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腾空而起。
钱宁慧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他们一共14个人被关在溶洞尽头的世界树大厅中,唯一的通道被维拉科嘉的手下端着枪层层守住。为了防止他们逃脱,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玛雅复兴运动”成员给他们提供的饮食和饮水都很有限,基本达到饿不死却也跑不动的程度。
钱宁慧和其他12个成员以前都见过面,因此很快就熟识。一问之下,所有的人都是通过旅行社促销活动参加了这个旅游团。
“我最开始说自己有小孩要照顾,不能参加,他们就接二连三地给我打电话,往邮箱里发行程表,发玛雅遗迹的图片,后来我就动了心,”美女妈妈田原的叙述在旅行团成员中颇具代表性,“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我携带的那一点点玛雅基因影响了我的潜意识选择。”
钱宁慧看过旅行团的行程表,包括热带雨林穿越、参观世界树圣地、参加12月21日“世界末日”狂欢活动等等。现在想来,这些承诺倒真是一一兑现了,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实行而已。
钱宁慧期盼的警察一直没有来,蒙泰乔集团那边也毫无动静。离12月21日越来越近,钱宁慧和其他人密谋的自救计划也渐渐成熟。
这个计划中,关键人物有三个:钱宁慧、田原和尹浩。他们各有所长,却又必须承担不同的风险。一旦其中一个人失败,整个计划就会崩溃。
这个计划的核心任务是:窃取持枪守卫的卫星电话,由尹浩给中国驻墨西哥大使馆的某武官打电话求救。那个武官曾是尹浩父亲的部下,临行前尹老爷子拜托这个武官监视尹浩的行踪,以免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找旅游的借口离家出走。
由于前来穿越雨林时,旅行团成员的大件行李都留在了大巴车上,他们随身携带的一切物品又被“玛雅复兴运动”成员搜走,尹浩实际上并不知道大使馆的电话。幸亏旅行团中有旅游达人,背得出墨西哥的查号电话040,这才解决了这个问题。其实那个旅游达人也能背出墨西哥的报警电话080和060,他因为旅行团中无人会说西班牙语,连英语都说得磕磕绊绊,所以这么复杂的情况只能求助于中国大使馆了。
由于从溶洞口通往世界树大厅的通道狭窄,最窄处仅能容一人通过,维拉科嘉只安排了两个守卫端着突击步枪守在大厅出口,每八小时轮班一次。其余守卫则分别守在外部通道的几个岔道处,以防有人从大厅偷跑后,转进其他岔道藏匿。而且溶洞里传音效果不错,一旦某处出现情况,其他守卫也容易赶到现场支援。
好在枪口之下,这些中国人并没有过激的反抗举措,微不足道的食物又重重削减了他们的反抗能力。于是,平安无事几天之后,看守们的神经渐渐松懈,甚至会用蹩脚的英语与中国人简单交谈起来。当然,他们最为关注的是旅行团中最性感美丽的女人田原,特别是一个大胡子看守,他会在当值时偷偷给田原塞几块巧克力,借机在她身上占一点便宜。
田原以前在风月场中打过滚,虽然心中对大胡子厌恶,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有意无意从他口中套取情况。可以说,钱宁慧他们最终的计划,就是从这个大胡子身上找到的突破口。
终于,在12月19日那天,他们等到了机会。
那天晚上,正轮到大胡子和另外一个光头看守当值,而那部卫星电话,正别在光头的腰间。
白天从岩缝中射入的光线渐渐变暗,世界树大厅里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是插在两个看守身边石缝里的手电筒。
一切都和平日没有两样。中国囚徒们或坐或躺,似乎都要沉入梦乡,而两个看守则握着突击步枪,有些无聊地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
大胡子走着走着,忽然被一只手扯住了裤腿。一个女人顺势站了起来,轻轻对他说了一个英语单词:“巧克力。”
大胡子笑了。仅凭那低沉、性感的嗓音,他就知道是田原。由于持续的食物不足,这个饥饿的女人已经养成了跟他要巧克力或者其他食品的习惯。
当然,获得这些“小礼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巧克力,巧克力。”田原几乎不懂英语,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单词。她一边靠近大胡子,一边把他往黑暗的溶洞甬道里面引。
