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去嘛,去嘛…”他干脆耍赖起来,可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卖萌真是让人看不下去,她被他闹得受不了,只好妥协道:“要不这个周末我先过去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你做点事?”
事实证明,两个海龟大学生加一个多年来吊儿郎当的“老板”,三个人加起来都不如梁曦一个人靠谱。她皱着眉头把乱成废墟的店面整理了一下,又把各种单据档案做了个简易归类,设计好了各种表格,等黄昏时分,一切都已经十分井井有条。
苏子殷都看傻了,连声称赞:“梁姐你真是太能干了!”
转而又去嘲笑司徒:“你看看你姐姐,你怎么就一点没遗传到你姐的优点呢?”
此话一出,梁曦顿时有点尴尬,一半是因为这个无法辩驳的谎言,一半却是因为苏子殷比起之前亲昵随便了很多的态度,他们两个似乎熟悉了不少…
看了看店面的情况,梁曦发现自己可能还真得过来坐个阵,便心想要不工作辞了就辞了吧,先尽这里;苏子殷的脑袋瓜倒是好使,她立刻提出其实可以直接把梁曦调过来,反正严格说来,两边都是信宜的产业。
她是那么善解人意,越发叫她为自己的阴暗和纠结而难过。
梁曦就这样换到了这家风驰的店面工作,她原本的工作虽然有压力,可到底是条线清楚分工明确的类型;到了这边就不一样了,从打杂到招聘到报表制作甚至打扫卫生都包了个圆,工作量只多不少,司徒吵着要给她开个高点的工资,可工资从哪来?还没挣钱就给她发高工资,到时候一年到期他哪来的盈利去盘店?
见她坚决拒绝,他也没办法,但她每次提出要和他一起跑业务他却坚决不从,好说歹说地叫她乖乖在办公室里等他回来。梁曦搞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而新来的那个陈言斐则因为实在不善言辞,跑业务的事也不要他插手了。所以后来的状况就变成司徒放和苏子殷每天在外头跑,陈言斐和梁曦则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说不出的郁闷。
不过这个小海龟虽然不太有社会经验,学习能力倒是一等一的强,司徒每天都会教他一些改装方面的技巧,本来也没怎么指望他个白面书生能学会,没想到他卯足了劲儿研究,一段时间下来,居然十分令人刮目相看!司徒又把之前修车铺的兄弟带了两个来,小海龟的技术居然不比他们俩差。
梁曦平日里就忙些杂活,然后看着三个男人在生意的间歇里瞎聊天,没有司徒,闷闷的。有时候他和苏子殷好不容易中午回来一趟,随便扒两口饭又跑下一趟去了。
看着陈言斐对苏子殷恨不得打弯跟出去的眼神,阿威了然地笑了,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别瞎想了,姑娘好看是好看,但能有你什么事吗?老老实实干活吧你。”
小周也在笑:“就是啊,她跟个小尾巴似的天天追着司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哎,咱们司徒可是发达了,照我说搞定大小姐分分秒秒的事,他还跑什么业务?到时候他当了驸马爷,大老板还不随便拨几个公司给他管?嘿嘿,到时候我们一人弄一个经理当当…”
“去你的吧,想得美,”阿威啐他,“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他们成天在外头跑点啥?说不定早搞定了,躲着我们出去约会也不一定嘛,哈哈哈…”
陈言斐白白的面皮胀得通红,他忽然扔下手里的零件,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两个男人错愕之余讪笑不已,在那里肆无忌惮地说着读书多的小青年就是麻烦,话都说不得。
梁曦始终低头处理着报表,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手里的报表已经十分钟没有任何进展了。
不会的…她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手却抖得厉害,敲着键盘屡屡出错。办公室里或许是刚有人抽过烟的缘故,闷得厉害,她和阿威小周打了声招呼就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那两人一直以为她是司徒的姐姐,对她倒很恭敬,连连点头说着“梁姐您随意。”
梁姐,她被人这么叫也有些年头了,她一直觉得这是稳重靠谱的象征,多少有点引以为荣。这一刻她却忽然讨厌起了这个称呼,可眼下整个店面就没有年纪比她大的,她这个姐是当定了。
她漫无目的地绕着店面那条街晃了一圈,却在街角看见了陈言斐,他蹲在墙角边,正在努力地抽一支烟,可惜他从内在到外在都缺乏做这种事的气质,整个人突兀得很,倒像是叛逆症发作,硬要离家出走的优等生。
