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她也很想知道内情。

这一想法在碰见谢吟月后尤其强烈。

众人异样,严氏恍若不觉,道:“当日初儿也告诉了我和他父亲缘故。我叫了谢大姑娘来问,她又说了一番缘故。双方各执一词,我们也难断是非。我们也不偏袒自己儿子,他父亲又是骂又是劝,然初儿执意要退亲。后来他父亲便说,若一定要退亲,便要剥夺他方家继承人权利,还要赶他出族,只没提断手绝情这一件。说得这样严重,也是息事宁人的意思。毕竟谢家二姑娘做了那等不名誉的事,我们也未退亲,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再说吟月那孩子我也是知道的。”

众人纷纷点头,都说这处置公道合理。

梅氏故意追问:“表弟可答应了?”

她索性任性去,把懵懂好奇贯彻到底。

陈氏不动声色地瞅了她一眼,她也装看不见。

严氏道:“怎么没答应!当时就应了。他父亲原是试探他的,想着若是小误会,这一逼他便退让了。谁知他竟应来了。弄得他父亲反不知如何是好了。后来那一天,突然把我们和他舅舅都叫去谢家,要当场退亲。他父亲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又提出断手绝父子情分。这个没良心的,竟一点不犹豫,就把手给剁了。你们说,他可不疯了!”

说到最后,已是哽咽不成声。

众人齐声叹息。

梅氏对严氏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了这么一大篇话,滴水不漏,退亲的原因依然云遮雾罩。也没听见她说谢家或谢吟月半句不是,也没见她偏袒儿子,更是半个字都没沾上郭清哑,只强调了一点:方初退亲的决心,任何人任何条件也阻挡不了,由此可推出他对谢吟月彻底绝望,已是情断义绝!

到底为什么呢?

又回到了原点!

梅氏这会子真心痒痒了,好想知道方初究竟是不是为了郭清哑才退亲。她看着清哑,目光暧*昧,心十八转,想了无数种可能。

严未央见她神情,心着恼,急忙对严氏道:“姑妈别难过了。真表妹刚才还劝呢,大表哥离开方家未必就不是好事。将来没准姑妈要以这个儿子自豪呢。姑妈,你以前总念叨侄女不出嫁,现在侄女终于要出嫁了,姑妈给侄女添些什么妆?”

众人先还听着,听到末一句哄堂大笑。

严氏也撑不住笑道:“莫不是你还要检查一番,不满意还想换?嫌少了还要姑妈添上些?要有这心思你趁早说出来,姑妈好准备。”

众人又笑。

陈氏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道:“亏你一点不害羞!”

严未央便扭头找清哑说话。

严未央的二婶子甄氏,即严未然的娘,笑完对严氏道:“大姑娘说的对,外甥是个有出息的,将来不怕没有出头之日,姐姐不用太难过。只是这血脉至亲,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虽然他被出族了,终身大事还得妹妹操心,不然他独自一人能怎么办呢?”

严氏听得一怔,诧异地看向甄氏。

甄氏很坦然,没有藏头缩尾地掩饰。

她早就想插话了,谁知被梅氏抢了去;待梅氏和严氏一番对答后,又被严未央把话题转到嫁妆上,她心急,只好硬生生地又扭回来。

严氏叹道:“照理是这样,只是他如今哪有心情呢。”

说着,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清哑。

第368章 偶遇

清哑静静地坐着,一面手下轻轻摩挲巧儿脖颈,将细碎柔发捋向耳后,仿佛根本没留心她们说话。

严氏只觉心中堵得慌,又看向严未然。

严未然面上平静,却使劲揉着手帕子。

甄氏道:“越是这样,姐姐越要为他作主,可不能由着他颓丧下去。姐姐是他亲娘,怎么着还不都是姐姐说了算。”

严氏道:“我是怕给他添堵,哪敢强他。”

说着叫清哑,“郭姑娘,你们家专利的事可平了?”

