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应该有一些美好的东西,值得人付出代价,值得去永恒追逐。

谢家大门关上,封锁外面的大风。许多故事在一开始已经书写好,现在只等着慢慢落幕。江南许愿:如果明日太阳依然升起,就让阿妤实现梦想吧。

江妤离开大魏,往大燕青城去。在一段过河的地方,遇到风尘仆仆等在那里的谢明台。谢家八郎不再是五年前在青显欺负外乡人的少年,经过时间的熏陶和历练,气质变得沉敛而温和。他站在江边,风拍衣袂,姿仪特秀,笑着和船家商谈。回头听到声音,对江妤微微点头。

阿妤惊讶,“你还没有回青显吗?”你的妻子在青显等你啊。

“就是江南给我写的信,”谢明台淡淡一笑,“她说你要去青城,她很担心你。”躲过阿妤的凝视,他转眼去看水面波澜起伏,“再说,五年了,他躲得也够久了。我也想见见他,对他说声对不起,请他原谅我的年少不懂事。”

“玉台会原谅的。”阿妤轻声。

谢明台挑眉笑,“原谅?要是五年前的他,是一定会原谅我的,现在嘛,”他脸上的笑黯去,声音变得沙哑,“现在嘛,很难说。”

阿妤心中微动,却不再多言。她对谢明台,也不好拒绝:谢明台为五年前的事,也受了这么长的精神折磨。没有玉台的原谅,他会一辈子愧疚下去。虽然、虽然——阿妤永远无法原谅谢明台。但没有谢明台,她不会知道这些年来的玉台消息。现在,阿妤希望玉台能原谅谢明台:这至少说明,玉台还没有变得太多,是不是?

此后一路上,谢明台和阿妤结伴而行。谢明台真的变了很多,不再刻意抢风头,不再引人注意。一路以阿妤的安危为主,却不是少年时的太过关注。他在把她当做朋友一样地照顾。等到了青城,二人休息一晚。第二日午后,阿妤和明台一起去谢家情报里指出的那家酒楼找人。

阿妤站在桃香楼下,听到楼中欢歌不绝。她抬头,为那眼神所惊。雕廊画栋,红衣似血,便只凝成靠窗男子的淡淡一瞥。他戴着面具,捏着指,在悠悠唱一段昆曲。

风流婉约,缠绵悠远。万物息声,雪湿重衣。

好像回到初相识,风吹拂,石榴花簌簌飞落,霞光照耀整片小园,十分夺目。阿妤想见一见那个唱戏的人。

现在——

阿妤想见一见那个唱戏的人!

☆、5555

楼上是发生着一段冲突。盗匪与盗匪之间,为争地盘而斗。谢玉台来青城,也主要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手下人在和对方老大争辩,他则悠悠闲闲的,自己捏着指唱昆曲。这番无所谓又柔弱的样子,再加上依依呀呀的曲调柔媚,当真听得对方老大火气一簇簇上涌。

丫的,没见过这么娘的男人!还戴个面具,真当自己貌美如花么?!

“谢玉台,你做当家的,不管自己手下吗?”对方大骂,见红衣青年仍立在窗边不理会。气得走过去,靠着自己力气大,一巴掌轮上去。却是他的手才沾上红色衣袖一角,就觉得手臂酸麻。对方见自己手心发黑,大怒下加大握住对方手的力度,“谢玉台你是不是男人?居然用毒!”

戴着面具的青年微微一笑,能看到的那双妙目轻轻一勾,停了百转千回的唱腔,“我不是让你不要碰我吗?”对方抓住他的手腕用力,要他拿出解药。红衣男子笑,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臂被捏得骨头嘎吱响,他往前轻轻一纵,运用精妙的轻功跳出了高楼。手腕在半空轻轻一翻,就把那个满身肌肉的汉子也带出了窗。

