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妤不由想:若是没有沈君离那事,她现在,也会被云氏带着各处走动吧?真是可怜啊阿妤,你做了十六年的乖孩子,就因为一件事,正常婚配的资格便被取消了。你真是运气差呀。
江月脸色青黑:阿妤那声“嗯”,到底是改主意,还是不改主意的意思啊?
他们回到江家,江南立即向谢明台嘘寒问暖,连云氏好几个眼色都看不见。江月最喜欢和江南对着干了,当下也缠着谢明台,噼里啪啦眉飞色舞,讲他们都玩了什么、逛了什么。
江南神情古怪,“你们俩,玩了一整天?”责怪地看阿妤一眼,“谢公子是贵客,你们怎么这样不懂事,应该让他歇歇再去逛啊。”
阿妤点头,“南姐姐要准备和沈公子的婚事,月姐姐要忙着跟母亲出门。招待谢公子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江南忙道,“其实月儿也不是很忙啊,我也不是很忙。谢公子是客人,大家都应该好好招待的。”对着谢明台敛容含笑,“小女子明日想去城口坊间做身衣裳,路途遥远,谢公子能不能陪着一同去呢?”
“好啊。”谢明台微笑答应。
江月不甘示弱,“我明日要去外头挑首饰,明台你肯定眼光好,能不能陪我啊?”她故意气江南,直接连“明台”都叫上了。
“好啊。”谢明台继续微笑,还转头看阿妤,“阿妤明天有没有什么事啊,要不要在下陪同呢?”
阿妤摇头,“我呆在家里,哪也不去。”当下,再不理会江南和江月的争吵,向云氏请了安,就出了大厅。一直站在外面歇了半天,耳边还轰轰轰的,好像还能听到里面辩论的声音,夹杂着谢明台的“挑拨”。真是的,每天都这样,不会累吗?
她只和江南对着干了那么一个月,第二个月就累得什么也不想干了。果断结束了和江南的争锋——她何苦为了沈君离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呢?太不划算了。
江妤回自己屋中转了转,去藏书阁的路上,又碰上江思明。这几天,她不管在哪里,都会例行碰上江思明一回。阿妤心知肚明,看着江思明对自己笑得温柔亲切。自从她身上发生沈君离那事,江思明跟沈君离绝交闹了一回,把妹妹的事揽到自己身上,积极地寻找愿意娶妹妹的人。
他在替自己昔日的好朋友,给阿妤赔不是。这点上,阿妤非常感激这个哥哥。可是——她不想嫁人啊。
“阿妤哇,大哥昨天碰上一个人,是个穷秀才,性子好的不行,就是穷了点儿。阿妤你肯定跟他有共同语言,要不要明天跟哥哥去见见那个人呢?”
“我看上去很古板吗?”
“他也不古板啊。”
“哦是以后要我来养家吗?”
“他会考取功名的嘛,咱们家也会资助的嘛。”
“这样啊他是为了江家的钱和权,才想娶我吧?”
“算了阿妤,你当哥哥什么也没说好了。”
江妤维持着乖巧的表情,看江思明垂头丧气地离去,心底小声说着“对不起”。她不想嫁人,至少现在不想。思明哥哥,你的好心,阿妤记在心上。但不是你的过错,请不要主动承担。
阿妤到了藏书阁,看一会儿书,望望外头的天色。她蹲下,在桌角,许多歪扭的“正”字入目三分。她画上一道,将最后一个“正”的末笔补齐,又是一天结束了。
——玉台,你离开一天,我便写一个笔画。我多么希望,一抬头,就能看到你坐在窗口,从来没离开。
她抬头,果真看到一个红衣少年坐在窗口。阿妤登时瘫坐在地,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越来越快的频率
☆、1818
“玉台!”等喊出来的时候,阿妤才发现自己嗓音干涩,颤抖不住。她站不起来,手心全是汗。直到少年转过头来,风拂过面,左脸光滑如玉,一点斑痕都没有。即使玉台的化妆术再高,也从来没完全把左脸上的疤痕遮住过。
这个人,不是玉台啊。
“阿妤很失望?”谢明台笑,跳下窗台,打量藏书阁,露出嫌弃又同情的表情。
江妤垂头,忍着怒问“你为什么要穿红衣”的冲动,平息自己的心情。不是谢玉台,她不想和任何人多说话。
“喂,你有必要和坐牢一样的表情吗?我哪点儿不如玉台,让你对我这么爱理不理?”谢明台苦笑,连拉少女起身的手,都被人家躲开了。“我知道,我不该和他长同一张脸,可这也不是我控制的啊。我和他是双生子,性格应该也差不多吧?来嘛阿妤,对着我,可以睹物思情哟。”
真的,他说的不错。自从谢明台出现,阿妤对他一直是忽冷忽热。天知道,他有多郁闷啊。本来来江家,最主要就是想看看这位小姑娘嘛。
阿妤盯着他半天,还是说不出话来。谢明台挠头,蹲下身,却看到桌角上刻的那么多的“正”字。加起来算算,该是谢玉台离开的日子了。谢明台怔住,侧头看美丽的少女,露出刻薄的嘴脸来,“你不是和沈君离很好吗?怎么玉台才来你们家半年,你就移情别恋了?!江妤,你就这么没节操?”
