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倾心,你醒了就好,”爸爸走了进来,“我带你去做个CT,你昨晚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头了,得好好检查一下。”
我狐疑地摸摸自己的头,明明一点磕到的痕迹都没有啊。而且我记得,当时妈妈扶了我一把,怎么会磕到呢?
一个想法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我心一沉,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爸,磕到头是假,奶奶让我去做脑部扫描才是真吧!”
“倾心,你…”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显然是默认了。
我更加气愤,腾的从床上坐起来。
奶奶一直说我脑子有病,念叨着让爸爸带我来做个检查,因为我的抗拒而多次作罢。这下倒好,她一定是想借这个机会骗我去,可惜我文倾心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我不去,要去叫她自己去!”我大步往外走,被爸爸一把拉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奶奶也是为你好。”
“倾心听妈妈话,你就去吧。”
“只是做一个CT,很快的。”
我捂着脑袋拼命摇头:“我不去,不去不去不去!我没病,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说我有病!我求你们了,我不去…”说着说着我大声哭了起来,委屈极了。
可我终究还是拗不过他们的。闹到后来我也累了,浑身无力,像个傻子似的被带了出去,硬是被逼着做了个CT检查。我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像今天这么委屈过。
童珊在外面等我,我一出来就拉着她大步流星往医院大门口走去。我再也不要待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鬼地方了,谁爱待谁待去!
岁月朦胧了你的身影
“倾心,倾心!”妈妈跑出来拦住我,“听话,结果很快就能出来,我们再等等吧。”
“我都说我没病了,为什么你们相信奶奶却不肯相信我?妈,我是你女儿,亲生的!”
妈妈被我强硬的语气镇住了。以前的我乖巧有礼,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就连我自己也有一丝恍惚。
童珊惊讶地看着我,路人也纷纷侧目。我扭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倾心,是妈妈不好…”妈妈的眼圈有些发红。
前一刻我的心还跟南极冰川似的,冰冷坚硬,这一刻已经完全融化成水了。
我就是见不得妈妈这个样子,自打她嫁入这个家就没少受委屈,如果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不理解她,那真是太对不起天地良心了。
我上前拉她的手:“好啦好啦,我等就是了。不过我不喜欢医院里那股消毒水味儿,你们帮我去等吧,我在湖边等你们。”说着我指了指前面的湖。
妈妈很高兴:“嗯,那就好。你爸爸去陪奶奶做检查了,奶奶昨晚被你吓得可不轻。你懂事点,以后别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了,她本来就不喜欢我们。”
“妈,昨晚楼上那声音…”
妈妈赶紧换了个话题:“我先进去等着,不然医生找不到人。珊珊啊,陪阿姨一起去等吧。”
童珊愣了一下,点点头。她回头对我说:“倾心,你先去湖边的石椅上坐一会儿,回头我们去找你。”
这俩人走得很快,一会儿就没影了。我想不通为什么一提到昨晚的事妈妈就闪烁其词,那破阁楼是我小时候堆书用的,里面乱七八糟的,能有什么秘密!
也许妈妈是怕我胡思乱想吧,为了我这个病她没少操心。
我漫无目的地荡到湖边。一位老太太推着坐轮椅的孙女散步,经过我身边时她友好地笑了笑,眼中满是慈爱。我感叹,奶奶要是有这十分之一,或者百分之一,我半夜做梦都会笑醒的。她平时对我刻薄也就算了,今天居然逼着爸爸妈妈带我去检查脑子,这不是间接骂我脑子有病吗!
看见人家的奶奶那么好,我又羡慕又嫉妒,心里也烦躁起来。脚下石缝里长出一颗不知名的野草,我冲着它一阵乱踩,以此发泄闷气。
有人在我背后说:“再折腾你的鞋跟就要断了。”
我回头,是他?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异口同声问出了这句话,又相视一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就像欧洲中世纪的绅士,说他有风度一点都不过分。我才想起今天和他约好在咖啡厅见面的,现在是中午十一点,时间还早。
他依然保持着那种微笑:“我来看一个住院的朋友。你不舒服?是不是昨天被车撞的?”
“哦,不是不是,我…”
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我被全家人逼着检查脑子吧。
我有些尴尬:“昨晚停电,我不小心摔了一下。”
他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我忽然意识到,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问他:“你以前认识我吗?我不太记得了,请问你是?”
