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沾血的麻绳硬生生从田原的耳垂中穿过,旁观之人无不心悸胆寒,偏偏田原依然一副愉悦欢快的神色。她睁大美丽的眼睛四下张望,不时露出惊喜的模样。看到死亡瓶和世界树,她更是欢喜得无以复加,若非被大胡子扶着,就要跪下去膜拜了。
维拉科嘉并不以田原的表现为异。他看着台下角落里的旅行团成员,示意手下继续将他们带上来。
“你们自己想清楚了,这蜂蜜酒到底喝不喝?”伊玛见旅行团成员早被串在一条绳子上的尹浩和田原吓傻了,不由“好心”地用中文提醒了一句。
旅行团成员早见了尹浩和田原的反应,疑心那蜂蜜酒中有古怪,但更是惧怕刺耳穿绳之苦,当下全都喝了蜂蜜酒,心想就算死,死得浑浑噩噩也算是福气。
接下来的过程甚是顺利,长绳将十几个人串成了糖葫芦一般,而伊玛手捧的玉罐里,也收集到了半罐人血。
做完这一切,“玛雅复兴运动”的成员们便围拢过来,用黑曜石短刀扎破舌头,手指蘸着舌血涂抹到世界树石柱上。他们虽然没有喝蜂蜜酒,却仿佛醉了一般亢奋,有人拍打起兽皮蒙成的木鼓,其他人便围绕着串成一串的蓝色人牲跳起了舞蹈。
那些喝下了蜂蜜酒的旅行团成员,也被这种节日般的气氛感染了。他们跟着玛雅人一起跳舞唱歌,虽然舞姿笨拙、旋律错误,却没有影响他们欢乐的情绪。
狂欢节一般的溶洞大厅中,只有被绑在世界树石柱上动弹不得的钱宁慧母女和串在人形“糖葫芦”尽头的尹浩眼中流露出痛苦、焦急的神色。他们无法沉溺到虚幻的快乐中,只能背负起对未知的恐惧。
当歌舞进入高潮的时候,伊玛捧着那半罐所有旅游团成员混合而成的鲜血走到了死亡瓶前。维拉科嘉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缓慢地围绕着死亡瓶转圈,伊玛将玉罐中的鲜血沿着瓶口缓缓倒入。当半罐鲜血尽数顺着瓶壁流入瓶内,维拉科嘉放下伊玛,自己纵身跳入了死亡瓶内。
维拉科嘉身材高大,即使全身没入死亡瓶中,他佩戴的高耸头饰也还是在瓶口露出了一小段。瓶外的人可以通过它看出维拉科嘉在瓶内旋转,将鲜血抹上死亡瓶的每一寸内壁。也不知是哪一个卓尔金神后裔的血液中含有激发死亡瓶的基因段,当血液染上那个嵌套着平安扣的圆形按钮时,荧绿色的光芒再度闪烁,透过白玉般的瓶壁透到外部,让一直在歌舞祈祷的众人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维拉科嘉涂抹完鲜血,姿势潇洒地一撑瓶沿,飞身而出。“现在轮到你们了,”他看着绑在世界树上的钱宁慧母女,“谁先去试试?”
“我们不知道怎么操作,你怎么做都没用!”钱宁慧惊怒交加地回答。
“有些事我也不愿做,但现在没有办法了,”维拉科嘉无奈地摊了摊手,“你知道古代玛雅人为什么热衷于用人的鲜血来祭祀吗?因为卓尔金神是靠血来操纵死亡瓶,鲜血越多,死亡瓶越容易启动…”
“你这话毫无逻辑,无论血多血少,它们所含的基因都是一样的!”钱宁慧大声地反驳。可是她的声音和四周歌舞的喧嚣比起来是那么微小。她绝望地意识到眼下的一切,都无法用逻辑来解释。
“不不不。如果我在帕卡尔王墓中看到的秘文没错,死亡瓶的应急系统不需要任何操作,单凭鲜血就可以激发,”维拉科嘉说到这里,念诵了几句玛雅语,这才用英语翻译给钱宁慧听,“每一个太阳纪结束那天,当圣城祭司的血灌满死亡瓶,西芭芭的通道就会打开——当然,这个‘灌满’不一定真的很满。”
灌满。这个英文单词让钱宁慧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死亡瓶。那么体积巨大的容器,究竟需要多少人的鲜血才能灌满?
