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内侍见状跟了上去。
二牛进了里屋,动动鼻子跑到窗边,两只前爪搭在了窗台上。
两名内侍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声嘀咕道:“啸天将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里能有什么啊,总不会找到了太子的臭袜子吧…”
“别胡说,那毕竟是太子,今日咱们要是找不出东西来,咱们这些人包括督主在内,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汪汪!”二牛叫起来。
屋外的潘海听到动静,急忙走进来,随后跟进来的太子面色已经发白。
见到潘海进来,二牛对着窗台叫得更厉害了。
潘海走了过去,盯着窗台凝眉思索。
二牛忍无可忍,伸出爪子一推,把窗台上摆着的一盆花推到了地上。
花盆是瓷的,砰地一声就碎了,花枝泥土散开来。
“住手!”太子惨叫一声。
潘海眼神一缩,弯腰把泥土中露出半截的某物捡了起来。
那是一只桐木做的偶人,心口正中间扎着一根针,再往后翻则写着生辰八字。
潘海用力握着偶人,猛然看向太子。
太子已经瘫软在地。
“带太子去乾清宫!”潘海压住内心的激动与愤怒,高声道。
第608章 疑点
数名内侍立刻围住了太子。
见没有事了,二牛后腿一弯坐下来,悠闲甩着尾巴。
潘海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对着二牛深深一揖:“啸天将军先回去吧,回头咱家再好好向你道谢。”
到这个时候,谁再说啸天将军只是一只狗,他就跟谁急。
一群人如潮水般从东宫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
淳哥儿仰着头,问宫婢:“我父亲做错事了吗?”
宫婢紧紧拉住淳哥儿的手,唇色惨白劝道:“太孙,您快回去吧,让太子妃见到您这样会担心的。”
太子妃临走前特意交代她照顾好太孙,没想到已经睡下的太孙突然起来,执意要出去看一看,任她如何劝阻都劝不住。
最终太孙还是看到了太子被内侍带走的场面,以及狼藉一片的东宫。
“太孙,夜里凉,奴婢带您回屋。”
淳哥儿立着不动,再问道:“我父亲做错事了吗?”
宫婢低头,小声道:“奴婢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东宫出大事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哪是她一个小宫女能明白的。
再者说,就算明白也不敢对太孙讲。
淳哥儿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道:“回去吧。”
他先转了身,小小的肩膀抖了抖,似乎压抑着哭泣。
宫婢抬手抹了抹眼角,泪水冰凉。
太子犯事了,看潘公公扯破脸的样子,所犯之事定然不小,到时候他们这些东宫的人说不定都要陪葬…
宫婢不敢再想下去,拉着淳哥儿走了。
乾清宫里,景明帝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可当内侍禀报说潘公公带着太子过来了,那些不耐烦登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发慌。
难不成潘海真的在东宫翻出了偶人来?
缓了片刻,景明帝才开口道:“叫他们进来。”
不多时潘海走进来,其后是面如土色的太子,由几名内侍搀扶着。
一见太子灰白的脸色,景明帝的心就凉了一半,目光沉沉看向潘海。
潘海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把偶人呈给景明帝:“请皇上过目。”
景明帝见到那心口刺针的偶人,眼神骤然一缩,等再看到偶人身上的生辰八字,声音都抖了:“在何处发现的?”
潘海看太子一眼,轻声道:“偶人是啸天将军发现的,就埋在太子寝宫里室窗台上的花盆里…”
“畜生!”景明帝猛然站起身来,手指向太子。
太子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父,父皇,儿子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
景明帝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太子的求饶声,可这声音却让他愈发愤怒,愤怒到极致就成了悲凉。
这就是他最看重的嫡长子,从一出生就给了储君之位,精挑细选出臣子来教导,可谁知最后却做出弑君弑父的事来。
他吸取前朝立储以爱导致大乱的教训,难道错了么?
景明帝睁开眼睛,声音疲惫:“那个宫女,是你掐死的?”
潘海派去静乐堂查验宫女死因的人已经回来复命,好在那边尚未火化尸体,十分容易就验出了宫女死因。
太子抖了抖身子,没吭声。
“说,是不是你掐死的!”
回来复命的人说宫女颈部有明显掐痕,凶手除了太子几乎不可能是别人。
太子浑身一颤,认命道:“是,是儿子…”
迎上景明帝铁青的脸,太子慌极了,忙道:“父皇,都是那个贱人蛊惑的儿子,儿子一时糊涂啊——”
景明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到现在,太子有心害他已经板上钉钉,可他依然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太子要害他,正巧就有个小宫女懂得偶人害人之法,又正巧被另一个小宫女发现,这两个宫女还是同乡。
说不定这宫中还有朵嬷嬷的同伙,那个宫女就是被朵嬷嬷的同伙撺掇的,然后太子就上了钩…
景明帝盯着太子,恨得牙痒。
无论太子主动生出这个心思也好,被人唆使也罢,都不可原谅。
景明帝的目光落在偶人上,神色变幻不定。
就是这么一个木头做的偶人,真能置人于死地?