她想,她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这是个很透明的男孩子,把每个心思都写在脸上;而苏子殷对于他的关注当然也不是不知道,说来也怪,像她这样热情大方有礼貌的女孩子,就算对阿威小周这些粗人都挺有亲和力,可偏偏就是对他不假辞色,走进走出连个笑容都没有,比起对司徒的热情态度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想让他有太多想法,所以才故意这么绝情?虽然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男孩显得有点残忍,可梁曦不得不承认,她这样做是对的。
“不会抽就别抽了,”她忍不住开口,“对身体不好。”
他抬头望了她一眼,却迅速垂下眼,低低道:“梁姐。”
街上的车辆和人流川流不息,行色匆匆,这不是一个适合伤春悲秋的场景,梁曦有些木然地站在街口,有种陷入泥沼却无法自救的绝望感。
她可以冲出去对众人说出她和司徒的关系,马上就可以。
一段关系的曝光并不难,难的是,她看不清是不是已经在出走的那颗心。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大约就是如此,那天司徒他们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有一家摩友论坛愿意和他们合作,所以晚上要和客户吃饭不能回来。梁曦接到电话后独自回到家里,正要给金毛弄吃的,却发现它完全没了往日又二又奔放的精神气儿,蔫蔫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它的便盆里居然夹杂着血丝——
她赶紧以最快速度抱着金毛出门打车,一路上不断地和司徒打电话,可那头始终没人接。她只能独自带着金毛进了宠物医院,描述病征的时候六神无主,几乎要哭出来。
医生只当她是爱狗心切,还一直在宽慰她,可再多的温暖言语都无法解除她的恐惧,那种来自最深处的,对失去的恐惧…
好在金毛只是得了轻微的肠胃炎,也许是这段时间他们俩都太忙,有些疏于照顾而导致的。医生给它开了药,又给了她不少嘱托,让她务必要好好照顾它。
她一个人带着金毛回到住处,房里却依旧空空荡荡,他还没回来。
生病的金毛显得老实了许多,偎在她怀里都不怎么动弹,偶尔舔舔她的手,贪恋着女主人那温暖的怀抱;梁曦却觉得冷,那是种从内在散发出来的冷,穿再多衣服都无济于事。
到了夜半时分,司徒放终于跌跌撞撞地回来了,他一身浓重的酒气,舌头都有点大,差点没直接摔倒在她身上。
“谈…谈成了…”他闭着眼睛笑,沉重的躯体全数压在她纤细的身上,“这是第一笔,以后…以后…越来越多…”
她几乎有些支撑不住,连退了三步才勉强抱住他,他火热的手摸到她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你…怎么这么凉?”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按住他的手,想让他的温暖好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第101章 「陆黎」绑架
那边的梁曦和司徒正在艰苦创业,这边的黎雅蔓和陆济宽则偷偷摸摸地陷入了热恋,明明比他们年纪减半的小盆友都敢当街抱在一起了,他们却还得装模作样地端着,尤其得防着陆惜妍再度奇袭。在这种颇具刺激性的模式下,这爱火一直在闷烧,烧得人五脏六腑都酥软了…
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月,期间黎雅蔓去接送陆惜妍的次数也越发频繁起来,虽然小姑娘还是一副高冷姿态,可黎雅蔓有信心,曙光就在前方了!
可那天当她赶到学校时,教室里却只有一脸忧愁的柯远独自发着呆。因为经常见到对方,两人也有几分熟悉了,她上前拍拍小正太的肩:“陆惜妍呢?”
他沮丧地撇撇嘴:“…和瞿征出去吃晚饭了。”
靠!搞什么啊?她不是明明和她发过短信说半小时后来接人的么?
“走了多久了?”
“刚走没多久,她还让我告诉你不用等她,她不想回去。”
这个该死的小傲娇,真是够了!黎雅蔓二话不说地摸出手机准备夺命连环call——
时隔多日才和他重新并肩走在一起,陆惜妍别提有多紧张了。可少女的矜持还是提醒她一定要淡定,于是她飞快地瞥了瞿征一眼,便大步向前跨去:“我们吃什么?还是上次那家馄饨?”
唉,都怪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连个稍有情调的地方都没有。
她正想着,忽然之间,一具并不壮硕,却透着温热体温和男性气息的身躯突然从背后贴住了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从后头环在她腰间。
在被他环抱的那一秒,陆惜妍一颗心脏都几乎破胸而出!要是换了别人她早就奋力挣扎了,可因为对象是他,她只能任由身躯僵硬得像块木板,脑子直接变成了浆糊——他要干什么?接下去…哦天啊!
