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草地的事件,大伙充分了解到神山的可怕,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上山的速度也缓慢下来。

三人依旧吊在大队的最后,若盈听着邵殷埠侃侃而谈,偶尔问上一两句,皇甫酃大多数时间安静地走在她身旁,不发一言。

傍晚,他们寻了一处干燥空旷的地方休息。

啃完手里的干粮,若盈拍拍手,扫去细屑。转头瞥见皇甫酃皱眉盯着手里的肉干,迟迟没有动口。

知他是吃不惯这些较为粗糙的干粮,若盈劝道。

“白公子,明天仍要赶路,虽然吃不下,还是多吃些补充体力罢。”

皇甫酃抬首,墨眸一沉。

“以前连这样的干粮都吃不上,又怎会咽不下。只是许久未曾用过,有些怀念罢了。”

若盈吃了一惊,“白公子…”

天下第一富商以前竟然连这样的粗粮都吃不到,让人不得不惊奇。

皇甫酃笑笑,“不相信么?还是我曾经也是个穷小子,让你失望了?”

她摇摇头,明眸露出淡淡的欣赏。

“白手起家,更让人敬佩。常言富不过三代,也是因为白手起家的人更懂得珍惜。而后人却是顶着光环,随意挥霍,家族才会没落的。”

懂得珍惜?

皇甫酃垂下眼帘,不语。

“对了,白公子有兄弟姐妹帮忙打理各处产业吗?不然一个人努力实在太累了。”

听罢,他扬起一抹冷淡的笑容。

“原本是有不少兄弟,如今都没有了。”

若盈疑惑,“都没有了?”

难道都因病去世了?还是说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子女,夭折了?

皇甫酃沉思了一会,笑道。

“说起来,还剩下一个。按辈分,算是我的表哥。”

若盈点头,不远处的邵殷埠已经燃起了火堆,大声招呼他们两人过去。话题便就这样被打断了,若盈最后只得了一个结论:白甫家里的子嗣很单薄。

袁莲独自坐在小营帐中,望着烛火出神。

那日慕国大军突袭军营,她本欲趁乱逃走。不想被皇甫酃抓了回来,在主营帐旁边新设了个小营帐,多派了几人守在帐前,变相软禁了她。

期间没有再召她去隔壁伺寝,反而重新选了个女奴去伺候。

这事从未发生过,皇甫酃若不满意那些女奴,便全杀了,绝不留活口。

如今既不召她去伺候,却留下性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思及几日前,两个蒙面男子轮流逼问她,关于那林原的事情。袁莲根本不认识叫林原的男子,便不断摇头否认。

后来那人提到,林原曾手执她的手帕,并将那帕子递到她面前。

是那晚她送给若盈的帕子,亲手织的布,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莲”字,她绝不会认错。

若盈那晚怕是全身而退了,不然他们也不会逼问她寻找若盈的下落。

袁莲心下紧张,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斩钉截铁地说不认识叫林原的人。

那两人虽然着急,却仿佛有些顾忌,不敢对她下重手逼供,只日日花去十多个时辰与她对峙。

昨日,他们拿来一颗红色的药丸。袁莲想他们应该失却了耐心,而她的性命对他们来说,不过蝼蚁罢了。

认命地吞下药丸,脸上洋溢着欢愉的笑意。终于,可以去见斐然了么…

两人紧盯着袁莲,见到她的微笑,一人冷哼道。

“想死,没那么容易!放心,这不是毒药。这么好的药用在你身上,真是浪费了。”

袁莲瞪大双眼,感觉到全身涌起一阵暖意。渐渐,眼前开始模糊,脑子也混沌起来。半晌,身上奇怪的感觉散去,双眸逐渐变回清明。

见袁莲原本迷蒙的双眼不过一阵就恢复了清明,两人脸色均是一变。

他们相视微微点头,一人留守,一人迅速离开营帐。

袁莲抬手抚额,看他们一脸凝重,就能猜测出那药物莫名对她无效,是件头疼的事。正想那些人会不会继续用别的药物来逼供,第三天,营帐却迎来了临国皇帝身边的内侍官。

临国的内侍官兼任的是礼官的职责,因为皇甫酃从未立妃,各种祭典极少,因此废除了礼官的职务,由内侍官代为监管。而皇甫酃登基以来,几乎都不在皇城应天。内侍官也只好随军到营地,在后方安全之处待命。

“幽国之女袁莲接旨。”一位中年男子扬声说道,袁莲只好跪在地上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幽国之女袁莲品貌尚可,尽心侍奉。故,立其为临国莲妃。一切大典待临军大胜后回应天举行,如今暂赐金银珠宝一箱,绫罗绸缎三箱。钦此,谢恩!”

袁莲愕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皇甫酃竟会立她为妃?他登基十年,美女无数,未曾立过一个妃子,现在却立一个幽国的平常女子为妃…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莲妃,快谢恩!”