大胡子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却没有交给田原,反倒趁机在田原的耳朵上轻咬了一口。
田原“噗”哧一声笑了。她伸手抓住大胡子在她身上揉捏的手,指了指大厅里的人群,又指了指黑漆漆的甬道,眼中风情无限。
大胡子早就对田原垂涎三尺,只是碍于职守无法下手。此刻他琢磨着除了光头,最外面的洞口处还有两个持枪巡逻的同伴,断断不怕这些中国人跑了出去,因此这送上门来的鲜肉,哪有不吃的道理!于是,大胡子冲着他的光头同伴打了个招呼,拉着田原往溶洞的一个岔道里钻了进去。
中美洲人一向性格开放,光头对大胡子的举动只是笑骂了一句,并不以为然。他端着枪对着大厅里的人群扫视了一圈,以示自己尽忠职守,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田原已经得手,而现在,轮到钱宁慧上场了。
这几天,她一直暗暗练习从长庚那里学来的催眠术,并用旅游团的一些成员做了实验。事实证明,当初十几次见习长庚催眠治疗的过程,特别是两次与长庚进行催眠和反催眠的斗争经历,赋予了钱宁慧异于常人的精神力和催眠技法。虽然她经验不足,但借助那枚能激发人们欢乐情绪的平安扣的力量,她已经可以成功催眠团里各种各样的被试者了。
不过,用母语催眠有极大优势,如果换成只是略通英语的光头看守,钱宁慧就没有那么大把握了。旅游团中有人建议她把看守们催眠缴械,钱宁慧拒绝了。那样不仅触犯了对方最警觉的神经,成功可能性非常低,一旦在一个人身上失败,结局就不堪设想。
她不能拿任何一个中国人的性命来冒险。
此刻,钱宁慧坐在人群边缘,光头就在她的身边走来走去。当田原和大胡子彻底消失后,钱宁慧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平安扣,凑到了插在石缝中的手电筒前。
手电光照在平安扣上,晶莹剔透,表面雕刻的花纹更是光华流转。一些饥饿的中国游客立刻围拢过来,盯着平安扣看了一会,随即一脸满足地回去躺下睡觉了,仿佛这枚平安扣凭空给他们补充了能量。
这样的场景,已经连续发生了好几天,光头难免对这枚玉石发生了兴趣。
和中国人一样,玛雅人对玉石有一种特殊的喜爱。此刻光头站在人群外,有些好奇,却又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并不表现得太过关注。直到围观的中国人陆续散去,他才有意无意地盯住了钱宁慧手中的平安扣。
“它能让我们不再感到饥饿。”钱宁慧用最简单的英语说,她并不确定光头是否能听懂。
光头没有回答,只是凑得更近了一些。毋庸置疑,平安扣上的花纹已经深深吸引了他,让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微笑。
“你想起了你爱的人,是吗?”钱宁慧问。
光头点了点头,伸手想要将平安扣拿在手中,钱宁慧却猛地收回了手。
光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随即盯住平安扣的眼神再度痴迷起来。因为,钱宁慧已经开始旋转起手中的平安扣。这个经验,是早在长庚为尹浩催眠的时候发现的——这也是那种带有超强暗示力量的花纹要刻画在圆形器物上的原因。
“现在,你感觉很好,很快乐,很舒服…”钱宁慧不知道光头的英语理解力有多深,只能尽量把“Good”“Happy”“Nice”之类的“好词汇”堆砌在一起,同时运用上了从长庚那里学来的催眠方法,声音恍如流水,一点一点抹去光头看守的戒备之心,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最爱谁?”钱宁慧一边转动着平安扣,一边细碎地挪动脚步,好让光头跟着自己调整方向,将腰间别着的卫星电话暴露在外。而尹浩,早已潜伏在人群中,随时准备下手。
“伊莎贝拉。”光头吐出一个名字,脸上荡漾起幸福的神色。催眠状态中,他不由自主地跟着钱宁慧说起了英语。虽然蹩脚,却也可以从单词中猜到意思,“我完成任务,成了玛雅人的英雄,就要回去和她结婚。”
“她很美丽吗?”钱宁慧问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一步步将光头引入深度催眠,“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子?”