她不肯再应付甄氏,直接转移话题。

清哑道:“正在交涉。”

典型的郭清哑式回答,十分简洁。

梅氏觉得她善于应对,不像表面看去单纯。

严氏和清哑有过数次交集,再也常听严未央说起她,所以知道她秉性,因此毫不在意,依然仔细追问,并出言指点,或安慰,又说“有要出力的,只管开口,我方家是定然相帮的。”

清哑忙谢她。

严氏道:“福祸相依,郭家经历这些事,未必就是坏事。我们这些人家,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到如今也不能避免,时时如履薄冰。也有那顺风顺水的人家,发家快,败落也快。皆因他爆发户,少了磨砺,不能应对大风浪。郭家这几年事故不断,你父兄、娘嫂子、还有你自己,虽然很受了些磨难,但反过来说,可不也成长经历了?所以我说,每经历一层挫折,家业就坚固一分,人也历练一分,将来才能守住。你是个聪明的,当不会嫌我多嘴多舌,我句句说的真心。”

清哑忙道:“伯母说的,晚辈铭感五内。”

严氏就笑了,看她的目光很慈和。

见此情形。甄氏等人都惊疑不定。

梅氏想:“不会是姑妈想和郭家结亲吧?郭家能应吗?”

她心里是不喜和郭家亲近的——严家方家和郭家越亲近,严暮阳和巧儿的事越难扭转,因此,她倒希望二婶的心愿能达成。暗想要助甄氏一臂之力才好。

这时有媳妇来回话,说摆饭了,众人方起身。

饭后,清哑见严家来人越多,严家母女婆媳都忙着接待。巧儿又精神恹恹的,便提出告辞。

梅氏先笑道:“小姑出嫁,姑娘是贵客,正该住下来。只是巧姐儿受伤了,这里人多,又杂,我倒不便挽留姑娘了,怕你们不耐烦,再有照顾不周之处,更不好了。等正日子那天。姑娘可要早些来。”

清哑点头道:“一定早来。”

严未央见嫂子撵客,气得脸都红了。

照她以往脾气,定会发作出来,然她明白清哑喜静的性子,是真想告辞;二则眼看她就要出嫁了,从此严家只是娘家,以后更是嫂子当家,何苦临去时和她结怨;三是怕自己姑嫂对上了,清哑脸上下不来,少不得等她走了再做打算。因此几点,便强忍住怒气,且送清哑姑侄离去。

严暮雨梅如雪等人都出来送巧儿。

巧儿神情淡淡的,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目光从她们脸上滑过,有些疏离,与之前主动巴结众女孩的情形大不相同。

严暮雨几个很不自在,又不好说的,只能按礼数说些客气话。

严暮阳叮嘱巧儿,隔日千万和郭勤一块再来。

巧儿点头答应了。目光停在梅子陵身上。

梅子陵借着陈斌遮掩,龇牙咧嘴,挑衅地冲她做了个鬼脸。

巧儿嘴唇闭得更紧了,有些面无表情。

她姑侄两个告辞后,上了马车,离开严家。

从严家拐出来,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林荫道,道旁槐柳林立。槐花已落,一眼看去,是长廊般的绿色穹窿。林荫尽头的街道拐角,有一间酒馆,一个灰衣公子凭窗而坐,看着窗外。

马车内,清哑揽着巧儿靠窗而坐。

她侧首透过不住晃动的窗帘缝隙朝外看,蓦然撞入一双眼眸,那深深的注视和关切的目光十分熟悉。视线放宽一看,原来是方初。难怪呢。释然之余,心底仍有一丝疑惑荡不开:她对他什么时候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了?

方初紧紧地注视她,或者说目光追随她坐的马车。

清哑想下去告诉他:严氏正在严家,做娘的正想他这个儿子呢,叫他赶紧去。略一犹豫,又忍住了。想他既来到这,说不定正要去严家,她巴巴地当做一件事去告诉他,有些不妥。

转念间,马车已经转过街角,上了另一条街道。

跟车的张恒回头朝后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

清哑因这一撞,想起在严家的情形,从而想起甄氏和严氏的对话,心里也动了猜疑:严家想把严未然嫁给方初吗?

