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初你就不该招惹那卿姑娘。这孩子受不来你的灵力,不能放你身边太久。”

“我知道。”

“知道我也就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你了。”里头清幽幽地飘出了一句话,“只是,你还要守着那寒尸到多久。”

“卿儿负了南纳,负了我。纵然是死了我也不放她入土。”玉华的声音平静无波澜,与他方才的柔情成两样儿,“此事不用再提,我自有打算。”

我心里头一惊,揉碎了青果子。

夭十八明显受了惊吓。

小狐狸趴在我手臂上,伸着脖子舔着我手上的汁,尖着小犬牙把果子咬得巴嘎响,我忙搂紧它,匆匆退了。

玉华说的卿儿,可不是指我这具身子的主人卿湮么。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该再呆在这身体里了,想尽一切办法得尽快离开才是。既然现在摆不脱,不知道跳水跳河上吊抹脖子撞墙管不管用。

“娘娘,你莫往坏处想。”夭十八望了我许久,才干巴巴地扯出这句话。

“如何不想?我似是不该醒。”我摸了摸墙,又硬又结实,撞起来应该很疼,于是叹了叹,决定放弃。

“我跟在主公身边虽不久,但看得最明白不过了,他待娘娘的这份情是真的,想必是为了护住您,才故意这般与上仙说的。”

我转移视线,改望池塘,苦愁苦愁的。不晓得跳河能不能离躯壳,可又不是三伏天,想必水有些冷,我抱紧狐儿,哆嗦了一下。

夭十八十分机灵,“我去给你拿些御寒的。”

我嗯了一声,继续苦愁。

可不知为何蹲着蹲着,怀抱里的狐儿精神起来,而我浑身像是没了气力般,愈来愈昏昏欲睡,我打了个哈欠。

突然一双手冷不丁地从后面环抱住我。

“天寒,怎么坐在地上?”

我扭头,正看到玉华舒展的眉宇,与带笑的脸,他低头食指屈揉搓着小狐狸绒绒的毛,“不可贪你娘的灵力,小家伙瞧把你娘亲累的。”

狐狸在我手里颤抖,打了个喷嚏。

我懵了,想躲。

却被玉华拦腰抱入怀,他斜睨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寝宫。

“为夫终于把兆曌老头打发走了,娘子久等了。冷不冷?”玉华坐在榻上,柔软的被褥将我罩了个严严实实。他就这么将我抱入怀,手滑入被褥溜入我的衣衫里,“让为夫为娘子暖身。”

他所谓的暖身,还真是暖啊。

他冰凉的手寻着哪儿暖和就往哪儿钻,冰的我一哆嗦,于是我默默地抵死挣扎着。

“别乱动。”他呵呵笑着,“只是暖一暖。”

我狐疑地望着他。

他在我鼻尖亲了。

在我怔愣之际,发觉还真有一股灵气从他掌心传来,钻入我肌肤内,顺着脉流到全身,顿时竟真的暖和起来了。我舒服的不得了,待浑身都热乎了后,我拉来枕头,便裹紧被褥,翻身滚到了榻上。

却岂料他就着动作也俯身搂住我,紧接着,那股气却钻到了另个穴位上,我浑身一颤,禁受不住,嗯了一声。

狐儿夹着尾巴,乖乖地溜下床。

我瞪他,一把握住他剥扯衣衫的手。他却笑得不还好意,压到我,手越摸越不是地方。

不知何时肚兜也从床上滑落到地,他卖命发狠了一番。

我又光荣的失守了,眼前一黑,魂儿离了躯壳嗖嗖地去了。

玉华之子

“你终于醒了。”

我睁开眼,正对上一双乌亮的眼睛,极是成澄亮清澈。

我一震,虚移了身子。

苗女守在床边,脸上浮起一层担忧之色,整个身子也趁势倚了过来。

我没来由地心一慌,做的头件事儿便是避开苗女,拉开被褥,朝内乜斜一眼,生生瞅去,

…穿着完整。

身上无疼,无酸,感觉甚好。

我一阵心安,脸上也有些笑容,轻声问:“我说了多久?”

