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身体,和他的古服一样,四分五裂。

枯骨根根坠落。

陆虎拉着我站起来,我没有多想,顾不上宠物保护协会的抗议,叫着:“我们一起,杀了它们!”

然后我含着满腔怨气,满腹仇恨,用尽毕生的力气,一拳击向离我们最近的一条恶犬,指望这一拳能将它击到千家村万家村外。

但彻底出乎意料,什么都发生。那一拳打在那恶狗身上,像是给它在捶背按摩,它丝毫没有反应——也不是没有一点反应,它至少回过头,微张开巨嘴,忽然又直立了起来。

我知道,这是致命一扑的前兆。

我曾经势夹风雷的重拳,怎么偃旗息鼓了?

我如果不能发出那样的重拳,是没有任何资格在这个不阴不阳的世界混的。

恶狗的致命一扑,就是最好的说明。

就在它扑来的同时,我感觉陆虎的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感觉眼前一花。

“眼前一花”是百家村争奇斗艳酒吧灯火的亮光在我眼前绽放。我又回到了灯红酒绿的太平世界。

“菲菲,菲菲!终于找到你了!”杨双双和苦莲茶的叫声。

也许还没有…

我还没有站稳,胸前出现一只黑色的巨爪,六趾如钩,险些抓到我。它一旦抓到我的娇躯,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对我进行解剖。

好在陆虎拉着我又迅速地连腿数步,那黑色犬爪也消失在初秋的夜色里。

再没有出现。

至少当时我们这么以为的。

“欧阳菲!”杨双双跑到我身边,抓紧我的胳膊,“你刚才…你们刚才,跑到哪儿去了?让我们好找!”

苦莲茶说:“还能到哪儿去了,你看他们手拉得紧紧地不肯分开,当然是嫌我们灯泡的瓦数不够节能…”

陆虎赶紧松开了拉着我的手,不好意思地笑,看上去却像是在坏笑。

我轻声问他:“你…”

陆虎附在我耳畔说:“我知道了,怎么能随心所欲地进出那个阴阳界。”

而就在这时,杨双双发现了我手里拿的那个细长匣子:“这是什么好东西?”

十六

9月11日

“我不知道该不该打开它。”我盯着那木匣子,一只手似乎在蠢蠢欲动,另一只手似乎要阻止。

我从一夜惊梦中醒来的时候,明晃晃的阳光已经在窗台上徜徉了很久。床边,杨双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这个人真的不是凡类,好像从来不需要睡觉似的,同时还能过目不忘。我如果睡不足,恐怕连自己姓什么都会忘掉。

然后,杨双双会提醒我,是光荣的某某世家后人。

也许我这一系列的倒霉事儿,就是和这个某某世家有关呢。

细长匣子比手腕略细,不到一米长,木制,仔细闻,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纠结着怎么处理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古董,古服老人的遗物。杨双双已经听我讲了这木匣子的来历,说:“我们可能要找个和尚。”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杨双双的粉脸,发现她居然是认真的:“这跟和尚有什么关系?”

“开启不干不净的东西之前,可以请高僧念经除咒。以免打开盒子后,有什么邪物跑出来。”杨双双在深思中说。

我叹口气说:“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中毒程度。我现在的整个生活都已经邪到家了,才不会去管什么邪物不邪物。我是想打开看看,但又觉得不太道德。”

“可是,据你说,这个盒子的主人已经化为几根老骨头了!主人既然已经不在,你打开看看又有什么不道德?”

“但他临死前叫我找到什么守灵奴,说不定,这木匣子是给那个叫守灵奴的。如果我拆开了看,岂不是很不懂礼貌?”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抚摸着木匣子,很温柔的样子,其实是在摸哪里有缝可以打开。我这才注意到,匣身上雕刻着一些我从来没见过的植物和怪兽,奇妙的的是,我盯着这些花纹越久,越觉得这些生物会从匣身上跃下。

想象着面前突然出现一堆奇花怪草、长着五只角三条腿的野兽,我将手从木匣子上移开。

杨双双这时从我书桌上拿起一支笔,从我上课用的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仔仔细细地将木匣上的花纹描摹下来。我说:“原来你还爱好绘画,才艺双全。”

“把这些图形画下来,我可以去搜索一下,查些资料,看是什么来历。”杨双双画到一半,抬头看我一眼,“在此之前,为了你的安全,最好不要打开这个木匣子。”

我的安全,有那么重要吗?都半截入土的人了。

但我知道杨双双是一片爱心,微笑点头。

等我梳洗罢,杨双双也画好了,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说:“我该回家省亲了,你去洗手间的功夫,我妈已经打我手机来催我好几次了。”