默默思之不得解。

忽又警醒:怎么最近自己总想起方初?

嗯,都是被谢吟月闹的。

她顺势转移心神,思索另一件大事:郭家因为专利纠纷,声誉多少受到些影响;其次,谢吟月正蠢蠢欲动,她身为郭家少东,更是御封的织女,不能坐视不理,趁着严未央出嫁、各路商贾云集严家之时,为郭家制造些声势才好。

念头一起,脑中连续闪现各种影像,不由出神。

马车轻轻一晃,她手触到巧儿下巴,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小侄女也在出神,不知想什么。

她便问:“还疼吗?”

巧儿忙摇头道:“不疼了。”

清哑又问:“今天真是你自己跌倒的?”

之前上药时,她就悄悄问过这事。巧儿说是,但她总觉得不对。这会子没别人在跟前,她忍不住又问一遍。

巧儿道:“是我自己绊倒的。”

清哑疑惑道:“那你盯着梅子陵做什么?”

巧儿眼珠一转,道:“他坏!看我跌跤,骂我‘活该’。”

清哑恍然大悟,这就对了。

因对巧儿道:“讨厌的小孩咱不理他。”

巧儿点头,道:“他最讨厌!死讨厌!我一辈子不理他!”

岂止不理他,还要他好看呢!

小女娃在心里发狠。

少时回到城西坊,马车在作坊隔壁的园子角门边停下。

张恒在外回道:“姑娘,到了。”

细妹应了一声,先下去了,清哑姑侄都没动。

张恒叫门房抽掉角门门槛,两婆子过来直接拽着马车上的拉环,拉着马车就进了园子。

第369章 哥哥(古溪清泉和氏璧加更)

郭大贵家今天也热闹的很,因为沈寒梅的大嫂带着一双儿女——沈怀玉、沈怀谨来拜访小姑子,前者十二岁,后者十岁。

沈家与郭家联姻后,织锦产业迅速壮大,沈寒秋不得不分神协助沈亿三。为长远计,他将长子沈怀玉、长女沈怀谨送来霞照,让他们跟随祖父身边学习,并协助经营,以便日后接手这块;至于他自己,则带着次子经营瓷器产业,但也密切关注织锦行业动静。

见面本热闹,却因巧儿受伤转移了众人心神。

清哑心里有事,将侄女交付给众人,匆匆忙自己的去了。

吴氏生怕巧儿留下疤痕,因此不许她跑动,只在榻上靠坐,以免扯动伤处,不利于伤口恢复;又怕她小娃儿耐不住性子,命人拿了许多吃的玩的来哄她;又请沈怀玉和沈怀谨兄妹也在这屋里陪她玩。

沈寒梅也慎重,一面吩咐厨房做利于伤口恢复的饮食,一面交代巧儿忌口:辛辣煎炸的东西是一定不能吃的了,一面又叫丫头拿上好的养颜膏来,只等伤口结痂夹壳掉了再涂抹,消除疤痕。

巧儿敷衍着一干人,并不撒娇吵闹。

等郭勤下学得知消息来看她时,趁人不备,她又是扯他衣襟,又是对他使眼色,表明有话同他说。

郭勤见这样,忙借口将沈怀玉兄妹支开,好单独问妹妹。

那沈怀玉早看出他兄妹神色有异,也不说破,自和妹妹避开。

他兄妹一走开,巧儿又赶了银锁等人,才对郭勤郭俭嘴一瘪,忍了一天的委屈就倾泻出来,呜呜哭了。

郭勤吓一跳,忙坐在榻边追问:“谁欺负的你?跟我说。”

巧儿抽噎道:“是…是梅子陵。”

郭勤问:“梅子陵是谁?”

巧儿道:“严暮阳的表弟。”

郭勤问:“你这伤都是他弄的?”

