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一点一点站起来,指着萧延庭怒不可遏…
太夫人听到婆子回禀,也是怒道:“随他们去,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析秋正帮着摆碗筷,和大夫人就停了手里的活,过来劝太夫人:“娘,他们夫妻都是冲动的性子,闹起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人,不如将他们请回来吧,五弟妹经过这次事情肯定也知道错了,算了吧。”
太夫人目光动了动,大夫人转头去吩咐婆子:“去将五爷和五夫人请回来。”
婆子应是而去,析秋就扶着太夫人起身:“家里还在办丧事,若真随了他们去闹,还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情来,不管弟妹去沈府做什么,不是还没出事嘛,您也别追究了,消消气。”
太夫人叹了口气,就道:“我也不知做了什么孽,千挑万选的,就选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回来。”
析秋也叹了口气,却能理解五夫人心中的打算,沈太夫人拿藤家的利益来诱惑她,五夫人自藤家出事后尝尽了冷暖,想要起复藤氏也可以理解,只是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点。
大夫人也在一边轻声应着析秋的话。
太夫人终是消了些怒,正在这时外头却是传来喧哗声,析秋一惊和大夫人掀了帘子出去,随即愣住,就瞧见萧延庭由人扶着进门,额头上挂着血迹,而五夫人则是人事不知的由四个婆子抬着进门。
“这是怎么回事?”析秋赶忙帮着打起帘子:“到暖阁里去。”又回头吩咐紫薇:“快让胡总管请了太医来。”
乱糟糟的,萧延庭和五夫人进了暖阁,五夫人被放在炕上,析秋检查了五夫人的伤势,身上淤青了好几处,额头上也破了一块,又拨开眼帘看了瞳孔,她暗暗凝眉,没有想到五夫人伤的这么重。
这边,太夫人沉了脸问五爷:“老五,这又是怎么回事。”
萧延庭垂着头不说话。
旁边就有婆子回道:“太夫人…祠堂的牌位都被打翻了,奴婢进去时她和五爷都被压在下面了。”
“你!”太夫人指着萧延庭说不出话,眼前一黑就被气晕了过去,析秋赶忙将太夫人抱住,碧莲端了茶拿药过来喂太夫人,太夫人悠悠醒过来却是靠在炕头满脸的失望,不再说话。
萧延庭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娘,孩儿知错了。”
正在这时,萧延亦和萧四郎带着太医进了门,两人在外面已经听过事情的大概,这会儿见房里的情景便已明了,萧延亦吩咐太医道:“先瞧病吧。”
太医先去检查伤情的较重的五夫人,拨了眼帘又探了脉,拧了眉头对萧延亦道:“应是伤了脾脏,伤情很重。”说完擦了手道:“老夫先试试针灸…”
五爷一怔,惊怔的抬起头来,满脸的紧张:“什…什么意思?”