“啊!”男人没料到这么一下,重重摔在地上,被对方碰过的手臂一点儿也动不了。他恨恨地瞪着蹲跪在地上的红衣青年,却不敢再凑上去碰他。

经此一闹,双方人都从楼里跳下,吆喝着咒骂着,当街就开始打斗。谢玉台无所谓地耸肩,揉揉自己被箍得疼的手臂,慢慢站起。却是旁边伸出一双素手,递过来手帕给他。一个十分关切的女音说道,“你手臂受伤了?包扎一下伤口吧。”

“多谢。”谢玉台接过手帕,按住自己手臂。却看也不看对方,只转眼去看对方老大,笑,“早些时候让你不要碰我,你非不听。现在滋味如何?再过些时候,你的手就废啦。”

“呸!大男人使这种下三滥的招式,你也好意思!”对方老大怒瞪他,心里倒真的开始发慌了:怎么办,感觉手确实越来越软了。不会真的废了吧?

“你要解药吗?那你的地盘得跟我分。具体事项,去跟项安商量吧。”戴面具的红衣青年仍然笑着说,拿手指了指站在一群人边上、用不赞同目光看着自己的少年。可以说,他这边的大部分事,都是项安这个少年处理的。

对方无奈,忍了半天只好大喊,“兄弟们都住手!不要打了。”他快速回头,去和那个项安商量。自己的弟兄们纷纷缴枪投降,骂骂咧咧,好不热闹。

谢玉台见事情解决差不多了,闪身就要离开。却有一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他连看也不看,就道,“姑娘的帕子我改日再还,现在它沾了我身,就带了毒。我现在还给姑娘,姑娘立马中毒而亡,真是我的麻烦了。”

温和平静的女音道,“玉台,你又忘了我的声音吗?”

脑中像是有什么突然闪了下,红衣青年慢慢抬起头,才正眼看站在自己对面的是谁。年轻女子,喜着杏衣,面容姣好比一般女子都来得精致漂亮,却有股安静平和的气场。她不爱笑,不爱动表情,但一眉一眼,都让人失魂落魄。比青涩时更美丽,比美丽更美丽。

阿妤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心却快跳出嗓子。对面的青年,着红衣,戴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脸。可是这就是玉台啊!她不会认错她的玉台,只有满心酸涩和甜蜜。他又听不出她的声音?可他又是真的存在,并不是阿妤的臆想。

五年来,她想着他,那么久!

红衣青年别目,步子往边上一挪,就要另起一方向。他这般举动,让阿妤的面色瞬时苍白。连一直旁观的谢明台,都有点儿看不过去了。谢明台叫声,“玉台,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连阿妤你也不认?”

手下的人都看过来,窃窃私语,谢玉台不好再无视了。回头看站在一起的男女,面无表情得很欠扁,“阿妤?谁是阿妤呢?我不认识。”

谢明台呆住,他从来没想到谢玉台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早知道谢玉台性格改变很多,只是变成这个样子,是他无法想象的。

果真是阿妤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她收起脸上的失落,一步步走到红衣青年面前,抬头仰望他,轻声,“我是江妤,今年已经二十四,大家都喜欢叫我‘阿妤’。我十六七岁的时候,遇到你。那时候,你这么高,我这么高。江家那么大,只有你和我一起玩儿。后来你离开江家,我跟着去找你。你想娶我为妻,我们都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可是后来出了事,利州大火,我以为你死了。但你幸好没死。”

众人听得痴呆,没想到谢玉台身上还有这么一桩事。谢玉台面具下的脸上露出恼怒之色,瞪着对面的女子。女子却像是看不出他的恼怒,柔柔地把话说完,“玉台,现在,你还是不知道谁是阿妤吗?”

