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洗完澡来到房间,曾家易已经在床上玩GBA。
“你叫我Summer就可以了。”他一边玩一边说。
“恩,我叫James。”少爷躺到他那张超级大床上,但此时却感觉空间如此狭小,始终觉得身旁的人很碍眼。
“你喜不喜欢我姐?”
少爷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家易撇了他一眼,大笑着说:“拜托!你也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好不好。”
“你,你别乱说,万一,万一让Spring知道还以为我真的…”他慌乱地解释。
但曾家易又怎会是省油的灯:“这么说来你不喜欢我姐喽?”
“…她人又凶又不温柔,长相一般,身材更一般,怎么看都不是我喜欢那一型…”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越说越小声。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家易盯着他。
“我…”他从来不懂怎么撒谎。
家易笑得开心,一点也不像在嘲笑他,还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遇到我算你走运了,我就是来帮你的。”
“?”
“我就是来帮我姐交新男朋友的。我这个学期是校外实习,所以就偷偷来上海了。”
“…”
“虽然两小时前我第一次看到你,但是以我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来看呢,你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我家姐。”
“你胡说什么…”少爷嘴硬地顶了回去。
家易挑眉看他。
“除非她变成33,23,35。”少爷又加了一句。
“这个恐怕难度很高。”家易好象真的在考虑他说话的可能性。
“白痴。睡觉。”他翻身盖上毯子,不理他。
家易耸耸肩,继续玩游戏机。
自从曾家易来了之后,少爷数过自己在一个星期之内跟家禾说的话总共加起来只有45句,因为她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被弟弟霸占了。她总是陪着兴高采烈的他去逛街、去吃饭、去参观,曾家易就有如苍蝇一样整天粘在她的身边,赶也赶不走。
此时他一反常态寄望于新的工作能够开始,那么她的心又会回到他这里。过去他从未试想过有一天,她的心会飞到别处,也从未知道原来这种感觉是这么令人沮丧。他总是以为她事事为他安排是应该的、是天经地义。
但他终于知道自己估错了。他恐惧地感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并不如他想象的高,至少已比不过她的弟弟。
她一点一点地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只是他自己从未知道。
他别扭地希望她的眼里始终只有他,希望她体贴地为他安排好一切,希望她坦然地责备他然后告诉他这是为他好,希望她在他要离开之前一直在他身边。
夜深人静,他烦躁地坐在床上抽着烟。外面下着小雨,秋天到了,夜晚有些凉。身旁是已经熟睡的曾家易,他好象总是能够一躺下就睡着,这说明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物。
“怎么还不睡?”忽然,家禾恬静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中轻轻响起。
他错愕地望向她。
她悄悄推门而入:“我来看下家易有没有踢被子。”
听到她说地这么自然这么温柔,他积累了一个星期的怒火就好像在一个充满煤气的房间里划亮一根火柴般,倏地爆发出来:
“你怎么从来没有看过我有没有踢被子?!你只知道他!你怎么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感觉!你弟弟住在这里我已经够烦的,你还要来烦我!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他简直是在吼叫,连他自己也吃惊自己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最后他只能沮丧地归结为,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积累的烦躁情绪。
原本在熟睡的家易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吵醒,扭亮灯,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两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也因着亮起的灯光,他才看到她惊恐的表情和眼底隐忍的泪水。
“对不起…因为家易会踢被子…”她连声音也有些颤抖,“我以前晚上看过你一阵,后来发现你不会踢…所以就再没来看过…”
说完她退出去悄悄掩上了门。
他懊恼地用手拉扯自己的头发,挫败地低吼。他忽然很痛恨自己,他明明知道她一直默默地关心着他,那些伤人的话却依旧冲口而出。
他忽然跳起来追了出去,但迎接他的却是她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停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没哄过女孩子,不知道道歉的话应该怎么说,也不知道怎样开口叫她原谅自己,他不懂。
他惟有继续烦躁地在客厅中踱来踱去。她惊恐的表情和眼中隐约的泪水简直叫他发狂。
“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家易倚在门边,打了个哈欠,“她没这么小气,很好哄的。”
虽然心事被看穿,脸上一阵燥热,但少爷还是认真地问:“真的?”