太医就摇摇头,道:“头上的伤倒不算重,可是身上有几处伤的颇重,肋骨也断了一根…”
析秋叹气,希望只是断了肋骨,没有真的伤及内脏。
夫妻两人打架,怎么就闹的这么严重,她失望的朝萧延庭看去,也是说不出话来。
析秋忙了一夜,又是伺候太夫人,又是给五夫人熬药帮萧延庭换药,天亮了府中又来客人奔丧,一连几日都歇在侯府里没有回去,炙哥儿和敏哥儿也无暇照顾,直到停灵七日二夫人棺椁移去法华寺中,才算歇了下来,等在寺中停了四十九日到时候直接从寺中葬去萧氏的陵园。
五夫人还是没有醒,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丝毫没有反应,五爷只得将人抬回府里去,自己日夜伺候在侧。
析秋叹了口气,和萧四郎道:“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们夫妻打架,竟是闹到这样的局面。”说着一顿又道:“就是可怜了晟哥儿…”
萧四郎没有说话,显然也对萧延庭很是不满。
“明天炙哥儿就要开馆了,四爷早点去休息,明天拜师还有许多事要做。”析秋说完也放了茶盅站了起来,夫妻两人都被这几日的事情闹的筋疲力尽,两人各自梳洗了便歇了不提。
第二天炙哥儿和坤哥儿以及佟析环拜了师便在外院正式开了馆,又正逢佟析砚生辰,析秋便让春柳送了礼去周府。
半个月后,佟全之介绍的拳脚师傅华师傅便进了府,因为他本是京城人士,不用析秋安排住宿,每日卯时到府里来陪炙哥儿练一个时辰的基本功再出府,下午未时再进府练两个时辰。
这样一来也不耽误炙哥儿的功课,只是炙哥儿有些辛苦。
析秋怕他太累上季先生的课会不认真打瞌睡,偷偷去外院瞧,却是瞧见炙哥儿认认真真的坐在那边听课,她总算是放了心,也就不再约束炙哥儿学武的事情。
二月底,府试开考,萧四郎亲自送佟敏之去的考场,三日后放榜,他高挂在第八名,佟敏之不骄不躁日日在房里看书,隔了十日的院试意料之中的顺利,放榜的那日析秋早早让天诚去看,临近中午天诚跑回来,笑着道:“夫人,七舅爷是第三名。”
“真的!”析秋笑了起来,立刻让岑妈妈准备了车,亲自回了佟府,江氏见了她也很高兴,笑着道:“我昨天还在说,七弟过院试不成问题,却没有想到他竟是考的这么好。”
“您别夸他,回头他该骄傲起来了。”析秋抿唇轻笑,和江氏一起去了外院,佟敏之手中依旧拿着书在看,江氏道:“七弟,你不去找朋友庆祝,怎么还待在家中。”佟敏之放了书,笑着道:“父亲说不过是秀才,待他日金榜题名庆祝也不迟。”
江氏和析秋对视一眼,也不知该喜该忧。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之间便到了圣上出行的日子,析秋帮萧四郎和敏哥儿收拾好了行礼,不放心的叮嘱道:“路上一切小心,尤其是吃食,忌吃生冷之物,包袱里我放了许多的干粮,若是饿了记得吃些充饥。”
萧四郎失笑,回析秋的话:“圣上出行,一天不过二三十里的脚程,每一处落脚之地早已经安排妥当,到时饭菜早已备好,你不用担心。”
“带着总比没有好,您是没事,敏哥儿还在长身体呢。”说完递给吴中:“照顾好你们主子,不能见了好玩的有趣的就一味顾着玩了,可记得。”
吴中和二铨纷纷点头应是。
析秋还是不放心,还想说什么,敏哥儿就挽了她的手臂,笑着道:“母亲,您就放心吧,我长大了会照顾自己,再说还有父亲在,不会有事的。”
析秋叹了口气,又转头叮嘱岑妈妈:“静柳姐配的药包好了,虽说有太医跟着,可身边有药材备着总不是坏事。”岑妈妈笑着应是:“已经装上车了。”
“那去娘那边吧。”析秋一手牵着敏哥儿一手牵着炙哥儿,就和萧四郎出了门先去了侯府给太夫人和萧延亦告别,太夫人又是一通叮嘱,父子两人一声不吭听着。
等到了时辰一家人又坐车回府,析秋问萧四郎:“怎么听说圣上临时留了沈季在京中?”
“嗯。皇后身体未康复,圣上不放心,便留了沈季留在京中。”萧四郎说完析秋凝眉又问道:“宫中几位娘娘随行?”