“整整一日。屋内其他人上山修法术去了并不知晓。我早上叫你用膳的时候…”苗女望了我一眼,探手给我掖了下被褥,犹犹豫豫道,“你这副病痨样儿,可把我吓坏了。”

我目光澄澄地望着她。

苗女扭脸,躲避着我的眼神,复又低头极小声地说:“你有好一段时间没了呼吸,浑身没温度,像是死了一般。我以为你在练龟息功,却又不像。”

“可不就是练龟息功么。”我扯谎。

她一双眼望着我,“哪有人把龟息功练得没一丁点儿心跳痕迹。”

我心下一震。

“我守了你许久,总不见你醒,我越等越觉得玄乎,所以趁你昏睡的时候,查了一下《重阴二道》。你这情形倒是与练寄魂术的人有些相像。”苗女眸一亮,炯炯地望着我。

“瞎说。上界三万年来,也就出了一个练得此术的九玄灵神女。这么多南纳人都学不会,我一介凡人又怎懂。况且这书不是一直由你收着的么。”

“说的在理。可好端端的你为何一睡就成活死人。”

“也不知道这玄乎是谁造成的。”我慢慢悠悠地补了一句,目光不露痕迹地斜向她,砸吧了一下嘴扁着。复慢慢悠悠不痛不痒地望了一眼案台上的香炉。

她忙怯从心生,不知从哪儿捧出了一碗粥,拿勺子舀了舀,就要堵我的嘴。

一双眼乖巧中又有些胆怯。

这姑娘家家生的一副贼样,我心下了然。

“我今儿的情形你有与屋内其他人说么?”

“没没没。”

苗女低头拿勺子死命划粥,每多瞅我一眼,身子就不由分说地往后多移那么一点。

“他们真不知情?”

“屋里人不知情。”苗女头也不抬,飞快地接了话。

我悟了…

那就是被屋外的人知道了。

看我这副惨烈悲壮的模样,苗女就知瞒不住了,只是小媳妇般地往床头一坐,小小声地开了口:“我原认定你正在练诡异的功,所以只守在床边不敢打扰。后来见你久久不醒,身子越来越冷,我就越来越怕。”

她想必是很怕。

极为小心斜我一眼,身子只差没蜷缩成一小团团了。

我有些于心不安,刚想伸手安慰她,只听她浅浅地吁气:“我后来就想明白了,你兴许是闻香闻过了头,而我又不知道这魂迭香是否配得地道,只有去找这曼珠沙华的主人,而你又是他的弟子。”

我瞪她。

“所以我就去找了银魅殿下。”苗女一股脑儿地全吐了出来。

我一脸快慰,望着她,拧着被褥道:“甚好甚好。”

“我知道你喜低调,所以没敢声张。”苗女一脸讨好地望着我。

惊!

你这就叫不敢声张?!

憋闷得我,苦不堪言,只差没拿拳头硬生生地捶胸了。

“三殿下那边怎么说的?”发泄完愤懑之后,我便淡定了,淡定之下又有些好奇。

“那边传话,说要我守着你,我就一直收着了。苗女嘴一瘪,“不料你却又醒了…”

谁能告诉我,她这一脸的遗憾是怎么回事?

我眉梢止不住抖了,忍了千百忍才没掐她,改捏被褥。

“对了。我返回的时候经过礼宸殿,发现里头可热闹了。听说是玉华殿下的儿子化出了人形,总算是修得圆满。中午还会摆酒庆祝。你说岂不奇怪,前一阵子整个上界还在为几位殿下延续血脉的事儿发愁,也不知道凭地怎又多出了这么一个儿子。”苗女像是想到了正经儿事,拿眼一个劲儿瞅我,“可惜我们阶品低,不能赴宴。”

“是啊,甚为遗憾。”

“也不知道玉华君的长子,会不会生得与他爹一样。玉华君上的相貌是一等一的俊秀,他娘子又是凡间最美丽的女子,他们的儿子该是多么的鬼斧神工啊。”

“是以,你的词用得夸张了些。”我眉头一皱,闻了闻自己,低头捻起一根狐狸毛儿,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祟,只觉得身上有股骚味,“而且鬼斧神工似乎也不该用在儿。”

苗女怔了怔,虚心地低了头。

“我们虽没受到邀请函,但也并不是不能入礼宸殿。”

“你的意思是偷偷溜入?”苗脸上满是惊喜,喜过之后便是迷茫,“你竟愿陪我?可在之前你不是对这些很不耻么。”

“我想看看被称作鬼斧神工的人,到底能长成什么样儿。”

“据闻那位化形就用了千年,只怕当下也成年了。几位殿下若看不上我,我勉强勉强嫁给殿下的儿子也好。”苗女摸着手腕上的银镯子一脸色迷迷。

我但笑不语,只是推了推她。

“让让,让开。我换衣服。”

苗女背过头。

“你最好也把碧衫换了。”我脱去身上汗涔涔的外衫,“礼宸殿那里定是一殿的人比较多,穿白的不宜被发现。”

突然怀里一沉,一支木簪溜出袍子,掉在被褥上。

这玩意不是一殿的么?