内侍官见袁莲呆呆地看着他,显然尚未回神,不禁出声催促道。

“…谢皇上。”

垂首,抬起双臂,恭敬地接过圣旨,缓缓站起身来。

内侍官谄媚地笑道,“恭喜莲妃,这可是皇上第一次立妃。若果以后能生下一男半女,那可就…嘿嘿!”

袁莲微微颔首,伸手一指,道。

“这几大箱东西里面,大人若有喜欢的,尽可取去。”

记得在袁家村里,登记户籍的差爷,不拿走几件值钱的物品,便不给那家登记。想到此处,她扫了一眼珠光宝色的金银,琢磨着还是给这内侍官一些好处罢。

谁知内侍官听了,吓得面无血色。

“这是皇上赏赐给莲妃的,下官怎能随意取走。若皇上知道,下官这项上人头铁定不保。莲妃厚爱,下官心领了,告辞。”

说完,微一躬身,飞快地跑出营帐。

袁莲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开的身影,位居高位,对贿赂敬而远之,甚至如此恐惧。何况底下的小官员呢?

这皇甫酃倒不是一无是处…

休息了一晚,众人沿着山路缓缓前进。

一路上没再见鸟雀,以及其它的野兽,可以说是路途顺畅。

穿过沙地,进入了一片茂盛的树林。擎天的大树,遮挡了大半灼热的阳光。若盈眯起眼,享受着林间阵阵清凉的微风,神情洋溢着惬意。

走走停停,未时已过,仍在树林中徘徊。

皇甫酃皱起眉,唤道。“若儿。”

若盈顿住脚步,环顾四周,“白公子,这里我们刚才好像经过了。”

邵殷埠环视了一周,一模一样的大树,根本分辨不出方向。走到何处,都觉得似曾相识。

皇甫酃掏出匕首,迅速在邻近的大树上刻了一个“白”字。

大伙一直在树林中,眼及之处全是郁郁葱葱的大树,不由烦躁起来,漫无目的地加快脚步。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若盈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树上。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喝了点水,才缓过气来。

邵殷埠抬头看了看天色,沮丧地说道。

“酉时了,我们还没出去。”

皇甫酃看向若盈,突然眼色一凛,快步上前。修长的五指伸向她,俊颜缓缓逼近,若盈僵直着身子,背贴着树干,不知所措。

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面上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若盈心跳加速,脸颊有些发热。

皇甫酃忽然顿住,低沉的声线响起。

“若儿,看这里。”

若盈连忙转身,树干上赫然刻着一个“白”字!

“还说这树林怎么老出不去,原来我们一直在兜圈子!”邵殷埠咬牙切齿,忽而奇怪地问道。

“若盈,你的脸好红,很热吗?”

瞥见一侧的皇甫酃似笑非笑的神色,若盈羞愧地直想挖个洞,直接把自己给埋了…

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若盈正色道。

“看来有人在此设了阵法,五行八卦,阵法总会有生门。天色已黑,我们明日再寻出口罢。”

邵殷埠立即赞同,很快找了一处背风口,燃起火堆。

“若儿,”皇甫酃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刚才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若盈急忙跳开几步,死命摆手,紧张地结巴起来。

“我,我没以为,什么…”

墨眸闪过一丝笑意,揶揄道。

“那为何若儿的脸这么红?”

她撇开脸,“热的。”

“为什么若儿看起来很紧张?”

“没,没有,我一点都不紧张。”

若盈怕他再问,一把拉起他的手,往火堆走去。

“我们赶快吃点干粮,早些休息罢。”

皇甫酃任由她牵着,若是平常,他早就斩了那人的手臂。从小他便极为讨厌陌生人的碰触,登基以来,不少侍寝的女子因为自作聪明,不理会他的警告而丧命。

掌心里柔软的小手,湿湿凉凉的,明亮的眸里闪着羞涩。

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女子,若有一日,打碎了她这纯真的一面,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唇角勾起冷漠的笑意。

很值得期待,不是么…

随时随地享受阅读的乐趣!

卷一: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二十一章 出路

夜凉如水。

大伙靠在一处,燃起了好几个火堆。虽然这几日在树林里,没有遇到猛兽,但单独行动仍旧危险。在草地被竹叶青偷袭,最后差点难以逃脱,便是几人鲁莽,不分青红皂白地砍杀。

当然,最终没能离开的,也是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若盈单手抱膝,蜷坐在火堆前,偶尔丢了几根细枝,以免火堆熄灭。

四处响起轻微的鼾声,众人搜寻了一整天,皆是疲倦地早早睡下了。三五人围成一圈,紧抱着怀里的佩剑。若仔细一瞧,能发现他们之间绑着细绳,将几人连在一起。

轻轻叹了口气,她往上扯了扯领口。白天,树荫虽然遮去大部分的阳光,地上只有点点斑驳的光亮。清凉的微风,更是散去身上的燥热。可是,一到晚上,枝叶挡去微弱的月光,树林霎时变得灰暗、阴森,冷风阵阵。