“你喜欢他哪点儿?他长得是好看,但我比他长得更好;他是个戏子,我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性格扭曲,我却坚毅果决,比他更会保护人。”谢明台漆黑幽冷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江妤,里面一点感情也没有,“我实在想不通,你喜欢他哪里。”
“和你什么关系?”阿妤不受他气势的压迫,闭目。下巴却被谢明台狠狠地掐住,少年强迫她再次睁眸,凉飕飕的质问还在继续,“你是不是想利用他?或者看上我们谢家的什么东西?装的多么柔弱可怜,心比谁都狠。告诉你,玉台身上有的东西,我全有!我有的,他却未必有!你要喜欢,要利用,来对着我,不许对他!”
阿妤终于认真看他了,目光承载月色如水。
谢明台还在继续说,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脸,“我在谢家长大,远比玉台,更明白大家族里这些弯弯道道。你两位姐姐都对我有好感,你却一直躲闪,是欲擒故纵吗?可笑你名声被毁,还能做出这番姿态。真不知道,玉台怎么会看上你!”
即使是双生子,却成长于不同的环境,对人事的看法也全然不同。他果真和谢玉台,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江妤伸手,推开他的脸,让他的脸扭到另一边去,“不要用这张脸对着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
“你来云州,没有见过你三哥,谢书雁吗?”江妤问。
谢明台吃惊,“三哥在云州?我不知道。”他想转头看阿妤,但脸被一双手推开。他知道自己被嫌弃,实在没脸皮再转头回去,语气和缓了些,“这么说,三哥知道你和玉台的事?他没写信告诉谢家不对!我在云州,并没有探到三哥的势力,他现在应该去盛京了,不是这里!”
“难怪”阿妤垂头,语调淡淡的。
“难怪什么?”
“玉台被胥丽华伤害的时候,写过一封信求助可玉台后来还是离开了,我猜,那封信是写过谢三郎的。可惜谢三郎当时已经不在云州了,当然没法救玉台了。”
“那封信是写给我的!”谢明台瞪人,“玉台是给我写的信,你扯什么三哥。我当时刚离开青显,收到玉台的信,就往这里赶了。路上被许多人追杀,正是为了引开胥丽华的注意力。我本以为我能引开胥丽华,让玉台离开。谁知道玉台那个笨蛋,竟然也跳进陷阱里去了。莫名出现什么两个谢玉台!他真是有病,我能处理的事,他搞什么乱啊。”
“即使他不在谢家长大,也依然有谢家人的傲骨。他的事情,怎么会让你帮他解决?你和他是双生子,应该明白他的个性啊。”即使那样脆弱,也依然想足够强大,保护阿妤。他明明不愿意让胥丽华知道“谢玉台”的存在,为了把江家从里面扯开,还是说破了。一切都是为了江妤啊。
“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个性?!你以为我们情同兄弟么,我才见过他几次面!”谢明台怨声,却突而顿住。慢腾腾地想转脸过来,脸还被一双小手挡着,他抽了抽面皮,拉下江妤的手,“哼,果真是坏丫头。一直在套我的话啊。”
“如果谢公子不想让我知道,我怎么能从谢公子这里听到我想要的消息呢?”江妤反问,果真谢明台目光闪烁。她早知道,和谢家人打交道,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警惕。和谢家人交往,发生的一切变故,都可能是被预算好、等着她上钩的。他们大燕当年差点失守,逼得长公主跳城楼,不就是谢三郎算计十年的结果吗?