那口气已经很不善了,眼珠子也瞪起来了。

巧儿点头,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郭勤见往常伶俐精怪的妹妹露出这般小可怜模样,且两人平时冤家对头一般,这回她竟然选择把委屈告诉他,向他求助。顿时为兄的责任和护短的脾气爆发,怒不可遏。

郭俭见一向神气活现的姐姐哭了,也跟着生气。

他心里疑惑,问道:“姐姐怎不告诉小姑呢?”

郭勤闻言叱道:“笨!跟小姑说有什么用!”

郭家上下谁不知清哑性子,多说一个字都不容易。况且梅子陵下的暗招,又是小孩子,死不承认的话,她如何好意思揪住这事不放?所以巧儿不吭声再正确不过了,不然当场闹开肯定没结果,顶多梅子陵受几句谴责,还是不了了之。

郭勤自己身为小孩子,最是深谙此中诀窍。

巧儿赞赏地看了郭勤一眼,觉得兄妹所见略同。

至于郭俭,跟哥哥姐姐不在一个层次上。没法沟通。

她抽噎了下,道:“我都没告诉暮阳哥哥呢。”

妹妹在严家被欺负,郭勤连严暮阳也怪上了,道:“那是他表弟,告诉他,他还能向着你说话?哼,梅子陵,小爷要是放过他,小爷就不叫郭勤,我跟他姓。改名叫梅勤!混账王八蛋,不要脸,没本事才欺负女娃子!背后下黑手,算什么男人…”

发狠骂了一通。又严厉嘱咐郭俭不得泄露此事。

又安慰巧儿:“你先养着,等我好好想一个法子治他。”

巧儿乖乖地点头,看他的眼神十分崇拜依赖。

郭勤心里一软,越发心疼:妹妹年纪虽然小,却是从来少吃亏的。从小到大,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也很少在她面前占上风;去年严暮阳也没在她手上讨了好。今日却吃了这样大暗亏,难怪伤心。

伤心的时候,就记起他这个大哥了。

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家人,是兄妹。

于是柔声问:“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弄。”

巧儿忙道:“我也不想吃什么。大哥哥,你快使劲想法子帮我出气。我想东西吃就叫银锁去告诉奶奶和三婶。”

郭勤点头,这事确实要好好筹划。

他虽然未学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但根据以往经验,若要捉弄一个人,必定要先知道他的喜好、性格、习惯,甚至家世背景等等,才好根据情形下手。

他便问道:“你看那个梅子陵怎么样?”

巧儿小嘴一撇,不屑道:“没出息!看见四脚蛇都怕,叫得跟鬼嚎一样。要是他敢当面欺负我,我肯定不叫他好过。他偷偷地下手,我…我没法子…严暮雨她们也都不喜欢我,还笑话我…”

说着,她眼中又迅速聚满泪水,呜呜哭将起来。

郭勤闻言,更添了一层气,恨得牙痒痒的。

又心疼妹妹,哄道:“巧儿乖,别哭。等哥哥去会会他们!”

小少年保护欲被彻底激发,像长辈一样百般哄劝巧儿。

他在城里混了两年,大概也明白郭家新发家,与方家、严家、沈家等人家不能比。许多人心里瞧不起郭家,不过面上不说而已。亏得皇上封了姑姑织女,又为郭家建了牌坊,这才好些。

因咬牙切齿道:“谁稀罕她们喜欢!又不是没人玩,沈家哥哥姐姐不是来我们家了么。严家好了不起吗?严暮阳还没敢瞧不起我呢,他表弟算什么东西!哼,有几个臭钱就兴得跟二五一样!再有钱,还能比得过沈家?再有钱,还不得巴着咱小姑?有本事严家不用郭家的技术,我就服他!”

