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由你。”丢下一句,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两人。
“我睡下了,小家伙要更衣才来叫醒我。”
“你,你不守夜了?”若盈愣住,今晚还是他主动要求值夜的啊。
皇甫酃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有你们两个不就行了。”
邵殷埠颤抖地指着他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
枕着手臂,暗夜中,皇甫酃眯着眼,眼里精光闪烁。
那些人不是不见了,而是阵法将树林分割开来。他们虽互相看不见对方,人却仍旧在林中。
这里十分平静,他便懒得去其它部分寻出口。不过,树林的其它地方,想必会热闹多了。
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缓缓闭上眼。
第二日晌午,皇甫酃懒洋洋地爬起来,低声唤醒若盈。而邵殷埠,则是粗鲁地踢了一脚便完事了。
其他人早就去寻出口了,轻手轻脚地离开,没吵醒守夜而在天明睡下的三人。
“又怎么了?”天亮才躺下,邵殷埠突然被踢醒,不快地嘟嚷道。
若盈揉揉双眼,不解地望向他。
皇甫酃一跃起身,拍掉衣衫上的灰尘。“走罢。”
“去哪?”
他不语,淡淡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走去。
“神神秘秘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呀。”
邵殷埠不情不愿地跟着他,暗自奇怪。
穿过交错的树木,他们三人来到一处。
抬手抚摸着树上的“白”字,墨眸扫向四周,似是等待着什么。
“你特地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这字在下都看几日了,附近也没有出口的蛛丝马迹。”邵殷埠皱起眉,不耐烦地说道。连续几日以这个“白”为基准,从早到晚绕着这千篇一律的树林乱窜,本来龙飞凤舞的字也看得厌恶了。
“不急,”他静静地望着前方,眼中满是笃定。
邵殷埠摸摸鼻子,乖乖地住了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树,还是树。
若盈沉默着,视线没有离开眼前挺拔硕长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总会下意识地相信他,依赖他。被困在树林的阵法里,包袱中的干粮逐渐减少,看着不慌不忙的他,便安下心来。
紧紧地握住斐然哥哥留下的佩剑,若盈咬着唇,忐忑不安。
取剑后,就要离开神山,离开永国。那时,将不再有若盈此人,而是幽国袁家军的少主。这般依赖他人,是不被允许的。只因袁斐然,是袁家军的支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如今,袁家军受重挫,明叔下落不明。借助欧阳宇的力量,重建袁家军的声望,刻不容缓。袁家军不需要软弱无能的少主,身为少主的她,也不再能轻易相信他人了。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若盈心里叹息着。就让她最后放纵一次罢,用若盈的身份,去依赖,去相信,直到最后分开的那一刻…
“来了,”低吟一声,皇甫酃微微浅笑。
若盈抬首,惊讶地见到树木如有生命一般,快速地左右移动起来。除了眼前那棵刻了“白”的树,高耸的树木迅速分开,显露出一条宽敞的路来,两旁的树影也渐渐模糊,消失在视野中。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邵殷埠愕然地望着眼前的惊变,吓到了。
若盈亦觉不可思议,使劲眨着眼,又揉了几下双眼。
绝美的俊颜睨了他们一眼,“出口,不走么?”
“你是怎样发现的?”邵殷埠围着刻着“白”字的那树转了一圈,惊喜地问道。
皇甫酃微蹙起眉,“走就走,哪来这么多话。”
抓起若盈的小手,抬步就要走。却被若盈的手往回一扯,顿住了脚步。
“难道我们三人就这样一走了之,不通知其他人了吗?”若盈想到他们会因为干粮和水耗尽,困在树林而死,不忍地说道。
“为什么要救他们?”用力地握住掌心里柔软的小手,墨眸冷光一闪,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我只想带你一人离开,至于他,”下巴向前一扬,“不过是顺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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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二十二章 杀人
“为什么要救他们?”用力地握住掌心里柔软的小手,墨眸冷光一闪,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我只想带你一人离开,至于他,”下巴向前一扬,“不过是顺带罢了。”
顺带?
邵殷埠的脸霎时黑了,抓紧腰间的佩剑,手上青筋条条突起。
那人的气势强大,犹是他也看不出深浅,何谓深不可测。邵殷埠深呼吸了几下,忍下心中极度的不快。不敢动手,那就只能忍耐了!
若盈眼神一黯,她怎么忘了,这人曾因为她没有踩仆人的后背下车,就要杀了那人,坦然地犹若谈论今日的天色那般。冷情如此,现在又怎会顾及那些陌生人的性命?
俊秀无双的容颜,冷凝的双眸,唇边冰冷的笑意。究竟有什么能入了他的眼,甚至是他的心?
“不行,我不能放弃他们。”若盈坚定地望向他。
“小家伙可是忘记了,他们留下的人越多,我们取剑的阻碍就越大。”寒眸微垂,皇甫酃含笑说道。
“如此,你还要去救他们吗?”