好在,这只是一般的谢家人。玉台和他们都不一样,不会让江妤步步为营地去说话、做事。想到这里,阿妤更加想念某位少年郎了。
“阿妤,比起江家,你更适合我们谢家啊。”谢明台凑过来,旧话重提,“一定要是玉台吗?你看我,不行吗?”
“你知道玉台现在在哪里吗?”江妤直接跳过他的话,问。
“或许死了?”停顿一下,谢明台表情古怪,有点儿惭愧?他们姓谢的,从来都只管自己。这次他来云州,就觉得自己很深明大义、兄弟情深了。压根没想到要去探查谢玉台在哪里——阿妤说得对,谢家人都有傲骨,也不会喜欢让别人管自己的事的。
死了?
怎么会呢。她一个字都不信。
江妤露出失望的神情,看窗外夜色茫茫,不说话了。谢明台来云州做什么,为什么不拒绝江南和江月的好意,都和阿妤无关。所有和玉台无关的事,都和阿妤无关。
“喂,你真的喜欢玉台吗?”谢明台迟疑,缓一会儿,更加迟疑地拍拍她的肩,“那就永远喜欢下去吧,不要伤害他。”再等不到冷漠的阿妤回答了,少年嘀咕一声“真无情”,翻窗离去,留下少女独自垂坐,默默出神。
为什么她喜欢沈君离五六年,却能短短一个月,就移情别恋呢?
或许是她没自己想的那么喜欢沈君离,也或许是谢玉台身上有什么打动了她。江妤懒得去想,她讨厌用感情的人,也讨厌执着的人。既然现在她关心谢玉台,那就顺其自然地关心下去吧——在阿妤没找到,更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之前。
其实,玉台愿不愿意娶自己,阿妤根本没那么在意。
玉台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到底是不是胥丽华的男宠,阿妤根本就不关心。
江南说,“你跟着谢玉台,一生颠沛流离。”到目前为止,江南预言的话,几乎都实现了。
江月说,“其实阿妤,找相公的话,谢明台比谢玉台更适合啊。”江月自来,都是以找夫君的眼光,来挑男人的。
阿妤很自私,从来抓住一棵稻草,就不想放开。当年的沈君离是那样,现在的玉台还是这样。她只想他能陪着自己,永远陪下去。爱有什么用,喜欢有什么用,怨恨,又有什么用?一切感情,都是为了背叛而准备。那些海誓山盟有什么意思呢?
她会对谢玉台很好很好,一直好下去——哪怕玉台以后,会像沈君离一样伤害她。只要他掩饰的好,只要他不让她发现他背叛自己,阿妤到死,都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经过那夜夜谈,谢明台算是不再对阿妤那么殷勤了。对于不可能成为他老婆的女人,他干嘛要当祖宗一般供着啊?江南对他的好意表现得很明显,可是江南还有位不怎么积极的未婚夫;江月也对他有好感,可是江月看起来,怎么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谢明台很头疼,很苦恼——想要控制江家,跟江家联姻的话,到底该娶哪位姑娘呢?江南和江月,谁带给他的好处,更多一点呢?