说着,掏出帕子帮巧儿擦眼泪。

擦完又托着帕子放在她鼻子前头,道:“出劲。”

巧儿便用力一呼气——

呼哧一下,两条鼻涕钻了出来。

郭勤捏住她鼻头用力挤,挤完对折,再横擦。

擦干净了,将脏帕子扔到一旁。

巧儿被他照顾,越发柔顺,再不像往日牙尖嘴利。

郭俭又殷切地拿果子给姐姐吃。

巧儿尽管并不想吃,却很给面子地接过去吃了。

这一刻,兄妹几个十分相亲相爱。

巧儿吃果子时,郭勤目光落在她缠裹着纱布的小手上,火气又腾升而起,心里把梅子陵祖宗八代挨个都咒了一遍,发誓要叫他不好过,一面紧急想主意。

第370章 激励

忽问巧儿道:“你才说他怕四脚蛇?”

巧儿点头道:“嗳。看见了吓得直跳。”

她说着疑惑地看着郭勤。

郭勤笑眯眯地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巧儿眼睛一亮,道:“这个好!”

郭勤道:“我还要好好布置。那天你还去吧?”

巧儿歪头道:“怎么不去!去看大哥哥收拾他!”

郭勤道:“嗯,你去,俭儿也去,咱们这样…”

不大一会工夫,巧儿已经恢复笑容。

郭勤这才去找沈怀玉兄妹,尽地主之谊。

沈怀玉已经是半大少年了,虽待人彬彬有礼,但对郭家兄妹并不热络。然经暗中观察后,发现郭勤伶俐非常,极有主意,书也念得不错,郭巧亦聪慧可爱,郭俭乖顺有礼,加上爷爷曾暗中告诫他,要他与郭家兄妹好好相处,这才放开矜持,同他们玩开了。

再说清哑,匆匆来到西坊研发小组工作室外,就听里面传来阵阵笑声,门口一个丫头见了她忙蹲身道:“姑娘来了。”

清哑点点头,脚下不停地走进屋去,细腰细妹紧随。

屋里,几个女孩子正和郭盼弟大说大笑。

原来是在西坊做工的郭氏族中姐妹来看望盼弟。

为什么她们不留在绿湾村西坊呢?

这是乡下人的小见识,觉得在城里能见世面,又兴许运气好,能碰到些机会,嫁个富家女婿也不一定。

除了这些人,还有福儿也在。

福儿才到郭家几天就被清哑看重,揽入研发小组。而清哑在城里乡下两头奔波,总会带两个研发小组的人在身边,随时研究讨论,相当于她助手的意思。以前她总带着冬儿和盼弟,这次因冬儿生产。加上她要锻炼福儿,所以才带了来。

见她进来,众人停止说笑,忙都站了起来。

福儿很是忐忑。一副偷懒被抓住的模样,脸红得厉害。

倒是盼弟无所谓,迎上来道:“清哑姐姐回来了。”

一面让座,清哑便坐下了。

清哑便问:“说什么这样高兴?”

盼弟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问她们我去严家穿什么衣裳好。”

清哑恍然:怪不得。穿着打扮永远是女孩子不老的话题。

见她神色还好,族中姐妹胆子大了些,在盼弟领头下,纷纷问她去严家情形:严姑娘嫁妆如何,婚礼如何,来了哪些人等等。

清哑哪里说得清,她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盼弟知她不爱说这些,主动道:“这也不用问。你们想想,严姑娘是严家女少东,嫁的又是当官人家。那排场肯定不得了。”

一个族妹叹道:“到底有钱人家,女孩子也是从小培养的,所以嫁的好。我们一辈子也赶不上。清哑姐姐还能比得上。”

清哑见姐妹们看她的目光满是羡慕,还有些自卑,又有些渴望,恨不得拥有她的能力和荣耀,心下不太认同。

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她们的父母都曾千方百计把她们往她身边塞,希望能亲近她、受些熏陶,再通过她认识一些高门大户的闺秀或少年,以此来扭转改变命运。殊不知这根本没用,关键还在她们自己身上。

她便认真道:“你们不比别人差。”

众女听得一愣,等反应过来,就都笑了。

这话中听可不中用。

清哑道:“只要一心一意做事。一样能做成功。”

众人含笑听着,犹如听教导。

这“姑且听之”的态度让清哑不耐,再次认真强调道:“一心一意,就一定能做出成绩。‘一心一意’,你们懂不懂?”