他深怕她就此以为他少爷脾气永远不改,最糟糕的是不理睬他,这令他有些一筹莫展。
“好了,我保证会让她气消的,好不好。很晚了,睡觉吧。”家易径自回床上继续睡。
少爷却一夜无眠。
早上九点,家禾一打开房门,看到的是一桌丰盛的早点,从中式到西式,品种繁多。而桌旁,是一看到她开门出来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的少爷,还有已经在满意地吃着早点的曾家易。
她打量了一下局面,然后没什么表情地对少爷说:“你上当了,这些全都是曾家易喜欢吃的东西。”
少爷立刻恼怒地瞪着嘴里塞满小笼包的骗子。
“再过一个小时我约了Tony,你准备一下,我们快走吧。我一个礼拜前已经同你讲过了。”
他缓缓地点头,有点恐惧地想,她在生他气。
他从未在她面前这样诚惶诚恐,一路上他偷偷地注意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家禾被他看得烦了,便索性在坐上的士之后把脸别向窗外。
就在他张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目的地却到了。
Tony办公室里的沙发又软又舒服,但少爷有些心不在焉。
在他们相处的三年中,他们也有很多次冷战。
记得有一次他告诉家禾自己不想接一个滑板鞋的广告,因为那家公司的太子爷曾跟他在酒吧发生过口角,但不知道为什么公司还是帮他接了,他生气极了,骂了她一顿,然后冷战了差不多三星期。后来是他先开口跟她说话的,那是他第一次在跟人冷战后主动开口说话。那次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她比他更倔强。所以之后每次的冷战,也是由他来结束。因为要冷战的,一直是他。
然而这次不同,要冷战的是她,不是他勾下手指,所有的龃龉就消失干净。所以他想,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只是当他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不懂得怎样讨好。
他一向只要顾着自己就够了,她也事事顺着他,他从来没怎么留意过她。
他只知道她很好说话,对他很妥协,但他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不对他妥协了,他要怎样才能令她妥协。
突然Tony问:“James你有什么看法?”
他错愕,直觉地转头看着家禾,她自顾自看着照片。
“我没有…”他只得喃喃地说。
“你们吵架了吗?”狡猾如Tony,甚至于哪个占上风他也一目了然。
“没有。”家禾不急不缓地说,一派淡然,“我不会跟老板吵架。”
“别这样…”少爷心里百转千回,话到嘴边却只是这一句。
“好了,今天该谈的也差不多谈完了,你们两位请回吧。”Tony善解人意地替他们开了门,作势送客。
家禾只好无奈地起身,抱歉地笑笑,走了出去。
电梯里,少爷低头站在家禾身后。午餐时间,电梯里挤满了人。十八楼下来,几乎层层都停,还一直不停有人挤进来,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超重的报警铃。
四周都是人高马大的男子,家禾有点透不过气来,忽然前面的人向后退,她用手挡却根本挡不了他。这时候有一只手臂伸过来把这个冒失的男子推开。
“你看着点!”那个男子被人推了一把有些踉跄地向前一步,立刻回头怒目瞪着少爷,少爷却用更凶狠的眼神瞪他,口气也不善。
那男子愣了下,只得讷讷地转回头,也不向家禾挤来。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很想笑。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他们是情侣,因为她忽然有种被人保护的感觉。想到这里,又觉得有点可悲,究竟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大约真的是有三年了吧。
每一个女孩子都是需要被保护的。幼年的时候由父亲保护着,少年的时候由青梅竹马的同伴保护着,青年的时候由恋人保护着。多坚强的女孩子也需要被保护。
而她,为了忘记一个曾经保护自己的人,情愿自己保护自己。只是当这一刻,有一个人愿意帮她在拥挤的电梯里推开身边涌来的人潮时,她还是被深深地感动了。
他伸手拉住她的衣角,无声地用这个小动作请她原谅。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请求,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她知道他在请她原谅。
她伸手到背后想扯开他的手。不是不原谅他,只是想再享受一刻被他请求的时光,他是一个跟她同样倔强的人,不会轻易低头,即使低头,也不会被人察觉。
手被他一把抓住,她只得不着痕迹地挣扎。
少爷握着她的手,感到她是真实的在他眼前,一种陌生的温柔情绪爬上心头。
他试着用手指穿过她的手指跟她交握,忽然有一种满足感。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Sorry,原谅我好不好?”