“要不,我们一个个地来,看看多少人的血才能灌满这个瓶子?”维拉科嘉看了一眼癫狂中的旅游团成员,又看了看听不懂英语只能干着急的钱妈妈,“或者,直接从你妈妈开始?她的血统最是纯正,一个人的血能抵十个人的血了——我不喜欢杀人,能少杀总是好的。”
“不!”钱宁慧见有人开始去解绑住妈妈的绳子,不由心胆俱裂,大声喊道,“从我开始,从我开始!我妈妈或许会想起什么的!”
“这倒也对,你妈妈暂时可死不得。”维拉科嘉点了点头,手下人便转过身,将钱宁慧从世界树石柱上解了下来。
“小慧,他们究竟要干什么?”钱妈妈惊恐地问。
“妈妈你不用管,只要使劲想怎么操作死亡瓶,那才能救我们大家!”钱宁慧说着,被拽到死亡瓶边缘,然后几双手将她高高举起,扔进了瓶子里。
下一刻,手握黑曜石短剑的维拉科嘉也进入了死亡瓶。
短剑刺进胸膛的那一刻,钱宁慧听到了瓶外妈妈的哭喊和尹浩的嘶吼,更多的却是狂欢的旅行团成员的嬉笑叫嚷。钱宁慧感觉到温热的血从胸腔中喷薄而出,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长庚微笑的脸。
长庚,真想…再看看你。钱宁慧靠在死亡瓶的瓶壁上,用最后的力气默默地说。
耳边的喧嚣越来越模糊,仿佛各种声音混杂成一个旋涡,卷带着她不停地陷落到黑暗的深处。然而就在这片混沌之中,她仿佛听到了长庚的声音,那么惊恐那么焦急,真切地回响在整个世界树大厅中。
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吗?钱宁慧不知道。可是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依然很熟悉,钱宁慧却想不起是谁。
那个声音用英语大声说:“住手!我才是圣城祭司的传人,我知道怎么操作死亡瓶!”
蒙泰乔家族的搜索队筛选了雨林中无数地坑山洞之后,最终锁定这个隐蔽的溶洞。最直接的证据,是搜救狗在山洞附近扒拉出的人类新鲜粪便——虽然维拉科嘉严令手下不得泄露一丝一毫踪迹,但有些事情并非放哨的“玛雅复兴运动”成员可以控制。
得到确切消息后,蒙泰乔集团的董事长吉尔贝托?德?蒙泰乔亲自带着安赫尔教授、长庚和孟家远等人来到了这个山洞。当然,簇拥在他们周围的,是一队训练有素的手持自动武器的保镖。这群人轻而易举地俘虏了维拉科嘉安排在洞口警戒的守卫,并让被长庚催眠的守卫带路,畅通无阻地冲进了正在举行祭祀仪式的世界树大厅。
眼看有不速之客冲入,沉醉在祭祀中的“玛雅复兴运动”成员立刻警觉地抓起了武器,只剩下那些服下蜂蜜酒的旅行团成员们仍旧旁若无人地狂欢。
“救命,快救救小慧,我的小慧!”绑在树上的钱妈妈不顾一切地喊着。当维拉科嘉满身血迹从死亡瓶内出来后,钱妈妈就一直在疯狂地挣扎叫喊。
钱妈妈呼喊的是中文,反应最快的是以中文为母语的孟家远和长庚。他们焦急地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钱宁慧。维拉科嘉身上和短剑上的血迹明明白白地昭示着最可怕的事情。
“钱宁慧在瓶子里!”知道钱妈妈因为极度的伤痛神智已有些不清,旅行团中唯一清醒的尹浩赶紧提醒,“她可能还没死,赶紧救人!”
“我去救她,你处理这里。”长庚蓦地朝孟家远丢下这句话,迅捷无比地冲上高台,跳进了死亡瓶中。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维拉科嘉冲到死亡瓶前拉开了枪栓,孟家远已经抓住了他的枪管。
“既然我知道死亡瓶的秘密,那么现在王牌在我的手里,”孟家远背靠着死亡瓶,微笑着望向维拉科嘉,缓慢而用力地把枪管往对方面前一推,“把这个东西拿远点吧。”
维拉科嘉的眼里满是不信的神色,嘴巴露出一丝狞笑。他的第一反应是,孟家远不过是蒙泰乔集团找来的一个骗子。“如果你是最纯正的圣城祭司后裔,那我用你的血灌满死亡瓶,应该最合适了。”他不仅没有后撤枪管,反而将枪口对准了孟家远的胸膛。
“他是真的,是真的!”一旁的安赫尔教授生怕维拉科嘉扣动扳机,心急如焚地叫道,“我以上帝之名向你发誓!”