“你记起了你们在一起时的场景,那是什么样的?”
“唱一遍她最喜欢的歌吧。”
“再唱一首,伊莎贝拉很喜欢。”
光头深情地唱起一首首西班牙语流行歌曲,尹浩早已悄无声息地取走了他腰间的卫星电话,沉浸在催眠中的光头却毫无所觉。
和田原一样,钱宁慧也在尽量拖延时间,好让尹浩可以顺利打通电话。作为催眠者,她的意志全都集中在光头看守的眼睛里,不敢有丝毫疏忽,否则她不仅对不起赋予她厚望的难友们,更对不起做出了巨大牺牲的田原。
她陷入了如此忘我的境地,甚至不知道尹浩什么时候打完的电话,又是什么时候将电话放回光头身上。直到大胡子搂着田原心满意足地走回来,钱妈妈情急中拉扯女儿的胳膊让她停止催眠,钱宁慧才从与光头看守的目光胶着中脱离出来。
“嘿,你在做什么?”大胡子奇怪地拍了拍光头。
“我在唱歌。”光头停止了歌唱,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心中庆幸步枪一直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上。“妈的,你爽了就不许我自己爽一爽?”光头自知有些丢脸,便逞起性子,奚落了大胡子一句。
大胡子哈哈一笑,不再理会他了。
见他们不再追究刚才的事情,钱宁慧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顿时跌倒在妈妈的怀抱里。方才精神力过度透支,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使馆说他们会联系墨西哥警方。”尹浩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高兴的意思,“不过我们提供的线索太模糊,这片热带雨林面积又太大,他们不一定来得及找到我们。”
“如果不能在21日,也就是后天之前找到我们,说不定我们都会死!”钱妈妈担忧地说。而旁边一些旅行团成员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尽人事,听天命。”尹浩说完这句话,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第十七章 最后的祭祀
12月20日的下午,距离那个“大日子”还有几个小时,“玛雅复兴运动”领导人维拉科嘉和伊玛走进了溶洞大厅。
“请你们俩出来。”伊玛依然是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对钱宁慧和钱妈妈说。
“你们要干什么?”尹浩和另外几个旅游团男成员围拢过来,却被大胡子和光头用枪杆奋力挡开。
“带你们去看死亡瓶,”伊玛似乎没看见旁边一触即发的冲突,继续笑着对钱宁慧母女说,“如果你们碰巧想起了点什么,说不定这群人就得救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钱宁慧说着,转头对尹浩他们感激地点了点头,“我和妈妈去看一看而已,没事的,毕竟明天才是正日子。”说着,母女俩互相搀扶着,跟着维拉科嘉和伊玛走出了大厅。
伊玛给她们每个人塞了一个面包,一瓶矿泉水,算是加餐。钱宁慧虽然饿得狠了,却什么都咽不下去,只能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觉得自己的手脚又有了些力气。
他们一行人从山洞的一个岔道中钻了进去,仿佛进入了一个庞大的迷宫,若非维拉科嘉早已做好标记,任何踏入岔道之人只怕都会迷失在千奇百怪的石笋石芽之中。
死亡瓶藏在这个地方,确实可以安枕无虞了。
走了一阵,光线再度明亮起来。“那就是死亡瓶,我给你们三个小时的时间。”维拉科嘉指着前方一个用黑毡覆盖的东西,看了看手表,声音中既有鼓励也有威胁,“如果你们还是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明天我将采用玛雅古法,用人血和心脏来祭祀。”
