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诗韵常年混迹于贵族圈,人缘极好,几乎没有她不认识的贵族小姐,秦芃知道柳书彦的安排,十分感激,觉得柳书彦真是一个贴心小棉袄,让人太过舒心。
她亲自出门去迎接兄妹二人,见到柳书彦便笑着道:“来得真早。”
说着,她转过头去,看着柳诗韵,含笑道:“这边是柳二小姐了吧?”
“见过长公主殿下。”
柳诗韵含笑行礼,不卑不亢,仪态端庄。
她如今已经二十三岁,在齐国算得上是大龄,却一直没有出嫁,听说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不知凡几,但都被她以没有眼缘给拒掉了。
柳家开明,也没有催着女儿嫁人,柳诗韵虽然年纪大,但是长得美,性子好,倒也从来只有她挑拣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挑拣她的。
秦芃是考虑过和柳书彦成婚的话,柳家的态度问题,但今天见到柳诗韵,她心里面不免放心了几分,觉着这柳诗韵看上去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举止端庄,气度从容,应该是个理得清的主。
“柳二小姐多礼了。”
秦芃虚虚扶了一下柳诗韵,含笑道:“早闻柳二小姐如谪仙入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早知柳二小姐是这样的品貌,该让太傅早些帮忙引荐的。”
“公主谬赞了,”柳诗韵跟在秦芃身后,含着笑道:“公主面前,诗韵不过米粒,怎敢与珍珠争日月辉光?”
秦芃笑着摆手。
她虽然笑着,却觉得有点心累。
其实她还挺怕和柳诗韵这样文绉绉的姑娘打交道的,但琢磨着为了给柳诗韵留下一个好印象,她还是决定使出自己浑身解数,来和柳诗韵展现一下自己还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和柳诗韵聊了几句,秦芃就注意到柳书彦提着一个篮子,不免有些好奇:“这篮子里面是什么?”
“公主猜一猜?”
柳书彦眨眨眼。秦芃知道柳书彦是个会挑礼物的,他让猜,必然不会是俗物,可她也猜不出来是什么,想了想道:“是画?”
“非也。”
“是花束?”
“不是。”
“那是什么?”
柳诗韵在一旁抿嘴轻笑,柳书彦掀起布来,哈哈笑出声来:“是饼子!”
秦芃有些诧异,柳书彦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饼来,含着笑道:“我自己用桃花做的,你尝尝?”
“君子远庖厨…”秦芃有些不可思议,见柳书彦挑了挑眉,忍不住笑了,弯过腰去,就这柳书彦的手咬了一口,随后抬起头来,眼里似笑非笑道:“真甜。”
柳书彦手微微一颤,扭过头去。
柳诗韵在一旁瞧着,含笑不语,倒是她身后的翠香,绞着手帕,满是愤懑。
秦芃见柳书彦扭过头去,不由得笑出声来。
她一向喜欢作弄别人,以前就喜欢作弄秦书淮,可柳书彦和秦书淮不一样,这个人太难下手,有时候脸皮比她还厚。好不容易成功了一回,她不由得十分开心,转头同柳诗韵道:“瞧,你哥脸红了。”
柳诗韵抿嘴轻笑,落落大方道:“能让我哥脸红,的确不容易。”
柳诗韵这样坦然的态度,让秦芃不由得心生了几分好感,突然觉得满宣京都喜欢这姑娘,也不是没有理由。
她走上前去,亲昵挽住柳诗韵的手道:“走走走,我们姐妹两好好说说话,我给你看看今天的布置,有问题你赶紧告诉我。我叫你诗韵吧?”
“悉听公主吩咐。”
柳诗韵点了点头,秦芃便道:“你就叫我名字吧,也别叫秦芃了。”
“有失礼数。”柳诗韵虽然大方,却也带着他们柳家固有的礼数。秦芃也理解,点了点头,指了布置给柳诗韵看:“今日的地点就在这院子里,这院子我让人修过,用这些花草天然形成了隔间,一小桌一小桌,但是大家又都能清楚看到舞台。长廊我也用席子隔开,位份较高的就坐在这长廊的隔间——>>里,可以看到所有人,但有帘子垂着,大家也看得不太清晰,以显示身份尊贵。其他桌的安排就是这里是…”
秦芃介绍着每一桌是谁,柳诗韵便给她提点那一桌的人大概是什么性子,临时要加些什么。
柳诗韵几乎记得每一个人的喜好,这让秦芃有些刮目相看,等说到孔尚书家时,柳诗韵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
秦芃有些好奇,柳诗韵敲了敲孔梦云的位置,又瞧了瞧柳书彦的位置,摇了摇头道:“离哥哥太近了些。”
秦芃一时没反映过来,便听柳诗韵道:“她如今已经订婚了。怕是远一些比较好。”
秦芃的位置是按照以往春宴的位置来拍的,孔家和柳家交好,以往春宴这么多年都是排在一起,所以秦芃也就如此排了,柳诗韵这样委婉一提点,她就明白过来,孔梦云怕是对柳书彦有意思的。
可毕竟订婚了,还是离远点好。
而且…
柳书彦她如今看上了,怎么容得下别人染指?