她没有挣扎,竟是被这种暧昧不明的气氛吓了一跳。因为他这样在她耳边细语,竟然令她心跳加快。
电梯到了一楼,前面的人们陆续走了出去。
家禾轻声说了句:“原谅你了。”
说完她用力挣脱了少爷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曾家易一从厕所出来,就被人挟持到房间。
“问你点事情。”少爷命令。
家易挑眉:“关于我姐?”
少爷大概没有料到他这么神,尴尬地咳了一下。
“问吧。”他扣好皮带。老神在在。
“我只是随便问问。”他强调。
家易笑笑地点点头,双手抱胸。
他皱眉看着他:“你别乱想。”
“我不乱想。”曾家易像和尚念经般回答。
“那个…你知不知道…Spring以前那个男朋友跟她同学现在怎么样了。”他问得吞吞吐吐。
家易嬉笑的表情慢慢消失:“你怎么知道William和Jenny的事情。”
“…Spring告诉我的。”
“…你要知道他们的情况干什么。”
少爷坐到床上,双手撑着身体:“我想帮她。”
“把William抢回来?”家易怪叫。
“当然不是。”他示意他小声些,“这个你别管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家易沉思了一会,然后回答他,“他们结婚了,现在小孩已经两岁多了。至于说感情…”
他耸耸肩,继续说:“我不知道,我很久没有见他们了。他们搬到Adelaide去了。”
“Spring知道吗。”
他摇摇头:“我没告诉过她,但她有可能从其他朋友那里知道这件事,但是她的朋友告诉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络她了。”
“我觉得她在逃避。”少爷一针见血。
“我想如果我遇到这种事的话,也不会想要看到那两个人。”
“…”
他看看少爷,坐到他旁边:“不过如果这样,我姐可能永远也不回家了,我也不要她这样。你想怎么帮她?”
“暂时没想到。”
家易翻了个白眼,倒在床上。
家禾最近觉得少爷对她的态度有点暧昧,但是又想不出他想做什么。于是她把想法告诉宝淑,然而宝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于是只是很简单地推测是他良心发现罢了。
“你在香港好吗?”
“香港好的很,我不好,我每天日以继夜地工作,连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
“余正让你每天工作吗?”家禾奇怪地问。
“是啊,每天!我连续两星期没有放假,本来跟人家约好去打壁球,现在只能爽约,糗死了。”
“你跟谁约了去打壁球?”
“以前大学里的学长,最近刚刚在会所遇到,他是新加坡人,来这里的的律师事务所工作。”
家禾大约猜出余正为什么每天安排那么多工作给宝淑了,她几乎失笑,聪明机智如余正,也只会用如此摸不着边际的方法去阻止宝淑跟其他男人约会,多么可笑。
“男人啊,很多时候是很别扭的,你要体谅。”
宝淑听得一头雾水:“你说哪个男人。”
“你身边还有几个男人呢?”家禾不答反问。
“…你是说余正?”
“恩哼。”
宝淑大叹了口气:“他一直就是这样别扭,别提他了。对了,他约了我吃晚饭,我要走了。”
家禾再度失笑。他们两个的关系扑朔迷离,又或许他们之间早有默契,只是欠缺一个表白的机会。感情,本就是个解不开的迷团。
挂上电话,她忽然想起以前有一个朋友曾经告诉她,在爱情的国度里,有很多荒谬的事,不能用理智和秩序去解决,所以两人之间的事,只有他们才明白,旁人永远不会理解。关于每一段爱情的记忆,只有那对情人会记住,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体会,所以,爱情永远比友情孤单。
“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家易已经站在她身后。
家禾盘坐在床上,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