蛊惑的低沉声线在耳际响起,让若盈有一瞬间的犹豫。她甩了甩头,皱眉道。
“即使如此,我也要救他们。”
“你不是很想要那把‘思召’么?”他抿了抿唇,轻声问道。
“是的,我必须要得到‘思召’。”只因这是对欧阳宇的承诺,“然而,若要我为了剑,枉顾人命,这是万万不可的。”
“为什么?他们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为何如此执着?”略有不解的目光移向她,却笑容不减。
“在这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便是这人命了,不是么?”
若盈咬咬唇,抬起头,道。
“或许吧…我亦不是要普渡众生。只是不想往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会后悔和自责。”
“他们可不会感激你,小家伙。”人心这样东西,这十多年他看得够多够清楚了。
“我不需要他们的感激。”她只是做自己想要做的罢了。
“…随便你,”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他淡淡道。“一刻钟,我只在这里等你一刻钟。”
“好,”若盈点点头,抬头望了望天色。挥刀斩断她与两人之间的细绳,她快步走开。
“出口!那是…出口!”才迈开几步,不远处响起几声惊呼。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三人迎面而来。
若盈眼前一亮,扬声道。
“我正要找你们一起出去…”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急速朝她面门刺来。她大吃一惊,身随意动,后背急急向地面一压。
白刃从她额上险险擦过,几缕刘海上的发丝在微风中飘散,却也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踉跄地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双唇微颤。
“…为什么?”
闪着银光的刀刃近在眼前,在温暖的阳光下却散发着阵阵寒气。那人得意地笑道,“杀了你们,就只得我们师兄弟三人知道出口在何处。也只有我们三个,有资格离开这里去取剑。”
说完,轻蔑地扫视了一下邵殷埠和皇甫酃。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人,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何惧之有!
“二师弟,三师弟,还不动手?”
身后两名年轻男子齐声应道,其中一人身影一动,扑向一旁的邵殷埠。右手闪电般地从后背抽出一把大刀,往其胸口一刀就要劈下。
“邵大哥!”若盈回神,见此不禁惊唤一声。
邵殷埠急忙持剑横在胸口,挡下突如其来的五尺大刀。他紧皱双眉,连退两步,虎口被震得生痛,才勉强阻下了刀势。
好厉害的刀法!好惊人的臂力!
邵殷埠暗暗心惊,却又涌起几分雀跃。毕竟敌手难逢,自从他师傅仙逝,在附近几个村落里已再无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当下,便使出浑身解数,与对方过招起来。且,他兴奋之余,完全忘记了刚才被偷袭的不悦。
另一边,那人的剑刃缓缓下移,寒气从若盈的额头、脸颊、下巴,直到颈侧顿住。
无视那人的挑衅,若盈的余光一直关注着邵殷埠,见他无碍,方舒了口气。
不满若盈的走神,那人唇角微微上扬,调笑道。
“这张漂亮的脸,啧啧,就这样划上一刀实在太可惜了。你说,在这细细的脖子上割一下,保全你的容貌,我够仁慈罢!”
“…那也得看你有没这本事!”若盈望着他,冷哼一声。
听罢,他面色一冷,剑往她颈侧推进一分。脖颈一条细痕,殷红的鲜血顺势滴落。看见白皙的脖子上刺眼的鲜红,他扬起一丝得逞的笑意。
下一刻,他的笑容一僵,只觉手上一痛,剑“叮”地一声落地。尚未看到对方的身法,剑势翻飞,剑尖瞬间已赫然指向他的咽喉!
目光顺着剑身,看到执着佩剑的纤细手臂,瘦弱的身子,以及难辨雌雄的美丽容颜。
烈日下,冷汗霎时浸湿了背后的衣衫,这人,什么时候出的手?
小小年纪身手如此不凡,本以为三人中最孱弱的他最易对付,难道他看走眼了?
“看来,要杀我,你还没这个本事!”若盈扬起眉,微微一笑。
那人眼珠一转,讨好地笑道。
“这位公子,这位少侠,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在下罢。在下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下大错的。在下发誓,以后绝不再犯!”
若盈瞥了他一眼,神情诚恳而不像作假,便略有迟疑。
那人见此,眼底精光一闪,脚尖向上一挑,长剑立刻回到手中,飞快地刺向若盈。
电光火石之间,却见若盈一剑平抹,毫不犹豫地砍下那人的头颅。
瞪大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似是不相信看似最天真善良的人竟会挥剑杀了他!
右手一颤,若盈神情哀伤地垂下眸,轻声低语。
“我并不想杀人,为何你要苦苦相逼。我现在还不能死,所以,只好对不住了…”
抬眸,盯着迟迟未曾动手的一人,那人其中一名师弟。
“为何不动手?”即使见到师兄被杀,也无动于衷…
清秀的脸上漾起淡淡的笑意,“你们两人的剑术远在师兄之上,他愚蠢也就罢了,我为何要跟着他去送死?”
两人?