期间,阿妤决定离开江家,远走高飞。她做下这个决定,是源于沈君离。
那日,云氏苦恼地叫去阿妤,“君离那孩子,说你不肯到他们沈家,他就不向江家写聘书。你和君离的事本就闹火了,南儿又不懂事,去招惹谢公子。现在云州城里,所有的大家族,都等着看沈家和我们家的笑话呢。”
☆、1919
云氏看阿妤无动于衷,只好红着眼圈拉小姑娘的手,“老爷已经责骂过我,是母亲不好,当初没处理好你和君离退婚的事,还纵容南儿胡闹,才有了今天下场。阿妤你总归嫁不出去,干脆答应了他,总算成全君离和南儿啊。”
“每次江南闯祸,您都要我来收场。”阿妤平静道,看云氏不敢对视自己,“南姐姐当初就是恨我,她根本就不喜欢沈君离。她是利用沈君离拖延时间,真正想嫁的是谢明台。只要她赢得谢明台的心,沈家不敢阻拦她出嫁。我不信母亲看不出来这个。你现在要我答应,倘若日后,南姐姐嫁给谢明台了,那我就成了工具,送给沈家做礼物赔罪了。我纵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命也不至于贱到这地步吧?”
“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你的猜测!算不得数!”云氏强硬道,“沈君离一下聘书,我里面挑日子,让南儿出嫁!月儿心眼灵活,不像南儿这么死心眼,她比起南儿,更加适合谢公子。”原来,云氏也明白,江南是很固执的一个人。
“阿妤,我只给你两条路!要么你答应君离,嫁过去做妾;要么你给我离开江家,在南儿嫁给君离之前,你不能回来。”云氏道,“三天内,给我答复。”
“”江妤还能说什么呢?她不是被云氏卖出去,就是被赶出去啊。庶女庶女,身份低成这样!母亲,江南,你们也逼人太甚了!
她想念玉台,明澈干净,无忧无虑。他在的时候,江妤一直那么开心。等他走了,江妤全身被灰土覆盖,翻身不得。她不是他以为的乖女孩,从来不是。
江妤讨厌等待,讨厌一切没有定的东西!她不能、不能,只靠着“谢玉台”这一个念想,就过活一辈子啊。
江月陪同谢明台出府置购货物去了,阿妤也不去藏书阁看书了,她坐在花亭里吹风,看看风景。江思明又来与她说了两句闲话,还是关于夫君的事,被阿妤以“我有了人选”给堵回去。江思明疑惑地出门办差,差点撞着柱子。
有江思明的通风报信,果然很快,阿妤就见到了沈君离。
他站在凉亭边角,目光热切地看着出落得越发玲珑的少女,觉得自己整个心魂都酥了一半,“阿妤每日都避着我不见,怎么今儿个,在这里,让我找上呢?”
“你不是想要我吗?只要你三天内,给母亲送出聘书。到时,我就跟南姐姐一起,进你们沈家的门。”
“三天内送出聘书?”
“对!江南她喜欢谢明台,我也能看出。她当日陷害我,我也不让她如愿。她想嫁谢明台,我偏偏从中作梗,即使赔上我的一辈子。”说到怨恨处,少女连“南姐姐”都不叫了。沈君离只看到她抬起的眼眸,布满了寒冷的冰碴子,“她要拿你做最后的落脚点,我偏要你成为她唯一的选择!你娶她,我就进你们家做妾!”
原来她是为了报复江南啊。
沈君离心中一叹,很失望。可是,他清楚阿妤的脾气,得罪她的人,她从不放过。自己又有什么可怨的呢?等她进了自家门,再慢慢补偿吧。想到这里,沈君离整理好脸色,微笑问,“阿妤说话算数?”
“从来都只有你骗我,我还没对你说过谎话。”
阿妤这话,让沈君离面上更是一痛。可他能得到她,即使是以这么卑劣的方式,他也不后悔。眼前只有一条路,两边全是悬崖啊。他不想选择了。
阿妤坐着喝茶,静静地看着沈君离离开。风吹拂她的刘海,遮住少女眼中的波澜汹涌。她手掐进手心,尖锐的指甲划破了手,鲜血流出。阿妤一点都不觉得疼,只有即将报复后的快感——
来呀,你们不是都欺负我软弱么!那就来啊!所有人都在欺瞒,利用,陷害我为什么要守着原则,不跟你们一起玩呢?
来呀,大家一起来玩嘛!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大家来玩一场大的嘛!
“阿妤,”肩膀被人一拍,阿妤回头,对上少年似玩笑似认真的眼神,“你迷失本性了吗?”