秦芃赶紧点头,选了一个与柳书彦对角线的位置道:“就那个,就放在那!”
柳诗韵愣了愣:“也…不用这么远吧?”
“远点吧,”秦芃颇有经验道:“毕竟女人都是会跑的。”
比如她,当年不管宫宴再远的距离,她都能跑过去骚扰秦书淮。
所以能有多远给她安排多远,对于情敌,秦芃从来不手软。
柳诗韵和秦芃安排好了位置,就开始安排具体的活动流程。
春宴虽然历来是贵族女子举办,但其实本质上就是个年轻人的相亲大会。
齐国民风虽然不是北燕那样彪悍,但也很开放,大家都欣赏有才能的人,想要相亲有个好基础,当然就少不了才艺表演。
所以秦芃特意设了个舞台,旁边由流动活水小溪环绕,大家酒过三巡开场聊过热闹起来,就可以坐到舞台边的小溪旁来。
小溪边上都是椅子,随意坐下,上面都有笔墨纸砚,文人写诗画者作画,都没问题。
柳诗韵觉得秦芃安排得很合理,彻底了解过整个流程后,柳诗韵道:“时辰也该到了,公主先去迎接宾客吧,诗韵出了些热汗,想去换身衣衫。”
秦芃点头,柳诗韵便退了下去。
等远远离开秦芃,翠香终于忍不住了,低啐道:“这公主果然是低贱货出身,怎的这样浪荡!”
柳诗韵也没骂她,勾起嘴角,轻飘飘道:“出身再低贱,人家也是长公主。”
“小姐,”听了这话,翠香有些慌了:“老爷不会让她进门吧…长公主的驸马是不能有侍妾的,您许诺过我…”
“行了,”柳诗韵有些不耐烦:“你别瞎操心了,她进不了门的。”
两人说着,柳诗韵回了房里,开始换了衣服,拆了自己的妆。
宣京第一美人,从来不是这么容易的,时时刻刻精致的妆容,完美的扮相,永远如女神的姿态,才能让第一美人之名长青。
柳诗韵见同性,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妆容太有侵略性,就看着很柔和,一般就可以了。
然而在春宴这种重大场合,她的妆容从来都是看上去十分自然,却格外亮眼。谁瞧见,都移不开目光。
柳诗韵在房间里化妆的时候,秦芃就去招待宾客去了
宾客陆陆续续来了,秦芃接了几个重臣,安排他们做到长廊的隔间里。
朝中说得出分量的官员,不是张瑛的,就是秦书淮的。
所以虽然是秦芃能请到最大的官员,但其实整体来讲,还是不怎么样,同以往的春宴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
但秦芃也做好了准备,不觉得有什么。
宴席开始不久后,秦书淮终于也带着人赶到了。
他的马车到了后,却没下来。
他招了招手,将江春叫进来:“叫周玉去敲门。”
江春点了点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周大人,该你登场了。
第五十六章
江春去叫周玉时,周玉正同成国公吹嘘说着自己以前审过的案子,江春卷了帘子,含着笑道:“诸位大人,到了,下车吧。”
“哦,行。”
周玉点点头,他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江春一说,便出了马车。
下车之后,他瞧着秦书淮道:“王爷怎么还不下车?”
“王爷说,让您先去敲门。”
此刻宴席已经开了,府门自然是关上了。
周玉一听,脸就僵了,看了看秦书淮的马车,拉着江春往旁边走了几步:“江大人你同我说句实话,王爷和公主的关系到底如何?”
“这很重要吗?”江春皱起眉头,周玉拍了拍手,恨铁不成钢般道:“重要啊!你想,要是王爷和公主关系好,我叫门报王爷名直接进去…”
“这不行。”
如果可以,还叫他干嘛?
“我懂了。”周玉点了点头,想了想,便走了过去。
这时候其他几位大臣也陆续都走了下来,见周玉大步向前,着急敲开了大门。
很快门就开了,侍从看见周玉,见他身着华袍,气度不凡,周玉笑了笑:“我是刑部尚书周玉,丢了帖子,找了找,便误了时辰,这是我的官印。”
周玉说得客气,守门人犹豫了一下,先恭敬行了个里,随后道:“那您稍等,我查一查宾客名单。”
周玉脸僵了,没想到秦芃办宴会居然这么精细,连客人帖子丢了都想到了!
真的…
好贴心哦。
周玉看着守门人找了一会儿,抬头有些尴尬道:“那个…周大人,您是哪个周,哪个玉?好像…名单上没有唉…”
周玉不说话了。
他没接到帖子,名单上有没有他不知道吗?