相较于怀中女孩的紧张和慌乱,身后的男孩神情却异常荒凉,他微微抬起眼,不远处的夕阳正在渐渐融进地平线,曾被暖意围绕的天际,此刻已无法避免地暮色西沉。
他怔了怔,微微收紧右臂,将怀里柔软而馨香的躯体抱得再紧些,然后,轻轻举起左手——
沉浸在焦虑和期待中的陆惜妍,就这样毫无心理准备地,在一阵惊恐挣扎后,被一块沾有麻醉药物的纱布放倒在了心爱的人怀里。
什么?关机?这小兔崽子可真是活腻了!黎雅蔓气呼呼地放下电话,又和柯远联络了一下,知道附近就这么几个吃饭的地方,于是她便开着车直接出去“抓奸”了,一边开一边还不停尝试拨打她的电话,可她一直关机,完全联系不上。真是急得她肝疼!毕竟是她自告奋勇要来接人的,这下给接丢了,让她怎么和老陆交代嘛!
把车停在柯远说的那块区域,她开始搜寻哪里有炊烟冒出来,却一时没什么头绪。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街灯忽然在她顶上点亮,把她孤零零的身影照得分外寂寥。
唉,她黎雅蔓多少难搞的客户都嗖嗖斩于马下,怎么就这么个小丫头怎么都搞不定呢?她正烦躁地扶额,却见草丛那边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反光,她迟疑着走上去,看见一条断裂的项链正静静躺在地上。
那是c家的四叶草项链,和她手上的戒指同款。
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寒气忽然笼罩了她——这条项链陆惜妍是多么珍爱她不可能不清楚,好好带着也不太可能断裂,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可怕的念头让她浑身一激灵!她条件反射地摸出手机拨打110,可对方听完她的描述后根本没啥反应,一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口气,说要人是失踪48小时还找不到再来立案。
想想也是,毕竟目前并没有什么证据,她也希望只是自己神经太紧张,可…
于是她迅速给柯远打了电话,和他约定如果陆惜妍回到教室,他就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她原本想立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陆济宽,可仔细一想,这事毕竟还没什么眉目,也没必要先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再说他现在远在市区的医院,就算立刻赶过来也得个把小时,帮不上什么忙…
她凝神想了想,目前在这块区域的人只有她,还有柯远了。
意识到这个情况后,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经过短暂而深入的思考后,她给柯远打电话问了瞿征的手机,得到的答案却是瞿征此人异常孤僻沉默,除了陆惜妍还算和他有所交流以外,平时和哪个同学也不亲近,当然谁也不会有他的手机号。
黎雅蔓越听神色越凝重,她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区域,眼前能走的大路就这一条。假设陆惜妍真的在这附近被人掳走,歹徒总不能拖着个大活人在路上大摇大摆,所以,她判断歹徒应该有车。
于是她毅然发动了自己的mini,边开边和柯远简单描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并表示目前警方还无法立案,只能由她先在附近查看一下,希望他能做好自己的后勤。
“柯远,你听好了,我的手机上有定位追踪的软件,你马上下载一个安装,我需要你时刻关注我的位置和反馈,并且每隔五分钟就给我打个电话,陆惜妍要是回来就立刻通知我;万一我失去联系,你就立刻报警,必要时甚至可以采取夸大的方式来获得警力支持,明白吗?”
虽然她可能有点大惊小怪了,但这些年她交税可是交得相当不少,用点警力怎么了?这险她可冒不起。
小男生虽然紧张得几乎结巴,但到底还是很聪明的,他成功地装上软件和她共通了方位讯息,又三番四次嘱咐她要小心。
做完这一切,黎雅蔓将手机切换到静音模式贴身存放,并戴上了蓝牙耳机。窗外夜色已然深浓,薄薄的雾霭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尤其捉摸不透,像是掩藏着什么秘密。她开足马力奔驰在静谧的乡间公路上,由于和返城的路线截然相反,越开人烟就越稀少了,只能隐约看见三三两两伫立在田边的乡间小屋,和黑黢黢的农田。
开得越远心越慌,柯远果然很准时地每隔五分钟和她联系一次,带来的消息却是陆惜妍依然毫无音讯。黎雅蔓虽然强自镇定地安慰着焦急的柯远,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明明已经是暖意渐融的四月天,手心却源源不断地冒着冷汗。
周围的一切越来越陌生,就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此举究竟有没有意义时,一辆小夏利终于隔着雾气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这车很破,破得比大多数报废车还不如,她因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路比较窄,不太好超车,那车也慢慢地开着,想必是性能有限提不起速度来,她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问询,又有种说不出的不安,只能缓缓跟着。
此时柯远第四次打来了电话,她心念一动,把陆济宽的联系方式也留给了他。
“如果我失去联系,请在报警后第一时间通知他,他是…惜妍的爸爸。”
放下电话,她却发现前方的车越开越慢,渐渐慢到了不合理的程度。
终于,车停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隐约看见前方车门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车里步出正向她走来。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摘掉了蓝牙耳机,摸出贴身的手机随手塞进长筒靴。智能型手机小巧纤薄,她腿也纤细,塞进去压根看不出来。
等那人走近了,她一口屏着气息才终于吐出:“瞿征!惜妍呢?!”
