,大约有三层楼高,城门是黑而厚重的铁门。进门后,扑面而来的是一片黑暗和一阵腐臭,要不是我们鼻子里已经塞了纸巾,一定会立刻被熏倒在地。

过了好几秒种,我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好在这里并非一团漆黑,有些微弱的萤火球在四下游走,为室内提供了一些不算强大的光源。

这就是我向往已久的鬼火!

我自言自语说:“看来这里的资源比未央那里要丰富得多。”

借着鬼火的微光,我大致可以看清,正对门是一条宽大的甬道,两侧各有一道相对狭窄的走廊。所有的盔甲兵都转向左侧的走廊。我们一愣神的功夫,就有人在后面推搡:“你们发什么呆呀,快走快走,我都快饿死了。”

我真想说,急什么急,哪那么快就饿死了,你们前世是猪啊?但还是管住了嘴,跟着猪流往左侧走廊的深处走去。

走了几十米,盔甲兵们纷纷转入了一间大屋子,我眼前也豁然开朗了一下。因为屋子的一面有几扇面向外面的铁窗,使得这里的光线比走廊中明亮了许多。

我和陆虎惊呆了!

我最初的感想是:他们真的是猪啊!因为屋子里每隔两米就是一个石槽,一群盔甲兵围着,伸头伸手进去抓里面的东西吃。为了进食方便,盔甲兵们的头盔都已经摘掉,就扔在他们脚下。显露出的头,是介于鲜活人头和骷髅之间的异形模样,精简的概括是“满头疮痍”——那些头,东缺一块,西缺一角,随处都有溃烂的疮疤。

更恐怖的,是石槽里的“食物”,是他们忘我咀嚼中的“食物”。

一具具尸体!

我的肚子里一阵翻搅,好在午饭没有吃什么生猛海鲜,否则一定会大吐一地。

“你们还站着发什么呆?把焚灵火枪放在门口枪架上——最近已经发生好几起因为抢食而造成的火枪走火事件,你们这些猪,大元帅三令五申,要文明用餐,你们都把大元帅的话置之脑后!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吃!”背后一个威严的声音说。

我回头看一眼,说话的也是一个盔甲兵,但从甲衣的质量和挂的装饰看,应该是位领导。我和陆虎互视一眼,慢吞吞地将火枪放在门口的一个大枪架上,绕到一个石槽边,一群猪的身后。闭着眼站了一会儿,等那位领导不再留意我们了,我们又转出来,跟着几位已经“文明用餐”结束的盔甲兵,拿上火枪,退出食堂。

陆虎轻声对我说:“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了。”

我们没有从走廊原路返回,而是向走廊的更深处走去。

走了不远,又是另一间屋子,我们推门进去看看,像是一间库房,摆放着一些大铁桶、残废的焚灵火枪和破烂的盔甲、可以用来修理推车的工具等等。

类似的库房在走廊里有四五间。我们再往前走,觉得地势在逐渐升高,原来这走廊是盘桓向上的。

终于,我充分意识到陆虎这假扮盔甲兵的主意是何等高明。

我们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铁栏杆门口,门口的另一侧也站着两个全副盔甲的士兵。见我们走近,他们的肢体并没有立刻紧张起来,说明对我们没有提高戒心,好兆头。陆虎示意我不要说话,自己却向门内的二位打招呼:“吃过了吗?”

我感慨:原来就这点社交水平?

“吃什么呀?我都快饿死了!”里面的两个盔甲兵合唱起来。我怀疑这些猪样混蛋无论吃多少死尸,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挣扎在饿死的边缘。

“我们刚吃完,给你们顶班,你们去吃吧,慢慢吃。”陆虎豪爽地说。

两个家伙兴奋地推开门,又迟疑了一番:“到换岗时间了吗?”

陆虎说:“都是自己人,你们担什么心?谁守这破门不都一样?你们吃完了,要是乐意,可以去外面使唤那些未央来的泥腿子,肯定比在这儿发呆有趣得多。”

两个盔甲兵完全被说服了,将一大串挂在铁圈上的钥匙塞在我手里:“好,你们不要玩忽职守哦,我们吃完、再出去散个步、再打个盹儿,就应该到换岗时间了,到时候见。”

我们将铁门“咣当”一声关在两头猪的身后,等脚步声远去后,开始继续探索。这里的走廊一样昏暗,只有四处游走的鬼火照明。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专门需要个铁门拦着?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钥匙?”我问。

陆虎说:“刚才一路上都是库房,这里可能也是什么重要的仓库,这些钥匙,就是开各个库房门、箱子柜子什么的。”

“那里就有一间屋子…真的是上了锁的!一定有值钱的宝贝,用这些钥匙开开看!”我指着前面不远处走廊边的一扇门说。

“先别急!”陆虎轻声叫着,“门上有个小铁窗,先往里面看看是什么东西再说。一个个试那些钥匙,太费时间了。”

我们扒着门上的铁窗往里面看,但是屋里光线几乎为零,什么都看不清。陆虎从腰间取出一支手电筒,拧亮了照进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低声惊呼。

屋子里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三个人!