阿妤往四周看,只有谢明台和江月站着。谢明台手搭在她肩上,江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她。阿妤瞬间手心发凉,担心方才的事,都被这两人看到了。江月却轻声,“你很隐秘,把仆人都支开了。你要玩什么呢,居然答应嫁给沈君离做妾?”
“没什么。”阿妤舒口气,江月这话问的,便是她和谢明台刚刚来,并没有听清她和沈君离的对话。
谢明台坐在她旁边,自己倒茶喝,想了想,道,“那天,你问我玉台在哪里。事后我想过了,我确实不是好兄弟。现在,我找到他留给我的路标了——青城。胥丽华没有找到他,我也找不到他。他很擅长隐藏自己啊。不过,我想,他或许会想见到你吧。”
江妤摔了热茶,烫伤手指,慌慌张张地站起。乍然听到这消息,仍有些不可置信。她头晕乎乎的,不太相信谢明台会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她以为,谢明台会很不喜欢,让自己接触到玉台。
谢明台不看她,慢慢地喝自己的茶,手点着桌面,态度很悠闲散漫,又透着一股天然自信的味道。他现在的样子,和江妤看到的,那天进沈府的谢玉台,一模一样。阿妤有点儿了解了,那天,谢玉台故意模仿的,就是谢明台。
难怪!难怪!他们是双生子,两个人一起表演,真的把胥丽华给糊弄住了。
“谢谢。”阿妤哑着嗓音,道谢。为什么,要让她现在知道这个消息呢?她心中的乍然欢喜和悲伤,外人又怎么了解?
“我看到你有点儿想哭、却不哭啊,”谢明台还是看风景,声音轻飘飘的,似风一吹就散,“阿妤,你是很聪明,阴谋算计,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可我希望,你在过程中,不要迷失自己。布一出局,你要的是骗别人,却不要自带感情,被这出局拉进去。天机阴谋,一旦用情,把自己迷失了,纵然骗过别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最后轻声,“你要变成这样的人,玉台也不会希望的。”
他说的这么冷静漠然,却字字点到阿妤此刻的心情。
不错,她是对江南和沈君离恨到极致,想布一出局,大家要玩,就一起下地狱好了!她是恨不得把三个人绑到一起,以后彼此折磨,谁也绕不过谁!反正她无所谓了,她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但谢明台说得对——她不能这样草率,把自己的一辈子给赔进去。
她还有玉台啊!
玉台还活着,玉台还活着她不能这样放弃自己,不可以的。
思绪乱水般走了一圈,阿妤脑子乱糟糟的,瞪着谢明台,不肯承认自己的心事被猜中,“你这话,说的是谁?”
“说的是我三哥,”谢明台多么会看人眼色啊,当即嬉笑,“他当年就是布局,最后把自己绕了进去。现在呢,害得所有人都跟着他痛苦。我是从他身上总结的经验——任何时候,都不要动感情。”
江月心惊,盯着谢明台微笑的眼睛:表面真诚,内里无心。他从不曾动用感情,一直在步步为营地算计自己这么些天,一直被他利用着吧?他用自己刺激江南?或者得到自己,慢慢瓦解江家?他想要江家的什么?地位?名利?财物?