男孩露出迷惘的表情:“我和她吃完饭她就自己回学校了,我也就开车回去了,可是刚才车突然抛锚,我本来想下来求救兵的,没想到是你啊,你怎么不去学校找她?”
完了,果然是出事了!黎雅蔓心急如焚,也就没怎么关心一个18岁的男孩开着一辆超级破车的事是否合理,她把事情简单说了说,瞿征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那怎么办?我的车抛锚了,要不然你带我一起找吧,这一块我比较熟!”
她有那么零点零一秒的迟疑,可对于找到陆惜妍的迫切让她直接忽略了那丝难以解读的疑惑,打开门让男孩进来。
片刻后,瞿征面无表情地将被迷晕的黎雅蔓从车里拖出来,并检查了一下她身上有没有手机,最后在她的手提包里找到了她专门为公司业务办的那只手机,淡定地扔进了不远处的稻田。紧接着在夜色的掩护下,将她扔到车后同样昏迷不醒的陆惜妍身边,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第102章 「陆黎」复仇之焰
黎雅蔓是先醒过来的,因为她在受到侵袭的一瞬努力屏住了呼吸,但显然也无法逃过一劫。麻药的后劲让她浑身酸然无力,连思维似乎都跟不上节奏。只能茫然望着这个陌生的环境——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土坯房,天花板斑驳、墙角渗水、光线阴暗、空间狭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因为久未有人居住而近乎发霉的气息,却又混合着生泥土特有的气息。
她试着动了动,双手却被粗麻绳绑得异常严实,一切都没什么悬念。瞿征并不在房里,不知何时会回来。
她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陆惜妍在她身边昏睡着,虽然发丝散乱,看起来却没受什么伤。她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大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黎雅蔓努力蹭过去撞她:“醒醒,惜妍,醒醒!”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眼前的一切显得非常困惑和慌乱,但她很快就想起了一切,顿时急得红了眼:“你,你为什么也在这儿?”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虽然情况危急,黎雅蔓还是不忘亏她,“你找了这么个‘靠谱’的小情郎,姑奶奶我只不过想来找你,结果也一块儿给坑了。”
陆惜妍目光呆滞地望着她:“我不知道…我…”
最心爱的男孩忽然变身亡命歹徒,不但把自己囚禁在这里,还连累了来找自己的人,陆惜妍此刻的心情简直是翻江倒海,无数个“为什么”在她心里奔腾而过,最后都化成了不知所措的眼泪…
看着一向颇有灵气又嚣张傲娇的女孩,此刻却只能呆呆地掉眼泪,黎雅蔓心里不忍,不由得蹭蹭她:“别哭了,早点看清楚也好,这种小男孩大不了是为财,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再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柯远应该已经报了警,她的方位也能够被追踪到,获救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可她谨慎地没有说出来,生怕隔墙有耳。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陆惜妍觉得整个世界都毁灭了,她那么喜欢他,那么相信他!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也并不是对自己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很想哭,但现在你得给我留着力气。”黎雅蔓硬起心肠喝止她,转过身,“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解开绳子?”
陆惜妍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努力想解开黎雅蔓手上的绳子,可那绑法很是专业,一时间实在无法。正当两人使尽吃奶的力气使劲儿折腾时,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瞿征一手握着土枪,一只手轻轻带上门,看着她们的表情就像人类观察蝼蚁偷生般淡然笃定。他像没看到似的兀自在她们面前坐下,就开始认真地擦拭起枪管来,那缓慢的动作叫人不寒而栗…
“瞿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陆惜妍沉不住气,“我家没有钱!要命倒是有一条!你先把她放了再说!”