萧四郎抱着炙哥儿在膝上,摸着儿子的头,道:“乐贵妃和莹贵人随行。”
留了雯贵妃在宫中啊,析秋挑了挑眉。
马车经过长街时,街面左右已满满站了许多百姓,等着圣上驾临一睹圣颜,热闹非凡。
等他们到了府里,岑妈妈已经将两辆马车悉数收拾好了,萧四郎看着怔了怔没料到析秋竟收拾出这么多东西,不过质疑归质疑却是没有说出半个不字,带着敏哥儿按析秋的要求弃马坐车了,析秋站在车边叮嘱敏哥儿:“父亲随行定有许多事情,你一个人的时候就将二铨和吴中喊来陪着你,平时歇下来也不能随意走动,可明白?”
“母亲,我记住了。”敏哥儿红了眼睛:“您和炙哥儿在家多保重。”又看着炙哥儿:“照顾好母亲。”
炙哥儿点头:“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娘。”说着朝萧四郎挥手:“爹,你要记得答应我的事情。”
萧四郎点头:“放心。”
“走吧,回头圣上他们该出城了。”说着吩咐赶车的:“走吧。”
马车便嘚嘚行了起来,析秋牵着炙哥儿,看着萧四郎和敏哥儿越行越远,她挥着手眼泪也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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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啥米呢,不说了,你们懂得~!群啵一个。
第二卷 庶大招锋 241 谈话
轰隆隆的车轮滚动声,尘土弥漫飞扬,先行军开道,四周举着明黄华盖和旗帜的内侍护卫不见头尾,将一行几十辆马车围在其间。
乐袖挽袖动作优雅的泡着茶,笑着道:“臣妾小的时候听父亲说起过塞外风光,说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牛羊隐露其中,微风习习令人豁然开朗宛若置身仙境得到重生一般,令人生出无限的向往。”说着泄了一杯茶奉给圣上:“臣妾一直想象着那会是怎样的一副美景,却没有想到今生竟有缘能得见,臣妾自心中谢谢圣上,为臣妾圆了儿时的一个梦。”
圣上轻抿了一口茶,笑看着她:“这样看来,朕这个决定是做对了。”乐袖掩面而笑,目光盈盈的看着他,满含了缱绻的爱意。
圣上心中一动,握住了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乐袖目光微垂靠在他的肩头,圣上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柔的道:“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去,朕当时并未注意你,可是那一次在御花园中,你弯着腰闭着眼睛靠在花丛中,迷醉的闻着花香的样子,阳光细碎的落在你的脸上,仿佛度着一层金光…”她说完轻抚着乐袖的面容,又道:“朕的心就和现在一样,柔的仿佛能化出水来,就想这样揽你在怀,留着你的这份美好。”
乐袖面容上浮现出甜蜜,她偎在圣上怀中,动情的道:“臣妾能在最美的时光遇见良人,能得圣上怜爱,便是死臣妾也无怨无悔。”
“胡说。”圣上笑着道:“你和朕还有更多美好的时光,这才是刚开始。”
乐袖感动的点着头:“臣妾也舍不得离开圣上,一日也不想。”
就在这时,一声唱和,紧接着御辇停了下来,有人隔着车帘回道:“圣上,前方有人来接,说是今晚就下榻在此。”
“那就去吧。”圣上淡淡的应了。
车队便缓缓驶进前方的一间的两层客栈,早在半个月前客栈便被人清场重新装修打扫一新,四周用明黄的缎子围了起来,有内侍架了脚蹬扶着圣上自车中出来,他含笑点头负手进了门,常公公迎了过来,行礼道:“圣上,一切都已打点妥当,您是现在传膳,还是稍作休息?”
圣上回头去看乐袖,又见莹贵人自门口进来,他问两人:“爱妃觉得呢?”
乐袖笑着道:“臣妾不要紧。”又转头去问莹贵人:“莹妹妹觉得呢。”
莹贵人目光在客栈内巡梭了一遍,秀美轻蹙转瞬即逝,她笑着走到乐袖身边挽了她的袖子,娇俏的回道:“臣妾听圣上和姐姐的。”
还是没有决定,圣上便吩咐常公公:“稍后吧,等人都齐了再用不迟。”说着抬手指了指楼上的房间:“今晚,朕住哪里啊。”也显得兴致很高。
常公公便指了正中一间天字房:“就住那间,圣上要不要去瞧瞧?”