真是一个疯癫的女人。看不出他不想认她吗?简直是个神经病。

谢玉台心里咒骂,在众人围观下,却轻轻一笑,柔声,“啊,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阿妤,好久不见了,我实在怀念你。”跟随他的众人眼抽:从来没见过谢玉台思念谁啊。但他们主子已经面不改色地看着对面的青年男女,微笑着讲下去了,“旁边这位是谢明台吧?也好久不见了啊。你们两个一起来,嗯是成亲了么?恭喜啊恭喜。”

阿妤脸色再次难看,抿着嘴看他。她目光明亮,盯得青年别开眼。谢明台苦笑,“多年不见,你纵是气我,也不必连带着阿妤,这么挖苦我吧?阿妤还是姑娘家,她还未出嫁,你知道是为什么的。”

“我可不知道为什么。”谢玉台矢口否认,看江妤,“人该对自己所为负责,不要什么事都推到别人身上。”

“我知道,我没有出嫁,和别人没关系。”阿妤轻声答,谢玉台料想中的小姑娘气红眼哭鼻子的现象并没有出现。他微惊讶,一想又明白了。印象中,阿妤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怕是不容易哭了。

谢玉台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沉默下来,看着对面的姑娘,微恍惚。这就是阿妤吗?五年前让他痛彻心扉、在地牢中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阿妤吗?印象真的很模糊啊。看起来也很普通啊,好奇怪,当年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她?为了她还差点儿被胥丽华折磨死?

“谢玉台,你别婆婆妈妈的行不行啊?老子手快废了,你快点儿拿解药啊!”在众人沉默当头,对方的老大又开始哭爹喊娘,打破了僵硬的氛围。

阿妤抬头,能看到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闪过阴鸷残酷的光芒,她心底蓦然就凉了。红衣青年转身,往那大汉身边走去。阿妤抢过他的步子,蹲□手搭在大汉腕上,众人吃惊下她已经诊脉完了,“我写个方子,你去配点儿药好了。这毒并不是很厉害,不会立刻致命。”

毒是谢玉台的,怎么会解毒的却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啊?大汉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谢玉台:这听谁的?

谢玉台笑:阿妤倒是反应快。他本想着直接杀了这个人好了,群龙无首,项安收拾起来也快些。但阿妤抢在他前头救人,是不要他杀人的意思吗?也好,在当年的阿妤面前,不杀人就不杀人吧。

阿妤恳求的目光和大汉疑惑的目光一起看来,谢玉台微笑,“那你就让手下去抓药吧,正好我身上的解药也不够用。”谢玉台看到,阿妤微微松了口气,口述着药材,让人抓药去了。谢玉台看天边,扯扯嘴角:看吧,她本来也提防着他的。见他不杀人,松了口气呢。什么情爱,就这点儿底线罢了。

谢玉台的所作所为,一直落在旁观的谢明台眼中。初见时的喜悦已经完全消散,谢明台沉静地思考:把阿妤交到这样的谢玉台手中,合适吗?

解决完青城的事,谢玉台准备离开这里。那对贴上来的男女,却始终不提和他分开的事。谢玉台平时也懒得理会,反正他看见他们和看见空气没什么区别,听声音也听不出谁是谁。身边多两个人,对他完全没影响。可是,那个阿妤,目光时时刻刻都在他身上。他皱个眉抿个嘴,她都能清楚地知道。

这不是在监视他吗?太可怕的女人了。

管她是谁,得弄走她。

夜晚三更,谢玉台睡不着觉,一个人坐在屋檐上发呆。一会儿他听到动静,往下看,阿妤提着一壶酒对他笑,有点儿讨好的意思。她问,“我可以上去吗?”

谢玉台左右看看,身边除了自己一个人,屋顶上位置宽敞的很。好吧,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不过,他看着姑娘,恶劣地笑,“你上来呗。可是这么高,没人背你没人抱你,你也爬不上来。我是不会好心下去接你的。”

阿妤不气馁,早猜到这个结果。她看了他一会儿,看得谢玉台心烦瞪她,她才转身走了。谢玉台一个人呆着不过半刻,姑娘又回来了,还是搬了个梯子过来。谢玉台就眼睁睁看着姑娘笨拙地攀梯子爬上屋顶,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

这什么人啊这!

