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几番,那些浪人仿佛是觉察福建兵力防守薄弱,又有一股倭寇登船靠岸,此一番却不似前几次那样偷拿抢夺,而是大规模的烧杀,不过半个多月时间渔民人人担惊受怕,甚至有人为了逃命举家搬迁避难。

福建总兵与之交手几次不但没有占到上风还损失惨重,而那些人每每得手后便会隐匿几日或是登船逃离,隔了几日又会在别的区域出现,神出鬼没难寻踪迹人也是越积越多,众官员却是素手无策。

吴阁老闻言震怒,又与沈季为此争辩了一场,沈季言福建总兵以及布政司无能,勒令撤职查办,而吴阁老却主张等圣上回京后裁夺,两人就此争论不下,最后陈老将军一言求和道:“并非福建兵力势弱,而是没有一位得力的将领,老臣愿请命去福建镇压,两个月之内定能将这些浪人驱逐出境。”

他经验丰富曾经有过海战经验,他若是去定然能一举清除倭寇将他们赶出福建海域。

正当陈老将军领命出发之极,却是无缘无故大病,此事再次搁置下来,这时福建战事已加剧,吴阁老便与沈季商议,让国舅爷亲自领兵出征。

朝中人人点头:“沈大人当年在辽东勇擒蒙古十二部统领岱钦,实乃大将之才。”又道:“国舅爷去再合适不过,京中如今并无要事,唯有福建频频出事,若国舅爷能将福建战事平息,圣上定会欣喜欣慰,在关外也能够安心。”

言下之意,就是您是圣上的小舅子,这件事您去再合适不过,到时候你得了军功圣上定然会大肆嘉奖,而且您也有面子不是。

沈季怔住,他没有想过他要亲赴福建,回去后与沈太夫人商议,沈太夫人当即否决道:“平日领功人头攒动,打起战一个个朝后缩,这样的小事竟让国舅爷亲自出征,哪里的道理。”

沈季也正有此意。

正当他否决之际,福建却传来消息,说在福建一带发现沈安沈宁的消息,甚至见到沈安带着一位年纪约莫的少年出现,沈太夫人一愣,确认道:“消息可可靠?”

沈季就点了点头:“不会有假。”一顿又道:“施胜杰似乎也从江南启程赶往福建了。”

沈太夫人就沉吟下来,许久之后她抬头对沈季道:“那你索性就去一趟,这件事交给别人办我也不放心!”

沈季听到这个消息时也生出此意,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惊动了圣上,不但要暗中进行还要做的滴水不漏。

四月底他便领着随行的二百护卫远赴福建。

析秋在佟府帮着江氏忙佟析玉的婚事,江氏按照她们姐妹几个出嫁时的规矩,备了四十八台的嫁妆,梅姨娘和大老爷哭诉:“那是以前的规矩,如今都过去好几年了,八小姐嫁的又是伯公府,这嫁妆少了让她以后在府里怎么抬的起头啊。”

大老爷正在为朝中的事忙的焦头烂额,闻言冷冷的看向梅姨娘,问道:“你到说说,该给她多少?”

梅姨娘身体缩了缩,结结巴巴的道:“至…至少五十…五十六抬吧…”说完又解释似的道:“老爷,让妾身给您算一算这嫁妆的事儿…”她话没说完,大老爷挥断她的话,有些嘲讽的质问道:“五十六抬?”

梅姨娘朝后退了一步,愣愣的不敢再说话,大老爷眉头一拧:“她们几个姐妹,我记得只有当初华儿出嫁时是五十六抬,但那也不同,她的嫁妆是大太太贴进去的,你若是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你大可以自己贴去,否则,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他们姐妹几个一碗水端平,也不少她的也绝不会有特例的事。”

梅姨娘语塞还想说什么,大老爷已是不耐:“出去!”说完低头理着公文不再看她。

梅姨娘垂头丧气的出了门。

五月初六,析秋早早回了家去,和佟析砚去送佟析玉,佟析玉一身大红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面色含春娇羞的垂着头,等到门外鞭炮作响,周博涵和佟敏之拦着大门“刁难”新女婿,娄二爷请了许多好友来,门内门外竟是对起了对联,佟析砚问代菊道:“都是娄二爷请来的人答上来的,还是娄二爷自己答的。”