纵然谢明台身世好长相好性格好,且终身只娶一妻,这种步步算计的心态,也太可怕了。
“任何时候,都不要动感情。这也是我的人生信言啊。”江妤喃喃。她统共,就在沈君离身上迷失了一次。那可怕的后果,就把她害到了现在。
谢明台又道,“这也不一定。有些人,是值得动感情的——嗯,比如我。”
江月强笑,过去抱住妹妹的胳膊,“明台公子真是脸皮厚啊!嗯我瞧见江南过来了,请明台小心侍候。我陪阿妤回去,静一静。”谢明台回头,果然得到两人回来的消息,江大美人已经撑着伞,娇娇弱弱地赶来了。
日光葳蕤,美人清丽多姿。比起江月和江妤,江南的气质,那是真的高贵不可攀呀。
第三日白天,沈君离送来了聘书,向云氏表达了自己的期盼。江南当天在江家闹了一场,被江老爷喝止,丢去了佛堂思过。婚事却也还没定下,只等两家商量好,劝好不懂事的小儿女,再说。
当日夜里,江妤背着收拾好的包袱,偷偷离开自己院子。她一路躲闪,慢慢地往府上后门靠近。眼见就要出了江府了,她靠在墙上舒口气,嘴被从后面捂上。
一群鸟雀从枝头飞去,扑棱着翅膀,给寂静霜夜抹上寒色。
☆、2020
“别怕别怕,是我!”少女轻声在她耳边说话,反反复复的,压下去阿妤的躁动。
阿妤拍下她的手,回头,眸子闪动,“月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乌云散开,月色浮出一角,江月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和她一样,背着小包袱。还戴着一顶毡帽,盖住了一头秀发。
江月闻言,笑嘻嘻地把手搭在她肩上,“阿妤,你太不够意思了吧?你小时候,都是我偷偷带你溜出去玩的!现在你想离家出走,居然忘记我了?我在这里做什么?当然是等你一同走了!”她压着声音,得意地说自己如何猜测:知道谢玉台还活着,阿妤是怎么也不可能乖乖嫁人去的。就照着阿妤这个总出损招的脑子,肯定要逃家,把所有人都蒙的团团转,沈家、江家脸面,各打一半!
唯一可惜的,就是,阿妤这一闹,恐怕再回不了江家了。
当然,江月并不知道,阿妤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云氏逼着阿妤,要她选择,是进沈家门,还是永远离开江家。阿妤,算是被云氏赶出家门的吧。那么,明天天亮,云氏也不会那么积极的,派人来找阿妤了。
阿妤选择了一条永无后路的途径,破釜沉舟。可是,江月好好的,为什么也要离开江家?
在巡夜小厮发觉前,两个少女悄悄出了江家,身后又没人追赶。就慢悠悠地走着夜路,聊天。江月回头,最后看一眼夜中沉睡的别院。她在这里住了十来年,也是有感情的。可是再有感情——“我能不离开吗?江南,她真是个疯子啊!为了嫁谢明台,她会害死我的。”
前夜,江月白天听了谢明台的话,就有点儿犹豫,不太想讨好谢明台了。她想了一白天,晚上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在院子里,竟让她看到,江南的贴身侍女和自己的侍女说悄悄话,把人支走后,溜到厨房里,下了药。
江月出一身凉汗,湿透了脊背。在那丫鬟走后,赶紧到厨房看。捉来一只猫,伺候猫喝了被下药的水。小猫迷糊糊地打哈欠,睡了过去。江月挠一挠,猫儿眯着眼睛看她,继续睡。后来的整整一天,江月都抱着这只猫,挠它。
“阿妤,任我怎么挠,那只猫,都是迷糊糊的。”江月嘴角扯出苦涩无奈的笑,“江南,她是要把我害成那只猫啊。我原以为我们家,不会出这种丑事。没想到江南恶心到此!为了一个男人,她至于么!真是个疯子。”
“她喜欢谢明台,那就给她好了。我江月又不是少个男人活不成了!”江月说着那事,握住阿妤的手,还是怕得冒冷汗,“以前不是这样啊,阿妤。我们斗来斗去,却从没有下药这一说——要是让爹、伯伯们知道,这是要打断腿的啊!江南这一年来,越来越疯魔了。她连我们家的规矩,都不顾了。”
她说的对。
江家是大家族,得顾忌体面。小斗可以,却不能危及生命。江南是疯子,大家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即使现在赢了江南,指不定她日后又出什么事。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江南折腾吧。折腾够了,火气发完了,才好压下她。
“她好像,很着急啊。”阿妤望着深夜,双眼也蒙上一层雾,“好像有什么,在追赶着她一样。”
那是强大的命运,在追赶所有人。所有的事情,在一开始已经书写好,等着所有人跳圈进来。它表面光华,内藏凶险,避无可避。可惜除了江南,她们谁也不清楚。高高兴兴地离开江家,走南闯北。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期盼,想要自己玩一玩。那么的,乐观。
当年春,江月和江南离开云州,一路向南行。云州城里,因为阿妤的悔婚,沈江两家闹得不可开交。
沈君离大病一场,心灰意冷,要与江家断绝关系,不再迎娶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