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世道艰辛,每日每月,都有作坊关闭,或被吞并。
又无声无息间,有作坊忽然建立,甚至兴起。如郭家。
方初眼下就在倾其力量收购这类小作坊。
他站起身,沉声道:“走,去看看。”
主仆两个结了账,出酒馆侧门,顺小巷往河边走去。
那里,有一艘乌篷船在等候。
酒馆掌柜满脸堆笑地站在门边恭送,暗想这位爷在这耗了半天,也没见干什么,也没见吃什么,临走倒赏了他五两银子。真大方。摇摇头,猜想他是出门闲逛的贵公子,到外面消磨春光的,反正他得了好处就是了。于是回去不提。
方初主仆乘坐乌篷船,半个时辰后,在城南一处石阶边靠岸。拴了船,和黑风上岸,从后院进入一间厅堂。
就听前面传来说话声。其中正有周管事。
他也不出去,走到窗口往外看。
只见外面是天井,有男男女女从各房往前门搬运货物,另有个十二三岁的皮小子站在院中和周管事不知说什么,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子,以及一个猴头猴脑的中年人。
就听那小子道:“大爷,我姐姐的织锦手艺在这一块可是最好的。不信问这位高爷,他最清楚。”
他满怀信心地转向中年人,希望他帮着说句公道话。
那高爷斜眼冷笑道:“好!十分好!比那郭织女手艺还好!可惜的很,这位周爷不雇人。人家只买人。刚才都说过了。也就你牛二子,脸皮比城墙还厚,一遍又一遍地求。你既不肯卖姐姐,还是守着她,等她在织锦大会上拔头筹帮你争脸面吧。说不定运气好,也能被皇上封个‘织女’呢。那你牛二子可不就牛气冲天了!”
他口气不无埋怨,倒像和牛二子有仇。
上房有个搬东西的少女跑过来,急促道:“二子,别说了!”
她大概就是二子姐姐,被高爷暗损。又羞愧又尴尬,
牛二子傲然道:“那是,我姐就比不上织女,比旁人也不差。”
牛姑娘拦他不住。羞得满面通红。
任他吹得厉害,周管事也没动心,歉意道:“小兄弟,对不住,我们不雇女工。”之前他就解释清楚了,奈何这二子歪缠不放。
牛姑娘也知弟弟脾性。深深地低下头。
牛二子并不泄气,眼珠一转,又问道:“那大爷看我呢——”他把小胸脯挺了挺,显示风采——“我要的工钱不高,帮着跑跑腿、打个杂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这霞照城大街小巷没有我不熟的地方。城外十里八乡我也门儿清…”
周管事依然摇头,道:“对不住,我们不雇人。”
牛二子见他滴水不漏,说不通,又转向高爷。
他商议道:“高爷,横竖你也不做这买卖了,你那几台破织机人家也不要,你搬走还费工钱,不如卖给我,省了你老好些事呢。”
高爷瞪眼骂道:“你小子又想干什么?雁过拔毛?做梦呢!我就是把织机劈了当柴烧,也不卖给你。——你能给我几个铜板?还不是骗我白送!”
牛二子忙道:“你看看,你老还是这副臭脾气,损人不利己,何必呢!要改改了。早要肯听我的主意,这坊子也不得卖了。如今卖都卖了,还死撑着干嘛?我又不是让你老白送,咱们来估个价…”
一面说,一面扯住他袖子往西厢房里拽。
高爷如被踩了痛脚般,骂道:“屁!你小子能有什么主意…”
拉拉扯扯、不情不愿地和牛二子进了西厢。
方初就听见西厢传来牛二子声音,什么“这台机子快散架了”、“这台机脚踏坏了”等等,夹着高爷“胡说”“瞎了眼”等语,争吵不休。
他听了一会,示意黑风叫周管事来问话。
周管事进来,将买作坊的经过简单回了。
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接手这宅子,以及少量生丝和平纹绸、锦等存货,还有两个织工,如牛姑娘这种聘用的则不在其列。
方初略问了几句牛二子的情况,便命唤他来见。
周管事诧异,还是依照他话去叫了人。
牛二子很快来了,他姐姐想是不放心,也带着两个弟弟跟了过来,站在门口,迟疑地看着方初,不知他找弟弟何事。
牛二子又和高爷谈崩了,然他面上毫无颓丧之色。见了方初,顿时眼睛一亮:这位公子爷目光沉凝,气度俨然,真好一表人物。他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少年般,磨不开眼睛。
方初不言不动,任他打量,也打量他。
牛二子对方初的评价:这是一个有能力的金主!
