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妤恍惚正为江月信里的直白大胆而害臊,猛然跳出一个人捧着盘子过来,直觉往后退,冰着脸,“我不买东西。”
“不不不不是,”小二结巴,“是我家做的一些小点心,请姑娘品尝。如果姑娘觉得好吃,下次可以去我家里,我娘会做更多的更好吃的!我家在”
小二抓着阿妤的衣袖,一股脑门地说下去。仔细听,会发现他是闭着眼在背词,脸比阿妤还要红。阿妤被他拉住袖子,勉强明白他的意思了,极为尴尬。她扭头往外看,谢玉台站在门边,轻飘飘地看着这里。也不走来,也不走开,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淡淡的,根本让阿妤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可是阿妤不能让他误会!
阿妤退后两步,从小二手中强行拽出自己袖子。小二手中东西被力道抢走,他瞪大眼,见美丽的姑娘飞快跳开,奔到外头,挽住那个一直站在那里的红衣青年。姑娘抱歉地笑,“不好意思,我已经有情郎了。”
“啊”小二微失望,可他看那青年戴着面具、阴沉沉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还有点儿希望,“这糕点姑娘还是拿回去吃吧,如果觉得好吃,我家在”
谢玉台突然站直,伸手过去。阿妤心惊,拉住他衣袖往后拽。他却理也不理她,直接走进去,从盘中拾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他手碰到的那糕点,迅速从鲜亮的颜色转为暗黄。在小二的吃惊下,他又把糕点扔在盘中,“这有毒,你要给人吃?还是先去衙门吧”
“怎么会有毒?!”小二大叫,指着他,“一定是你、是你!姑娘你看清楚了,他刚才”
谢玉台挑眉,“那我们去官府走一趟”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我们没要去衙门,”阿妤死命把玉台拖出驿站,又丢下一些碎银子给可怜的小二,“那糕点估计坏了,你扔掉好了”
“”可是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小二哭丧着脸,看那青年被漂亮的姑娘硬是拉了出去。他是彻底心死了,看这样子,那姑娘明显和青年是一对情人啊。为什么这年头,那种阴气沉沉的男人都有人要,他这么活泼可爱的居然没人理会?
走上街头,谢玉台懒懒道,“你拉我做什么?难道真的看上那个人了?其实也不错,以后你学医来他卖药,只要不再出现像我这样搅局的,勉强够养活你了。”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看上他。”阿妤打他的手臂,不满他这种随便的说话口吻。他哼一哼,不跟她计较。谢玉台心里却想着:这姑娘现在怎么这么喜欢打他?以前明明没这个毛病的。不行,他得想办法改掉她这个毛病。不然以后多可怜。
以后
谢玉台怔一怔,以后?他竟想着以后
他侧头看阿妤,她依偎着他,面容恬静,神色温和,多么好看的姑娘。在他黑暗的世界,她就像一轮明月,不离不弃,永远跟随着。原来平静的生活过久了,会让人消沉到留恋;美丽的姑娘看久了,会让你惦记。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年少时喜爱她了。现在,谢玉台居然开始想着和阿妤的以后,原来他是愿意能这么和她走下去的。
可是这又怎么样?他不会为了她,两次置自己性命于不顾。五年的时间,或者更长的时间,让他明白,活下去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阿妤,阿妤,其实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在乎,这样的日子,是可以继续过下去的。人为什么喜欢隐瞒实情?因为知道,说出来的实话,会伤人呀。
如果你一直呆在我身边,一定会让我觉得不舍的。可是只能怪我现在太平静,你给的喜爱没那么强烈,没那么重要到让我愿意抛弃所有。五年开始的时候,他设定的一切中,就已经屏蔽掉那个叫江妤的姑娘了。
转眼间,他们在明州已经呆了大半年。冬天的时候,玉台怕冷,腿一直很疼。他们就在屋里生了炉火,常日不出门。阿妤教他下棋,各种各样的下法。谢玉台兴趣缺缺,偶尔也会陪她玩两把。他还是不喜欢说话,只是最近,看着她在屋里忙来忙去,窝在床头的红衣青年,会有点儿失神。
冬天最冷的时候,冰冻三尺,万里雪飘。项安就是在这个时候来找谢玉台的,他站在院子里,看到谢玉台和阿妤从屋中走出,目光闪烁下。