“奴婢听着像是请来的人答的。”代菊笑着道:“不过真是热闹,七舅爷手里已经拿了十几封厚厚的红包了。”

佟析砚也抿唇轻笑和析秋道:“七弟可是最得利的。”

“姐姐多总得有些好处才是。”析秋轻笑回头对代菊道:“你去看看,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代菊跑了出去,不过一刻鞭炮响了起来,前头大门开了,迎亲的人进了门,有人过来请道:“前头开席了。”

析秋和佟析砚便去了佟析玉房里,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辰时过了三刻佟析玉和身着红袍的娄二爷给大老爷拜别,便由佟慎之背着上了轿子,一路吹吹打打的去了娄府。

行过礼喝完交杯酒,娄家闹洞房的人退去,佟析玉让身边的丫头伺候着换了家常的褙子,坐在床头等娄二爷回来。

“夫人,您先吃些东西吧。”身边丫头小声的道。

佟析玉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想到自己终于顺顺利利的嫁入娄府,又想到马上能见到娄二爷,心中便满是甜蜜,摇了摇头道:“还是等相公回来一起吃吧。”

身边丫头轻笑。

直到过了亥时,散着酒气的娄二爷兴高采烈的进了门,见眉目如画的佟析玉,顿时抱住了亲着她亟不可待的唤着:“娘子,娘子。”

“相公。”佟析玉娇羞着推开他:“妾身服侍您去梳洗吧。”

娄二爷盯着她点了点头道:“好,好。”说完疾步进了净室梳洗,佟析玉在外头换了衣裳又卸了妆坐在床头等娄二爷,不一刻娄二爷从里头出来:“娘子,我们歇息吧。”说完,揽着佟析玉便躺了下去。

佟析玉心里砰砰的跳,她常听人说一刻值千金,心里既期待又甜蜜。

身上一凉,她低头看去衣服已被娄二爷悉数褪去,他亲着她嘴里喊道:“你真的好美,好美!”佟析玉满面绯红欲拒还迎…

当尖锐的痛贯穿她的身体时,她尖声一叫推着娄二爷:“相公,好痛!”

“马上就好,你再忍忍。”佟析玉咬着嘴唇正要说话,娄二爷身体一动已趴在她身上,呼呼喘着气搂着佟析玉道:“你真甜美,和梦中一样…”

和梦中一样?忍住了身体的不适,佟析玉心中一甜问道:“相公梦见过妾身?”

娄二爷已有睡意翻身下去,咕哝着道:“以前常听夫人说起你,所以在梦中见过…”说完翻了个身:“早些歇着吧。”发出轻微的鼾声。

佟析玉有很多话和他说,撑坐了起来去看他,他却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脸上的喜悦一点一点淡了下去,忍着身下的酸痛,掀了帐子:“打水来。”

门打开,便有丫头端着水进来,佟析玉裹了衣衫又道:“我自己来,你们出去吧。”等门再次关上,她自己清洗过后,又拧了帕子给娄二爷擦洗,等忙过一阵她重新躺在床上,看着床内侧躺着的男子,目光又缓缓移到桌面上跳动着火光的龙凤花烛,没有半分的睡意。

洞房花烛夜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

三朝回门,佟析玉和娄二爷结伴回府,认亲礼上炙哥儿跑去拉着娄二爷:“您就是八姨夫?”

娄二爷蹲下和他平视,笑着道:“是啊,我就是八姨夫。”说完拿出见面来给炙哥儿:“拿去玩儿。”

炙哥儿笑着拿了,蹦蹦跳跳的回道析秋身边,析秋笑抱住他,皱着鼻子道:“有没有谢谢八姨夫?”