“好!”一声应了,一众人又呼喇喇上了楼,开了门就瞧见里头布置一新,遍见明黄之色,圣上点头赞常公公:“老常办事朕放心。”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乐袖和莹贵人在左右的椅子上落座,常公公奉茶来,躬身道:“奴才不敢当圣上夸奖。”
说着话,有女官进来回禀:“圣上,皇长子,二皇子和萧大都督以及萧公子还有几位大人都到了。”此次内阁之中只有戴阁老和张阁老随行。
圣上点头应是,外头已经听到脚步声,随即皇长子和二皇子先后进门,萧四郎带着敏哥儿也站在了门外,一众人行礼毕,圣上问皇长子:“路上可还顺利?”
皇长子脸色有些白,路上也吐了好几次,马车颠簸他有些晕车,可他依旧是回道:“孩儿一切都好,谢父皇关心。”
圣上点了点头,又去看瘦弱的二皇子,二皇子回道:“孩儿也觉得很好,一路风景真的好美。”很兴奋的样子。
圣上笑了起来,让两个孩子坐下,萧四郎和敏哥儿进了门,圣上目光看了眼精神奕奕的敏哥儿,和萧四郎说话:“今天只行了二十里路便歇了,你看我们明天可要加快些脚程,如此还不知哪一日能到关外。”
萧四郎抱拳回道:“韩大人想必也已计算好,定是考虑到圣上的龙体还有两位皇子年幼不易疾行赶路!”
圣上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又去看敏哥儿:“感觉如何,可觉得累?”
敏哥儿垂着眼眸,恭敬的回道:“回圣上,不累!”并没有过多的言辞。
圣上微微颔首,这边乐袖朝二皇子招招手,二皇子乖巧的偎在他身边,乐袖给他拿帕子擦了脸:“瞧这小脸上蹭的灰,我带你去洗洗脸。”慈爱的牵着二皇子和圣上行礼退了出来,这边皇长子落了单,莹贵人笑着道:“皇长子,臣妾陪着您去梳洗梳洗可好,一会儿要用膳了。”
皇长子目光顿了顿,看了眼圣上,点头道:“有劳。”
莹贵人牵着皇长子和圣上道:“圣上,臣妾陪皇长子梳洗,先行告退。”圣上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幸而有你在!”
皇长子嘴角撇了撇,莹贵人笑面如花出了门。
“你们都各自去歇着吧,一会儿到了用膳的时间咱们一起在楼下见。”说着笑着道:“许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朕今天也尝尝滋味。”
大家陪着笑脸附和一阵,才各自散去,萧四郎和敏哥儿前后脚出门,圣上却是道:“敏哥儿,到朕这里来。”说完对萧四郎道:“这两日赶路,耽误了功课,朕正好闲着,也检查检查他们的功课。”指着敏哥儿:“就从你开始!”颇有拿敏哥儿打趣的意思。
敏哥儿低着头应道:“是!”留了下来。
萧四郎看了眼敏哥儿,朝圣上行礼,带头退了出去,大家也只当圣上行程无趣找个孩子逗逗乐。
常公公留了敏哥儿在里头,关了门退了出来守在了门口。
“坐吧。”圣上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敏哥儿应是,也不拘谨端坐在椅子上,房间里便沉默了下来。
圣上看着面前很像自己的孩子,就想到过往的种种,想到那一夜在府邸之中,门外是山呼的围兵,府门被敲的震天响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家中下人卷着包袱四散的逃去,乱哄哄一片,他在混乱之中抱着临盆哭泣的月嵘,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生出绝望。
他叹了口气,问敏哥儿:“你知道你的身世了?”开门见山。
敏哥儿一怔,放在腿上的手便紧紧握成了拳头,他飞快的抬眼看了眼圣上,又迅速垂下,脑中想到母亲临行前和他说的话:“若圣上问话,你不必隐瞒,如实相告便是…”说了许多,甚至还教了他如何反应如何回答如何和圣上相处。
他当时觉得这样的情景肯定会发生,但却不一定是现在。
母亲是预料到此次出行必会有这样的场景了吧,所以才临行前细细叮嘱他。
他沉住了气,点了头回道:“回圣上的话,是!”