说得我也开始想老爸老妈了。两周不见,如隔三秋。

我说:“你放心好了,没有你的陪伴,我绝对不会再去百家村那样的鬼地方了。就算陆虎开着陆虎来接我,我都不去了。”

想到陆虎,心里一种甜蜜的想念的感觉。一夜不见,如隔三秋。

不至于吧?我问自己。

杨双双走出宿舍门后,突然又转回来,说:“这个木匣子,你要保证它的安全。那个穿汉服的老头…”

“比汉服还老的。”我纠正道。

“好吧,那个很老很老的老头托付给你的东西,你不会让它轻易落入别人手中的,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

“你可能得时刻保护它。”

我能想到的“时刻保护”那木匣子的办法,就是时刻带着它。

包括去我小姑家。

走出校门的路上,我捧着它;走向地铁车站的路上,我捧着它;在地铁上,我捧着它。

周末地铁上的乘客一点儿也不比上班高峰时少。那木匣子当初捧在那位旗杆般身材的古服老人手里,并不显得太长太重,但捧在我这个笨手笨脚的美女手里,却成了孙悟空的金箍棒,指东打西,敲了好几位乘客的头,一时间拥挤的车厢里居然没有人敢靠近我了。

从地铁上“打开一片新天地”后,我又险些将小姑家所在小区的门卫打倒。好在他们没有把木匣子做为凶器没收。

总算到了小姑家门口,我手柱着那木匣子不停喘气,小姑闻门铃后跑出来开门,看见我的那副德性,扑哧笑了,问我:“你什么时候加入丐帮了?好帅的一根打狗棒。”

她身后出现了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中年人,是小姑父。他看一眼那木匣子说:“这个给我装教学用的解剖图谱倒不错。”

如果你们不幸看过《碎脸》或《伤心至死》,多半会猜到,这个小姑是欧阳倩,她身后的中年人,是章云坤,江医基础医学部副院长、解剖教研室主任。他们两个在《碎脸》那个故事里相识,然后逐渐相恋、结婚。有时候我真想问他们,如果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罗曼史,你们会不会觉得很吃亏?

我临时想了个谎言,说:“这是我一个同学托我保管的,她今天…出去玩儿了,怕放在寝室被人偷,我帮她一下。”真没办法,上了大学,连说谎的质量都下降了。

好在欧阳倩没有深究,笑着拢住我,拉我进门坐,问长问短。

以前我说过,欧阳倩对我特别好,我考上江医,她送我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现在我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大概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带我到江京来玩儿,我行大运,突发阑尾炎,欧阳倩小姑正是个意气风发的主治医师,亲手下刀,给我做了手术。我当时并不知道,切除阑尾对外科医生来说,就像“多来米”对朋克乐队来说一样的基础,所以对欧阳倩崇拜得五体投地(虽然刚被切了一刀的我当时只能四脚朝天,做不了五体投地那么高难度的动作。我从此立誓要做像欧阳倩小姑一样好的医生,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填的所有志愿都是医学院。考上江医后,欧阳倩小姑一定是认为她的模范榜样将我拖上了贼船,很不好意思,才买了台笔记本电脑,算是对我误入歧途的一种补偿。

如果她知道我还在江医校园的苗圃里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墓碑,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买辆二手车做为补偿。

想到墓碑的事,我的心情又一下子回到了艰难世事。

欧阳倩拍拍我的后脑勺:“怎么了?是不是发现学医其实特别辛苦,我可是给你打过预防针的。”

我差点儿又要问:“欧阳瑾是谁?”但已经知道了答案: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于是决定不自讨没趣,笑笑,用官方语气说:“没什么不能克服的。”

“克服什么?”一个嫩嫩的童音从我的脑后传出来。

我扭过头,沙发和墙的夹缝中,冒出一小片黑黑的头发,一个小脑袋。我立刻知道是谁,故意问:“是谁啊?我怎么光听见声音,看不见人呢?”

躲在沙发后面的,当然是欧阳倩和章云坤的五岁儿子章镇。他一定是听见我按门铃,就开始和藏猫猫,等着客人来发现他。

欧阳倩说:“好了,小章鱼哥交给你了,我和大章鱼哥一起包饺子。”

章镇从沙发后面爬了出来,小家伙相貌上看完全是章云坤的基因表达,但那份调皮劲儿似乎是我们欧阳世家的传承。好在欧阳倩和章云坤手脚勤快,家里一尘不染,章镇的脸上没有满面尘灰烟火色。他说:“刚才是我说话的,不算,你要再找我一次。蒙上眼睛数到十!”