“谢谢八姨夫。”炙哥儿抱着拳给娄二爷施礼,娄二爷回头过来看了眼析秋,目光迅速移开笑着道:“不谢。”

析秋又去看佟析玉,她穿着一件对襟珊瑚纹正红色褙子,衣襟上一堆绿宝石搭扣熠熠华光,比起未嫁前多了妇人的韵味,析秋见她正端着茶盅微微有些发愣,她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佟析玉笑着道:“六姐,我没事。”

析秋笑着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娄二爷在周博涵身边坐下,两人早就认识又说了几句,周博涵道:“…可惜大都督不在。”

娄二爷朝析秋看了一眼,回周博涵的话:“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圣上也要启程回京了吧?”

“是!”周博涵点头应是,目光落在佟析砚身上,见她正和析秋说笑,他便低头喝了口茶,朝代菊招招手,吩咐道:“夫人早上没有吃多少,你将车上准备的糕点拿来给夫人用些。”

代菊笑着应是,佟析玉闻言一怔,便朝娄二爷看去,娄二爷正在和佟慎之说着话,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又侧身端茶去喝。

“大爷,大奶奶问您可能开席了?”邱妈妈笑着进门问佟慎之,佟慎之拧了拧眉问道:“大老爷回来了吗?”

邱妈妈摇摇头,道:“还没有回来。”

娄二爷面色变了变,邱妈妈见了随即话锋一转:“可能是朝中有事耽搁了。”佟慎之微微点头,对娄二爷道:“不如我们再等一等吧。”

娄二爷自是没有意见,点头应是。

直到过了午膳时间大老爷还是没有回来,佟慎之派了人去衙门请,还不等人出门大老爷身边的常随便已经回来了:“大爷,出事了。”

不但佟慎之,周博涵,便是析秋也是惊了一惊。

“刚刚得了福建来信,说国舅爷沈大人,在福建出事了。”说着一顿又道:“尸首已经找到了,身中数箭,死状惨烈。”

“沈季死了?”娄二爷变了脸色,国舅爷死了那还得了。

析秋牵着炙哥儿的手,面色平静的听着众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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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最后一章,我和编辑请示过后,会告诉大家请假几天出大结局哈…不分上下集,一章结文。

话说,是不是就不会给我月票了呢,我好桑心。

第二卷 庶大招锋 242 惊怔【请假码结局

“娘。 ”皇后面色惨白眼底有些明星的淤青色,她看着沈太夫人道:“阿季也应该到福建了吧,怎么还没有消息回来?”

毛姑姑端了药进来,沈太夫人接了在手里,冲毛姑姑摆摆手,她拿了勺子拌着药凉着,回道:“许是路上耽误了消息,算算时间这两日该有消息了回来了。”说着舀了一勺药送去皇后嘴边:“你别操心这些事了,一切有我呢。”

皇后张嘴将药喝了,沈太夫人又拿了帕子给她擦了嘴角,皇后回道:“我知道,只是炎儿和他都不在,我心里牵肠挂肚的,总放不下心。”

“殿下又圣上护着,季儿这么多年也历练出来了,办事心中有数,不会有事的。”说着又送了一勺药过去,皇后喝了便又道:“听说宣宁侯府的五夫人至今未醒?”

“一个没脑子的疯子,不提也罢。”沈太夫人面上现出轻蔑:“夫妻两人吵架动手也能成了这样的局面,我真是高估她了。”

皇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拿了沈太夫人手中的帕子自己擦着嘴,神情愉悦的道:“她不是一向如此,也不是今儿一日的事了,当初四夫人还在侯府,我们不也听到她们许多事儿…真是贻笑大方。”

沈太夫人也轻笑着摇了摇头,皇后又道:“萧延亦的婚事,我昨儿晚上仔细想了想,我记得莹贵人有个妹妹,长的也是国色天香的,正到了适婚的年纪,您看…”

“哦?”沈太夫人眉梢微挑:“改明儿接进宫里我瞧瞧,送了人进侯府便是不能做什么,坐了那个位子也能让他们不安生。”宣宁侯夫人的位子空了,早晚都有人要坐上去的,与其让萧家与旁人联姻再添助力,还不如她们占了去。

“好。”皇后轻声应了,正在这时毛姑姑在殿外敲了门进来,皇后问道:“什么事?”