“去你妈的上帝。”维拉科嘉轻蔑地哼了一声。
“每一个太阳纪结束那天,当圣城祭司的血灌满死亡瓶,西芭芭的通道就会打开。”孟家远忽然说出这句话,维拉科嘉的眼神也瞬间凝固了——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这句秘言?伊玛应该不会告诉安赫尔吧,否则安赫尔何必想方设法激发后裔们的记忆?
“为了防止出现主人负伤无法操作的情况,死亡瓶内设立了一套应急系统,不过这应急系统也有它特殊的激发方式,不是你硬来就可以成功的,”孟家远反手指了指胸口被枪管指住的地方,“所以,还得靠我。”
孟家远目光中的傲慢自信让维拉科嘉暗暗惊讶。他转头扫视了一眼,发现蒙泰乔集团的人已经封锁了祭台,自己的手下都被逼到了世界树下。从武器的优越性和人员的专业化来比较,己方根本就没有火拼的实力。
维拉科嘉一向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他舔了舔嘴唇,对孟家远垂眼一笑:“我自然听从您的吩咐,尊贵的圣城祭司继承人。”说着他撤回枪,轻轻鞠躬,后退了几步。
“麻烦你们也退后一点,”孟家远转头望着蒙泰乔总裁和安赫尔教授,“保护你们的枪太多了,我可害怕走火。”
“安赫尔教授,你们不是谈好了吗?”吉尔贝托?德?蒙泰乔总裁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他是商业巨子,因为长期有效的锻炼保持了良好的体型。此刻他有些恼火地盯着安赫尔,因为孟家远眼下的表现可不像安赫尔描述的那样,是一个值得合作的伙伴。
“孟先生,你要干什么?”安赫尔教授压抑着怒气问。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们要干什么?”孟家远有些懒洋洋地问。
“这还用说,我们想要通过死亡瓶,进入西芭芭的地下世界!”安赫尔回答。他很想让人把孟家远制服,但一来孟家远未必肯乖乖听话,二来维拉科嘉这群玛雅人守在一旁,他们可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呢?”孟家远望望维拉科嘉。
“回禀尊贵的圣城祭司继承人,我们也是同样的目的。”维拉科嘉依然谦卑地回答。
“既然这样,你们就一起来好了!”孟家远一拍巴掌,双手各自指向蒙泰乔总裁和维拉科嘉,似乎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死亡瓶看着虽小,空间却有弹性,装三个人没有问题。”
“不行!”蒙泰乔总裁和维拉科嘉异口同声地说。
“为什么不行?”孟家远眨了眨眼睛,“不行的话,你们自己去,我退出好了。”
“死亡瓶我要包下来。”蒙泰乔总裁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像走进一家高档酒吧,掏出金卡对经理说“今天我包场”一样。他从小作为集团继承人长大,早已忍受不了孟家远的插科打诨,不耐烦地亲自开了口:“你要什么条件,尽管说。”
“呀,我忘了,确实不能让你们一起去,”孟家远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脑袋,“因为死亡瓶中的导航系统每次只接受一种特定基因,你们两个的血都涂上去的话我们会迷路的。”
“请——你——开——条——件。”蒙泰乔总裁几乎是咬着牙说。他已经看出来了,孟家远是在故意拖延时间。那么他在等谁呢?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在等墨西哥警方。
蒙泰乔总裁此刻恨不得踹办事不妥帖的安赫尔教授一脚,但他也不是十分着急。蒙泰乔家族原本就是从中美洲发家,以集团在墨西哥的势力,要摆平警察也不算是难事。因此,无论孟家远怎么拖,他最后都不得不和自己合作。蒙泰乔总裁混迹商场多年,知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既然很容易达成双赢,就没必要两败俱伤。
“我的条件很简单,”孟家远笑了笑,看看蒙泰乔总裁,又看看维拉科嘉,“为了夺得死亡瓶的使用权,你们无不投入巨大。所以我好奇地问一问,你们要回到祖先栖息的西芭芭去做什么?谁的答案更让我喜欢,我就帮助谁实现心愿。不过,一定要老实回答哦。”
“我先说吧。”蒙泰乔总裁看了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确定现在是中午11点,也就是说,12月21日还有充足的时间。
