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访客接踵(7)

只是,一心记挂在代善身上的萨茵怕还是看不开,难以释怀的吧。自己心爱的丈夫与阿玛的女人私会偷情,如此丧失伦常,罔顾家人安危……这真叫做妻子的,情何以堪?

“真希望……不用总是替他们收拾乱摊子。”李佳氏悲怆地笑,“真希望疯狂一次,由得他们去闹,闹得越大越好,闹得……鱼死网破!”

“福晋啊……”

李佳氏笑得有点儿癫狂,苏宜尔哈想上前点灯,却被她一把拽住手腕。

“这日子,真受够了,闹破了好,撕破了那层脸皮,大家都不用活了!让那些糟心的腌臜事……”

李佳氏单薄的身体微微发颤,她轻轻抱住苏宜尔哈,消瘦的下巴搁在她肩头。

苏宜尔哈只觉得肩头被膈得有点儿疼,伸手扶住李佳氏的肩膀,轻唤:“福晋,您别这样,您得想想两位阿哥,您得多替他们两个想想,您得为他们活着,好好活着。”

“我……好累啊。”李佳氏的声音虚弱得最后化为一声蚊蝇般的呢喃。

门外一点烛光随着细碎的脚步声逼近。

萨茵忐忑焦急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姐姐,你叫我回来有什么事?花儿叫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布喜娅玛拉格格她已经自己进屋了……”

黯然的房间在烛光陡然映照下,显得分外透亮。

萨茵突然“呀”地一声尖叫。

苏宜尔哈抱住身子瘫软下来的李佳氏,心急如焚:“主子!主子!你醒醒啊!”

李佳氏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她全身无力,不过意识还算清醒:“我……咳咳。”甫一张口,压在喉咙口的腥甜便冲了出来,被呛得一阵急咳。她急忙用袖子掩住嘴唇,待咳嗽稍止,她方才故作云淡风轻地说,“今天阿巴亥格格来咱们家的事不好惊动他人,也是咱们叨扰了布喜娅玛拉格格来帮这个忙,花儿说她是一个人悄悄儿来的,怕是路上赶得急,还没用过晚膳。厨娘这会儿使不上力,偏劳萨茵妹妹去厨房做几道点心,给小屋那边送去吧。”

萨茵根本不曾多想这里头哪里不对劲,只一口应承道:“好,我这就去。”

李佳氏又吩咐苏宜尔哈:“你去给萨茵福晋帮把手。外头有尼满照应着,有什么事立刻来回我。”

果然,没一会儿,苏宜尔哈便悄悄的来回,说是阿巴亥格格已经回去了,出了门转两条巷子便有马车停在路边,尼满看着她上了车。

“走了就好。”

“可是,布喜娅玛拉格格还留在屋里。”

“随她去吧。她是咱家的常客了,若是旁人,得客随主便,如是她,那得主随客便。”

又过了半个时辰,萨茵带着花儿走进来,满脸的喜气:“爷方才叫尼满来传宵夜呢,我煮了红豆粥,配了四样饽饽干点,姐姐觉得如何?”

李佳氏言不由衷地笑:“不错,挺好的。”

萨茵欢喜道:“还是姐姐最懂爷的心思,样样儿都想在了前头,我以后定要跟姐姐好好学学,加倍用心地把爷伺候好。”

李佳氏咽下喉间的腥甜,艰涩地扯出一抹笑容。

—————————————————————————

[1]阿査布密:满语发音acabumbi,合卺的意思。满族婚礼风俗,新人行合卺礼时,由萨满在窗外念合卺的祝词。

第十三章 兄弟阋墙(1)

建州与乌拉的联姻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所以努尔哈赤与阿巴亥的亲事一说即合。定下亲事的那天,努尔哈赤在内栅摆了几桌席面,没请外人,甚至连内栅女眷都没邀请,努尔哈赤带着自己的一群儿子设宴款待布占泰,一来为庆贺两部联姻,二来也是给布占泰践行。