我假装闭上眼睛,看见他一溜烟儿跑进了书房。

“我来了!”我故作恐怖地叫了一声,先假装到他的卧室里搜查了一番,很沮丧地到了书房,嘟囔着:“怎么就找不到他了呢?他藏得也太好了点儿吧。”仿佛可以看见小章镇在暗处心花怒放。

最有可能的藏匿之处是书桌下面和贴壁的那个硕大书橱里面。我叫着:“我看到你了,一定是在书桌下面!”拉开椅子,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这回你跑不掉了!”我的手开始晃动着书橱的把手,自认为是很恐怖的效果。

可是,打开书橱,里面只是堆满了书,并没有章镇的影子。

我再次仔细打量小小书房,终于发现,一处墙边,还有一扇壁橱门。

缓缓横拉开壁橱门,我用最惊悚的声音说:“出…来…吧…”但双眼故意往上瞅——章镇肯定是躲在地上一个角落里,我的目光向上,就可以假装看不见他,和五岁孩子捉迷藏的终极目标就是要极为接近、但不识破。

果然,眼角余光里,章镇缩在壁橱的最里面,努力忍住不发出任何声响。

同时,我发现壁橱的上层,堆满了装文件用的纸盒子。我对研究旧文件毫无兴趣,正准备转身宣布寻人的失败,壁橱最高处一只标着“欧阳”的盒子猛地攫住了我的目光。

一双无形的手,抬起了我的胳膊,伸向那只盒子。

一只普通的白色纸盒子,对我产生了无比的魔力,只是因为盒子上唯一的一小片花纹。那是一小片手绘上去的花纹,因为光线暗,颜色不明,但形状很清晰,像是一片树叶,只不过是很古怪的一种画法,线条曲折迂回,勾勒出树叶的形状。

这些都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不起的是,同样的树叶,出现在我今天抱来的那个木匣子上!

我可以肯定木匣子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图纹中,就有这么一片树叶,只不过在木匣上精致的构图里,这片小小树叶微不足道,但在这个纸盒子上,某人将它放大了画出来。

所以谁又能怨我打开了纸盒子的盖子?!

(图1

我踮着脚尖,但还是够不着,仍蜷缩在角落里的章镇身边有只小凳子,我用脚拖过来,踩着登上,抱下了那只纸盒子。

偌大的纸盒子里只有一件东西。一本书。

仔细看,与其说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一个册子,或者叫,簿。线装,大开本,陈旧发黄的纸张。

我在壁橱边摸索了一阵,摸到一个开关,打开,嘴里说着:“小章鱼,你到底在哪里呢?”仍踩在板凳上,取出了那本书。

封面上,毛笔字竖写着“酆南欧阳家系谱”,我对书法半窍不通,不知道这是什么“体”,只知道字很飘逸潇洒。

飘逸潇洒,就像翻开后那个人像,立刻让我在心底“哇”一声。

长身松立,面如冠玉,背后长剑隐隐,长衫的一角被微微吹起,细毫的素描,五百年前的帅哥偶像。他的身后是几块狰狞怪石,怪石下伏着一些怪物的尸体,大概是被偶像屠戮的魑魅魍魉。

画像右侧用篆书写着一个名字,我对篆书体毫无研究,但好像看出来是“欧阳清风”。

猜猜下一张画像会是谁?

果然,下一页,同样是纤秀线条描画,显然出于同一个画匠的,是张古典美女的全身像。她白衣胜雪,几乎和身后茫茫大雪融为一体,只有朱唇、粉面、青丝、明眸,少许彩色,凸显她绝代容仪。画像右侧同样的篆书体,更容易辨识的四个字“欧阳明月”。

哦,欧阳清风、欧阳明月,欧阳世家的骄傲。传诵万代的剿鬼二人组。

我几乎立刻要合上这份欧阳家的光荣榜,但一个念头陡然冒出来,开始一张一张地翻下去。

欧阳某,欧阳某某…

接下去还有六七张画像,随后是密密麻麻的名字、生辰、世家关系,娟秀的蝇头小楷。在某些比较牛的欧阳人后面,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传记。如果你很不幸也看过你们家同样枯燥的“家谱”,一定可以想象到那些内容。

高频率翻动书页的手指忽然停下。我看到了我想找的那个名字。

或者说,我没有看到我想找的那个名字。

因为那个名字被一团墨抹去了。

玷污、抹黑。

在同一页上,有两个字被抹去。我假设这是同一个字,因为整个册子里,只有在这页上有“抹黑”。看过家谱的同学都知道,家谱里提到自家人,本着节约用墨、节约用纸的零碳精神,往往不会每次都将姓氏写出来,尤其“欧阳”是两个字,繁体字用毛笔写起来会很累手腕的。因此在这个册子里,经常是“清风”如何、“明月”如何,比如“清风”的二叔是“膑”,就是说欧阳清风的二叔是“欧阳膑”。