“1531年,我的祖先弗朗西斯科?德?蒙泰乔成为了奇琴伊察的领主,从此死亡瓶便成为蒙泰乔家族的圣物,被珍藏于家族小教堂之中,”吉尔贝托?德?蒙泰乔说,“从那个时候到现在,蒙泰乔集团在几百年时间中发展成为一个横跨多个领域的大型跨国公司,全世界的雇员超过五万人。集团给他们提供了良好的工作条件和福利保障,多年来一直在世界‘最佳雇主榜’上名列前茅。”
“听上去你在给家族企业打广告,总裁先生,”孟家远调侃,“或者说,这更像现场招聘会上的说辞。”
“这不是广告,是事实。蒙泰乔集团不光是蒙泰乔家族的,也属于它的五万名员工,超过20万人与集团的兴衰息息相关,”提到集团事务,蒙泰乔总裁态度十分严肃,“可是近年来,由于受到欧洲金融风暴的影响,集团财务状况恶化,几度濒临破产边缘。作为家族的继承人和集团总裁,我有必要为20万人的生计和集团的存亡放手一搏。”
“你可以申请增加银行信贷额度,或者折价发行公司债…”孟家远是学经济的,所以张口就可以出主意。
“银行家们都是一群吸血鬼,他们只想吸你的血,怎么可能放血给你?”蒙泰乔总裁冷笑了一下,继续说,“所以那个维拉科嘉伪装成考古学者,向我提起了祖先留下的这个死亡瓶。如果在2012年12月21日,我和我的探险队真的能够进入西芭芭,找到我的祖先弗朗西斯科,我就可以用死亡瓶将古代玛雅人的黄金、珠宝和其他工艺品运到现在,拍卖所得的资金用于拯救整个集团和20万员工家属。”说到这里,蒙泰乔总裁的口气诚恳起来:“孟先生,一旦我成功,就有无数员工避免失业,无数家庭避免破产,无数孩子的学费不再令人担心,无数年轻人不因为贫穷而走向堕落。而你若是希望在收获的财富中分一部分也没问题,我保证一定会让你下半辈子过上贵族般奢华的生活。”
说到这里,蒙泰乔总裁点了点头表示讲话结束。根据多年来做即席演讲的经验,他知道这番煽情而诱惑的话会起到效果。
“听上去我确实该帮你了。”孟家远摸了摸脑袋说。
“还有我也要一起去。根据我的研究,死亡瓶装下十几个人都没有问题!”一旁的安赫尔教授赶紧补充,“我纯粹是为了学术研究,我不仅不会要一分钱的财富,还可以用我的玛雅知识为你们寻找黄金珠宝提供线索!”
“教授,你很值得尊敬。”孟家远把手放在胸膛上,向安赫尔鞠躬致意。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吗?”等孟家远恭维完了,维拉科嘉才微笑着说。
“当然,这是公平PK,”孟家远伸了伸手,说,“请。”
“好,那我就开始说了,”维拉科嘉刚才显然已经斟酌好了措辞,慢慢地说,“1519年,西班牙的科尔特斯出发进攻阿兹特克王国。他杀掉了国王并获得了海沙一样数不清的财宝,也激发了更多的西班牙人来到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冒险。1531年,弗朗西斯科?德?蒙泰乔带领他的队伍来到了奇琴伊察。由于玛雅人的神话里传说羽蛇神库库尔坎有一天会回到人间,他有着白色的皮肤和浓密的胡须,恰好和西班牙人的特征类似,因此单纯的玛雅人把蒙泰乔和他的士兵奉为天神,毫无抵抗甚至是心甘情愿地让他们占领了奇琴伊察,连自己的土地被西班牙人瓜分也逆来顺受——被奉为圣物的死亡瓶也是在那个时候被蒙泰乔据为己有的,我说得对吗,蒙泰乔先生?”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蒙泰乔总裁,也就是弗朗西斯科的后裔不得不点了点头。这段历史早就不是秘密,他根本无法否认。
“可是奇琴伊察的玛雅人再单纯,也很快意识到他们迎来的不是神,是魔鬼,”维拉科嘉冷笑了,“西班牙人是狂热的天主教徒,他们对玛雅文化极尽摧残,恨不得将它灭绝。他们捣毁玛雅人的神庙,屠杀玛雅人的贵族和祭司,掠夺玛雅人的财富,焚烧玛雅人的书籍,更有甚者,只要是认识玛雅文字的人,他们一概加以屠杀!因为他们认为,既然玛雅文化不符合天主教义,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甚至连奇琴伊察这座古城,也被他们洗劫后遗弃在丛林里,直到19世纪才被考古学家重新发掘出来!以至于500年前还通行的玛雅文字至今无法完全破解,500年前还兴盛的玛雅文明留下无数难解之谜,500年前还像神一样被玛雅人膜拜的圣城祭司家族竟在中美洲彻底灭绝!请问人类文明史上,有哪一种文明像玛雅文明这样被灭绝得如此残酷?”