毛姑姑看向沈太夫人,回道:“太夫人身边的妈妈求见,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皇后朝沈太夫人看去,沈太夫人也是微微疑惑,她身边的人都是极规矩的,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也不会闯到宫里来,她起身朝皇后道:“我去看看,你休息吧。”

皇后点头应了,又道:“我也睡不着,您说完了话再回来吧,索性今晚别回去了,好不好?”

沈太夫人嗔瞪了她一眼,眼中包含宠溺:“还像个孩子似的,知道了,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留了毛姑姑在里头服侍,她自己出了门去。

“什么事?”沈太夫人见了身边的妈妈,拧了眉头,妈妈就左右看了一眼,轻声回道:“太夫人,福建有信回来了,去府里没有找到您,便直接来宫里了,您看?”

这个时候福建来信,定然是沈季捎回来,又这么着急的求见她,想必是紧要的事,沈太夫人点了点头,道:“你将人带去居华殿。”居华殿空关着的,又靠宫门近。

妈妈领命转身去了,沈太夫人则挥退身边跟着的女官,直接去了居华殿,等她进去时里头已经有位身穿黑色劲装护卫打扮的男子候在那边。

“太夫人。”那人跪地行礼,沈太夫人看着他眉头微拧,问道:“你腿怎么了?”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僵硬而奇怪

那人闻言就红了眼睛,跪在地上没有说话,沈太夫人心便是一提,又追问道:“起来说话,可是你们主子来消息了,他人可到福建了,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太夫人。”那人把持不住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断断续续的回道:“少主子…少主子他…”

沈太夫人脸色大变,有些迟疑的出声道:“快说,到底怎么了?”语气之中已满是紧张。

“少主子…没了!”说完,趴在地上压抑着哭着。

沈太夫人眼前一黑,蹬蹬后退了几步,跌倒在椅子上,她抓着扶手手指剧烈的颤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耳边嗡嗡炸响一片,觉得很不真实宛若做梦一样,她摇着头,一字一句道:“没了?怎么没了?”

那人抹了眼泪,哽咽回道:“少主中了歹人的埋伏,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之中,小人赶到时已经没了气息。”

沈太夫人昂着头,眼帘一点一点绝望的合上,眼泪无声的滑下面颊,她就这样静静坐着,没有发出半点的哭声,手指却紧紧攥着扶手手背之上青筋耸起…

那人惊恐的朝沈太夫人身边跪行了几步,担忧的喊了声:“太夫人?”

沈太夫人没有回应,却是猛然睁开眼睛,眼底忙是阴戾之色,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仔细说,当时的情况。”

那人就慢慢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沈季到了福建后便得知沈安沈宁在三沙堡,于是派人在城中搜寻他们的踪迹,找了两日都毫无线索,就派人去萧四郎在城中开的酒楼外守候,等了半日没有等到两人,却在隔壁一间青楼内发现了沈宁,沈季立即带人去了青楼,将正在和楼内姑娘翻云覆雨的沈宁抓了带回住所,一番拷问之后,沈宁也算是有种什么也不肯说,沈季见问不出什么,便让人在萧四郎的酒楼内留下线索,让沈安带着先皇后的遗腹子前来交换沈宁。

本也只是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却没有想到沈安竟然答应了,便说出了见面的地点,位于三沙堡外的一处叫青阳坡的地方会面。

“等等。”沈太夫人语气僵硬的打断他的话:“这个青阳坡我似曾听过。”

那人目光一顿,垂了头就回道:“当初…萧侯爷便就死在那边。”

沈太夫人身体一怔,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心中的疑团在这一刻渐渐清晰起来,她点头道:“你继续说。”

那人又接着将后面的事情说了出来,沈季早早到了青阳坡将手下的人马埋伏在附近,就在青阳坡上等沈安,却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从天而降的数百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沈季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手下两百护卫逃出包围时只剩下近身的六人,他当时在后面看守沈宁才逃过一劫,否则…

沈季大怒,明白自己定然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他让人去通知福建布政司和雷公公来接他,但出去的人在打听到另外一个消息,福建海域一带根本没有倭寇上岸,一片安宁和平,甚至百姓都没有听说过今年曾有倭寇登岸作乱之事。

他惊讶的说不出来话,周身发凉。

243 全剧终

“娘娘,四夫人晕过去了。舒睍莼璩”毛姑姑将析秋接在怀里,抬头看着皇后:“可要请太医来?”