方初对牛二子的评价:这是一个性格坚韧的小泼皮!
双方评价完毕,方初先发话,问道:“你能告诉我,买那些破织机做什么?若说得有道理,我就助你买下来。”
他听周管事说这家的织机破旧不堪,早要淘汰了,不然他们就接受了,奇怪牛二子会要。
第372章 泼皮
cpa300_4;牛二子连个顿也没打,就回道:“我买下来,修修补补,弄好了,再租给人,按月按天收租,我只要不时上门修就成了。——我会修的。”
方初疑惑道:“有人租?”
牛二子忙道:“有人租。一天收两个铜板,便宜。有些人家置办不起,还有的人家出来讨生活,连房子也租来的,他就费事买织机了,先租一台用,等挣够了银子再置办。”
方初问道:“那你怎么没谈成?”
牛二子不满道:“是高爷忒不好说话了。”
方初便问:“你出的什么价?”
牛二子道:“我出的价他也能接受,可我眼下没钱给。”
方初又问:“你打算欠账?”
牛二子道:“也不是欠账,转头就能还他。”
方初问道:“要多长时候?”
牛二子见他不弄清楚不罢休的模样,索性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眼下手头有点紧,要他缓个三五天。等我把这些织机修好租出去了,收了钱就给他。就差也差不了几天。”
方初点头道:“也就是说你一文钱没有。”
——却说得天花乱坠。
他姐姐再次羞愧低头。
牛二子嘿嘿笑,说“横竖我又不会欠他钱,管我怎么做。”
方初点头道:“那倒是。”
口气不无欣赏,绝无嘲笑之意。
因对周管事吩咐道:“你去跟那高爷说说,添点钱,我们连这织机一把兜了。”又问牛二子,“刚才你跟他谈的什么价?告诉周管事。”
这是要替牛二子做成这件事了。
牛姑娘不敢相信地抬眼看向方初。
牛二子大喜,忙去跟周管事交代。
方初道:“有什么话你只告诉他,由他去跟人家谈,回头你搬织机走就是了。眼下我还有话问你。”
牛二子急忙答应,又赔笑道:“公子爷,小的还有个小请求:这织机在这放几天可行?等我联系好了人家就来搬,一准不耽误事。”
方初盯着他问:“你没地方放?”
牛二子尴尬道:“小人姐弟几个租了个窝棚。太小…”
方初一直淡然的神情终于崩裂,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想这小子什么都没有,却把大气吹上天。不愧姓牛;一面又把目光转向牛姑娘,暗想他还领着这么一个花容月貌、娇滴滴的姐姐,还有两个幼弟,居然在这霞照城混下来了,还保全了自由身。真乃奇迹!
牛二子见他不说话,只顾盯着姐姐瞧,心下狐疑:莫非这公子爷不是看中他是个可造之材,而是见姐姐长得好看,才帮他的?
这想法让他很受打击,纠结要不要接受帮助。
忽然他瞥见方初左手,顿时僵住身子。
那牛姑娘受不住方初目光,羞羞怯怯,垂眸低首。
方初醒神,遂将目光转向她身边两孩子身上。
牛二子不等问就主动道:“这是我弟弟。大弟牛三子。今年十岁。小弟牛四子,今年八岁。这是我姐姐,原来就在这作坊做事的,织锦手艺…”
方初微笑打断他,揶揄道:“知道,织锦手艺很好。”
——能跟郭织女比呢。
牛二子见方初不大相信的模样,急道:“我可没吹。我姐姐织锦是真的好,要不然这坊子也不能关门了。”
“二子!”
牛姑娘似觉不妥,急阻他说下去。
方初听二子话内有因,看向牛姑娘。
牛姑娘触及他深邃莫名的目光。心儿突突跳,脸红得滴血,双手扭在一起,不安极了。似乎站也站不稳了。
方初又转向牛二子,问道:“这是为何?”