“打倒万恶的帝国主义侵略者!”面对维拉科嘉慷慨激昂的演说,孟家远支持地挥了挥拳头。
“谢谢,”维拉科嘉朝孟家远点了点头,“我虽然只有一部分玛雅人的血统,但我从小就对这神秘的文化极为向往,梦想有一天能够解开它所有的秘密…”
“那你和我的目的一样,我们完全可以合作的。”安赫尔教授在一旁插口。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维拉科嘉轻蔑地看了一眼安赫尔教授,“你们感兴趣的是玛雅的尸体,甚至盘算着怎样从这尸体上再剥下些金银首饰,而我要的,却是活生生的玛雅,能够保持文明传承的玛雅。因此,我组建了‘玛雅复兴运动’,想要通过死亡瓶前往西芭芭见到我的祖先,告诉他们西班牙人不可相信,即使无法抗衡他们的武器也要想办法将文明的种子保存下来。我要的是,改变历史!”
“听起来,你这个目标更加远大…”孟家远为难地摸了摸脑袋,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怎么办,我又想帮助弱势群体又想赚钱成富二代,哦不,富一代…”
“别装小丑了,我现在怀疑你根本就是个骗子,”蒙泰乔总裁听了一个手下的密报,得知大批警察正在朝这里冲来,不由对孟家远越发怀疑。“你最好还是先证明一下你能够操作死亡瓶,否则我保证警察还没来,你就变成了一具尸体!”他说完轻轻扬了扬下巴,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就一起对准了孟家远。
“这句话有道理。”维拉科嘉一闪身,手中的黑曜石匕首再度精确地抵住了孟家远的咽喉。
“好吧好吧,你们没听中国的古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从蒙泰乔总裁的表情,孟家远也猜出自己要等的人马上就要来了,然而,此刻形势一触即发,他就算再想拖延下去双方都不会允许。于是孟家远无奈地转过身,双手一撑死亡瓶的瓶沿,翻身往瓶内跳了进去。
奇迹发生了——孟家远并没有掉进死亡瓶中,而是稳稳地站立在了瓶口中央!他低头看了看脚下,似乎也不相信发生了这样的现象。
“死亡瓶…怎么会多了个盖子?”离得最近的维拉科嘉瞬间发现了奇迹的真相——原本中空的死亡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同样材质的瓶盖,竟然严丝合缝地将瓶口牢牢封住了!此刻不仅他们无法打开瓶盖钻进去,连先前在死亡瓶内的钱宁慧和长庚也看不见了!
“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死亡瓶内的绿灯闪烁得有些古怪,后来就完全熄灭了。我还以为是人血的刺激停止,指示灯才会自动熄灭的。”站在世界树石柱下的伊玛端着手里的枪,懊恼地说。若非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那时她原本是可以去查看异状的。
“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维拉科嘉一把将孟家远从瓶上扯下来,气急败坏地用短剑划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殷红的血顿时染红了孟家远的衣领。
“刚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哪里可以做什么?”孟家远的惊诧看起来并非伪装。他停顿了一会儿,蓦地盯住了安赫尔教授,“肯定是加百列,是你的干儿子搞的鬼!”
“对了,是加百列在里面!”蒙泰乔总裁也盯住了安赫尔教授,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怎么会操作死亡瓶?”