圣上见他不慌不乱沉稳有度,暗暗点头:“你不用紧张,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私下说话就随便些。”说着一顿又道:“你…有没有怪朕当初将你送于他人,有没有怨朕这么多年不与你相认?”
当然有,他曾经在侯府大家表面虽对他尊敬有加,可私下里他受了多少冷眼,他知道他们笑他来路不明,笑他的母亲是个人人耻笑鄙视的戏子…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造成的,他怎么能不怪,
他理解他的无奈,他也理解他的不得已,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从未来看望过他,他甚至怀疑在这些年中,他早就忘记了有自己这样一个儿子还流落在外,他怎么会不怨。
敏哥儿使劲将握着拳头的手松开,面上却是虔诚的摇头道:“没有,恰恰相反,学生心中满存感恩,若非有您又怎么会有我,生恩大于天,学生从未生出怨念,只有感谢。”
圣上一愣,目露审视的去看敏哥儿,却见他面色平静,垂着的眼帘睫毛微颤,看不出任何敷衍的样子,他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朕也倍感欣慰。”说着靠在椅背之上,放松了情绪叹了口气道:“那一夜朕一直不愿去想,却又难以忘记,每一个夜里,朕都会梦见你的母亲惨死在朕怀中的样子,她抱你在怀哭着求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你活下去…当时境况便是我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何况是带着你,朕两难之下只得让萧四郎将你带走,虽心中不忍可也别无他法,你可明白?”
即便当时没有办法,那过后呢?敏哥儿颔首道:“学生明白!”
“你不明白。”圣上吐出口气,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看着他,眼底露出阴厉的之色,他回想当日依旧是余恨难消:“她为了朕倾付了最美的年华,为了朕满门覆灭看着至亲的人一个一个死去,为了朕舍了性命留下你,她说即便我们夫妻身死,也要为朕续下香火…到最后你我父子活在人世,可她却再没睁开眼睛。”他说着目露悲伤,自责的道:“而我,甚至都没有能力为她收尸,任她躺在血泊之中一点一点凋零!”
敏哥儿震惊的看着他,他看到圣上面上之上真实的哀痛,心中跌宕一时难发一言。
圣上说完,看向敏哥儿:“这些事朕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朕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母亲一直活在朕的心中,从未改变过。”
敏哥儿低着头,眼泪落了下来,并不掩饰悲伤哽咽着点点头,露出孩子的无助。
“好了,好了。”圣上摆着手道:“不说这些了。”
敏哥儿落着眼泪,红着眼睛看向圣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来,眼底露出期望。
圣上看着他满心的欣慰,不过是个孩子啊,他笑着道:“傻孩子,你若想喊便喊,朕是你的父亲,朕也想听你喊我一声。”
敏哥儿没有去擦眼泪,感动的看着他,眼泪落在嘴角他张开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稚嫩的喊道:“父亲。”眼泪的落的更凶。
圣上笑了起来,笑声愉悦,站起来走到敏哥儿身边,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朕的儿子。”说着一顿又道:“和你几位兄弟比起来,你的性子与朕最是相似,隐忍,沉稳,聪明!”说完又道:“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出宫开府,府中每个人背后都有各自的主子,真正效忠我只有身边的一个内侍,我不敢笑不敢哭甚至不敢害怕,和你一样将所有情绪隐藏起来。”
说着他看着敏哥儿,赞同的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敏哥儿也站了起来,身高只在圣上的胸前,他昂着头有些羞涩看向圣上,眼中露出渴望。
圣上越发的欢喜,笑着道:“快将眼泪了擦了,男人可不能轻易落泪!”敏哥儿就听话的将眼泪擦去,圣上点着头道:“你年纪还小只管安心读书,什么都不用怕,一切有朕!”