牛二子道:“周记看上了我姐姐手艺,想要聘她过去。我不答应,他们就明里暗里挤兑高爷这坊子,两个月不到就挤垮了。可笑高爷还不知怎么回事呢,生意不好。就整天想法子扣我姐她们工钱。”
方初问道:“你为何不让她去周记?想必他们出的工钱也高。”
周记是一家二流锦商,虽不突出,但经营一直很稳当。
对于这样的同行,方初当然会留心。
经关注后发现:周记始终不突出也不落后,数次被人排挤也都安然无恙,很经得起磋磨,然周家又没什么突出人才,真奇怪的很。
牛二子道:“他们出的工钱是高,可不是聘,他们要我姐姐卖身。那周少爷想霸占我姐姐。我能上当?”
方初又问:“现在坊子关了,周记就没找你们麻烦?”
牛二子道:“怎么没找!我跟他们说,我姐跟郭织女了。”
方初目光一冷,“你借用郭姑娘名头?”
牛二子点头道:“不然怎办!周记可厉害的很,虽比不上十大锦商有名气,其实很有财势,背后有大靠山的——”说着回头朝外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对方初道——“就是夏织造。他家有个庄子,叫周庄,外面看着平常,里面修得不知多好,比霞照城许多大户人家的园子还美…”
方初身子陡然绷紧,打断他问道:“哪个周庄?”
牛二子道:“就在…离霞照有几十里的乡下。”
方初又问:“离五桥村多远?”
牛二子忙道:“离五桥村有十几里。”
方初又问:“你去过?”
牛二子道:“去过。我听他家管事说话漏出来的,我就去找,才发现的。那里修得那么好,可是奇怪的很,周家祖宅不在那。想是周老爷和周少爷养外室。常往那搬送东西呢。”
黑风神色异常,似想插话,只是方初不开口,他也不好开口。
方初却没有再问,而是静静沉思。
好一会,他才又问道:“你借用郭姑娘名头,周家就罢手了?”
牛二子点头,道:“嗳。他们不敢得罪郭家。”
方初沉脸道:“你这是移祸江东!你姐又没去郭家。”
牛二子忙道:“我姐是想去郭家的,可他们最近不招人。再说当初我姐可是受郭姑娘指点过手艺的,也算是她弟子了。”
方初疑惑道:“你姐跟郭姑娘学过?”
牛二子自豪道:“学过半天。”
便将郭家当街教人织布时,她姐遇见清哑、然后请教一事说了。
方初竭力容忍,才没朝他瞪眼——
要照他这么说,郭织女岂不弟子满天下了!
第373章 身价
牛二子见他面色不对,忙道:“公子爷可别小看这半天。公子也是做这行的,不妨想想:要是个笨的,就是天天请名师指点也没用;像我姐这样的,本来就会织,那是一点就通。她听郭织女讲了些道理,回来后就越织越好呢。我们家很感激郭姑娘的。”
方初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便不想同他理论了。
他转而又问:“你有什么本领依仗,坚持不肯卖身?我的意思是:一般人家用人,须得将对方卖身契攥在手上,才好委派事务。若是雇来的,就用得没那么放心了。”
牛二子仿佛预知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到了,激动道:“公子爷,我也不是不肯卖身,我是没碰上值得我卖身的主子。要是遇见像公子爷这样的,我就肯卖了。不过我姐姐不能卖。我就这一个姐姐,希望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我两个弟弟…”
他看向弟弟,似乎有些难以抉择。
不等他做出决定,方初就道:“好!就冲你这样顾全手足,足见是个有情义的。我便用你!你姐弟就不用卖身了,我自有安排。”
牛姑娘猛然抬眼,看着他痴了。
她心里盘旋一个念头:他为什么看中二子?
牛二子大喜,当即跪下磕头,道:“牛二子今后一定跟随方少爷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黑风叱道:“哪听来的这些话?说的什么!”
牛二子一本正经地回道:“茶馆里听书听来的,也是小人真心话。”
黑风见他正经样,倒不知如何说好了。
方初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方?”
嘴里问着,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暗赞他观察细致、反应敏锐。
果然牛二子赔笑道:“小人瞧见公子爷那手猜的。”
黑风狠狠瞪了他一眼。
方初却没生气,继续问:“你既知我是谁,当知我已经被方家赶出来了,再不是什么大少爷了。你还愿意跟我?”