“我让他偷偷催眠过孟家远…”安赫尔教授对上蒙泰乔总裁的眼神,吓得一抖,“可是他跟我说没获得有用的信息——难道,是加百列骗了我?可他对我无比忠诚,不可能会骗我的!”
“想办法把死亡瓶打开!”蒙泰乔总裁和维拉科嘉同时发出了这个命令。
两个“玛雅复兴运动”成员熟门熟路地将死亡瓶放倒,方便孟家远查看瓶口。然而他们不等孟家远上前,就惊异地再次抬了抬死亡瓶,随即得出一个结论——死亡瓶里是空的!因为此刻死亡瓶的重量和他们搬运时的一样,并未增加两个大活人的分量!
空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如果死亡瓶真的是空的,那里面的钱宁慧和长庚到哪里去了?
西芭芭吗?
“不许动,都举起手来!”下一刻,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了世界树大厅。
第十八章 复活的世界
钱宁慧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长庚?”钱宁慧蓦地坐直了身体——她记得自己失去知觉前,最后思念的人就是长庚。莫非死亡瓶可以让人心想事成,将长庚给她空投了过来?
不对!钱宁慧低头看了看,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上完好无损,连一点血迹都没有,可她明明记得维拉科嘉将黑曜石短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钱宁慧叹了一口气,又往后倒去。
“小心!”长庚赶紧伸出手去,避免了钱宁慧后脑勺撞地的悲剧。
“我在做梦吗?”钱宁慧呆呆地问。
“没有,”长庚的嘴角漾起一丝笑意,“要不你掐自己试试?”
“我才没那么傻——对了,我妈妈呢?”钱宁慧蓦地清醒过来,赶紧随着长庚的搀扶站起身。此刻她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溶洞大厅的世界树下,死亡瓶依然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但是空荡荡的洞穴内只有她和长庚两个人,妈妈、旅行团成员和“玛雅复兴运动”的人们全都不见了。
“你妈妈没事,”长庚温和地安慰说,“我推测,警察现在已经把他们都救走了。”
“啊?”钱宁慧此刻有千百个问题要问,却不假思索地问出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你被警察放出来了?”
“是。”长庚知道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干脆默认了钱宁慧的说法。他在世界树大厅中四处看了看,终于对钱宁慧说:“你发现这里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是警察救人的时候弄的吗?”钱宁慧说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此刻的世界树大厅,不仅比以前更加整洁有序,还多了不少东西——比如树下的香炉、玉器、巴掌大的石刻神像,还有…一堆小小的白骨,看起来就像是——人类婴儿的残骸!
还有死亡瓶本身,正在不断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就像是某个程序被强行中止,系统发出了提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钱宁慧一把抓住了长庚的手臂。此刻她已经觉察得到,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不一样了,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她想不出来,甚至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玄妙恐怖。
“我们…回到古代的奇琴伊察了。”长庚看着钱宁慧不可思议的表情,慢慢地说。
“什么,穿越时空?”钱宁慧吃惊地抗议,“不,我不要穿越时空!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是安赫尔教授吩咐你这么做的吗?”
“不是。”长庚觉察到钱宁慧怀疑甚至恼怒的表情,忽然想起上一次他们分别时的情景,呼吸一窒,脸色顿时有些苍白,“我之所以启动操作程序是因为你受伤了,伤得很重,我用催眠术都无法挽救…所以我只能带你来到过去,暂时保住你的生命,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国际刑警组织想必已经搞定了一切,就有专业医护人员抢救你了…”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钱宁慧愧疚了,自然而然地将脸贴近长庚的胳膊,感受着他身上温热的活人的气息。“我明白了,原来西芭芭地下世界指的是过去,怪不得是死人生活的地方,”钱宁慧想明白了这一点,惊讶地说,“那么死亡瓶就是时空穿梭机了?”
“在每一个太阳纪结束的那一天,死亡瓶能够根据导航仪辨认的血液中的基因片段,溯回到同一个地点的携带同样基因的祖先身边——这,就是死亡瓶最终的秘密,”长庚解释说,“所以如果是玛雅人操纵死亡瓶,他就会遇见他的玛雅人祖先;是蒙泰乔家族的人操纵,就会遇到16世纪征服过奇琴伊察的蒙泰乔…”
“怪不得外婆给妈妈说的故事里,天上来的仙女只有乘坐死亡瓶才能和她的家人团聚,而且这样的机会,5000多年里只有一天,比牛郎织女还惨…”钱宁慧抒情到这里,猛地醒悟到一个最严重的问题,“那我们究竟会在这里遇见哪个祖先?如果糊里糊涂被祖先当作敌人杀掉或者做人牲,那岂不是惨了?”