难得李佳氏精神好了些,便带着岳托和硕托在廊檐下纳凉,岳托两岁,正是好动顽皮的时刻,硕托虽然还不会走路,不过却爬得飞快,两个孩子一个不留神便把全身搞得脏兮兮的。

乌岱站在两个孩子旁边看护着。李佳氏手拿一把团扇,坐在靠椅上,看向两个儿子的眼里满满都是怜爱。

花儿站在石阶下,张开着双臂,活似只小母鸡似的拦着,满脸紧张,生怕两个小阿哥跌下来。

穿堂风吹过,廊下的风铃发出叮铃的悦耳撞击声。

这样美好的夏夜,李佳氏万万料不到会被自己的妯娌破坏殆尽。

噶禄代是一路哭着进门的,她脸上的妆已经全花了,身后跟了一大堆的仆妇,也都是一副哭哭啼啼的凄惨模样。

李佳氏被吓了一大跳,这副哭丧般的状况让她太过心惊肉跳,还没开口问呢,噶禄代远远地看见了她,已是嚎啕着扑过来,抱住了她。

“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噶禄代头发凌乱,一双眼哭得跟鱼泡一样。

“这是怎么了?”李佳氏仔细一打量噶禄代的身后,竟是仆妇成群,差不多大阿哥府里的女人都跟过来了,杜度正好奇地打量着岳托和硕托,若非有欣月牵着手,早撒丫子玩闹去了,就连从不轻易出门的国欢竟然也被乳娘抱在了怀里。

李佳氏招呼噶禄代进了屋,打发萨茵招呼众仆妇,命苏宜尔哈打来热水,她亲自拧了帕子给噶禄代擦脸。噶禄代只是哭,上气不接下气,越问她越哭的厉害。

李佳氏一筹莫展,没想到和岳托嬉闹的杜度突然跑过来,口没遮拦地说道:“阿玛打额涅,所以额涅就哭了。”边说边用食指刮着自己的小脸蛋,“额涅羞羞,哭鼻子。”

噶禄代被儿子说得又羞又臊,哭声顿止,伸手作势欲打杜度。杜度嘻嘻一笑,又撒丫儿跑开了。

噶禄代尴尬地小声解释:“其实……也没打到。”

“真动手打你了?”

褚英脾气暴躁,在家里对妻妾诸多挑剔,经常几句话不顺心,僵持起来就习惯动手,只是噶禄代是大福晋,褚英倒是还给这个主母留着几分体面,不曾对噶禄代动过手。

噶禄代在家受了委屈,不敢回娘家诉苦,她阿玛常书和她叔叔扬书,原是苏克苏浒河部沾河寨长,是最早跟随努尔哈赤的老将,很得努尔哈赤敬重。噶禄代若是闹回娘家,以她额涅的脾气,这可就不是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能合得了的小事了。

“真……真没打着。他、他生病发热,今天又去内栅家宴应酬,喝多了些酒,所以才发脾气。”噶禄代回想之前在家里发生的事,褚英的癫狂,他一反常态,竟然当众拿了马鞭抽她。若非那一鞭子抽歪了……她摇摇头,不是的,他只是生病了,只是……

第十三章 兄弟阋墙(2)

欣月暗暗叹了口气,插嘴道:“爷是病了,还是劳烦布喜娅玛拉格格送我们爷回来的。”

李佳氏眼皮突地一跳。

噶禄代嫌欣月多嘴,侧过身,伸手在她嘴上拧了一记:“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李佳氏劝道:“你心里有气,打奴才也无济于事。”

噶禄代也不是不知道代善跟布喜娅玛拉的那点子破事,为了她,褚英和代善两兄弟没少生嫌隙,她这回受了委屈跑李佳氏这里,未尝不是来找盟友的。

“若不是那个贱人,我们爷怎么会……”噶禄代伤心地落下泪来。褚英虽然风流,家里的诸多女人,不管香的臭的只要有几分姿色的,他都来者不拒,一律收纳。但他好歹还有分寸,风流却不下流,外头的女人从不沾惹,对噶禄代这个当家妻子也算敬重,给予她应有的体面,从不会妻妾不分,更没有宠妾灭妻之举。迄今为止,他的女人虽然多,可这么多年妻子却只有噶禄代一人,就连人见人夸的好好先生代善不也已经娶了两位妻子了?