在页面的左侧,也就是本页内容将要结束之处,有这样的内容:欧阳钧和罗氏的有个女儿叫欧阳,欧阳许配给绵阳的才子周礼博,但这桩婚姻从来都没有变成现实。

仅此而已。

更蹊跷的是下一页。

或者说,更蹊跷的是没有下一页。

下面整整一页都不见了。但在装订处、书脊之内,我能看见一些残留的纸张,说明这一页被人撕去了。

我又翻回带抹黑的那一页,盯着那两团黑。仔细看,彷佛从前这位编辑有意为后人留下线索,那个名字虽然是被抹去了,但抹得并不彻底,字的最右侧露出了几道“横”笔画的印记。

于是我猜那是欧阳瑾的“瑾”字。

不知道欧阳瑾做了什么样的囧事,她的名字被抹去,她的传记被撕去,她的名字被禁止提起。

至少,在“时机不成熟”时,知情者都不愿提起。

但显然,她不是个普通的欧阳。

普通的欧阳,不会有整整一张纸的事迹。

我又飞快往前翻,翻到欧阳清风和欧阳明月的招贴画之后,果然,在欧阳明月的画像页之后,也有一页被撕去了,纸根残留。

如果这个身份被抹去的女孩真的是欧阳瑾,她是和欧阳清风和欧阳明月一样的骄傲。

至少曾经是。

“菲菲!小章鱼!你们在干嘛呢?怎么没声音了?”

我被欧阳倩的声音猛的震醒,发现自己忘记了本职工作,连忙将家谱册放回那个纸盒子,将纸盒子放回壁橱的最高层,高声应道:“我还在找章镇,他实在太难找了!我只好放弃了。”

“欧阳瑾到底是谁?”我躺在宿舍里,杨双双在电话那头。

“那个木棍子还好吧?”

“那是个木盒子,不是木棍子。你怎么不问我好不好?难道你跟那个木盒子更有感情?”

杨双双叹气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你不是比那个木盒子多一口气吗?”是啊,一口气够我撑到明年六月十六。她立刻发现又说错话了,加了一句:“你不会有任何事的。”

“那你告诉我欧阳瑾的事。如果我不立刻知道她是谁,我会死不瞑目的。”威逼利诱也是我熟练掌握的社交技巧之一。

“等时机成熟…”

“石头做的鸡是永远不会成熟的!”我粗暴打断杨双双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欧阳瑾的事情!”

杨双双终于说:“那我告诉你吧。”

“这才是好同学。”

“欧阳瑾…她是你们欧阳世家祖上的一员。”

“然后呢?”

“没了。”

我出离愤怒:“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至少,今天我就确证了。我想知道的,是所有关于她的事儿!”

“你不要急,”杨双双的声音倒是很镇静,“你的心情我可以体会,但你也要理解一下我的难处。毕竟,欧阳瑾的事,是你们欧阳家的私事,我这个外人…”

“她是三百年、五百年前的人物,早就没有版权了。哪里还有隐私的说法?”我有点无力回天的感觉。

杨双双说:“相信我,等你知道欧阳瑾故事的那一天,就会同意我现在不告诉你的原因。”

我知道杨双双的执拗在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想再和她血拼,只好说:“那你下个礼拜五来不来做灯泡?”

“啊,你们约会这么频繁?已经要第二次了?”

“你忘了?我们昨晚临分手的时候就说好的,下周五晚要带陆虎参观解剖楼的?”我觉得杨双双这样的记忆神童不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听我小姑父章云坤说,解剖教研室最近破天荒地一次得到了五具新鲜尸体,下星期就会送到,这两年里会有很充足的标本了。”

杨双双说:“我可没听见你们两个的窃窃私语…我是不是还有一个礼拜可以做决定?”

十七

9月17日

杨双双的决定一点儿也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不但她来了,还带来了苦莲茶。本来我们早就想带她参观一次这个革命圣地,但觉得她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我不得不承认,杨双双这次带她来的时机选的不错,有个男孩在身边,至少不会受惊吓。

上帝造了两种人,一种是怕解剖楼的,一种是不怕的。怕解剖楼的人,就像怕看恐怖电影的人,越怕会越想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看的是个刺激;不怕解剖楼的人呢,没有刺激,只好寻求刺激。

刚到解剖楼门口的时候,这两类人就泾渭分明了。

我和陆虎率先跨进解剖楼那高高的门槛,杨双双和苦莲茶像两位患有关节炎的老奶奶,互相搀扶着、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跨进门。我回头揶揄她说:“双双,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来了,还怕吗?”

杨双双说:“如果第一次的印象不好,第二次的感觉只会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