项安上前,“玉台,那事”
“你安排好了?”谢玉台打断。
项安回答,“是。”
谢玉台点头,“冬天天冷,你在这里吃顿饭再走吧。阿妤,我们家来了客人,你去买点儿菜吧。”
项安惊讶他这样坦然地吩咐江妤,却见江妤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江妤为谢玉台整理好衣襟,对项安点点头,就推栅栏准备出去。谢玉台看半天,喊一声,“阿妤。”
阿妤回头,风吹拂她的长发,发丝轻拍如雪面颊。杏衣清灵,美人如玉。她眸子半抬,疑惑地看着谢玉台。
谢玉台回屋,取了一件红色貂裘出来。他走上前,把貂裘为女孩儿穿好,一点点系好带子。他整理她的服饰和长发,像她整理他的那样仔细认真。项安默然不语,看谢玉台最后轻轻摸了下江妤面颊,温声,“外面冷,你不要冻着了。”
阿妤对他笑,“那你和项安进屋说话吧,不要在外面站着,多冷啊。我很快回来,一定不会让你们吃剩菜凉饭的。”她对他摆摆手,这次真的推开栅门离去。
项安走上前,向他报告,“人手已经布置利落,我见过伏夜几次,都被他逃脱了。听说他又向朝廷要了一批人,准备给我们设埋伏。玉台,他一直在找你。”
“嗯,”谢玉台淡声,“他找到了。”两人进屋,项安把更详细的战略报告给他。在暖和的炉火边,项安很高兴地说,只要解决了伏夜,朝廷根本不会再花大力气找他们了。只要杀了伏夜,所有的弟兄都安全了。
半时辰过去,阿妤还没有回来。项安看谢玉台淡淡的样子,问,“去找吗?”他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去看看吧。”谢玉台答,站起来往外走。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住了大半年的屋子。微微一笑:或许很长时间,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路上人家很少,两个青年负手慢慢找去。去了阿妤平时常去的菜市场,所有人都说,没见过这位姑娘来。谢玉台漫不经心地离开,又去了阿妤平时常去的那家酒楼。掌柜说,那位姑娘来过,但后来就走了。谢玉台在店门口,捡到了阿妤头上的发簪。
她人却不在。
果然,阿妤被人带走了。
项安看他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伏夜果然找来了。玉台,你这半年,确实成功让江姑娘成为了你的弱点。伏夜多疑,可连他都信了。”
谢玉台手上玩着那枚簪子,心不在焉地笑,“那还等什么?安排人马,去追踪伏夜吧。这次,不能让他逃脱。”他低头看着阿妤的簪子,想:嗯,说很快回来,说不定再也不会回来呢。
他早就知道的,可还是选择走这一步。冬天该很好,如果阿妤在的话,更好。不过不在,他也已经学会忍受。
☆、6161
谢明台飞快上酒楼的时候,看到谢玉台坐在那里悠悠哉地喝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走过去坐在青年对面,冷目盯人,“你把阿妤弄丢了?你知道她落在谁手里吗?”
“知道啊,”谢玉台回答,“她在伏夜手上。”
谢明台气恼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对待阿妤,他怎么这么冷淡?可是现在,谢明台仍要好声好气问他,“那你知道伏夜现在在哪里吗?你知道阿妤在哪里吗?”
“我也让人追踪了啊,只不过跟丢了,”谢玉台依然不着急,“伏夜会来找我的,我又何必急呢?”
“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谢明台生气,站起手按在桌上,倾身冷眼看他,“你追踪不到,就不追了吗?你找不到,就不找了吗?如果你一直这样,我真后悔把阿妤交到你手上。”
“和你有什么关系?”谢玉台嘲讽地勾嘴角,身子往后一靠,眯眼,“我当时就说过,你把她留在我身边,你不要后悔。谢明台你说什么来着?你说你没什么好后悔的。怎么,现在后悔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姑娘宁可追逐一个毁容的年少恋情,也不看一看你。”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谢明台红眼,蜷紧手心,捶在桌上,发出好大的轰响,“我和阿妤一直很清白,你可以冤枉我,但不要怀疑她。我只当她是朋友,因为她遇上的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情郎,我作为朋友,才要多为她操点儿心。可你呢,你呢?你把阿妤丢给伏夜,你故意丢给伏夜!你当年受过的委屈,你不怕在阿妤身上重现吗?”