当然,按照我的严格定义,他们也不能算是人,而像是未央的老住户。他们都穿着灰白色的褂子,蜷缩在屋子的一角,半透明的躯体似乎已经奄奄一息,见到突然闪现的手电光,似乎也没有明显的反应。

“快,找到钥匙,把他们放出来。”我抢过陆虎手中的手电,开始观察钥匙和锁眼。

陆虎说:“再看几间屋子,是不是还有囚犯。”相信他和我想的一样:这里多半是监牢,关押不服管教的苦役们。

果然,我们看过的另外几间屋子里也关押着一些劳役,每间屋子人数不等,少的一两个,多的有八九个。他们见到手电光,也一样无动于衷,好像已经全无生气。

“好了,听欧阳队长的话吧,我们找出钥匙,把他们都放了,我们时间也不多,那两头猪随时都会返回的。”我正准备专心匹配钥匙和门锁,忽然被前面的另一扇门吸引住了。

那扇门,比刚才所有经过的那些屋门都要大了至少一倍,而且没有任何铁窗可以窥伺,只有一扇严严实实、厚重的门,更与众不同的是,其它的门都是灰黑色的铁门,而这扇门,是闪亮的银色。

那门像是有强烈的引力,将我的脚步吸了过去,我一边向前走,一边说:“如果这屋子里也是关押犯人的…”

“那关押的一定是为非同寻常的犯人。”陆虎够资格做我的知己了,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巨大的钥匙圈上,几乎所有的钥匙都是灰黑色的铁钥匙,唯一不同的,是一把银色的钥匙。不用多猜,我们准备先试这把银钥匙。

一试成功!

我们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立刻捂住双眼。

在这个鬼世界逗留得时间太久,我们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灰暗、昏暗、黑暗,所以当在现世看来其实并不算强烈的光突然出现,双眼竟变得过分敏感。

这间屋子的顶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一团团的磷火,由于排列极为密集,整个天花板就像一块硕大的灯板,使整间屋子格外明亮。

宽敞的屋中,别无他物,只有靠墙一个大铁笼,笼中是一只白色的巨鸟。

这只是一瞬眼间的印象。仔细看,铁笼中一动不动的,是个人!

一身雪白长裙,一头如瀑黑发,那人的双手被斜向上吊起来,长袖无助地垂下,所以乍一看的确像只鸟。

而且,那是曾经会飞的一种鸟。

“玲珑宫娥!”我轻声叫着,“你是一位玲珑宫娥!”

我和陆虎当年在云梦岸边监视霍小玉行踪的时候,曾经看见三人一组的玲珑宫娥从云梦上方飞过,守灵奴冯师傅后来提到这类奇特的生灵,说她们是一群与世无争的女先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吃死人的猪圈里见到一位,而且毋庸置疑,她的身份,是不幸的阶下囚。

那玲珑宫娥微微抬起头,现出纤美但缺乏生气的一张苍白的脸,一双毫无神采的美目空洞得让人心悸。

“你们又想干什么?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们还想要我堕落成什么样子!”

我忙说:“小声点!不要乱叫!我们不是那些吃生肉的家伙,我们是上界来的人,是来…来查案子的。你真的是玲珑宫娥吗?怎么被关在这里?”

玲珑宫娥抖动了几下,一定是听说“上界”来的人,心情激动:“你…你是谁?”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问“你们是谁”,自我介绍说:“我叫欧阳菲…”

“欧阳!菲!”玲珑宫娥的惊讶反应把我也镇住了。

我心头一凛:守灵奴说过,搜鬼使的候选人是玲珑宫娥预测出来的,假设所有的玲珑宫娥都是先知、都知道候选人的身份,那么眼前这位,虽然身陷囹圄,也一定听说过、甚至预测出,我和陆虎的名字。

“是,我是欧阳菲,这位帅哥叫陆虎。”我开始打量着铁笼子,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下手打开的切入点。