若盈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一直不动的玄衣男子,后者悠闲地倚着树,表情漠然地仿佛在看一场无趣的戏。
“你以为,我会好心地留下你这条命?”皇甫酃斜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不会,可是她会。”他淡定地睨了若盈一眼,微微笑道。
“…也罢,”皇甫酃轻轻应道,抬步上前。“若儿,这教训,可记牢了?”
她抿起唇,沉重地垂下头。
嘴角噙着浅笑,轻拍了一下她低下的头。
“记住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揪着他的衣袖,若盈喃喃说道。
“…可是,若不去相信,不就失去了所有值得相信的?”
脚步一顿,墨眸微阖,掩去眼底闪过的璀璨金芒。
“这世上,本就没有值得相信的。即使有,也脆弱得可笑。”
若盈望着他,若有所思。
“一刻将过,出口就要关闭了。”皇甫酃淡淡提醒道。
清秀男子一惊,大声唤道。
“二师兄,别再打了,出口就要消失了!”
竭力纠缠的两人立刻分开,邵殷埠喘了口气,擦去额上的一层热汗。而被唤作二师兄的人,迅速收起大刀,冷然地扫了地上大师兄的尸身一眼,便收回视线。仿佛死去的只是路边的猫狗,木然的脸庞没有一丝动容。
出口四周的树木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路却隐约只能看见轮廓了。
五人立即急步走入,不久,树木开始交错移动,按照某个顺序快速排列起来。一阵风刮过,静谧的树林的一角犹若不曾有人踏足,只余下树干上刻的一个龙飞凤舞的“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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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二十三章 金瞳
蓝天白云,一望无垠的草地。一汪深潭,碧波荡漾,风起涟漪,浅淡幽香随风飘散。绿意盎然,宁静美丽,人间仙境。
离开树林后,五人便身处此地,美景在前,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出来了,”水音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说道,清秀的脸上满是惬意的神色。忽而一转身,面朝刚才走来的方向,规规矩矩地一抱拳。
“大师兄,你安息罢,我和二师兄会为了你取回宝剑的。”
言罢,收起故作严肃的脸,勾住身旁的木风,蹭了蹭。
“二师兄,你觉得音儿说得对么?”
侧过头,微微颔首,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黑眸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水音习以为常,见他赞同,高兴地咧开嘴笑得更欢了。
“大师兄死了,为何你们一点都不伤心?”若盈不解他们两人的漠然,毕竟是同门,三人该是从小便一起生活,又怎会这般无情?
“伤心?我们为什么要伤心。本门规定,武功最强的弟子为掌门。二师兄是我们三人之中最厉害的,可师傅硬是将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他的亲生儿子。如今,明里是要我们两人陪他参加试剑大会,暗地里却是让我们为大师兄身先士卒,挡去一切阻碍!”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咬牙切齿。
“既然不愿意,为何还要听从你们师傅的话?”
水音正欲开口,冷淡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听闻有些门派,入门之时必须服下子蛊,母蛊则在历代掌门手中,避免门派中人背叛,以及便于掌门对部众的控制。你们的师傅怕是早早将母蛊交到那大师兄手里,你们才不能反抗罢。”
水音蹙起眉,敛了笑容,看向皇甫酃的眼神多了几分戒备。
“此事除了本门的人,从未被外人探知。敢问这位公子从何得知?”
“偶然知晓罢了,”敷衍地应了一句,便住了口,显然不想深谈下去。
水音无可奈何,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若只有他一人,联合二师兄在百招之内或许能胜。可是…
若盈感觉到水音飘来的目光,微微皱起眉说道。
“创建你们门派的师祖,怕是疑心极重之人。徒弟又不是物件,有他们想要的生活,用子母蛊来控制人,实在太过分了。”
“若是值得敬重之人,以德服众,又怎会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法…”
“哼,以德服人?”水音冷冷打断道。“真是幼稚的想法。你可知,本门当初入门的学徒高达数百人,最后却只剩下我们师兄弟三人。”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不用我说,你也可以想象到失败者的下场了。”
看向面露震惊的若盈,他勾起一抹讥笑。大师兄虽可恶,但,武艺在门派中亦算得上个中翘楚,竟然这般轻敌,败在这么一个天真幼稚的丫头剑下。
“姑娘,以你的美貌,留在家中,自有人踏破门槛想要娶你回去。尤其是永国这般缺少女眷的地方,你更能寻觅到如意郎君,没必要来试剑大会涉险的。”
眼尖的他看出自己是女子并不奇怪,若盈坦然道。
“我想要向一个人证明我的能力,所以我来了。至于嫁人…”自从换上那红色的战袍,她便再未奢望过了…
“那人真可恶,难道就不会怜香惜玉么,这种地方是女子能来的!”邵殷部一直没有追问若盈关于她来神山的缘由,如今一听,不由义愤填膺。
“…他不会让人做没意义的事情。”
“换言之,他相信你一定做得到,才让你来的?”皇甫酃敏锐地抓住重点,问道。
若盈沉默不语。
“这人不是极为相信你,就是太过于自负了。”水音皱起眉,深谙这般张狂的人,世间怕是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