谢玉台平和的面色微变,气息紊乱。他坐直身子,全身绷得紧紧的。伏夜应该不会那样。谢玉台认识的伏夜,并不是胥丽华那样的人。可是时间太长久了,谢玉台都改变了,说不定伏夜也变了呢?他事先,没有想过这一层关系的。
谢明台看着青年的眼睛,问,“玉台,你认真一点,你再想一想——你真的不知道伏夜带阿妤去了哪里吗?”
“我又不是伏夜,我怎么知道他要把阿妤带去哪里!”谢玉台站起冷声,转身看窗外。他努力压抑心头的不安,慢慢思索:伏夜为了胥丽华要杀他,为了报复他而抓走阿妤。那么,他会在哪里等着自己呢?
思路渐渐开阔,他终于想到那个地方。如今伏夜四面受敌,最有可能的,就是带阿妤去那里!
谢玉台衣袍掀飞,转身快步下了楼梯。谢明台追在他后面,急问,“是哪里?”
“利州。”谢玉台给了答案。
一个月后,利州对面的山头覆盖积雪,伏夜和阿妤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慢慢上山。他们身后还有数百个朝廷人马,一路杀伐,现在都已精疲力尽。如果伏夜这次还杀不了谢玉台,那朝廷不仅不会再派兵,还会先杀了伏夜。所以此番上山,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伏夜坐在山头喝酒,等着约定好的人来。他并不管阿妤做什么,在那人来之前,阿妤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阿妤在旁边蹲下,问他,“那时候利州大火,为什么你不和玉台一起逃走呢?你明明和玉台是朋友啊,为什么还要帮朝廷追杀玉台呢?”
那时候华丽精致的少年,现在变得沧桑落魄。他手撑在膝上,发笑,“朋友?不,我和玉台从来不是朋友。我并不是要为朝廷做事,我想杀了玉台,是为了给郡主报仇。”他见阿妤露出惊讶的神色,更是笑,“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对不对?可是我和玉台不一样。他不愿意受辱,不愿屈居人下,他从来都不认命。我和他不一样,我一开始,选择的就是服从郡主。所以我这些年,在郡主身边,一直活得很好。对玉台来说,郡主是折辱他的仇人,割皮削肉都难抹心头大恨。可对我来说,郡主是从小养大我的恩人。从小养大我的恩人,她死了,难道我不该找玉台报仇吗?”
“胥丽华那种人”阿妤难以接受,她长期和玉台在一起,一直觉得胥丽华是十恶不赦之人,“你把她当恩人?”
“阿妤,不是每个人都是玉台。因为玉台是谢家人。青显谢家,天下最尊贵的家族!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他应该站在万人之上,这个天下合该他来玩转。所以一旦他被郡主囚禁,他可以忍耐,但必然不甘心。即使一开始如果没有郡主,他会饿死街头。他宁可饿死街头!他时时刻刻都在痛恨郡主。可我呢?我不过一个平民家的孩子,兄弟姐妹早已饿死病死,就留我一个人。没有郡主,我肯定也早死了。我没有玉台那样的远大抱负,有吃有穿,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为什么都说士可杀不可辱,但活下来的人,却总是那么多呢?
“如果离开了郡主,我们这些人,能做什么呢?我们什么都不会。玉台他虽然被囚禁十年,可他有谢家的底子在那里,他很聪明,学东西快,能很快适应弱肉强食的社会。可是被郡主养大的大部分孩子,却做不到。大家都想逃,却都不敢逃。谁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出去会比里面更好吗?”伏夜失笑,他看到山上,谢玉台和身后数少年,慢慢上山的影子。伏夜目光一时迷离,“阿妤,你看玉台身后跟着的那些人——如果没有玉台,他们早死了。所以玉台要杀我,他们也要跟着玉台走。每个人,都要认命。”
他猛然出剑,架在姑娘脖颈上,悲凉一笑,“刀剑无眼,我也不想杀你。不过如果你的玉台不在乎你,你死了也没关系吧?”
谢玉台自然看到了阿妤,她被伏夜抓住,剑横在纤细的脖颈上。谢玉台再扫两眼,除此之外,她身上没有别的伤。谢玉台心中稍安,幸好她无事,幸好伏夜并没有扭曲如胥丽华。
见谢玉台带人来,伏夜身边的朝廷兵马也齐齐出动,双方对立。玉台抬头看天下小雪,山路难走,他笑,“伏夜,你是太怀念胥丽华吗?挑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刻,对你并没有好处啊。”
“尽人事听天命,”伏夜警惕看他,“如果我成功杀了你,就拿你的人头祭慰郡主。如果我不幸死在你手中,也能长眠利州。”
“说的多么动情,”谢玉台嘲笑,“好吧,如果你死了,我留你全尸。”他话才落,项安手抬起,身后的人就上前。伏夜身边的人也上前,双方就要打斗,伏夜按住手上剑,压在姑娘纤弱的脖颈上,他手都开始颤抖,“玉台!你让他们出手,不怕我杀了阿妤吗?”