“你的基因来源复杂,和此地相关的有两种。第一种基因会带我们碰到《西洋余生记》中的袁恕,但第二种基因却可能带我们碰到圣城祭司家族的某一代祭司,”长庚见钱宁慧心存侥幸,微笑着安慰她,“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就在这里躲几个小时,在2012年12月21日结束前,我们都能利用死亡瓶回到原本的世界去。”
“哦,那就好…”钱宁慧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这才来得及为自己的奇遇而激动。她跳起来使劲踩了踩脚下的土地,又抬头望了望石缝中的阳光,想起这可是几百年前的阳光,不由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我穿越了,我居然真的穿越了!我要当小说里的女主角,帅哥帅哥你们快点来吧!”
“别叫,好像真的有人来了!”长庚忽然一把拉住了钱宁慧。
“啊!”钱宁慧猛地闭上嘴巴,什么声音都不敢发,清楚地证明了她对玛雅帅哥只是叶公好龙。
一静下来,钱宁慧果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虽然听不清楚,却可以分辨出是人类活动的声音。能够将声响传进这溶洞深处,想必外面的人数至少成百上千。
“是玛雅人在祭祀,我听出了他们的鼓点。”长庚刚说到这里,钱宁慧蓦地脸色发白,显然是有了血腥的联想。更可怕的是,嘈杂声渐渐接近,似乎有人已经往他们所在的世界树大厅走来了!
“要是他们发现死亡瓶突然发出了红光,肯定会大吃一惊的!”钱宁慧看着白色瓶壁内透出的一闪一闪的红色光芒,真恨不得拿个黑毡子将它盖起来。
“先躲起来。”长庚四下看了看,拉着钱宁慧的手从一条石缝里钻了进去。他们此刻只想平平安安躲上几个小时就回到未来去。虽然他们对古代玛雅人颇为好奇,却克制着好奇心躲得越远越好。
溶洞迂回曲折,岔道众多。不过长庚和钱宁慧有探洞经验,知道循着地下水流走就不会迷路。大厅侧面有一条暗河,长庚和钱宁慧就躲在河边一块巨大的石钟乳后,屏息静气生怕被进洞祭祀的玛雅人发现。
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四周一直一片安静,也听不出玛雅人走了没有。长庚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轻声对钱宁慧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大厅那里看看。”
“我和你一起回去。”钱宁慧早闷坏了。虽然长庚的提议有些冒险,但死亡瓶是他们回去的唯一途径,离它近一些她的心也安一些。
长庚点了点头,伸手把钱宁慧从地上拉起来。他们刚绕出藏身的石钟乳,就听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地下暗河里冒了出来!
“啊!”钱宁慧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那从水里冒出来的东西披头散发,究竟是人还是鬼?
还不待她看清,第二个披头散发的东西也跟着从水里钻了出来!
“你们是谁?”对方显然也被长庚和钱宁慧吓到了,惊恐地喊道。
长庚此刻已经发现从水中出来的是一男一女,问话的女人说的是玛雅语。长庚将钱宁慧护在身后,同样用玛雅语回答:“我们无意中来到这里,没有恶意。”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玛雅女人见长庚和钱宁慧服装怪异,很是奇怪。
“我们…是从大明来的。”长庚已经注意到玛雅女人身后身材魁梧的男人虽然全身湿透,但合拢的衣领与玛雅人装束截然不同,分明带着中国明朝服装的特色。于是他试探性地用玛雅话回答之后,又用汉语对那男人说:“阁下也是大明人吗?”
长庚原本以为自己这句话能试探出男人的身份,不料那个男人皱了皱眉,反问了一句什么,精通八门语言的长庚居然无法听懂!难道他讲的不是玛雅语,也不是汉语?