“欧阳菲?!陆虎?!”玲珑宫娥显然不是第一次听过我们的名字,她的声音颤抖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她的脚下。“你们…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还能为什么?拯救众生呗。”我也随着玲珑宫娥的目光去看她的脚下,脚下是一张画着个大圆圈的图,绕图一圈,写着一些字,我匆匆扫一眼,看到了“子”、“丑”、“寅午”等字,原来是乾坤八卦、天干地支什么的。我很快开始转入对铁笼的研究,却没能在铁牢笼上发现任何门或者锁的痕迹,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没有门,玲珑宫娥是怎么被关进去的呢?“其实,我们到这里来,最主要的还是在努力拯救自己的小命。还有另外几个人的小命。”

“没有用的!不要在这里耽误了,快离开这里,不要管我,也不要管别的囚犯,你们快走!”玲珑宫娥恳求加威胁地说。

我说:“你这个人…这个娥,不要那么消极好不好?不把你救走,我会很没面子的。”

“这铁笼是打不开的!你即使能打开,也救不走我的!你可能不知道,寻常的囹圄和绑缚是奈何不了我们玲珑宫娥的,你们看看我的手!”

她抖动了几下,长袖更向下滑落了些,露出一截惨白的手臂。她的手腕,被一根半尺长的钉子穿过,钉尖狰狞地露在被穿透的皮肤之外,钉子头上系着…什么都没系,玲珑宫娥的双手像是悬空吊在那里。

“这是‘入神钉’,一旦被钉住,三魂七魄就会一天天流走、干涸;最可恶的是,一旦把钉子拔下来,生命就会在一瞬间被拔走。钉子头上栓的是金蚕丝,所以不仔细看的话,好像什么都没有,其实金蚕丝比任何钢索铁链都坚韧…”玲珑宫娥悲鸣着。

“不见得!”我和陆虎一起叫起来。金蚕丝可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我说:“既然你听说过陆虎的名字,那一定也知道陆家祖传的截玉剑吧?”

“截玉剑?”不知道这玲珑宫娥是哪门子的先知,好像听到什么都非常“后知”地惊讶,“不可能!陆家兄弟遇害后,两把截玉剑绝迹人间,怎么会…”

陆虎扬起截玉剑说:“问那么多‘怎么会’、‘不可能’,不如亲自体验一下。”

挥手后,一段铁杆落地,铁笼就出现了一个缺口。

但不知为什么,玲珑宫娥的脸上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更惊惧地叫道:“小心!”

陆虎手中的截玉剑应声落地。

一只硕大的铁笼从天而降,将我和陆虎罩了进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稍后我才知道,就在陆虎用截玉剑做削铁如泥的展示后,一只木球不知从哪里飞过来,正砸在陆虎的手腕上。剧痛之下,陆虎再也无法握住截玉剑,只好任宝贝匕首落地。

然后我们也成了囚鸟。

最初的震惊刚过,陆虎立刻弯腰去捡笼边的截玉剑,不料抓了个空——那匕首忽然悬在了半空,就在我们眼前“飞”出了铁笼,它甚至还在空中扭动了两下,仿佛在嘲笑我们的无能为力。

我一愣神的功夫,一只黑爪飞快地深入铁笼,将我手里的焚灵火枪从铁栏间攫走。

我这才发现,铁笼外已经多出两个黑影。

“又是你们这两个死鬼!”我骂起来。我曾经在未央附近遇见过他们,两个从头到脚黑不见底的家伙。这么多天不见,他们墨色依旧,其中的一个微抬着双臂,像是在牵引着半空中的截玉剑。不用问,一定用的是金蚕丝。另一个黑人一手扶着锄子一样的兵器,一手举着从我手里抢来的火枪,看着热闹。

“二位,好久不见,想念得紧。”抢我火枪的黑面人说。

“想你个黑大头,快放我们出去!”我叫道。

“我们上回那么用心地请你,你都不赏脸,今天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怎么舍得再放你们出去?”另一个黑面人小心地将截玉剑降下来,提着金蚕丝,然后将匕首放进一个木盒子里,自始至终,没有碰一下剑身或剑柄。

我问:“你们怎么认出我们来的?”

一个黑面人回答说:“你以为我们这里是庙会吗?可以来去自由?你们大概不知道,城门口设有照妖镜,有人在暗处专门负责盯着每一个进出本城的面孔…”

“照妖镜?”我不敢相信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到底谁是妖魔啊?你们管我们叫妖魔,就好象我说你们得了白化病一样可笑。”

“反正你们两个与众不同,从走路的架势到身上的味道,都很不一样,所以立刻就被我们的监视兵发现了。”

我明白了:“我就知道,是这两件臭甲衣惹的祸,一穿上我们就成了臭甲鱼,能不引起疑心嘛!”