“阿妤你怕死吗?”谢玉台问。
阿妤平静道,“我不怕。”
谢玉台盯着她,没能从她面上寻到一丝半点儿情绪。他有些无奈地想:这就是阿妤啊,在关键时候,从来不外漏情绪,总是不能让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谢玉台轻声,一字一句,“阿妤,我一定要杀了伏夜。”
“我知道。”
“阿妤,他不死,我一辈子都得不到安宁。他不死,我永远摆脱不了胥丽华的影子。所以,他必须死。”
“我明白。”
“那时候你说,你喜爱我,想和我在一起。等他死了,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他声音沙哑,目光却淡淡的,“只要他死了,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陪你。”
“不,”阿妤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丝裂缝,目光轻轻闪动,“不。玉台,活下去!”
打斗开始,双方人混战在一处。谢玉台一点点走过来,伏夜钳住阿妤慢慢后退。伏夜的肩在阿妤脖颈上划出血痕,谢玉台目光轻微闪动,停下了走向他们的步子。伏夜冷笑,“你还是心疼的,对不对?谢玉台,我没有抓错人质,对不对?”
江妤死就死吧他用来诱伏夜出手的一枚棋子,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心疼的?
可是他就是没法亲眼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他可以嘲笑她、可以欺负她,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欺负阿妤。
两边大战激烈,山下另有一路人上山,出山的路被封死。伏夜绝望,觉得估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可是就是死,他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吧?
他命令谢玉台,“你断去双足,我就放开阿妤。”他看身后悬崖,笑,“不然,我就带她一起跳下去。”他果真带着阿妤,一步步往后退。
“停下!停下!”谢玉台哑声,“好、好、好,你不要动。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慢慢蹲□,目光盯着伏夜,就怕他突然做什么来。
伏夜失神地看他,“这么多年来,你离开她那么久。她一直找你,你都避而不见。这么多年为什么你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守护她?当年在地牢中,因为她,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以为、以为这都是你的计谋,你早放弃她了。”
谢玉台平平地道,“我也以为这是计谋,我也以为我早放弃她了。”
霎时,伏夜突然觉得手上一痛,他手一缩,低头,竟见阿妤咬住他手,平手推开剑。剑上滴落姑娘手上的血,姑娘往后退,静静地看伏夜,“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自己成为他的累赘。不会让你们一直用我伤害他。”
她再后退一步,衣袂迎风飞起。美丽的姑娘目光移开,低低笑一声。她再往后一步,跳下了悬崖。
玉台伸手未抓住她,翻身跟她一同跳了下去。
伏夜往后退,一块石子向他飞来。他转头躲开,长发还是被石子削去一些。他看到谢明台优雅上山,身后谢家死士排开,拿箭指他。伏夜面色白如纸,知道自己的死期,是真的到了。
原来玉台一直在拖时间。
如果伏夜死在玉台手中,玉台仍摆脱不了寇匪之名。那如果伏夜死在谢八郎手上,谢八郎完全可以把这个寇匪之名,栽到他头上。那时候,谢玉台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谢七郎的身份,风光回归青显。
作者有话要说:著名的“跳崖不死”定律~~下一章大结局哦~18号开新文《后宫之主》啦。
让我再对新文做点儿宣传,贴贴简介吧:
这是一个宋朝保守女穿越到开放的架空大陆、在后宫混得如鱼得水的故事:
昭合元年,文兰屏被送进皇宫,参加选秀。
次年,贵妃难产,殁。文兰屏由此见识到后宫的残忍。
此后数余年,文兰屏的人生只剩下一个目标——
成为后宫之主。
谁不许她入主中宫,谁就是她的敌人。
她只是不能想到,最大的敌人,乃是她的夫君——
大行皇帝陛下。
抽风版:
宫中人都知道,
端妃的生活,就是被皇帝不断厌弃又宠爱又厌弃()的过程。
皇帝抚摸下巴:朕之端妃,趣无穷。
端妃心酸抹泪:皇帝的女人,忒难当了。
6262
阿妤醒过来时,发现置身一处洞穴。她身边洒了驱毒粉,玉台的红衣披在她身上。阿妤撑着身子坐起,看去,玉台穿着白色里衣,就那么坐在洞穴门口,看着外头。他那个姿势,分明是坐了很久的样子。
听到阿妤的咳嗽声,他回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救下你的时候,你手臂划伤了。你再检查一下,看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难怪她手臂觉得痛呢。阿妤小心坐起,看玉台并不回头,就轻轻掀开衣角,检查身上的伤口。索性都是小伤,回去敷点儿药就好了。她站起,抱着衣服走到他身边,为他披在身上,轻轻搂住他的肩膀,“你好不好,有没有伤着?”