对此,景明帝心有疑虑。
要说蛊虫,他是相信的,毕竟那些虫确确实实在人体内,想要给人造成伤害轻而易举。
这些怀疑恐怕要从那名告密的宫女身上查起了。
“把太子带下去吧。”
太子一脸惊恐:“父皇,儿子真的错了,您原谅儿子好不好——”
景明帝别过头去。
很快太子就被拖了下去。
景明帝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跪下来,以额贴地行了一个大礼,平静道:“儿媳有罪,儿媳身为太子妃没有及时规劝太子,令太子犯下大错,请求与太子同罪。只求父皇可怜淳哥儿,让他好生长大吧…”
说到这里,太子妃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声音哽咽。
最坏的情况果然发生了,太子居然要弑君!
这个愚蠢的男人害了自己就罢了,可要是害了淳哥儿,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景明帝盯着太子妃片刻,叹道:“太子妃,你先回东宫吧,好好照顾淳哥儿。”
太子妃浑身一颤,恭恭敬敬应一声是,退了下去。
屋内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皇后问道:“皇上,这偶人该如何处理?”
“叫那宫婢来。”
红玉跪到了景明帝面前。
景明帝没出声,皇后问道:“偶人已经找到,你可知该如何处理才能使偶人不再害人?”
红玉飞快瞄偶人一眼,深深低下头:“去掉偶人身上的生辰八字,再把偶人毁去即可。”
帝后对视一眼。
景明帝给潘海使了个眼色。
潘海会意,手一挥:“把人带走!”
红玉大惊:“皇上——”
潘海安慰道:“莫怕,还有些事要问你。”
红玉很快被带了下去。
帝后久久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开了口:“皇上,太子妃与太孙——”
在她心里,太子已经与死人无异,无论皇上对太子如何疼爱看重,弑君弑父的恶行都是无法容忍的,能赏太子一个全尸就不错了。
只是可惜了太子妃与太孙…
景明帝神态疲惫,仿佛瞬间老了数岁,轻声道:“我心里有数。”
第609章 赐死
二牛回到燕王府时,天还没亮,是小乐子亲自送它回来的。
“王爷呢?”
把小乐子接进来的管事不好意思道:“王爷睡下了,公公稍等,小人去叫醒王爷。”
小乐子忙道:“不必了,你把啸天将军照顾好就是,咱家还要回宫复命。”
啧啧,燕王还真是心宽。三更半夜把啸天将军接进宫里,宫中显然出事了,而人家燕王居然都没等着,就这么睡熟了。
小乐子感叹完,左右一扫,不见了二牛的影子。
他登时愣了:“啸天将军呢?”
管事讪笑道:“啸天将军刚从那里钻进去了…”
这个二牛,当着公公的面怎么能钻狗洞呢,还有没有一点啸天将军的威严了?
小乐子望着管事手指的一处洞口也有些懵。
啸天将军居然也会钻狗洞啊——
心中感慨完,小乐子提出告辞。
管事把小乐子送到角门口,等小乐子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立刻把消息递到了毓合苑去。
郁谨此刻当然没有睡。
那么晚把二牛接进宫里,显然是出事了,事情恐怕还不小,十有八九与太子有关。之所以让人对内侍说他睡下了,是摆出一副不上心的姿态而已。
咳咳,必要的伪装还是需要的。
“二牛回来了?”得到消息却不见二牛,郁谨眉头一皱,立在书房门口吹了一声口哨。
他自年少就下苦功夫习武,气息绵长充足,哨声在安静的夜晚传得颇远。
刚刚在温暖的窝里趴下的二牛竖起耳朵一听,不情不愿爬了起来,去主人那里报道。
“去宫里做了什么?”郁谨用力揉了揉大狗的脑袋。
二牛动了动鼻子。
“东西找到了?是什么样的?”郁谨说着,比划出一根肉骨头的形状。
二牛果断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别人蠢也就算了,为何主人也这样了?
郁谨脸一黑。
这狗东西居然敢鄙视他了,他还不是担心这狗东西听不明白嘛。
二牛在书房里东翻西找起来,好半天后空着嘴回到郁谨面前,无奈摇了摇尾巴。
连个差不多的物件都没有,让它怎么办?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二牛回了啊。”
郁谨迎上去,拉住姜似的手:“不是让你先睡么。”
“哪里睡得着。二牛这是——”
“宫里连夜带走二牛,定然是让它寻找某物。可惜二牛不会说话,只能试试让它找出类似的物件来。”郁谨说着看了二牛一眼,叹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咱们这里好像没有。”
二牛见到姜似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猛然窜了出去,直奔正房。
二人见状跟上去,却发现二牛从西厢房的窗跳了进去。
姜似与郁谨对视一眼,神色微变。
阿欢还小,不到分院另居的时候,就住在毓合苑的西厢房里。
二牛进阿欢的住处干什么?莫非阿欢那里有那物件?