连续五日,他们仍旧未发现出口,甚至没寻到一丝线索。

原本,傍晚略有光线时,众人还在尽力找寻。直到树林间最后一丝光芒,随着夕阳西下消逝殆尽,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这背风口,大家歇息之处。

然,三日后,大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回到这里的人数减少了。来神山的人大多独自前来,除了若盈和皇甫酃,只有另外三人是师兄弟,结伴而来。其余的人,皆是只身上山。

因而,最初失踪了一两人,根本没人清楚他们是何时不见的。

第二日晚上,他们集结在一起,估算了一下,至少有八九人失了踪,才警觉到此事的严重性。

于是,便把众人分成几组,一同寻路,甚至吃睡一起。

第三日,还是有人失去了踪影,只好用树干上的青藤搓成细绳,将同组的几人绑在一块。夜晚,亦留下一组人守夜,人数这才没有再减少。

摸了摸腰上的细绳,若然无奈地叹气。

“小家伙叹什么气,又想去更衣了?”低沉的声线,隐隐带着笑意。

不提也罢,一提就来气!

狠狠地瞪了细绳的另一端,墨衣男子侧卧着,慵懒地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向若盈。唇边上扬的弧度,让若盈尴尬不已。

这些人里面,只有她是女儿身。虽穿着男装,年仅十四,相貌雌雄难辨,倒是没人看出来。白甫是早就知晓的,如今邵殷埠和他们一组,也不能不清楚了。

思及昨日,她一脸通红,欲言又止。邵殷埠不疑有他,直问若盈是否身子不舒爽,毕竟她比众人瘦弱多了。

支支吾吾了半晌,若盈放弃了解释,伸手就开始解腰间的活结。

邵殷埠赶紧抓住她的手,说道。

“使不得,这绳子可千万不能解。你没见那些个人,眨眼就没了踪影的…若盈,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想出恭,”蚊子般的声音,邵殷埠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不就是出恭,有什么可害羞的,我们陪你去!”

“哈哈…”

皇甫酃就大笑起来,抹去眼角的湿润,他朝邵殷埠勾勾手。

邵殷埠莫名其妙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人,靠了过去。

小声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邵殷埠黝黑的脸立刻“噌”地涨红了,尤其耳根简直象熟透的苹果一样。

“我还是解开绳子,快去快回就好。”

“不行,”邵殷埠立即阻止,然后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道。“你一个人很不安全,我们,呃…背对着你,顺便给你放风好了。”

皇甫酃忍着笑,点点头。

考虑了片刻,若盈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只是每次出恭,她都窘迫万分,而邵殷埠再也不跟她勾肩搭背,说话也拘束了许多。

“若盈,是要出恭么?”听见皇甫酃的话,邵殷埠探过身来轻问道。

她拼命摇头,“没有,我没说要去…邵大哥,你再挪点干柴过来好么?”

怕他继续追问,便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邵殷埠微微点头,推了一捆干柴到她身侧。自从知道若盈是女子后,他总是把离火堆最近的位置留给她,搬柴的活也不让她插手了。

“邵大哥,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又捡了一枝干柴,丢去火中,若盈随口问道。

“父母去世得早,在下是大哥一手带大的,两兄弟相依为命地过日子。”

“原来你还有个大哥,跟你一样是个剑客吗?”

想起自己崇拜的斐然哥哥,若盈明眸一亮。

邵殷埠微微摇头,“大哥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不爱舞刀弄剑,就喜欢偶尔喝上几两酒,听个小曲什么的。”

“那邵大哥怎么成了剑客?”若盈疑惑。

“当年,爹出征战亡,娘亲独自带着我们两兄弟生活。有日,来了个无赖,欺负在下的娘,被一个剑术高明的老先生打跑了。后来,在下就拜了这位老先生为师傅,学习剑术。”

“永国不是一直闭关锁国,也会有战争吗?”

邵殷埠苦笑道,“永国是从十年前才开始封锁起来的,当时有位高人制出了威力极为庞大的兵器。他国才有所忌惮,没再侵犯永国。而在之前,永国不但要抵制幽国,还要防范另一面的慕国。好在两国当年并没有联手,不然左右夹击,永国早就不存在了。”

“那兵器真有那么厉害么?”若盈难以想象,一种武器便能让两国就此罢手。

邵殷埠惋惜道,“在下未曾见过那武器。不过听长辈们的说,这武器能抵千军万马啊!”

忽闻传来低低的嗤笑声,“能抵千军万马?以讹传讹罢了。”

“白公子为何如此肯定,难道曾经见过永国的武器?”邵殷埠不悦地问了一句。

皇甫酃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答道。

“我的确见过,而且…”也清楚两国突然罢手的原因。

“而且什么?”若盈不禁开口问道。

“而且,”抬眸瞥向邵殷埠,“永国的武器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

“胡扯!在下村里的老人都亲眼所见,怎会有假!”邵殷埠气愤地站起身来,低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