众人见她如此慎重,都敛了笑。不知如何是好。

盼弟忙笑道:“清哑姐姐,我们一定好好做…”

清哑摇头,觉得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她想起“庖丁解牛”的典故。

于是她便告诉众女这个典故:庖丁解牛,技近乎道。任何一行,只要坚持用心揣摩,便能摸索出其规律,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境界。

众女听完,依旧茫然,不是很触动。

清哑又举出一例:有个人学厨师,只学会了白案(面点类),师傅不肯教他红案。但是他并不泄气,数年用心钻研白案,终于取得极高成就,还获得了皇帝赞誉。

当然,这个故事是她前世看的报道,事实是那个面点师获得了许多国家领导人的赞誉,终在这一行出人头地。

她总结道:“我们天天织布,月月织布,年年织布,只要一心一意钻研,都有可能织出好布,都有可能成为织女!”

她并非忽悠她们,黄道婆不就是大字不识的村妇吗!

族姐妹们虽没受过精心培育,但郭家今时不同往日,为她们发展提供了平台和机会,只要她们肯用心,就一定能做出成绩来。

福儿激动道:“姑娘,我明白了!”

还有个小族妹郭翠莲,眼睛也是亮亮的。

盼弟也悟出些门道来,嬉笑道:“清哑姐姐,反正我们天天织,年年织,总有一天像你一样织出新样子,对不对?”

清哑点头道:“光闷头织也不行,要一边织一边想,怎么才能织得更好。要是什么都不想,织一辈子也不会长进。”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此圣人之言。

福儿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清哑觉得福儿是继冬儿之后又一棵好苗子;盼弟其实很聪慧,要不然她也不会将她带在身边了,但盼弟天真又贪玩,定不下心来,故此比别人不显进步;其余几个族妹虽然不是很灵慧,也因为清哑那句“都有可能成为织女”而受鼓舞,自信不少;只有一两个心性愚顽的很不以为然,觉得清哑净说现成好听话,其实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就是区别:一样教导,各人资质和心性不同,领悟也不同。

说笑几句,清哑留饭,族姐妹们忙谢辞,说待会就要上工了。她才罢了。送走众人后,叫上盼弟和福儿,又叫了两个针线上的并一个绣女,昼夜忙将起来。

再说酒馆内,方初目光追随郭家马车转过街角,久久不动。

他不知自己难舍之情,神魂都被马车带走了。

好一会,身后黑风低声问道:“少爷,去舅老爷家吗?”

第371章 出手

方初沉默半天,也无个回话。

他本是要去严家的,谁知碰见郭家马车,欣喜之余又想起外面流言,恐见面清哑尴尬,便裹足不前了。后来又见他母亲马车也进去了,他虽想念她,更怕她见到自己如今模样难过,因此生出近乡情怯的恐惧来。如此瞻前顾后,便始终未迈入严家园门。

这时见问,他踌躇半响,终道:“不去了。”

黑风便道:“周管事刚送信来了。”

方初忙问道:“说什么?”

他目光凝聚,恢复敏锐。

黑风道:“总共盘下来十五家作坊了。这是霞照城里的。别处的消息还没来。”

方初问道:“周管事呢?”

黑风道:“现在南城青石巷接手一家坊子。”

顿了下又补充道:“还有一事:银子没了。”

方初又沉默下来,然神色并不见焦急。

任何一行,既有口碑出众的行首,也有艰难谋生的行尾,丝织业也一样:十大锦商之外,湖州和临湖州小作坊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这些作坊或是三五亲友合作,只有几台机子;或是单家独户操作。所出织锦虽比不上大锦商的鲜亮,自有相应商家和客户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