我心脏猛地一缩,眼皮垂下,不露声色地将其藏好。

“话虽这么说。可我没有白衫…啊,六姑有一件。”苗女在房间里翻起来,“桃少的是男式,你接好。”

我默默的泪。

难道平胸就只能穿袍,忒没道理了些。

礼宸殿在玉液池北岸,这玉液池的水可真清透,倒影着们我们二人的身形,苗女身姿窈窕,灵动可人,而我今日的书生发髻可谓是梳得油光锃亮。

池水倒映的人影泛起涟漪,平静过后便是气势恢宏的殿,殿后头微微露出一角,颜色很是庄重鲜艳,据那是神殿,听闻神殿里有古池还有梨花林,但也只是传说,没人进去过。

“你看,我没骗吧。这儿人很多。”苗女掩嘴偷笑,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不其然。

礼宸殿里里外外热闹非凡,许多穿白衫男女进出,手里无一不捧着酒器、食具,像是为宴会做准备。

“你们两个,站在那儿休息够了没。”一个梳着仙姑发髻的人,杏眼瞪了过来,“让你们来,是帮忙的,不是看热闹的。”

我与苗女相觑。

那老姑婆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埋怨之色,把东西往我们手里一塞,使唤道:“喏,干活儿去。漆木匣子暂时放到里间右拐第六房。食盒放到殿内左拐第一间,少殿下有急用。”

苗女欣欣然地接了。

我无语了半晌,瞅瞅苗女手里的食盒,默默地扛起了木匣子,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分道而行。

耳旁隐隐听到苗女仍拉着老姑婆一脸惊喜地问,“你说的少殿下可是主公的长子?”

老姑婆翻了个白眼,“小儿白日里发梦。俊朗无比,风神如玉的玉慕卿少殿下岂是等能染指的。”

老姑婆面相正儿八经,但“染指”二字委实用得妙。苗女可不就存着那份心思么。我忍着笑,沿路右拐推开第六间房门,厢房内亮堂堂的,布置得很华丽,一团软物趴在榻上,身上泛着柔和的光。

这个小人儿背对着我,墨色发披了以身,额前有一小撮发呈现金色光芒微泛红,发梢微有些翘垂在右耳旁,很有股小风流的意味。

只是这小儿年龄不大。

我悄然靠近了。

他浑然不觉,跪趴成一团,脸上五官还没张开,眉宇间很精细。秀丽的眉毛拧着,正很仔细看着手上的东西。

胖乎乎的小手指剥着像是树枝的东西,手缝间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莫不是出血了?

我不免惊了一惊。

他倏地站起身,踩在软榻上,手藏在背后,一张脸也是庄重地说,“何人敢惊扰本仙。”话说得很有官派。

“哪家仙友的座下童子在这儿玩耍,是不是受伤了?”

他滴溜溜转着眼睛,反倒问了我一句,“你是玉华殿的?为何从未见过你。”

“我是银魅君的弟子。”我福了福,低头将木匣子放在榻旁的矮几上,又福了福转身。

他忙拉住,“你去哪儿?”

“我见你受了伤。给你去找药。”

“你说的是这个啊。”他咧嘴小尖笑了,从后面显摆似地拿出小树叉叉,“山海经有云:仑者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雘。有木焉,其状如谷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

“哦。”我没听懂。

“这个能解忧。我给父君准备的。”他眼弯弯笑了,松开拉我袍子的手,亮在我面前摊开,“是汁液不是血。”

我委实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如此看来,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团团真是个孝子,也不知他的父亲是谁。只望玉华君能有那位仙友一半的福气就好。

只是个小仙身上有股淡淡的骚味。

“你也想吃么?其实这个味道还不错。”他见我望着他出神,便把脏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一本正经地说,“本仙去给你弄几个,不过…”

“不过什么?”我奇了。

“本仙要你拿怀里的芳华木簪与我换。”他笑得像只狐狸。

我默默地呆了呆,不晓他小小年纪竟会透视术,能看出我怀里有簪子而且还是支芳华木做的簪子,我一时对他的敬仰之情多了一些些,

“我不想啃树杈杈。”

他一脸憋屈,一脸失落。

我从怀里掏了掏,“你为什么想要它?”

小屁孩眼珠转了转,“你若把它送我,我便告诉你。”

“你三番四次开口要,又不明原因,那一定是个好东西了。会谨记,好生收着,告辞了。”我鞠一躬,转身走人。

不知怎的本是一马平川的地上,突然生出了个土坑,然后我就被绊了一跤,摔得惨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