怎么他以前喜欢的姑娘,是这么彪悍的性格?听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看吧,玉台性格大变,但他还是记得阿妤的~~你们看这么温和,就知道不会虐啦。

然后本文完结一周后我会开新文《后宫之主》,听这书名就知道虐不起来!看这书名就是接近于爽文的宫斗文(我也会写不虐的爽文的,你们看着吧哼),是关于大魏皇帝胥江的故事。其实本来设定是写谢六姑娘的故事,但谢六姑娘彪悍得非人,我累得想把她先往后放一放。还是写点儿爽快的文放松一下吧~~

☆、5656

谢玉台和阿妤坐在屋檐上,彼此默默无言。清风白雾,夜色安静,沉浸在一汪白月中。阿妤的眼波中,呈现着人间至美。多年以前,在云州江家,少年少女也是无忧无虑地坐在屋檐上聊天。那时候,肩靠着肩,手牵着手,笑嘻嘻的。阿妤微微恍神,她侧头看玉台,两人中间隔着至少一个人的距离,和那时候,毕竟是不同了。

没关系。

阿妤心里给自己鼓劲:玉台已经变了,她不能用以前的标准去要求玉台。改变后的玉台,还是玉台。她不能只记得过去,却忘记现在。如果连她都只纠葛于以前,那又怎么能重新带玉台走出来呢?

世间黑白、善恶、好坏,总是同时存在于一体。太过明亮的东西,绝对不能看。因为那样冠冕堂皇的光明过去,接下来的黑暗,会让你崩溃得近乎绝望。每次说一场打击改变不了一个人,那是因为打击不够大。五年前玉台在牢狱中,到底经过了怎样的心理磨难,她早已不知,玉台多半也不愿回忆。现在,阿妤心疼玉台所遭受的一切,她愿意陪他一同走下去。

心里想了好久,阿妤温和与他说话,“玉台,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很好啊。”谢玉台答,漫不经心,心不在焉,“一直挺好的。”他侧头撑下巴,看着姑娘。努力从脑中找出她的影子来,把过去和现在对比。可他看啊看,还是觉得她就是一个长得漂亮些的姑娘,没有什么特色。穿着成衣铺里廉价的衣裳,没有华丽的首饰玉饰,连口才都不好。原来谢玉台以前喜欢的姑娘,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姑娘。那当年,怎么会让自己痛苦成那样?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早走出以前的影子了。无论这个姑娘如何,他都不再有当年那样沉重的感情。

年少时的感情,真挚天然,美好得让你以“永远”“一直”之类的词汇做愿望。你以为情爱很简单很容易,好像牵一牵手,就会欢天喜地地和眼前人勾手,约定一生一世。但时隔多年,当你经过无数磨难,爱情被消磨、被放弃、被不再预计,被落满灰尘,那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这时候你才知道,年少时美好的感情,不过是用来支撑你走过之后冗长的一生。

谢玉台为了活下来,放弃了心中至爱。

当他终于活下来,终于得知心里的姑娘也活着,心中委屈宣泄,他抱膝哭泣,然后再坚强站起。心酸心累,只是感情一旦割舍,再也没有了。

这便是他为了活下来,所付出的代价。爱情,从来不是他想,就可以的。

失神在过往中,谢玉台轻声,“我记得你以前不懂医术。”

“嗯,我学医了,”阿妤转眼看他,努力不把注意力放在他戴着的面具上。她笑,伸手在他面具前几寸比了一比,半开玩笑,“我那时候学医,是听明台说你毁了容,我想帮帮你。可现在,医术倒是用来救你身边的人了。”

谢玉台吃惊,游散的神经终于回笼一些,认真打量她,“这就是你学医的目的?你觉得我毁容了,想帮我恢复容貌?”他觉得可笑,连语气都带着嘲讽意味了,“怎么,你想看我的脸?”

“嗯,”阿妤心里微难受,忽视他话里的讥诮,“如果可以的话,能揭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他随便说,她还真的敢往下接啊。

谢玉台脸皮抖了抖,装作没听到她的话。他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自己的脸?他不过随口说一声罢了。

阿妤见他又沉默下去,心底更加沮丧。以前两人相处的时候,是玉台围着她说个不停。玉台的性子,比她要开朗许多。阿妤只负责倾听就好。现在,他不喜欢说话了。两人都沉默下去的氛围,不是温暖,而是尴尬。什么时候起,曾经的情人坐在一起,只剩下尴尬了?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妤试着找话题,“玉台,你最近要做什么呢?我陪你好不好?”