李佳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不喜欢布喜娅玛拉是一回事,但当噶禄代的面去附和她辱骂努尔哈赤的女人可又是另一回事。

她原以为这场噶禄代和褚英两口子的家庭风波,最后会以噶禄代服软回家为结局告一段落。没想到这场风波不过是石子刚刚落入湖面荡起的涟漪,而这波涟漪,此刻正在不停地向外围一层层的扩散。

当天夜里噶禄代便在李佳氏的劝说下,假意矫情地埋汰了褚英两句,最后仍带着仆妇奴才浩浩荡荡地坐了马车回家去了。噶禄代走了,可代善却迟迟没有回来,派去内栅打听的奴才回禀,说是家宴早就已经散了。

李佳氏等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放心不下,又连夜派人分别去三阿哥和四阿哥府上打听,结果回来的奴才都说三爷和四爷一早就回家了。这会儿已经深夜了,李佳氏疲惫不堪,却不敢声张,只得不停地派人悄悄出去打听。

“大福晋放心,爷身边有尼满跟着,出不了差错。”苏宜尔哈也担心自己的男人,只是没法表达出来,反得找话来安慰主子。

这会儿最后一批出去打听的奴才回来了,得到的消息是代善带着尼满一大早就出了城。

“不是去参加内栅家宴吗?怎么是出城了?”萨茵惊讶道。

“奴才不知,城门口不只一户人家见到,都说的确是二爷,一大早就骑着马带着十几个人出了城,看装扮应该是出城狩猎去了。”

李佳氏只觉得可笑。如今代善真是愈发无视这个家的存在了,妻子都娶了两个了,可他出个门连声招呼都懒得打,搞得她们都以为他是去内栅参加家宴了。

如此率性所为,偏偏周围的人还都称赞代善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李佳氏冷笑不止,萨茵却是松了口气:“出城打猎了呀,那就好,姐姐不用担心了,爷今晚上应该是宿在城外了。以爷的骑射之能,改明儿回来,定是满载而归的。”

李佳氏有气无力地挥散众人:“没事了,都回去歇着吧。”说罢,意兴阑珊地回屋睡下了。

第十三章 兄弟阋墙(3)

因为睡得太晚,这一睡下愈发睡不踏实,一夜乱梦,梦里有个听不出男女的人一直在她耳边念叨,那声音挥之不去,搞得她越睡越累,却偏偏不管怎么挣扎总也醒不过来。

等到萨茵颤抖着手将她从睡梦中摇醒时,她已是出了一身的汗,眼睛缓缓睁开的那一瞬,眼前一片眩晕。

“姐姐!”萨茵的叫声里带着哭腔。

李佳氏揉着额头,全身酸痛无力:“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姐姐!”没想到萨茵哭得更厉害了。

身后有个人看萨茵一直这么哭下去,只会耽误了大事,便抢在头里说道:“福晋,二爷在我们家……和我们爷打起来了!”

李佳氏神魂猝然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萨茵哭道:“姐姐,欣月说爷大清早地跑大爷家去,和大爷打起来了,这事要闹大了,可怎么收场?”

李佳氏喑哑着声,错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为什么?”

代善怎么可能和褚英打起来?他们兄弟即使小有龃龉,但面上都还说得过去,特别是代善,那个人,性子如此温吞,不管见谁都笑三分,他怎么可能跟褚英起争执?

李佳氏迅速恢复清醒:“大爷打了二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就打起来了?”

欣月急道:“福晋啊,是二爷打了大爷!一大早就砸了门,往屋里闯,拦路的奴才都被二爷打了,真真儿地从门口一路打到了屋里,都见了血了!”

李佳氏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冷气,不禁脱口道:“这不可能。”

欣月带着哭音:“奴才若是有半句谎言,让奴才不得好死!”

李佳氏彻底惊呆了。

代善会打人?这怎么可能?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代善吗?

“姐姐,你快拿个主意啊!大爷府里那么多人,爷要是吃亏了可怎么办啊?”