皇后强撑着,这些日子身体其实亏损的极厉害,只能靠在床头看着下面,面上现出喜色,声音却是着急的道:“来人。”说完指着门外进来的女官:“将四夫人扶去偏殿休息。”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析秋扶去了隔壁的偏殿,太医匆匆忙忙的进来给析秋把了脉,又去皇后那边回话:“四夫人有些体虚,一时受了刺激晕过去了,稍作休息便会无碍。”说着一顿又道:“微臣开了安宁静神的药,已让人去煎药,稍后喂了应就无妨了。”

隔着帘子,皇后淡淡的靠在床头,声音悠悠的开口道:“你去吧。”

太医低着头出了门。

皇后看向候在一边的毛姑姑吩咐道:“你过去看看,看着她吃完了药再回来。”

毛姑姑应是转身去了偏殿。

她进了门,就见床上躺着的析秋,单薄的身姿惨白的皮肤,她走去一侧的贵妃榻上拿了毡毯过来,搭在析秋身上,又无声无息的看了眼,站在了一侧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静悄悄的。

稍后一刻,有女官端着药进来,毛姑姑亲自接了碗用勺子喂进析秋嘴里,她又拿了帕子轻柔的给析秋擦嘴角,好半晌才将一碗药喂了进去,放了药盅回身对女官道:“都出去吧,让四夫人好好休息。”

说着,众人都退了出去又关了门,毛姑姑吩咐四个女官守在门口,她去给皇后回话。

待人悉数退了出去,躺在床上原本昏迷着的析秋,忽然睁开了眼睛,视线慢慢移放在门口,房里空无一人,但她却没有动。

刚刚内侍的话还停留在她脑海中。

敏哥儿没了?

皇后没有必要用这样的假消息来试探她,沈宁当初被沈季抓住时,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沈太夫人和皇后早已经得知了福建的事乃萧四郎所为,也定然知道敏哥儿的身份,事到如今大家顾忌的不过是表面上和气,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况且,只要她从宫里出去,什么事情都瞒不住。

那么,这个消息就是真的,是圣驾随军传递回来的消息,敏哥儿和皇长子真的遇到刺客受伤了?

敏哥儿真的死了?

她就想到皇后刚刚听到皇长子昏迷未醒的消息时,没有半分的紧张和惊讶,反而在关心敏哥儿的生死…她眉头微微一拧,心中便跳出一个假设来…

难道这次的刺客事情,和这个结果皇后早就知道了,或者说早就安排好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这件事根本就是她和沈太夫人做的,在得知敏哥儿真正的身份之后,迫不及待的要将他除去!

真是好大的胆子,当着圣上的面对敏哥儿动手。

心中一缩,那么敏哥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生是死?

她不相信敏哥儿会死,就如同他信任萧四郎一样,到了这一步他定然是什么都算计好了安排好了,不可能让敏哥儿死的。

突然的,她就想到萧四郎送来的那封信,就在宫中得信前到的,和军中的消息一前一后,时间竟然这么巧,那封信的内容,会不会就是敏哥儿的状况和萧四郎的打算。

她紧紧蹙起眉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的承尘,有件事让她觉得很奇怪,按内侍所言皇长子也受伤未醒,既然这件事是皇后和沈太夫人做的,那就不可能对皇长子下杀手,可现在军报中清楚的言明皇长子身受重伤。

皇后和沈太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去执行任务的人失手伤了?还是军报有误?

她摇了摇头,都觉得不太可能,以沈太夫人做事的谨慎,她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而军报是送入内阁又是从圣上手中送回来的,也不可能有所失误。

心中一顿,她坐了起来…是了,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的通。

那么,她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配着萧四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呢?她了解萧四郎,既然这件事他从到尾都知道并且有所准备,那么他定都安排好了。而且诱沈季去福建的军报确实是假的,这件事可大可小,沈太夫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漏洞,他会怎么补救?