黎雅蔓用眼色制止她,转而换了比较柔软的口气:“瞿征,你父母能送你来这里念书,想必也花了不少时间和金钱,对你更是寄予厚望。你这样做是不值得的,难道你没想过将来怎么办?你现在年纪还小,可既然有驾照,就说明你已经满了18周岁,量刑方面会和成人毫无差异,一时冲动却毁了一辈子,值得吗?”
她原以为自己这有理有利有节的一番话下来,少年至少会有些触动,可眼前的少年却丝毫没有停止擦枪的动作,神色更是一如往常。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笼罩了她,直觉告诉她,他可能并不是为了钱,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动机。
眼看陆惜妍又要发火,黎雅蔓只能用充满气势的眼神再度把她压下去。如果不是为了钱,事情就复杂了,亡命之徒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在警察找到她们之前,她必须尽量拖延时间。
“要不这样,我们来谈谈,”她尽量维持着语调的稳定和导向性,“你想要什么可以尽管提出来,我们会尽量帮你达成,只要你放了我们,这件事我们可以当做完全没发生过,毕竟你也只是一时冲动,对吗?”
还是没反应。
焦虑感又添了几分,黎雅蔓暗暗咬了咬唇,望住他再度出声:“我是没什么,可你这样做真的太伤害惜妍了,毕竟你知道,她是多么的…”
陆惜妍立刻发了疯似地尖喊:“不许说!不许胡说八道!我恨死这个混蛋了!你这个不要脸的歹徒!你…”
看着瞿征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黎雅蔓眼睛一亮,赶紧打蛇随棍上:“惜妍,你冷静一点,说不定他是有什么苦衷呢?你们认识这么久,关系这么好,你不是常说他是个好人么?”
陆惜妍真是莫名其妙!她怎么可能和她倾诉自己和瞿征的事情?可看着黎雅蔓充满诱导性的眼色,她大脑一片混乱,焦急的眼泪又被逼了出来…
瞿征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便继续擦起了枪管,只是那握住枪身的手却情不自禁地收紧…
“你倒是说句话啊,你——”
“够了。”他忽然直直起身,黑洞洞的枪口忽然对准了黎雅蔓,在她骤然瞠大双目的惊恐神情中对了对准星,又淡淡地收了回来,“闭上你的嘴,我可不是你的客户。”
话音刚落,黎雅蔓就觉得不寒而栗——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职业?他调查过她?
瞿征冷冷的目光梭巡在两人之间,末了,他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将视线定格在了陆惜妍泪痕交错的小脸上:“骂够了吗?你觉得自己特别可怜,特别无辜是吗?是啊,你乖巧懂事,成绩优异,还有一个人人敬仰的脑外科精英父亲,你不该坐在这里,而是应该安安稳稳、体体面面地生活下去,是吗?”
“…”陆惜妍被他执拗的眼神吓着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我呢?我就是活该吗?我爸被你爸直接害死在手术台上也是活该吗?我和我妈孤儿寡母地被医院拿些臭钱打发,到处求告无门是活该吗?我妈精神失常到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也是活该吗!?不要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如果你们是无辜的,那我算什么?我妈算什么?我爸又算什么!?”
一个始终保持沉默的人忽然歇斯底里起来,那种震撼力是很难形容的。陆惜妍微张着嘴呆呆望着他:“你在说什么…你别胡说八道!我爸不是这种人…他,他不会…他不会这样做的!他一直都说没有什么能比病人的生命更重要!你,你血口喷人!”
他冷笑一声,将嘲讽的目光对向黎雅蔓:“不信你可以问她,她知道。”
陆惜妍立刻望向黎雅蔓,相较于生命和受到威胁的恐惧,她更害怕的却是这件事的真实性。在她心里,父亲一直是无与伦比的伟大存在,他是完美无缺的,无论对家庭还是病人都是绝对的尽心尽力,他不可能做出这种坏事,他不可能…
既然了解了他的真正目的,黎雅蔓在极度震惊后也恢复了冷静,她一边不动声色地解着绳子一边道:“没错,我是知道。”
两人双双将视线集中在了她身上。
“并且,”她顿了顿,“我相信事实的真相,你比我更清楚。”
瞿征果然眉头一蹙,他别开眼,不再说话。
“既然你能对我了若指掌,又能潜入惜妍的学校获得她的信任,我相信在顺和打听一下当时的状况对你来说并无难度。陆医生确实是你父亲的主刀医生,但导致你父亲因失误而致死的人却是他的助理滕浩。当时申浦大桥忽然发生连环车祸,医院人手紧缺,有另一位颅脑严重损伤的病患无人医治。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陆医生只能临危受命离开你父亲的手术室。可滕浩刚愎自用,并未履行陆医生给他的仅仅只是缝合的要求,而是擅自给你父亲动了手术,才会导致这场悲剧的发生。”
说完这一切,黎雅蔓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从未停止:“为了这件事,陆医生直到现在还在受良心的煎熬,可当时的情况你能让他怎么办?最重要是,你明知道这一切,却固执地选择不去相信…是不是因为滕浩车祸身亡,你的复仇忽然失去了目标,所以才这么执迷不悟?”