李佳氏头疼得厉害,萨茵真是的,这是劝架呢还是火上浇油,准备带人去打群架呢?

“二爷……怎么会去大爷家里……他明明出城狩猎去了,一整晚都没回家来呢。”

欣月踌躇,面带难色。

萨茵推了她一把:“你倒是赶紧说呀!真是急死个人!”

欣月吞吞吐吐的:“昨晚上那个……布喜娅玛拉格格许是见我们迟迟未归,无人照顾爷,所以……留宿了一晚。”

“又是那个贱人!”站在房里一直没吭声的苏宜尔哈突然爆出一声厉喝。

李佳氏顿觉不妙,正要喝止时,苏宜尔哈已气愤填膺地骂道:“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勾三搭四,不就是仗着一张狐媚子的脸吗?早晚有一天,她要遭到报应,毁了那张脸,她不过是个不要脸的破鞋!枉费贝勒爷把她当成心肝宝贝一样,还为了她亲自领兵打哈达……”

“苏宜尔哈,你给我闭嘴!”李佳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跳了起来,一巴掌扇在苏宜尔哈脸上,把苏宜尔哈给打懵了。“你……你要是再敢这么放肆没规矩,我再也不用你来伺候!我放你出去,你另寻主子去吧!”

苏宜尔哈唬愣了,扑通跪地上磕头求饶。

萨茵有点儿呆,显然还没有完全消化苏宜尔哈的一番话,外头都说孟格布禄因贪恋布喜娅玛拉而死,把过错都加诸在一个女人身上。作为孟格布禄的女儿,她虽不喜欢布喜娅玛拉这个女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的阿玛在处理叶赫和建州关系的这件事上,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实非君子所为。

来建州之后,她与布喜娅玛拉几次接触下来,感觉她虽长得貌美,却远还没有达到传闻中那般妖异。现如今哥哥既已带着全族投靠了努尔哈赤,布喜娅玛拉作为努尔哈赤最心爱的女人,最明智的做法难道不是和她打好关系吗?

为什么苏宜尔哈会如此激动?难道……那个女人,其实真如传闻中那样,不是个好的?

几个女人在家里一筹莫展,萨茵想去大阿哥府里,被李佳氏制止。欣月见李佳氏无意出面去拉架,她也没耐心再留在这里浪费工夫,便急匆匆地告辞回去了。

这一日真是度日如年,小岳托见额涅一脸的不开心,不敢顽皮,只静静地坐在炕上和弟弟硕托玩。李佳氏看着炕上的两个儿子,胸口越来越闷,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

晌午过后,代善终于回来了,一身的狼狈,原本干净整洁的长衫被压得满是褶皱,他下颌淤青了一大块,配着一圈青须茬子,嘴唇高肿,嘴角破了,血痂凝结在伤口上。可他从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眼里的戾气却让所有人逼退三尺。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并不是指他此时的形容狼狈,而是一向温润如玉的好好先生,突然像是化身为一柄双刃利剑,寒光烁烁,利气逼人。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煞气冲出来,让人望而生畏。

李佳氏靠在正屋的门框上,远远望着异于常态的代善踏进家门。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能让代善变化如此之大?

李佳氏很不安,那股不安化作焦躁从心底迸发出来,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噬掉。

第十四章 慧极必伤(1)

代善的变化是相当明显的,以前那个看似与世无争,在李佳氏眼中却是不务正业的好好先生突然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往日里那个整日在家闲坐无所事事的二阿哥,突然关心起时政来。

这之后没过多久,淑勒贝勒建立了旗制,分黄、红、蓝、白四旗,各旗以不同旗色为标志。

建州所有人丁重新编录,每三百名壮丁编为一牛录,首领为牛录额真;五牛录为一甲喇,首领为甲喇额真,统领一千五百人;五甲喇为一固山,首领为固山额真,一固山即为一旗,共七千五百人。