牛二子挺直上身,昂然道:“当然!公子的名头小的早几年就听说过。锦绣五少东,谁不知道!小的相信。就算公子单枪匹马,也能闯出一番事业。眼下公子未发家时我跟了公子,那才好呢,那才显真心呢。”
方初又问:“你不觉我背信弃义、人品有瑕?”
牛二子摇头。正色道:“谁会为了退亲把手给剁了呢!”
既然剁了,想必是忍无可忍了。
方初深深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牛二子又斟酌言辞,小心道:“其实,公子别听外面传的乱。都是没事闲扯玩的。究竟怎么样,谁不知道!小的不认识谢大姑娘,说不好她是什么样人;但郭家做的事大家看在眼里,那可是好人家。郭姑娘去年被诬陷杀人,我是不信的。结果怎么样?果然不是她杀的。”
他想,谢家抢了郭家女婿,又几次三番害人家,这点事霞照城谁不清楚?这是谢大姑娘斗不过郭姑娘,不然,郭家早没了。
他很有眼色。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
方初也没再问,正好周管事走进来,便吩咐他写卖身契。
一刻钟后,牛二子便以十五两的价格卖身给方初了。
方初索性叫他把窝棚退了,带姐弟们搬来这里住,说这院落他将来有用,眼下就当看房护院了,他姐弟俱都欢喜。
二子出去安排,碰见高爷,搬完了东西正要走呢。忍不住得意,于是摇晃着身子向他显摆道:“高爷,你老有眼不识金镶玉,不肯用我。瞧人家这眼光。一来就瞧上我了。这不用我了!”
高爷嗤笑一声,瞟了他姐一眼,道:“看上你?看上你姐吧!”
牛姑娘羞得无地自容,红了眼睛。
牛二子跳脚道:“胡说!哼,你等着,将来有你后悔的日子!”
高爷败了家。心情不好,懒得同他多说,自带人走了。
牛二子的窝棚就在不远处,家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姐弟几个回去,一会就拎了几个包袱转来了。
他姐姐收拾屋子,他便来问新主子,可有什么差事。
方初刚才已将余事交代了周管事,遂起身道:“跟我走。”
牛姑娘赶来,站在门口。
“二子,你…你好好的。”
她颤声嘱咐了一句,不敢看方初。
“姐,你放心吧。”
牛二子如今精神抖擞,比先前又不同。
方初扫了牛姑娘一眼,脚下不停,大步向后走去。
他带着黑风和牛二子,来到城中的汇通钱庄。
汇通钱庄的掌柜姓熊,以前常和锦商们打交道的,自然认识方初。听说他求见,忙出来热情地招呼,并不因为他被出族而冷淡。
将他主仆让进内室坐了,命人上茶。
熊掌柜呵呵笑问:“方少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方初随口道:“借钱!”
熊掌柜一愣,很快恢复平常,问:“借多少?”
方初道:“五十万两。”
熊掌柜脸皮抖了抖,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心下转了几转,好几种说辞涌到嘴边,急切间不知选哪种。因为,似方初这样的客人,就算拒绝,那也是不能直接说的。
仔细思量后,他赔笑道:“方少爷也知道我们的规矩,不妨把话说清楚些,便是我不能作主,自会回禀东家定夺。”
平白无故的,谁肯借五十万?
方初道:“用我的清园抵押,借五十万两。”
熊掌柜道:“方少爷当初从郭家手上拍买竹丝画稿时,就花了三万;经过这几年经营,已经小有所成。若说抵押十万两,那在下马上给办;五十万两,是不是太多了些?”
若是原来的方大少,背后有方家,自然不成问题。
但如今的方大少,却只有清园。
黑风和牛二子分别站在方初左右。
黑风恶狠狠地瞪着熊掌柜,恨他狗眼看人低。
牛二子则聚精会神地关注方初和熊掌柜谈判。
方初直视熊掌柜,道:“五十万两,借三个月!若是到期不还,我方初连同名下所有产业一同抵债。你说,我方初值不值这个价?”
押上了终身,这真是疯了!
可这就是方大少行事风格:果决!
熊掌柜干咽了下口水,强笑道:“值,当然值!”