“诉意姐姐?诉意姐姐,真的是你啊?”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从花坛那边绕了过来,见到我就拽着我的衣服不放,又兴奋又激动。刚才的对话也就这么被打断了。
我皱起眉头:“你…认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小姑娘不依不饶。
正发愁,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女孩冲上前拉开了小女孩,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急:“言言你干什么呢!你认错人了,她不是诉意。”
“不会啊,姐,她明明就是诉意姐姐,我没记错。”
“她不是,她是…算了,你先跟我回去,妈妈在急诊室等你呢。”
听着这姐妹俩的对话,我一头雾水。
格子衬衫女孩回头抱歉地冲我笑笑:“你是文倾心吧?对不起啊,我妹妹认错人了。”
“你认识我?”我更加奇怪了。
“呵呵,很早以前的事了,我们是小学同学啊,你忘记也不奇怪。老同学太多,我妹妹可能一时弄混了你们的名字,别介意。”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还真不太记得眼前这个老同学了。
我说:“没事没事,我也经常搞这种乌龙的。”
格子衬衫女孩笑笑,拉着妹妹走了。老远了我还听见她妹妹说了句“她明明是诉意姐啊,我没记错”。
旁边的他一直在看热闹,我回头歉意地笑了笑:“你看,我记性不怎么好的,以前的同学我也不太记得了。不过你要是跟我说说你的名字,兴许我还有点印象呢。”
他也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不是你的老同学,不过我表弟和你是校友,两年前我去S大看他的时候见过你。”
“啊?”
“不记得也没关系,就当我们刚认识吧。”他伸出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文倾心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时宇锋。”
刚伸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我是醒着的。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他刚才说什么,他、他叫时宇锋?
我不确定,睨着眼睛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叫什么?”
“时宇锋。”
在他讶异的目光中,我掐了一把自己的右手臂,真疼啊!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很多疑问缠绕在心头,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发问。
难道要对他说,我暗恋你好久了可是别人都说我得了妄想症都说你不存在?
再说了,他说他是时宇锋他就是啊?没准是从我哪个朋友那里听说了我的事,想讹钱也说不一定。这几年我爸爸生意做得很成功,也不是没有男人打我的主意,当然,他们主要是冲着钱来的。
我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在激烈进行思想斗争的小人,吵得我头疼。
“倾心,你怎么了?”
听这声音应该是妈妈她们回来了。
我马上回头,笑脸相迎:“没事没事,我没事。”
“没事你捂着脑袋干什么——咦,这位是?”
“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我抢着回答,速度快得不像话。
妈妈脸上泛起一种奇怪的笑,她盯着时宇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一遍,赞许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孙浩宁刚回国那会儿,她也是这样看人家的。我很怀疑,是不是我身边只要有男人出现,她就会往那方面想。
不过奇怪的是,童珊抗帅哥的本事可不是一般厉害,想当年我们学校的校草天天追着她跑,她愣是没看人家一眼,而此刻她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观察时宇锋。
我怕她们问出什么,急忙换话题:“妈,结果出来了吗?”
“哦,出来了,你看看。”妈妈把她手上的单子递给我看,“医生说结果很好,很健康。”
我把单子递给妈妈:“我爸和奶奶还在医院吧?你把这张东西放到老太太脸上去,让她自己鉴定一下我脑子是不是正常的,省的她总是神经病长神经病短,别以为我不知道。”
“倾心,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奶奶还在做检查,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她。”
“晚点吧,我和朋友约好了有事。”我冲时宇锋使了个眼色,“是吧?”
时宇锋很有教养地冲妈妈点点头,微笑:“阿姨,是我约了倾心一起吃中饭,没耽误你们吧。”
妈妈一听,乐坏了,赶紧换了副和善的表情:“没有没有,你们去玩吧。倾心你早点回来,回头跟奶奶道个歉。”
“嗯嗯,我知道了,我们先走了——童珊亲爱的,你陪陪我妈妈吧,晚点我打电话给你。”
“好啦,你快去吧。”童珊笑笑,却还是一直狐疑地端详时宇锋。
童珊那种眼神,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和时宇锋面对面坐在餐厅一角。桌上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可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在减肥?”时宇锋一本正经地问我。
我摇摇头,傻子似的再次重复了这个问题:“你真的叫时宇锋?”