“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敏哥儿抱拳行礼,满面的恭敬,等辞了圣上出了房门,他脸上的表情便逐渐淡去,变为漠然。
母亲说他是父亲,血浓于水,可是对于他来说,在他心目中父亲却只有一个!
“算算时间,圣上出行到今儿有半个月了吧。”钱夫人叹了口气看向析秋:“幸好这两日天气暖了起来,不然还不知到那边如何冷呢。”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析秋笑着道:“您宽宽心,钱伯爷常在外走动,冷暖知道添衣,何况身边还跟着人呢。”钱夫人叹了口气:“平日在家时常拌嘴,这会儿人不在家我又觉得家里格外的冷清,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实的。”
析秋抿唇轻笑,钱夫人就不满的回道:“您也别笑我,你和老四感情可比我们还要好,你白日里瞧着好的很,还不定到了晚上躲被子里如何哭呢。”说完,自己也禁不住笑起来,析秋也是笑着道:“是,是,我这些天日日晒被子,皆是被我哭湿了的。”
钱夫人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叹了口气:“到你这里来坐坐心里果然舒服多了,闷在家里瞧着那些人在我跟前晃,就莫名的觉得烦躁。”
“那你没事就常来坐坐,我随时欢迎。”
钱夫人点着头,端了茶喝了一口,侧身问析秋道:“昨儿沈太夫人又进宫里了,这两日每天都要去的,宫里虽对皇后娘娘的病情瞒的死死的,不过我瞧着只怕不乐观。”
析秋目光动了动,回道:“不过小产,养一养应该就无碍了吧,应是你想的过于严重了。”
“若只是小产也就罢了。”钱夫人小声的道:“听说那一晚还血崩了,你想想几人小产会血崩呢,这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的,所以沈太夫人才会生了那样的怒,求圣上严查,那御花园里落点水结了冰也是正常的事,谁能想得到会出这样的意外的,圣上也好说话,该杀的杀了该降职的也降了,可沈太夫人显然没有消气,正憋着劲儿的还在查呢。”
析秋露出惊讶的样子:“这都过了这么久了还能查出什么来?”钱夫人呢撇了嘴回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
宫中的事情她不清楚内情也不能妄加定论,不过皇后娘娘小产血崩之时确实有些蹊跷,她余光看了眼钱夫人,就想到当时乐袖小产的事情…
“不说这件事了,这段时间朝中大事都由内阁处理着,前几日沈季还为了什么事儿和吴阁老争执起来了,听说沈季气的还砸了吴阁老的正在喝着的茶盅。”说着见析秋露出不解的目光,钱夫人就示范似的道:“吴阁老正喝着茶呢,他抄起手就抢了过来丢在吴阁老的脚边,扬长而去。”
沈季虽不是大才,但这么多年历练又有沈太夫人培养,早已不是愣头小子,他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怕是真的气怒很大。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析秋侧身看着钱夫人,钱夫人想了想回道:“像是为了福建海事的事儿,具体也不清楚。”
析秋喝茶的动作便是一顿,垂了目光面上飞快的划过异色。
钱夫人见她没有说话,好奇道:“你怎么了?”析秋一愣,抬头笑着回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儿。”说着一顿又道:“你中午别走了,就在这里用饭吧。”
“还是算了,家里一大家子人,我心里也不放心。”说着就站了起来:“我改天再来找你,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你别嫌我烦着你就成。”
“怎么会,巴不得你天天来。”析秋起身送她出门,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钱夫人笑话问道:“佟八小姐和娄二爷的婚期定的哪一日?”