四旗中的正黄旗由淑勒贝勒努尔哈赤亲领,余下三旗任命舒尔哈齐为正蓝旗旗主,大阿哥褚英为正白旗旗主,二阿哥代善为正红旗旗主。

代善的擢升让李佳氏惊喜之余又生出更加强烈的不安。之前在褚英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日之后没几日,努尔哈赤便替褚英说定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叶赫西城前首领贝勒布斋的妹妹,也就是布喜娅玛拉的姑姑叶赫那拉哈宜呼。哈宜呼是丧夫寡居在娘家的格格,叶赫现任的西城首领布扬古有心暂时缓和与建州之间的冲突,便很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费阿拉城的居民对这门聘定的亲事津津乐道的同时,又传播着另一个流言,据说大阿哥的元福晋郭络罗噶禄代在得知丈夫即将娶新妇之后,在家里大发脾气,没几天竟接连杖毙了七八个奴才。

这消息传到李佳氏耳中时,李佳氏是半信半疑,噶禄代对下人不算和气,但也绝对没残暴到因为吃醋就会胡乱打杀奴才,除非这些奴才当真做了什么违逆主子的事情,又或者,是这些奴才知道了些不应该知道的事……

但是这一切茶余饭后供人消遣的流言,随着哈宜呼从叶赫嫁入费阿拉的大阿哥府,渐渐的转了风向。百姓的话题开始关注向其他事情,比如出嫁的三格格莽古济怀了身孕,刁蛮之气更胜往日,她的丈夫武尔古岱时常被她训斥,颇有汉人口中河东狮的泼名。又比如十一月中的时候,努尔哈赤终于娶了那位美貌绝伦的乌拉格格阿巴亥,婚礼办得极其隆重,努尔哈赤亲自去城外迎亲。

转眼过了年,老黄历翻了页,各家各府都忙碌得很,李佳氏的身子却越来越衰败起来,请了好多巫医都不太管用,见效甚微。

代善越来越忙,在家的时日虽然少了,但他越来越得努尔哈赤的器重,家中的财产也随之多了起来。李佳氏手里有了余钱,这个新年自然过得比以往任何一个年过得都热闹。只是代善在家的时日少得太多,很少能在家里找到他的人影,这个家,奴才仆役比以前添了许多,房舍也多建了好几座,然而因为常期缺少了男主人的气息,反而显得更加冷清。

比起牢牢掌管着家中中馈的李佳氏,萨茵更像是个彻底无宠的影子。

第十四章 慧极必伤(2)

春节的时候,萨茵看着穿了新衣,打扮得红彤彤犹如招财童子似的岳托和硕托,不无羡慕地感慨:“若我也能有个孩子在身边该多好……”一个人形单影只地住在新屋子里,那种寂寞冷清实在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新春的喜悦。

“你还小,过几年再生也不迟,你看我生育过早,不反而伤了身,得不偿失?”李佳氏安慰着萨茵,又推托自己身体不便,让萨茵带着两个孩子去内栅磕头拜年。

苏宜尔哈感觉到李佳氏对萨茵态度的变化,惊讶不已,这样把萨茵推到众福晋跟前,让她代表二阿哥府出面与世交女眷们打交道,岂不是白白给萨茵长脸?但是现在家里的气氛越来越怪,不仅代善变了,连李佳氏也变了。论起来这个家里三个主子,竟然只有萨茵这个还算正常。

过完年之后,李佳氏竟然开始手把手教萨茵管家,李佳氏不识字,原先家里的收支账目全凭她的好记性去打理,随着家里的人口财物越来越多,加上李佳氏这样的身体越来越力不从心,便让尼满在外头买了个识字的汉人回来当账房,家中收入开支这才有了正式的账本。

萨茵人聪明,女真文字虽然才被创造出来没多久,但萨茵为了讨好代善,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时候,便全心全意地学女真字,倒也懂了许多。萨茵试着和那账房合作,将账本一点点写成了女真文。

“给她找点事做,也省得她无聊。”李佳氏瘦得厉害,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血色,手腕伸出去,瘦骨嶙峋。