这时候,他只能使出绝招。
“其实我也不瞒你了。”周玉面色冷峻:“刑部办案,不得上报,违者以乱纪论,让开!”
一听这话,守门的人便惊了,看着周玉拿着的令牌,赶紧让开。
周玉站在门口,朝着众人扬了扬下巴:“走吧。”
秦书淮一直呆在马车里,心里悬着,听见江春道:“王爷,门开了,下马吧。”
秦书淮应了一声,心终于放了下来,下了马车。
能无帖入会,秦书淮还是很高兴的,他面上不显,带着一行人走进去后,终于夸赞了周玉一声:“做的不错。”
“王爷平时教得好。”
周玉嬉笑道:“我还是很知道变通的。”
秦书淮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你如何说的?”
“很简单,”周玉抓起自己的官印,笑着道:“我和他说,刑部办案…”
秦书淮猛地止住了步子,回过头来,皱起眉头,语调中带了些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我…”周玉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说…刑部办案。”
气压一瞬间凝固了,旁边几个人本来想夸夸周玉,但感觉氛围有些奇怪。秦书淮盯着周玉,想说些什么,好半天后,终于道:“周玉,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猜一定是蠢死的。”
说完,秦书淮转身走了。
反正…事已至此了,好歹,混进来了…是吧?
周玉被秦书淮说得莫名其妙,抓了抓脑袋,有些不明白,转头询问江春:“我做错了?他们不是关系不太好吗?”
“公主和王爷关系不好,不代表王爷和公主关系不好啊。”
江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追着秦书淮走了上去。
也不管是怎么进来的了,秦书淮们一行人七拐八拐,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总算是到了宴席上。
这时候大家正属于互相认识的阶段,每一桌都满了。因为每一桌都用各种花草隔着,秦书淮几人进来,倒也没人发现。
几个人从来是出现在哪里,都必然是上桌的。到第一个地方没有人理会,倒也是新奇体验。
里面靠着舞台的桌都被人坐了,一行人挑挑拣拣,就只能找一个最偏僻的桌坐下。
这个桌太偏僻了,偏僻得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他们,仿若不存在一般。
好在桌上还是摆了酒菜瓜果,秦书淮坐下来后,其他几个人也坐下来,江春给大家斟了酒,成国公轻咳了一声,终于将憋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王爷今日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
秦书淮坦然道:“就随便来看看。”
众人;“…”
他们总觉得秦书淮做事不会如此简单。
可秦书淮这么说,大家也就说不了什么了。
一行人嗑着瓜子儿聊着天,没多久,旁边一桌突然坐了人。
那些人应该是出去喝朋友喝了些酒,折回自己的位置上来,一坐下就说着话。
“我说这个镇国长公主有名无实吧。”
其中一个人道:“你看今天,最重要的宾客也就是卫家一家和柳家了,那些王公贵族,就没几个来的。手握实权的也不多。”
听了这话,秦书淮身边的人都低下头,嗑瓜子儿。
嗯,他们没实权。
“有卫家和柳家就够了,”另一个人道:“卫衍一个人就代表了整个南边军,柳书彦占着皇城大半军队,你敢说长公主没实权?”
“嗤…”
一开始说话的人带了嘲讽:“说起来,公主真是貌美啊。你说卫炀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公主一个小寡妇,到底有没有…”
话没说完,大家都小声笑了起来,仿佛心照不宣说着什么秘密。
“唉你说,摄政王能放着她当镇国长公主,是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你该说她和柳太傅,柳太傅这么卖心卖力帮她,知道吗,今年春宴,帖子都是柳太傅帮她发的。没什么关系,怎么会帮着发帖子?”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卫衍与她瓜田李下,两人一人未娶一人未嫁…啧啧,说是青灯古佛十年,谁知道是不是被自家小叔子滋润了十年呢?”
旁边人都是喝高了,因着知道自己旁边无人,口无遮拦起来。
秦书淮静静听着,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就觉得气压有点冷。
秦书淮喝了一口茶,淡道:“记下来。”
秦书淮开口,旁边顿时安静了。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旁边这一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有了人!
隔壁人都顿时冷汗涔涔,在公主的宴席上说公主的坏话,他们有脑袋也不勾砍的!
这里的位置都是给一些下面的官吏专门设置的位置,这几个人震惊下来,不等江春上去,其中一个就先绕了过来。
他本想着,坐在这个位置,应该也就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一些官吏,大家都过得不容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或许还有些挽回的机会。
但他一过去,就看见一行雍容华贵的人站在那儿。
他就算是瞎也认识是谁啊!
这批人随便一个挑出来,只要是在宣京当官的就没有不认识的啊!
他当场跪了,支吾了半天都发不出声,整个人瑟瑟发抖,就是跪着拼命磕头。
秦书淮瞧了他一眼,冷道:“滚。”
“小人告辞!告辞!”
那人迅速逃了出去,随后扯上同伴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