黑面人摇头说:“恰恰相反,你们的身上远远不够臭,所以我们起了疑心。”

我几乎就要自尽了,忍受了这半天的臭味,结果还被说不够臭,暴露了!

黑面人继续得意地说:“于是我们开始重点跟踪你们,看你们两个是什么来路,观察你们在食堂的表现,出了食堂后的动态…你们真的以为牢门口那两位军士是猪吗?一听说可以去吃饭,就将岗位交给陌生人?他们早就得到了吩咐,协助我们,给你们机会,探测你们的来意。直到你们拿出那个会放电的玩意儿,我们才猜到了,可能是你们这两个小鬼。你们自己闯入这间特殊的牢房,倒是正何我们的安排——这是所有牢房中最坚固的一个,一旦进入,插翅难飞…嘿嘿。”黑手党一指玲珑宫娥,“瞧见没,连真正会飞的人都飞不出去。”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可笑的,两个黑哥一起笑起来,大概就是所谓的黑色幽默吧。

我只好说:“既然你们成功了,抓到我们了,就快把想放的屁放出来吧,有什么要求?要多少赎金?”

“欧阳世家后人,果然名不虚传。够辣,够辣!”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准确点说,多出了一个球——他只有寻常人一半高,硕大的圆圆脑袋下,是圆圆的身体。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衫,不过穿在他身上,再长的衫都成了短衫。短衫还是遮住了他的双脚,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只球,他的两条短短的胳膊和一双苍白的手搭在圆圆的肚皮上,好像随时准备投篮。他的长衫上缀满了五光十色的宝石,又是这个灰暗世界的一个异数。

我说:“看来你是大boss了,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那人一愣:“大boss?哈,姑娘的意思,莫非是说,在下是这一方统领?非也,非也…”

我打断他说:“你就别揪住我的话不放了,告诉我,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我的死期,在此之前,你们有什么话要说?我们需要怎么谈判?”

那人走近了几步,我看清他干桔子皮般的皱纹脸和脑袋上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他说:“姑娘不妨将头盔拿下,至少我可以确定真的是欧阳菲大驾光临。”

我差点笑出声来,取下头盔,说:“看吧,看吧,让你一次看个够,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的确是大名鼎鼎的欧阳菲大驾光临。”

我取下头盔的刹那,陈皮脸陡然一变,像是最后一滴橘皮汁被无情地榨干后的痛苦表情,绿豆眼无限放大成了黄豆眼:“怎么是你?!”

哦,又见欧阳瑾!这个老桔子亲眼见过欧阳瑾。

“好久没见。”我觉得将错就错这种游戏还是比较有趣的。

“高明。姑娘不放过任何一个制造混乱的机会,就和当年的…她…一样。”老桔子冷笑说。

“过奖了。”我以冷笑回报,“你既然知道我是欧阳菲,为了公平起见,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姓名。”

老桔子想了想说:“让我想想…”

我说:“我洗耳恭听,等你说谎。”

“是这样的,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东方朔,我怎么解释都没用,所以也就习惯大家叫我东方朔…”

我叹气说:“那你到底是不是东方朔?”我依稀记得东方朔应该是个正面人物,不应该站在我这个正义的对立面。

“是这样的,如果我说我是东方朔,相信的人不多;我努力告诉大家我不是东方朔,相信的人就更少了;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东方朔,还是非东方朔…”陈皮脸上所有的皱纹间都夹着无奈和辛酸。

“好吧,我叫你东方不sure吧。告诉我,有什么要跟我谈?”我已经快要被这个老小子逼疯了。

“很简单,希望你们两个,不要再干涉我们的计划,就是那十二个墓碑、那些死期,你们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东方不朔心平气和地说,好像在陈述一桩显而易见、合情合理的要求。

我只好又打断他说:“好了,鉴定结束,你肯定是东方朔了,因为你实在太有幽默感了!你希望我们什么都不做,满怀喜悦地等着自己的死期到来吗?”

东方不朔说:“欧阳姑娘你不要性急,既然我们是谈判,当然是希望能互利互惠。”

“那谈谈我们可以得到的好处吧?”谁让我们是站在一个铁笼子里谈判,所以明知道是对牛弹琴,也要敷衍一下的。

“我猜二位已经知道,包括你们在内的十二座墓碑的主人,都是新任搜鬼使的候选人。也想必猜到,我们的计划,是将诸位逐一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