“我要去杀人,”他说的很直白,甚至还觉得好玩地笑一下,“你给我递刀子?”

“玉台!”阿妤生气,伸手在他手腕上敲了一下。他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就无所谓地一笑,不在意。阿妤手碰到他纤细的手腕,犹豫一下,伸手想握住。

谢玉台手往后缩,“你别碰我。”顿一顿,“我身上有毒,你别碰我。”

阿妤目光闪动,静静地看他。

谢玉台心里突然来一阵难受,站起,跳下了屋檐。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黑夜中,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一眼。

那个阿妤还独自坐在屋檐上,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和我一起好不好?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她神色哀伤,长时间地看着他的影子停了一下,再次离开。那张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她不知道。

阿妤垂目,从怀中取出同心结。心里轻轻告诉自己:玉台,没关系。我带你回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第二日,谢玉台果然去处理青城帮派那些事了。阿妤求他回来找自己,他答应的很好。傍晚黄昏十分,良人不来。是谢明台牵来马,对阿妤说,“他不会回来找你的。如果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我带你找他。”

是。阿妤心中也明白。现在的玉台,不会回来找她。那么,她只能自己去找他。她点点头,跟着谢明台出客栈。

谢明台牵着马在前面走,青衣隐隐。他的背影,在昏色日光中,衬出一抹寥落。谢明台看着天空云散燕飞,问,“玉台已经变了,不再是以前你认识的那个玉台了。那么阿妤,你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他值得你牺牲,去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甚至,与大魏对立,不能在活在光明下。”

阿妤怔住,谢明台还在前面走,没有停步。她一时明白,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却因为没有立场,而没法回头面对阿妤。谢明台从来就不是坏得大恶不赦。谢家人,又怎么会有真正的十恶不赦之徒?

有时候,人与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你感激一个人时,不能忘记他对你造成的伤害。当你恨着他时,又不能抹灭掉他对你真正的关怀。就这么恨着,却也感激他的情谊。感激他的情谊,却只能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再也没法靠近。一直以来,肮脏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欺诈和利用。同时,温暖的,也是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和情谊。

阿妤感激,谢明台今日,可以站在朋友的角度,关心她和谢玉台。

阿妤轻轻答,“明台,你知道如果没有玉台的话,本来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自私自利,睚眦必报,冷漠无情。我会挑拨江南和江月的感情,会利用她们对我的关心。我心怀怨念,也能让江家永无宁日。我还会和你对立,让你一世难安。你看我表面那么安静,我心底特别坏。是玉台,把我从那个肮脏的世界拉出来。你知道,做一个善良天真的人,是多么难。可是成为一个善良天真的人,又是多么幸福。”

谢明台回头看她,目中闪烁。

阿妤微微笑,“我现在什么都不介意,是因为有玉台的存在。他把他所有的好处都留在我身上,他忍受各种艰辛,从胥丽华手上留我一条命。忘记一个人,远远比记住一个人要难。可当年、当年他做到了。没有玉台,就没有现在的我。没有现在的玉台,就没有你眼前的阿妤。那我怎么能丢下他?我喜爱他——变得可怕的玉台,也是玉台。”

丧失信仰,比身体折磨更痛苦。不能撒娇,不能逃避,不能躲藏,不能放弃。那种可怕的痛苦,让玉台性格大变。既然爱会带来痛苦,那么,不爱,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吧?

“我明白了,”谢明台笑,“我会把你送到他身边的。”

在此时,谢玉台骑着马,听着项安的报告。项安说,“伏夜和官府勾结在一起,躲在暗处,随时等着出手。可这次我们来青城这么大的动静,伏夜都没带人前来,他也确实忍得住。玉台,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个弱点。”

“弱点?”谢玉台想一想,“哦,让伏夜来利用吗?也好,一定要把他引出来。”伏夜一日不死,谢玉台一日不得放心。

项安思索,“那你打算弄个什么样的弱点?近年来,你有什么偏好?啊,你喜欢收藏东西是有什么东西很重要,让你不舍放开?”