长庚错愕之间,没料到钱宁慧忽然惊讶地说了一句什么,竟和男人搭上了话!耳听他们流畅地一句句问答,长庚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普通话,而男人讲的是大明官话,二者之间差别很大。钱宁慧会说贵州云峰堡的方言,那就是几百年间保存下来的原汁原味的大明官话!
“他说,他就是袁恕,大明船队的军官!”钱宁慧转头对长庚解释。她的神色有些兴奋,见到自己几百年前的祖先,这种经历可不是谁都有的。
“我来跟他们说,”长庚见那个玛雅女子神色狐疑,显然不仅不信任自己和钱宁慧,对袁恕也颇有隔阂,于是他止住钱宁慧,用玛雅语对那个女子说,“既然他是袁恕,那你就是索卡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姐姐的名字?”女子大吃一惊。
“原来你不是索卡。”长庚对那本《西洋余生记》早已烂熟于胸,任何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于是他微微一笑,对玛雅女子说,“你既然是索卡的妹妹,那你就是祖卡——奇琴伊察的王后陛下?不过,现在奇琴伊察的国王是不是已经换成阿敦修了?”
“你…你还知道什么?”祖卡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盯着“奇装异服”的陌生来客。
“我还知道,袁恕被阿敦修所嫉妒,故意带他去见圣瓶,引发了死亡幻觉,需要圣城祭司家族祖传的玉璧才能治愈,”长庚看着刚从水里钻出来的两个人,知道自己的先发制人起到了效果,于是越发高傲地道,“你们必定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我是卓尔金神的使者,知道你们之前发生的一切。”
“卓尔金神的使者!”祖卡张大了嘴巴。自幼养成的对神的敬畏,让她猛地匍匐在地,对长庚祈求,“您是来拯救我,拯救玛雅的吗?”
“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长庚朝一旁偷偷噘嘴的钱宁慧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又示意祖卡站起来说话。
“我做的事情,一是为了救他,二是为了离开这里。”在“神使”面前,祖卡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回答。一直等她讲完了,长庚才把内容翻译给了急不可待的钱宁慧。
原来和那本残缺的《西洋余生记》最后几页记载的一样,袁恕帮助奇琴伊察打败了玛雅潘的进攻,却引发了阿敦修的嫉妒。阿敦修当上国王后,想用圣瓶来引诱袁恕自杀。于是索卡求妹妹祖卡用玉璧救袁恕的命,条件是袁恕带姐妹俩一起离开玛雅,乘船去往大明。于是他们定下一个逃跑的计划,就在今天实施。
今天是祭祀雨神的节日,照例要给圣井献上人牲。祖卡作为前国王的遗孀和圣城祭司家族的成员,志愿将自己奉为牺牲跳入圣井,而袁恕也装作受到死亡幻觉的影响,从围观祭祀的人群中尾随祖卡跳了进去。
溶洞外的这口圣井虽然从20世纪就已经干涸,这个时候水却很深,从未有过人牲逃脱的先例。加上今年雨水充沛,井水几乎漫到了井口。
袁恕初遇索卡正是在这个圣井里,知道圣井半空的边缘处有一道裂缝可以通往溶洞内部。于是他抓着祖卡,仗着一身好水性在水中摸到了事先垂下的绳索,两个人顺着贯通井水的地下河一路溯游,终于进入了溶洞之中,遇见了躲藏在这里的长庚和钱宁慧。
而索卡,则约定了祭祀结束以后,带着袁恕手下的明朝士兵到世界树大厅中与他们汇合。
“我知道索卡为什么要跟袁恕去大明,那你呢,你为什么也要离开玛雅?”钱宁慧听完了前因后果,困惑地看着祖卡。在《西洋余生记》中祖卡虽然贵为王后,却是个路人甲一般的人物,没料到她在现实中竟有这么重要的地位,说不定,她还是索卡和袁恕之间的小三?
长庚将钱宁慧的话翻译给了祖卡,祖卡听后,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神色,慢慢地说:“不敢欺骗神使,我之所以要离开这里是预见到了即将发生的灾难。作为圣城祭司家族的后代,我的预测能力比姐姐,甚至比父亲都要强。自从袁恕他们来到之后,我就不停地梦见神庙坍塌、典籍焚毁、人们成批死去,奇琴伊察沦为丛林中的废墟,那是真正的玛雅末日。我既然无法挽救,就只能离开这里,而我今天来到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带走圣瓶,免得它落在不信神的野蛮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