析秋想了想,回道:“原是定了下半年的,前些日子娄家请了媒人来催…又定了五月初。”钱夫人抿唇笑了起来,在析秋耳边就道:“娄夫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照顾,这会儿还要去照顾儿子房里的事儿,她巴不得媳妇早点进门,她也能轻松一些。”说着一顿又指指皇城的方向:“还有那一位也不知能不能挨过今年…”倒时又要守孝。
析秋轻笑,送钱夫人上了轿子出了府。
中午炙哥儿回来放了书包就喊饿,析秋笑着牵着佟析环,对炙哥儿和坤哥儿道:“饿了就快去洗手。”
“六姐。”佟析环甜甜的道:“季先生讲的真好,又很有趣,连我都听懂了。”
“是吗,那环姐儿有没有把这个话说给季先生听呢?”析秋牵着她去洗手,佟析环摇着头羞涩的道:“我没有说。”
析秋挑着眉头,问道:“你觉得先生讲的好,就大胆告诉他,也是鼓励先生呢。”佟析环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
析秋点头应是:“那是自然。”
佟析环抿唇咯咯笑了起来,析秋帮她擦了手几个人上了桌子,坤哥儿坐的板板整整的,目不斜视,析秋问道:“坤哥儿,今儿中午吃过饭不能再看书了,我们一起去院子里散步,然后回来睡午觉好不好?”坤哥儿见了书就什么也不顾,整日里抱着书在看,自开了馆析秋中午就没有见他午睡过。
坤哥儿嘴巴动了动,抬头看了眼析秋,又垂着头道:“好。”
等了吃了饭,坤哥儿果然依言陪着析秋在院子里散步,炙哥儿一边走一边给析秋示范着华师傅早上教的拳法,打的有模有样,坤哥儿表情僵硬的道:“先生昨天布置的功课,下午要背诵,你可会了?”
一记冷水泼下来,炙哥儿怔了一怔,随即又嘻嘻笑了起来,回道:“当然会。”心里却打起了鼓,昨晚练拳练的太迟,上了床就睡了,早将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析秋挑着眉头看着他,炙哥儿有些心虚的飞快的眨了眨眼睛,嘿嘿的笑道:“娘,我累了回去睡觉了。”说完和坤哥儿以及佟析环点点头,身子一扭已经跑没了人影。
佟析环用小手捂住嘴嘻嘻笑了起来,拉着析秋在她耳边轻声道:“他肯定赶回去背书了。”
“嘘!”析秋刮了佟析环的鼻子,又故作神秘的去和坤哥儿道:“我们装作不知道!”
坤哥儿板着的小脸上,也裂出一丝笑容来。
下午孩子们去了学馆,析秋带着春柳去隔壁听,季先生果然问起昨天布置的课文,到炙哥儿这边析秋便提起了心,怕他背不出,却没有想到他开头结巴了几句,后面却是顺顺利利的背诵完了。
春柳笑着小声道:“哥儿聪明着呢,您就不用担心了。”
析秋叹气,炙哥儿花在学习武艺上的时间太多了!
晚上,等炙哥儿从华先生那边回来,析秋便拉着他坐在书桌前:“先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做了,如果时间足够你再去练拳脚,若不够就明早早些起来练,你可是答应过母亲,两边都不落下的哦。”
炙哥儿嘟着小嘴,又想到今天把先生布置功课忘了的事,有些心虚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规规矩矩的坐下来开始看书。
析秋就拿了绣花绷子,坐在他身后陪着,炙哥儿忽然放了手里的课本,回头问析秋:“娘,爹和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些时间,这才走了半个月呢。”析秋摸摸他的头,柔声问道:“想他们了?”
炙哥儿就点点头,回道:“想,他们不在家里真冷清。”说着一顿又问析秋:“娘,你想不想?”