如果是她,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只有让沈氏毫无还手之力,只有让他们的党羽无暇分身,才能将这件事彻底抹去,至于圣上不可能毫不知情,那么他前面不过问,事后就更不可能再去追问,只要萧四郎处理的毫无痕迹,他定不会追查。

萧四郎要如何做,才能让沈氏毫无反手之力?

大老爷…萧延亦…吴阁老?

她目光投向窗外,有月光落在地上,细碎斑驳…

那么,皇后娘娘接她到宫里是什么意思?她抿着唇将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皇后不可能杀她,以如今萧四郎的能力和势力,她们便是真的有心也不敢动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拿她做要挟逼迫萧四郎!

让他卸甲归田,或是外放远离京中远离政治中心?

只要萧四郎不在京城,这京城也就是沈氏的天下,即便现在没了沈季,沈太夫人大可在族中扶持一位国舅上位,可只要萧四郎在,她们不管做什么都不会顺利,况且,现在在她们眼中,彼此已是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仇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平共处。

只要萧四郎外放或是辞官,不在京中,沈太夫人就有一万个法子无声无息的将他们一家人处理掉,而朝中的官员她也有能力一个一个解决掉…这样才是最妥当也是最安全的法子。

是了,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的通,她目光又转向门口,如果她没有预料错稍后皇后娘娘就该和她说出她的打算和意图。

她贵为皇后她无法抗旨,但是…

正殿中,皇后仔细盘问方才回话的内侍:“军报中说皇长子受伤昏迷?可知道太医如何说的?”怎么会昏迷,伤势应该很轻才是。

内侍隔着帘子不敢抬头,回道:“是,吴阁老确实是如此说的,说皇长子左肩上受了一箭,箭深入骨高烧不断,如今还没有醒。”

皇后脸色徒然巨变,看着内侍迫切的问道:“你说什么?左肩一箭,箭深入骨?”

内侍应是,皇后顿时周身冰凉如坠冰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母亲既然安排人去,就定然是做的天衣无缝吩咐妥当才是,那些死士怎么可能会失手将炎儿伤的这么重?

她乱了方寸,慌忙招来毛姑姑:“你出宫将太夫人请进来,就说我有事和她商议。”

毛姑姑应是出了宫去。

皇后坐立难安,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她的炎儿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圣上有没有让人好好照顾他,太医带的药够不够,有没有很好的护理?许多许多的问题,许多许多的可能性在她脑中回荡。

不过半个多的时辰,她仿佛过了一生一般,待沈太夫人由人打了帘子进来时,她迫不及待的追问:“娘,炎儿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您是怎么吩咐那些人的,怎么会伤了炎儿?”

“你先别着急。”太夫人稳稳的在杌子上坐了下来,拧了眉头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不日就会消息传回来。”

这句话显然不足以安抚皇后心里的担忧:“炎儿会不会有危险,圣上随军的太医去的不多,药材也可能不够的,炎儿…”沈太夫人走过去,坐在床沿握住皇后的手:“你不要着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先稍安勿躁。”

皇后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炎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最大的希望和依靠,她怎么能冷静下来。

沈太夫人见此,又道:“这件事很蹊跷。”她看着皇后轻声的道:“那些人是季儿亲自训练的,也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手中都极有分寸。”

皇后止了哭,变了脸色:“您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浑水摸鱼伤了炎儿?”

“有这种可能。”既然死士确认了敏哥儿是谁,又怎么会对炎儿下重手,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死士之后还有人动手了:“所以我让你镇定一些,他现在远在关内,我们再担心也没有用,何况圣上也不会不管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后瘫了下去,全身软绵绵的靠回垫子上,闭上眼睛眼泪还是由于担忧不停的落下来,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早没了力气,虚弱的睁开眼睛,冷幽幽的声音道:“娘,您说会不会是萧四郎?”

沈太夫人也是如此想的,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既然萧四郎能有时间去刺杀炎儿,为什么不去救萧怀敏,若是萧怀敏死了,对于他来说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她想不通!

皇后见母亲的面色,心中也升起了疑惑,又道:“娘,那些死士您可安排好了?不会被萧四郎查到吧?”

