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虽不是十分深厚,却也互谅互让,彼此都能包容对方,有时更像是朋友。
“我有话想跟你说。”家易关上房门,在她床上坐下。
“什么事?”
“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我跟爸妈吵了一架,我是离家出走的。”他的口气,像是很沉重,然而表情却并不严肃。
“我知道。”她温和地笑笑。
“你知道?”他愕然。
“你出走以后没几个小时,妈妈就打过电话给我了,说如果你来找我,就收留你。”她微笑。
“妈…真的这么说?”他喃喃地问。
“当然啦,妈最疼你的嘛,你是她的心肝。”
“少来。”他终于笑了,但随即又有点不安,“其实我也不想跟他们吵架,可是妈不许我跟Carol交往,实在太过分了。”
“你肯听我说吗?”家禾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耸耸肩,洗耳恭听。
“你知道,我们家里受西方文化影响最深的就是你。因为那个时候移民去Sydney,家里面你年纪最小。爸妈呢,其实还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这一点已经不会改变。所以你要记得也要理解,他们对于你的期望,其实是中国式的。”
家易点头:“我明白,可是爱情是不分年龄和国界的。”
“是的,这个道理我们大家都懂。妈也懂。”
“那她就不会逼我找亚洲女孩子了。”
“相信我,妈知道的,如果你坚持,她一定不会反对的。因为你是她儿子,你做任何决定她都要支持你的。”
“难道要我自杀表决心?”
“当然不用了,傻瓜。你只要告诉她,你喜欢那个女孩子,但是你也爱你的妈妈就可以了。我想,她想得到的只是这些。”
家易若有所思:“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妈不会跟我们说她有多爱我们的,小傻瓜。我去香港之前,爸爸也曾经告诉我,无论我在外面受什么委屈,都可以回到家里。爸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很爱我。”她握着他的手,“他们很爱我们。”
“姐…”
“我已经让他们很伤心,你不要再辜负他们好吗,就算是姐姐欠你的人情,好不好?”
他们姐弟从未这样推心置腹地谈过,可能距离有时候会创造另一种奇迹,也能使我们彼此了解更多。
“姐,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不会,其实任性的是我。”
“Spring, I love you.”家易动情地拥住她。
以前圣诞节和春节,家里四个人会在圣诞树下和餐桌旁彼此拥抱,她已经三年没有拥抱过家人了,这是她欠他们的。
九
家易终于要回家了,少爷想,如果他再呆下去,他恐怕要发疯了。
“在想什么?”家易忽然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你怎么还不滚?”
“我快滚了。”家易眼珠一转,已然想到整治他的办法,“我还要带我老姐一起滚呢。”
“神经!”
“我走之前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他忽然正经八百地问。
“干吗…”少爷戒备地看着他。
“你会照顾我姐吗。”
“…尽量吧。只要她别惹我。”
“我知道你这个人虽然嘴硬,但是不会撒谎。”家易笑着揽住少爷的肩。
“…”
“其实说到底,我老姐究竟哪里好。”
“哪里都不好。”他回嘴。
“不好你还那么爱。”
“你别乱说!”少爷霍然起身。
“我姐这个人呢…”家易思索可以准确形容自己意思的词,“其实很迟钝的,你不明说,其实很多事情她未必会明白的。”
“关我什么事。”
“曾家易,你来下。”这个时候正在客厅帮弟弟收拾行李的家禾忽然大声喊。
“好了,你自己考虑考虑。”家易很“义气”地拍拍少爷的肩,然后去客厅了。
他有些恼怒地看着家易离去的背影,这个小子莫名其妙。
“明天下午你自己去片场好不好?”家禾忽然站在他房门口说,“我早上送家易,送完以后直接去。”
“我跟你一起去。”
“你?”家禾有点吃惊,不过还是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回客厅。
离别当然是依依不舍的,当在机场看着小弟的背影没入关口的时候,家禾的眼睛有些湿润。为了自己的任性、为了家人的宽容,也为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你没事吧。”少爷生硬地问了一句。
家禾摇摇头,离别永远是一把双刃剑。张小娴说: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重聚…
突然她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大厅一角。
一个时髦女郎挽着男子的手臂从国际出口走出来,男子殷情地帮她推着一个行李车。走了一段,女郎也看到了他们,先是一愣,然后热情地向他们挥手,笑得很灿烂。
家禾转回头看着少爷,他面无表情地也向她挥了下手。
“Hey James!It’s a surprise!”女子热情地上前跟他行贴面礼,然后操着一口广东话笑着说,“我都試過揾你,但是點都揾唔到你。”
少爷耸耸肩,没有说话。
“到而家我仲欠你一句‘對唔住’同埋‘多謝’。”
“唔駛。”
女子对他这种冷漠的态度并不介意,反而有种老友异乡重逢的喜悦。她看着家禾:“卑你添咗咁多麻煩,Sorry啊。”
家禾看看少爷,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令她很不解。
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在香港被少爷搞到自杀的Selina。
“不如,我請你地食飯啊。”她笑地灿烂。
淮海路上的红房子是上海过去比较有名的西餐馆,只是最近几年似乎已经大不如前,中午的时候,客人稀疏,但由于布局紧凑,所以不至于冷清。
“佢係我朋友Gillbert。”Selina介绍身边的猛男。他真的可以用“猛男”二字来形容,身形魁梧,一脸漠然。
家禾对她的举动有些迷惘,在她闹出自杀事件之前,她曾见过她几次,都是她去Bar找少爷的时候遇见的,但那时候她不认为他们两个在恋爱,少爷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后来发生那个事件之后,她也没有见过她,所以现在看到这样开朗的Selina,她很是吃惊。
“睇嚟James未同你講過真相啊?”Selina笑着说。
“真相?”