“想啊。”析秋轻笑着,眼前就浮现出萧四郎的影子来,他们成亲这么久还从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人在家中时便没有多少的感受,等他不在身边时,才会发觉他的重要性。
心里空空的,总觉得一日下来浑浑噩噩什么也记不住,心里只剩下惦记。
又担心敏哥儿水土不服会生病,他也没有出过远门,能不能照顾周到吃的好不好会不会冷,等等等等都不放心。
“是不是还有几张字帖没有临摹?”析秋放了绣花绷子探头过来看炙哥儿,他点着头道:“现在就写。”拿了笔沾墨去写。
敏哥儿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皇长子和二皇子,皇长子穿着一件暗红的直缀盘腿而坐低头看着书,二皇子拿着书靠在车壁上将车帘掀起一条缝,伸长了脖子偷偷去看车外的风景。
他淡淡收回目光没有说话,这是第三天了,圣上让他们三人坐在一辆车里,说是年纪相仿有人作伴也不会无趣,他明白圣上是想让他们兄弟彼此相处多些手足之情,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和皇长子自上次烫伤之后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是他不说,而是皇长子对他视若无睹,宛若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至于二皇子,人很单纯也很善良,正因为如此便显得胆小懦弱了些,事事听皇长子的,自也不敢和他说话。
所以,即便是三个人坐在车内,也和他一人在车中是相同的。
忽然,车帘掀开露出父亲的脸,沉声问他:“车里有些闷热,你们要不要出来骑马?”这话自是问他的,皇长子和二皇子就是想骑马也是要请示过圣上才能决定。
皇长子没有什么反应,但二皇子却是眼睛一亮,有些羡慕的去看敏哥儿。
敏哥儿笑着点头道:“好!”说完,放了书由萧四郎抱上了马背坐在父亲身前骑马而去。
车帘放下,皇长子用脚踢了一下二皇子,愠怒道:“你那什么表情,要想骑马让常公公去安排便是。”
“我…我不想。”二皇子垂了脸,拿了书在手不敢说话。
皇长子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真是胆小。”便侧过身子拿了痰盂吐了起来。
“皇兄。”二皇子担忧的道:“要不要请太医来?”
皇长子擦了嘴,不屑道:“不过晕车,忍一忍便是。”
到了休息之处,没有了前几日的客栈,只能歇在早已经搭建好的毡包之中,皇长子下了车和圣上问安后便借着休息出了门,见了视察归来的钱大人,便道:“钱督都,此时可有空?”
钱忠下马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吩咐?”皇长子见左右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便道:“你教我骑马吧。”
钱忠一愣,有些为难的垂着头,教皇子骑马那不是轻松的事儿,若是出了意外他便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可是此刻皇长子正等着他答复,想了想他道:“微臣正要给圣上回话,可否等微臣请示了圣上再来教殿下?”
“无趣!”皇长子眉头微拧不耐的挥手道:“不用你教了,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忠垂着头余光看了眼皇长子的背影,没有解释。
萧四郎在军帐之中,拿了火折正要去点手中的信,敏哥儿进了门,他动作一顿想了想将信递给敏哥儿,道:“福建来的信,你也看看。”更多的时候,在大事上他对敏哥儿都不再隐瞒,甚至有时候会去问他的意见,有意培养他。
敏哥儿应是,接了信拆开飞快的看完,也学着萧四郎在火折子上点燃,看向萧四郎道:“谢谢父亲。”
萧四郎微微颔首。
四月中旬,析秋收到萧四郎的信,说圣上出行的队伍已经安全到了关外扎营安顿下来,京中却出了一件大事,福建一带突然有股倭寇伪装成商人上了岸,那些浪人身手不凡一上了岸便将海边的一个渔村烧杀抢夺一空,又迅速四散逃开隐匿在民间,雷公公和福建布政司以及福建总兵派了大量兵力巡查,却无一所获。
隔了几日,又有村庄遭劫,等兵士赶过去却又是扑了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