“一个都不会留,他如何查!”沈太夫人说着,话锋一转道:“听说你将四夫人喧进宫了?”

“嗯。”皇后点头:“算算时间,消息该传进来了,我就想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儿子突然死了,她会有什么反应。”想到萧怀敏这个心头刺除了,看到析秋直挺挺的倒下去,她心里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你传她进来何用,便是杀了她也改变不了大局,何必多此一举。”沈太夫人拧了拧眉,就想到内阁中的几位阁老:“算了!”她看着皇后问道:“她人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

“在偏殿歇着呢,刚刚喝了药。”说完又道:“你放心,我又不傻不会做什么的!”

沈太夫人却是若有所思的垂了目光,稍后又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皇后道:“既然她进来了,不如就和她谈一谈。”皇后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点着头道:“好,那我去和她谈。”

沈太夫人就点了点头,皇后却是有些懊恼的沉了脸:“我堂堂一国之母,却拿一个小小的外命妇没辙,彼此深仇大恨却还要和风细雨的和她说话,还有我的炎儿,他受了重伤我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在宫中等他消息!”动气的样子。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做事不能激进,要先稳住自己,这样你才能冷静下来,才不会冲动行事。”沈太夫人心中也很担心炎儿,丧子之痛还每夜每夜的腐蚀着她的心,如今外孙又受了重伤生死难料,她如何能不担心。

只是,她不能乱更不能倒下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了,什么事她没有见过经历过,无论再大的波折和艰难,她一定能走过去。

只要炎儿还在,只要沈氏还在,所有失去的一切终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

“去看看四夫人醒了没有。”皇后招手喊来女官,女官应是便去了偏殿,转眼功夫扶着面色难看走路虚浮的四夫人回来。

“娘娘。”析秋朝皇后蹲了蹲身子,又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便红了眼睛,悲悲切切。

“坐吧。”皇后淡淡的说完,女官已经端了杌子来,扶着析秋坐下,她又道:“吃了药可好些了?”

析秋垂目眼泪落了下来:“多谢娘娘。”便拿帕子捂住眼角泣不成声的样子,皇后便道:“四夫人还请节哀顺变,这样的事情谁也料想不到。”说着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

析秋依旧稳不住情绪的哭着,沈太夫人亲和的走过去,抚了抚析秋的肩:“你的心情我最能理解,这丧子之痛便是世间最难承受的啊。”也是深有感触的红了眼睛落了泪。

“娘娘。”析秋突然自杌子上站起来,朝皇后跪了下:“妾身心中实在悲伤欲绝,原还想陪娘娘说说话,此刻也实在不知如何说,只怕是扫了娘娘的兴,还给您添了烦愁,妾身就不久坐叨扰娘娘了,妾身告退!”

“四夫人这样作甚,快起来说话。”沈太夫人亲自扶着她起身:“你现在心里难受我们都知道。”说着将析秋扶起来,替她擦了眼泪就道:“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哪个母亲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呢。”

析秋点着头,悲哭不止。

沈太夫人就看了眼皇后,皇后陷在软软的迎枕中,强撑了精神道:“四夫人这个样子,本宫看着也着实心疼。”一顿叹气:“萧督都和圣上也不知何时能回京,两个孩子一个伤一个…若是他们在有人做主,我们这做母亲的心中也能好受一些,唉!”

“殿下福泽绵厚定会安然无恙的。”析秋抹着眼泪回道。

皇后摇着头:“这人生困苦太多,总有各种各样的风浪考验着我们,我也着实累了,若是我的炎儿出了事,我也无心留在这个世上。”说着又捂住胸口:“再说,我这身子也是不成了,真想找个清静的地儿,带着炎儿和我娘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娘娘言重了,您是国母尊贵无匹,便是神明也会保佑您和殿下的。”析秋眼泪不停哽咽着。

沈太夫人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并未出声。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的身子我心中清楚的很。”说着一顿朝析秋看过去:“其实,说起来四夫人比我要自由许多,至少没有这些烦心的事儿,我瞧着等萧督都回来,让他陪着你找一处僻静之处住些日子,免得整日待在家中,睹物思人毁了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