“其實我自殺呢件事…是我假裝嘅。”
“假裝?!”家禾简直要尖叫了。
“其實係我拜託James,我假裝自殺,話卑我老豆知係因為James唔要我。”
“點解你要咁做?”家禾不敢相信地问她,双眼却看着少爷。
少爷无辜地眨眨眼。
“你唔要怪佢,是我拜託佢架。因為我老豆由细到大管得我好嚴格,我諗住出去留學佢都唔准。我真是試好多辦法嘅了,最後我只得呢一個辦法。個陣我真是好痛苦,仲唔知邊個可以幫我,好彩有James。”说完,Selina感激地笑笑。
“是啊。她拜托我我才答应的。”少爷看出家禾不高兴,于是解释。
“…”家禾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为了他的工作,为了他的声誉,为了他,到处奔走,尽心尽力。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虽然他只是她的工作,但在一起三年,即便他脾气坏嘴巴毒又没有同情心,她还是知道其实他人很好,很多事情她都心甘情愿为他打点,不再看作是工作,好象照顾他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然而,他却不顾她的努力,轻易就为了这些莫须有的理由、莫须有的事,把她努力为他创造的机会丢在脑后。
怪不得当时他连Selina的消息都不想知道、对外界怎样传他的事也不在乎,原来一切都是他早就知道的,他陪着Selina演一出戏给她爸爸看,他不在乎。却从没想过有人为了他寝食难安、尽心竭力,到头来才知道是被耍了。
一种屈辱的感觉袭上心头,家禾猛地起身,冲出了餐馆。
晚间9点,Michelle打开房门,看到少爷孤零零站在门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What?”她问。
“我…找不到Spring了。”
Michelle忽然有种想大笑的冲动,事情的始末她虽然无从知晓,但是大致情况她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来了。
“你对于她的去向有什么头绪吗?”
他摇摇头。
“那就在家乖乖等,她总会回来的。”
“可是我很担心,现在很晚了。”
“听着,”她摆出事实讲道理,“你比我更熟悉她,如果连你都没办法找到她,我更加不可能找到她了。既然是你惹出来的事情,就要你自己想办法解决。道歉总是没错的。”
“我当然知道。”少爷倔强地说,“只是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外面如果出事怎么办。”
“那你想我做点什么。”
“…她不肯接我的电话,麻烦你打个电话给她,帮我劝她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对她讲话,Michelle觉得过瘾。虽然心里得意,但她还是不露声色地点点头,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通电话。
“喂。”响了七八声,家禾才接起了电话。
“现在是晚间9点,就算有什么气要呕,也留到明天吧。” Michelle开门见山地说。
家禾苦笑了一声:“我正想回去呢。”
“恩。不过别给那小子好脸色看。”说完,她瞪了他一眼,便挂了线。
“她回来了,你上去吧。”
他点点头,临走时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长这么大,少爷第一次知道等门的滋味。
下午在机场遇见Selina的时候他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只是没有料到Spring会这么生气。在他看来,只是帮了一个朋友,而且对自己来说没有损失。不过如果令她生气,或者,这也算是损失。
忽然门锁转动,家禾悄悄打开房门,在黑暗中摸索着要去开灯,看到沙发上有个人,她的手忽然停住了。
“你在又不开灯。”她的声音沙哑,听上去很累。
少爷不想告诉她,因为他怕在镜子里面看到焦急的自己,那样的他,连他自己都很陌生。
“你不用洗手间的话,我要去洗澡了。”得不到他的回答,家禾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Spring…”他从沙发上蹦起来。
“…”她停下脚步,想听他要说什么。
“对不起。”
“…”
“…”
“你为什么要道歉?”她的声音很平静。
“因为…我知道你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
“…你怪我骗你。”他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在空荡的客厅中回响。
“…”家禾苦笑了一下,“我更怪你不爱惜自己。”
“…”少爷抬头看她。
月光下,只看到她清澈的双眼,他忽然再次被她深深打动。
下午回到家,他一个人在床上想着中午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家禾一定很生气,怪他骗了她。那个时候,她为了他到处奔走,甚至去求 Selina的爸爸,他都知道。
却原来,她更怪他不爱惜自己的名声,不爱惜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
如果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最关心他的人,他想除了Spring,不会有其他人。这一刻,他觉得很满足,其实这些年来,他唯一的心愿,也只是要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很晚了,睡觉吧。我知道你下午没有去片场。我已经打过电话给Tony了,他答应我们后天再去试一次镜。”她似乎知道他明白了她的一切责怪,于是打算结束这场意外的“战争”。
少爷从身后抱住她,环着她的手臂坚实而有力。
“你…干吗。”家禾吃了一惊。
他没有回答,忽然扳过她的身体,低头吻住了她。
她错愕地任他亲吻了几秒,然后才清醒地开始挣扎。只是她越挣扎,他环住她腰的手臂收地更紧。最后他竟一手箍住她的后脑,令她动弹不得。
家禾的脑中简直炸开了,她不敢相信少爷会对她这么做。只是在这几秒的百转千回中,她都没有想到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突然他把舌头伸进她的口中,她感到自己的舌头在他的触碰下也开始发抖,她觉得有点害怕了。
就在她快窒息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她一把推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