他无意识地用袖子去擦额头,借机思索如何回应。
最终他颓然觉得:这事不是他能作主的。
这条件看似荒谬,他却知道东家未必不会答应。
因为方大少身价真值钱。
第374章 气魄
这一辈子绝对不止挣五十万两。
可是,他一个掌柜却不敢拿主意。
他便站起来,向方初赔笑道:“这事在下不能做主。方少爷请等等,在下去请东家来,他今天正好来了钱庄。”
方初点点头,道:“熊掌柜请便。”
于是熊掌柜往后面去了。
不过一会工夫,他就随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转来。
方初认出来人是汇通钱庄的杜岳恒老爷。
杜老爷一进门就抱拳呵呵大笑:“方贤弟,好久不见!”
方初站起身,微笑道:“杜老哥越来越有福相了。”
杜老爷道:“你说我胖了?”
方初道:“胖了不好?心宽才会体胖。”
杜老爷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茶几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了,道:“天天犯愁,哪里心宽!”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一番,很快便切入正题。
杜老爷侧身伏在茶几上,恳切地问方初:“贤弟来意我已尽知——只借五十万两?要不干脆借一百万?”
牛二子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看怪物一样看杜老爷。
方初神色不变,轻笑道:“杜老哥真会说笑。莫非真的想要小弟以身抵债,把这辈子都卖给老哥不成?”
杜老爷摆手道:“不是。我这不是想着,老弟既然用身家押银子,想必有急用。生意场上瞬息万变,若银子不够,把机会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我们钱庄和银号,为的就是给商家提供这个方便。该伸手帮忙的时候不伸手,又想白白赚银子,怎么成呢?”
方初抱拳道:“小弟如此境况,杜老哥还肯信任,谢过了。”
杜老爷道:“谢什么,这不都是你素日信誉好。”
说着。吩咐熊掌柜去为方初办理抵押手续。
方初转头对牛二子道:“去吧。清园的房地契在黑风那。”
牛二子愕然道:“少爷让小的办?”
方初反问道:“你办不了?”
牛二子心一颤,忙道:“办得了!办得了!”
幸亏他还识得几个字,不然可就撑不住了。
因转身对熊掌柜堆上笑脸,道:“劳烦熊掌柜了。”
熊掌柜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哪知他是方初今天才买来的,还只当他跟了方初多少年,是他调教出来的亲信呢,忙道:“牛管事请!”
将他和黑风让向隔壁屋内。
黑风在后瞧着新鲜出笼的牛管事,神气活现跟小大爷一样昂首挺胸。又是鄙夷,又不禁佩服。——是佩服他家大少爷的眼光,可不是佩服牛二子。
待他们走后,杜老爷和方初闲话商场。
杜老爷道:“刚才叫你借一百万也不是玩笑话。贤弟需用多少银子,总要先告诉老哥一声,我好准备,免得到时不够。”
方初心中一动,问:“有人大笔提银?”
杜老爷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就是嘱咐一声。若是动用几万十几万,钱庄都能应对;若是动辄五十万两、上百万两。又不巧的赶上几家同时进行,我们如何应付的来!”
听了这话,方初心下已经有数了。
他没有再追问,问了杜老爷也不会告诉他。
不随意透露客户的银钱动向,这是钱庄的规矩。
他便道:“杜老哥说的,小弟记下了。”
杜老爷又低叹道:“这一年来,我是艰难的很。你知道,钱庄除了自家本钱外,靠的是客户存银,这流水才能活起来。从王家进驻霞照以来。汇通钱庄银根就吃紧了,存银足少了三四成不止。所以我叫你用钱提前说,我好从别处调集过来。”
王家就是卫昭的岳父家,去年在霞照开了兴隆银号。
王家分一杯羹。杜家的钱庄自然受影响。
方初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问:“王家竟这样厉害?”
杜家的汇通钱庄可是老字号了。
杜老爷低声道:“若论王家,也是近年才兴旺起来的。十几年前,王家还在岷州,只是一家小钱庄。当时,王家同卫家并不交厚…”
听见王家和卫家同出岷州。方初不由高度关注。
卫家几年前可是经历了大动荡,才被卫昭掌权的。
其中内情,扑朔迷离。
“王家现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才七岁,女儿就是与卫大少爷定亲的王姑娘了。本来王老爷还有一个长子,十年前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