“不是,”谢玉台笑,“我收藏东西,是我觉得,不知道我能拥有多少东西。又什么时候,这些属于我的东西,都会消失。”他见项安坚决的目光变软,更是笑,“你可怜我吗?那便帮我想一个弱点吧。”

项安翻白眼,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突然一队人马上来,“玉台,谢明台带着那个江姑娘,追上来了。”

“好快!”项安感叹。谢八郎的效率,果然很高。又白白瞪谢玉台一眼:如果不是这位少爷矫情,他们早甩开谢家的追踪了。

谢玉台骑着马回身,看过去。遥遥的,杏衣姑娘果然骑马而来。她目光平和安静,看到他,隐隐含笑。一点儿没有抱怨的意思。谢玉台脑中,突然就那么空白了一下。

“项安。”

“嗯?你又有什么事?”

“我想,我找到一个很好的弱点了。”

“江妤?”

“伏夜知道,我很爱她——爱到不要命的地步,”谢玉台目光落在阿妤身上,一点儿不移开。他的话,近乎喃喃自语,“这真是一个完美的弱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枚”GN的地雷~

然后泪目,这么平和的剧情,被说虐==其实玉台还是很好的,他只是受苦太多了。

然后谢家天下的故事,当然会一直写下去啦(我今天还构思艳鬼系列的故事我会告诉你们吗哼)。谢五、谢六姑娘谢棋律、谢行歌、谢丹青、谢白涵咳咳,当然还有谢书雁的女儿谢望舒的故事。只不过灵感太多,笔头没脑子转得快噗而且他们家的故事太复杂了,我现在需要一个接近于爽文的故事放松一下。

我放下新文《后宫之主》的两个不同风格的简介吧:

正常版:

这是一个宋朝保守女穿越到开放的架空大陆、在后宫混得如鱼得水的故事:

昭合元年,文兰屏被送进皇宫,参加选秀。

次年,贵妃难产,殁。文兰屏由此见识到后宫的残忍。

此后数余年,文兰屏的人生只剩下一个目标——

成为后宫之主。

谁不许她入主中宫,谁就是她的敌人。

她只是不能想到,最大的敌人,乃是她的夫君——

大行皇帝陛下。

抽风版:

宫中人都知道,

端妃的生活,就是被皇帝不断厌弃又宠爱又厌弃()的过程。

皇帝抚摸下巴:朕之端妃,趣无穷。

端妃心酸抹泪:皇帝的女人,忒难当了。

☆、5757

阿妤和明台追上玉台的步骤,她以为会像以前一样,玉台找各种借口摆脱她。她也想好了好多借口,准备厚脸皮地跟上去。但是这次,借口并没有用上。项安说他们可以留下来,谢玉台站在项安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神色涣散,目光很朦胧。看着他们,更是在看着阿妤;看着阿妤,更是在找以前的影子。没有人,能真正把过往丢失得一干二净。

晚上露宿荒野,阿妤为不给他们男人造成麻烦,一声不吭地裹紧厚衣裳,坐在篝火边,努力入睡。一会儿,她感觉旁边有人坐下。这时意识已经朦胧,她只抬眼皮,模糊看到一抹红色。心头稍安,她就真的睡了过去。

谢玉台吃惊地看着姑娘抬眼看了他一下、竟真的睡了过去。她那样放心他吗?是太习惯了,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担心了吗?谢玉台苦笑:我已经改变,阿妤,你能不能不要拿以前的标准来面对我呢?他犹豫,轻轻喊了她两声,阿妤都没有回应。是真的睡了过去。

她睡了啊。

谢玉台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只是坐在她旁边看着篝火出神,绷了一天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他扭头,撑着下巴看阿妤。这一看,竟是觉得身心懒怠,一点儿想动的念头都没有。

他伸出手,离在她面颊一寸的距离,比划了一下,还是没落下去。又慢慢收回手,扭头看篝火。一会儿,又侧头看向阿妤。这番举动,被他演绎了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