一直沉默的瞿征,在听到这一段时忽然笑了:“你确实很聪明,分析得也很入理。但容我指出你的一个错误——滕浩的死并不会让我失去目标,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就是我杀的。”
一语既出,满座惊惶。陆惜妍被吓傻了,她被保护得那么好,上次就连黎雅蔓带她去见识风月场所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更别提杀人这种只会发生在警匪片里的事情了…
“呵呵,滕浩这人又蠢又要面子,激他喝两杯酒,再稍微到引擎盖里动点手脚,根本没什么难度。而且他老爹位子坐得高,树敌也不少,直到现在还在政敌里排查个不停,我一个和他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平民高中生,谁也不会来找我麻烦。”
黎雅蔓只觉的脊髓里都透着凉风,此刻她才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坐在她面前的已经不仅仅是个野性的高中生,而是个深思熟虑的杀人狂。
第103章 「陆黎」劫后余生
可那绳子真的很难解,她能感觉到自己都破皮了,手腕上火辣辣得疼。
“你说得没错,陆济宽罪不至死,可他明知道滕浩的臭德行,却还是把我爸爸抛弃在了手术台上,害得他被人…”说到这里,瞿征努力抑制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所以他根本没资格说自己问心无愧,他有愧!他永远对不起我们全家!所以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呵呵…我本来是想对你下手的,没想到你爸半路出来搅局,我这才调转方向找了她。不过现在可好,两位都在了,你说我是拿哪一个开刀好呢?”
黎雅蔓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初那次“遭劫”的歹徒居然就是他!又是一股凉意蒸腾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在长达数月的时光里居然一直被人监视着,而陆惜妍更是几乎爱上了这个可怕的家伙…
“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来。就算你能得偿所愿,也一定逃不过法律的制裁!而你母亲多么需要你的照顾,你忍心就这样把她一个人孤零零仍在医院吗?你忍心让她在失去丈夫后再度失去儿子吗?!”
“不用说了!”他忽然厉声大喝,“不管你有没有报警,我都会自首!我知道你们是无辜的,所以放心吧!我会给你们抵命的!”
黎雅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忽然接连不断地呼啸而来,瞿征似乎也意识到了此刻的情况,他条件反射地举起土枪,先是对准了陆惜妍,又飞快转向黎雅蔓,显然有些犹豫。而警车跃动的光线已经从窗口透进来,更照得他一张脸惊惶惨白,他死死瞪着两个女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他一把拽过陆惜妍扣在怀里,土枪牢牢对准了她的太阳穴,一边喘,息一边低声道:“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是他的亲生女儿…”
是的,他一开始是想对黎雅蔓下手的,可跟了她一段时间后,他却发现她和陆济宽似乎并不是情侣关系,只能说是很好的朋友,杀她实在不足以报仇。所以,所以只能…
陆惜妍已经吓傻了,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他勒在怀里,一张小脸毫无血色。黎雅蔓见状只能厉声大喊:“你冷静点!现在外面都是警察,你做的任何事都是不可逆的,你想想清楚!!”
话音刚落,瞿征就扣着陆惜妍一脚踢开了门,双双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在探照灯的映照下,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有十几个警察正举枪将瞿征团团围绕,警长见状神色顿时严肃了几分,陪同而来的陆济宽更是眼看就要扑上去,却被旁边的警员硬是制止。他绝望地跪坐在地,眼睁睁看着女儿在歹徒的枪下命悬一线,他却无能为力…
警长拿出喊话器开始喊话,要求瞿征放下武器,他却像充耳不闻一般,把怀里的陆惜妍越掐越紧。黎雅蔓在他身后望着这一切,头脑一片混沌,却还是隐约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他既然说了要给她们抵命,自然就是不怕死了;既然不怕死,现在又在犹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