“和你差不多吧。”玉台淡淡回答,依然静静地看着外头。
“伏夜死了吗?”阿妤问。
“嗯,”他答,“项安的信鸽传来消息,伏夜已经死了。山路也并不难走,等你歇好了,我们就上去出山。”
阿妤点头,轻轻靠在他背上,跪坐在地,陪他一起看外面。太阳穿越云层,照在雪地上,白莹莹一片,世界银白。因为无风,其实并不冷。草木沾上雪花冰霜,河水被冻住,天地沉睡。这山里面的风景,静谧得像十个冬天一样漫长。
所有的故事都结束了,除了空无一人的安静,还有身心的疲累。阿妤趴在他肩头,什么解释都不需要。只要他还在,比什么都好。
谢玉台看着外面雪景,却突然开口,“和我回青显吧,阿妤。”
“!”阿妤吃惊,抬头对上他冰凉的面具,声音颤抖,“为、为什么?”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谢玉台一直不动的身子转过来,看向她。她雪白的面颊,他看了很久。阿妤手放在他肩上,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似乎阿妤从来没离开过,她一直和他在一起。谢玉台缓慢说道,“你知道,我变了很多。”
“嗯。”
“我不可能像以前那么爱你,什么都以你为主。那种事,我不太可能做到了。”
“我明白。”
“说不定你在我身边十年,都会觉得我还是不够爱你。那样你会觉得不值。”
“我不会。”
“我说过,伏夜一死,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陪你。阿妤,我有时候,觉得人生真无趣。”
“嗯。”
“可是如果你需要我,如果你还愿意在我身边,如果你能接受这样子的我,我就和你在一起。”
“我当然能接受,”阿妤抬手,轻轻揭下他的面具,颤手抚摸他变得可怕的面颊,“只要玉台你在,我都能接受。我要你好好的,陪我一起。只要这一点,其他所有事都可以商量。不够爱我没关系,觉得我烦没关系,只要你还要我。”
“我当然要你。”只有阿妤,会完全接受他。只有他,可以拥抱阿妤。相爱的人,经过磨难,翻越困境,是应该在一起,得到幸福的。
他们下了山,在利州住段日子。伏夜死后的那段时间,再没什么能威胁到玉台。可是玉台的身体很不好,断断续续生了好几场病。等腊月时,才算好转些。阿妤心里明白,他幼时吃苦太多,身体积攒了太多的毛病,这都需要慢慢疗养。没关系,他们时间还很长,养身子总是可以做到的。
期间,谢八郎来了好多次信催促,请他们回青显过年。谢玉台不反对,阿妤自然也没意见。他们说好出了青显,就回去明州那间“鬼屋”去住。阿妤笑着说,“那鬼屋,这么长时间没人,说不定还真闹鬼呢。”
谢玉台和江妤一路北上,到青显的时候,已经差两天就要过年。仆人一路引路,带他们进谢家大院。粉墙环绕,甬路相衔。一带水池,清溪泻雪。亭楼阁榭相对称,雕甍绣槛相环绕。这是第一次,阿妤见到谢家院子这样热闹的时候。几对男女,或站在屋中,或站在雪地里,或谈论,或围着下棋。
屋中下棋的一对男女谈论声直传到外边,众人围观。
撑着下巴的女子笑道,“不行,取大金不从此路走,那里连年雪封,爬山路遇上雪崩,就不好了。”她往另一处放白子。
对面的白衣男人笑着摇头,“取天下,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我听说那里仆役几代人,都为大金所奴役。这是你可以争取的力量。”男子又剥一子,放在原处。
这便是谢家人的下棋:天地为棋局,万物为棋子,任由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