“怎么,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不是不是,我…”我凌乱了,不知从何说起,“我记得你的名字,可是不太记得你这个人了。”
脑中的影像很模糊,不过我还是记得,我和时宇锋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夏天的某个夜晚。漫天繁星,绿草地,孔明灯…
时宇锋嘴角微微上扬:“四年前你在学校放孔明灯,差点把草坪烧着了,是我帮你把火灭了。”
这句话从他口中一出来,我的疑虑顿时全打消了。
没错,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隔了这么多年丑事又被翻出来,我怪不好意思的,尤其是在他面前。我换了个话题,继续套他的话。
时宇锋很配合,回忆了一些四年前发生的事。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对他还真的只是“暗恋”,因为我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时宇锋高中毕业后就去国外念书了,而且他大我三届,我们的生命本来是没有交集的。那次乌龙的着火事件,硬是把我们这两条平行线整出了一个交点。
四年前他回国的时候,去探望了和我同在S大念书的他的表弟,正好赶上了S大的校庆。那天晚上我不知发了哪门子疯,一口气买了六只孔明灯,终于不负众望地把草坪也给点着了。为此时宇锋那位当学生会主席的表弟还板着脸训了我一顿,我当时挺憋屈的,看在帅哥的分上死忍着没还口。
当然,这个帅哥指的是时宇锋,他表弟长啥样我压根没有记忆了。
回想起这事,时宇锋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这和我印象中他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同。也是,人家以前又不认识我,明恋和暗恋他的女孩子多得去了,我只是之一,他没有义务给我好脸色看。
但我可以确定,我爱上时宇锋,是在我挨骂时他凝眉看着我的那一瞬间。
我承认一见钟情是可耻的,可我偏偏就对时宇锋一见钟情了。
那晚之后,我还见过时宇锋两次的,只是他并不知道。
第一次,是在深夜的某个酒吧门口。我们一帮人为童珊庆祝生日,一个个都醉醺醺地从KTV出来,只有酒量奇差的我誓死坚定立场,才没有被他们灌醉。我怕满身酒气回去被奶奶找麻烦,正因为这样,唯一清醒的我看见了对面酒吧门口的那一幕。
时宇锋身手矫健,三两下放倒几个小流氓,救了被他们围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孩。我看得心潮澎湃,当时的时宇锋白衬衣配牛仔裤,连打架都可以这么斯文帅气。而他又是冷漠的,淡淡地对那个女孩说了句“这不是你们小姑娘该来的地方”就走了。
第二次,是在人潮涌动的百货商场。童珊叫我陪她一起买衣服,中途我趁她试穿衣服的空当去了趟洗手间,然后时宇锋的身影就那样不经意闯进了我的视线。我的心一颤,可是等我回神,他早已被来往的人群淹没,我甚至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我的幻觉。愣了几秒钟之后,我发了狂似的往他出现过的电梯口跑去,下电梯,又上电梯,寻寻觅觅,却始终没有再看见他。
如果说我对时宇锋是一见钟情,那么后来两次见面无疑令我陷入了对他的痴迷。多年来我一直默默爱着他,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对我有意的男人。只是这样单纯的暗恋在那场溺水之后居然被全盘否定了,他们告诉我,世上根本没有时宇锋这个人。
他们会这么说,因为他们不认识时宇锋。可是我呢,为什么我会忘记他的样子,忘得那么彻底?
我的头一阵眩晕,天花板开始打转,仿佛马上要塌下来砸到我的头顶上。
“怎么了?”对面响起温和的声音。
“没事儿,”我说,“我有点头晕。”
我没看清楚时宇锋是怎么走到我面前来的,当我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近在咫尺。我以为他会对我说什么,可是没等他开口,我包里的手机先一步响了。
电话是孙浩宁打来的,他的话中带着一丝焦虑:“倾心你在哪里?童珊说你昨晚出事了?”
“我没事,是我奶奶非要逼着我去做脑部检查。”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去的。先这样吧,晚点回去我再跟你说。”
应付几句我马上把电话挂了。我脑子晕乎乎的,不想多说什么。可我刚合上手机盖,它又叫了起来。
我有些不耐烦:“浩宁哥你放心吧,我真没事,我还在地球呢。”
“你浩宁哥也在地球呢,这里是火星。”童珊嗤笑,“你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