没等二人进去,二牛就返回来,嘴叼着一物塞到姜似手中。
姜似拿起那物件端详,是一个大阿福,也就是泥做的娃娃。
二牛吐了吐舌头。
这玩意儿叼在嘴里太难受了,硌得牙疼。
“难道宫中要二牛找的是个泥人?”姜似低头看向二牛,却见二牛晃了晃脑袋。
郁谨摇头:“看来不是泥人。二牛找的这个泥人只是与那物相似,也就是说那物是人形——”
二人对视一眼,皆面色微变。
什么物件是人形,且能在宫里搅起这般风浪?
“回房再说。”
二人携手进了正房,留下二牛懵了好一会儿。
它立了这么大功劳,就被男女主人手拉手抛弃了?
进了屋里,郁谨问姜似:“阿似,你觉得那物件会是什么?”
姜似斜睨郁谨一眼,笑道:“你恐怕也猜出来了吧,那东西十有八九是个偶人。”
郁谨冷笑:“太子这回还真是作大死。”
姜似目光投向窗外,轻声道:“是啊,恐怕天一亮,天就该变了。”
史上的巫蛊之祸,皆起于偶人,乃帝王最忌讳的事。
“阿似,你说一个小小的偶人,真能置人于死地?”郁谨摩挲着泛出青茬的下巴,问道。
他在南边多年,对乌苗族有些了解,可即便是有诸多神奇异术的乌苗族,也没听说用偶人害人的。
姜似摇头:“我也不清楚。”
她跟随乌苗大长老修习时,倒是偶然听大长老提起过,再往南有一海岛,岛上有异人能以咒法控制无生命的器物。偶人…也算无生命的器物吧?
而这些她只是听了个大概,大长老没有多说。
“无论如何,父皇的心绞痛来得蹊跷,正好与偶人的出现对上,其中定有关联。”
即便偶人没有起作用,景明帝突出其来的心绞痛恐怕也有人在其中动手脚。
郁谨揽过姜似:“算了,不想了,咱们先睡吧,等明日且有一番风雨可瞧。”
二人并肩躺下,放下床帐。
片刻后,姜似的声音响起:“阿谨。”
“嗯?”
“这一次,太子躲不过去了吧?”
郁谨轻笑一声,波澜不惊的语气显得有些无情:“偶人若与太子有关,他定然在劫难逃。”
姜似于昏暗中扬了扬唇角。
这样看,他们这一次的小目标提前实现了吧。
“睡吧。”郁谨伸出一条胳膊,搭在姜似身上。
帐子里渐渐没了动静。
景明帝在乾清宫枯坐良久,等到天色将明,终于将旨意传下。
太子夜半谋逆,赐毒酒一杯,太子妃与太孙贬为庶民,从此长居静园。至于东宫其他人,由上到下,凡是为太子当差的皆赐死。
旨意传到太子妃那里,太子妃搂着淳哥儿,眼泪簌簌而落。
这眼泪有恐惧,更多的却是庆幸。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没想到父皇仁慈,留了她一条性命,甚至给她一处遮风挡雨之所,能守着淳哥儿长大成人。
如此结果,她已是心满意足。
太子妃拉着淳哥儿,对着乾清宫的方向认真磕了几个头。
亲自来传旨的潘海轻叹一声,道:“宫中的物件就不要动了,您带着太…小公子早早去静园吧。”
第610章 知恩
天刚蒙蒙亮,太子妃…现在该叫杨氏了,连贴身之物都没有带,只带着淳哥儿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直奔静园而去。
东宫出了巫蛊之祸,哪怕再贵重的物件她都不想沾,所有珍宝加起来都没有她的淳哥儿珍贵。
马车里,淳哥儿红着眼问杨氏:“母亲,父亲怎么样了?”
小小的人儿已经意识到不妙。
杨氏低头看着儿子,柔声道:“你父亲犯了错,所以皇祖父罚他闭门思过了。”
淳哥儿垂眸盯着手没吭声。
杨氏揽住淳哥儿,问道:“淳哥儿不是喜欢静园吗?冬天就要到了,到时候母亲陪你与妹妹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太子犯事,宠爱的宫女参与其中,导致的后果就是除了她,东宫凡是太子的女人全都赏了白绫,淳哥儿的两个庶妹如今能依靠的只有杨氏。
淳哥儿沉默许久,抬起眼帘望着杨氏,抿唇问道:“母亲,父亲犯了大错,是不是被赐死了?”
杨氏脸色微变:“淳哥儿不要胡思乱想。”
淳哥儿摇头:“我没有胡思乱想。母亲,我懂的…”
懂什么,淳哥儿没有说下去,杨氏却突然泪如雨下。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让这么大的孩子懂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