相比二阿哥家两位福晋的一团和气,亲密友爱,大阿哥家两位福晋可用水火不容来形容。哈宜呼虽是寡妇再嫁,可她出身尊贵,住在内栅的那位孟古姐姐福晋是她的堂姐,那个有女真第一美女之称的布喜娅玛拉是她的亲侄女,而且叶赫那拉家特有的美貌也体现在了她的身上。

哈宜呼嫁过来的时候,家里有个苏拉格格原是内栅大福晋衮代娘家的族亲,因得褚英宠幸怀了身孕,噶禄代因此借机晋富察氏的位份,做主放哈宜呼屋里当通房。哈宜呼哪里肯答应,富察氏成为了两个女人战争之间的导火索。

哈宜呼以主母姿态强势插手家事,严格限制苏拉格格这样的仆妇靠近褚英,像欣月这样的仆妇更是被调得远远的,根本没法近褚英三尺范围。若非噶禄代也不是个好欺软捏的,又生了两个儿子傍身,娘家郭络罗氏也算权贵之家,想必这会儿也早被哈宜呼打压得没立足之地了。

哈宜呼想要管家大权,噶禄代霸着账目和库房的钥匙就是不放手,府里的奴才多,但盘根错节最多的还是被褚英宠幸过的女人,哈宜呼的强势,使得她无形中得罪了全家上下的女人,大家背地里都在默默支持噶禄代,排斥着哈宜呼。

不过也有不少奴才持观望态度,考虑到若是将来哈宜呼能生下一男半女,以孟古姐姐和布喜娅玛拉在内栅的得宠,哈宜呼取代噶禄代成为大阿哥府的当家福晋也必是早晚的事。

因为哈宜呼的关系,噶禄代越发不想在家待着看她那张酷似贱人的脸,便时常带着杜度来二阿哥府里找李佳氏闲聊消磨。

这一日噶禄代依旧往二阿哥府里去,这次连四岁的国欢也稍带上了。国欢平日里不常与人交际,除了自己的乳母、额涅,唯一的玩伴便是哥哥杜度,他跟岳托玩过一次,小孩子心性便一直惦记上了,时常念叨着要去找岳托弟弟玩。

杜度、国欢、岳托、硕托,挨个站在一起对比,四个阿哥彼此之间均是差了一岁,不过国欢身子弱,明显个头要矮很多。人不算高,偏还显得很瘦,那身簇新的衣裳套在他身上,感觉空落落的,有点像是错穿了杜度的衣服。好在国欢皮肤够白,一双眼睛特别大,瞳仁明润,虽然话少沉闷,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时,时常能把人的心看软了,哪怕他闯了祸也不忍去责骂他。

第十四章 慧极必伤(3)

“前阵子见到了三叔家的六阿哥,跟岳托阿哥同岁,那个子长得可比我家杜度还高。”

“哦?是叫济尔哈朗吗?”

努尔哈赤有兄弟五人,他是嫡长,二弟穆尔哈齐,三弟舒尔哈齐,四弟雅尔哈齐,五弟巴雅喇。除了雅尔哈齐早亡之外,其余三个兄弟都追随着努尔哈赤起兵反抗尼堪外兰。不过,因为老三舒尔哈齐和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所以努尔哈赤对舒尔哈齐又是格外器重。舒尔哈齐一家子在费阿拉算是个特别的存在,他所住的地方建造得和努尔哈赤的木栅一模一样。大明的使者来访建州时,对这两兄弟的态度也基本一视同仁,所以也有流言说将来建州也必定会像叶赫分出东西两城一样,由两个首领贝勒来统领。

“是啊。”

妯娌俩唠着嗑,三个孩子在炕下撒欢,唯有国欢乖巧地坐在额涅身边。

“听说莽古济怀上了?”

“去年就怀上了,这会儿都快生了吧。你过年没去内栅参加家宴,不知道她那样儿,冬天穿的厚实,她那肚子,根本没显怀呢,偏爱用手一直撑着自己的腰走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上了似的。”

“她就小孩性儿,就是不知道她生了孩子以后会不会改好了。”

“那可难说,兴许日后等她有了女儿,她这性子也改不好,到时候还不如她女儿懂事稳重呢。”噶禄代顿了顿,突然转了话题,“我前几日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道真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