“我明白。”钱宁慧咬着嘴唇回答。
“对了,不要妄图破坏死亡瓶,那只会浪费你们的力气。”伊玛笑着提醒了一句,挽着维拉科嘉的胳膊和他一起离开了。
山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钱宁慧和妈妈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目光又一起投到了那个被黑毡覆盖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上。
据说卓尔金星神为了防止旁人接近死亡瓶,特意在瓶外雕刻了具有死亡暗示的花纹,这也是“死亡瓶”得名的原因。因此,就算自诩为玛雅人代表的维拉科嘉,也只能对这个死亡瓶敬而远之。
为了搬运方便,此刻死亡瓶是横放在地上的。钱宁慧犹豫了一阵,终于走上前,掀开了遮盖在死亡瓶上的黑毡布。虽然明知道面对它会有危险,但好奇心和逃生的意志迫使钱宁慧在死亡瓶面前睁大了眼睛。
和她从长庚那里看到的照片一样,真正的死亡瓶造型为类似于罐子的直桶结构,两侧还有长着羽毛的蛇形耳饰。第一眼看上去,她会以为死亡瓶是用整块白玉雕刻而成,然而伸手敲一敲摸一摸,那种厚重的触感又绝不是玉,甚至比钢铁和水泥还要坚固。怪不得长庚说过,蒙泰乔家族曾经投入了大量资金,却连死亡瓶的基本化学元素都没分析出来。
莫非真像玛雅传说那样,它是在第四个太阳纪末,从卓尔金星飞到地球上来的神物?
钱宁慧和妈妈围绕着死亡瓶走了一圈。由于警惕着瓶身表面暗示死亡的花纹,她们并不敢看得太过仔细。然而,就算是无意中闯入眼角余光的花纹,也让她们有一种阴森寒凉的恐惧感。
死亡瓶之所以被奉为玛雅人的圣物,除了它不可思议的作用,也源于实物给人带来的身心震撼。这种震撼的力量,绝非观看高清照片所能相比。就像长庚能用描摹的平安扣花纹为人解除心理障碍,却必须耗费巨大的精神力,哪里像真正的死亡瓶和平安扣,它们神秘的材质本身就带有无坚不摧的精神能量。
古人想必也意识到了这种影响,他们把死亡瓶藏进神庙深处,却将平安扣上的花纹仿刻在其他圣物上,比如大英博物馆中玛雅的玉盘。
对了,平安扣!钱宁慧赶紧从脖子上摘下平安扣,交给妈妈拿好,希望能够抵消妈妈受到的死亡暗示。然后她走到死亡瓶瓶口,往里探进头去。
“小慧,你要干什么?”钱妈妈担心地问。
“钻进去看看。”钱宁慧说。横放在地上的死亡瓶长度大约两米,瓶口直径一米左右,恰好可以钻入钻出,如果蜷缩得紧一些,勉强也能塞下两个成年人。
“别进去…”钱妈妈更加担心起来。死亡瓶的瓶口雕刻成蛇口的形状,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
“玛雅人的传说里,地下世界的入口就在巨蛇的口中,所以这个雕刻不过是种象征。”钱宁慧向妈妈笑着解释。她必须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一味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和妈妈仿佛在激流中划着独木舟,如果不冲上去,就会翻船淹死。
顺带一起淹死的,还有世界树大厅中那些旅行团成员。
一横心,钱宁慧钻进了死亡瓶。
死亡瓶内部很黑,钱宁慧一时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伸手在里面触摸。她能感觉到瓶内并不是光滑的,而是凹凸不平,似乎雕刻着许多线条和圆圈。然而,任她耐着性子摸索了半天,仍然没能将那些花纹组合成任何图形。
要是有手电就好了。钱宁慧心中一动,从瓶口探出头问妈妈:“刚才伊玛他们走的时候,好像给了你什么东西?”
“是啊。”妈妈蹲下身,给钱宁慧看她手心里的东西——那是一枚小小的刀片,剃须刀上常用的那种刀片。
伊玛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东西?钱宁慧困惑了。虽然刀片小得几乎没有杀伤能力,但毕竟是凶器。
“里面有什么?”钱妈妈此刻也被死亡瓶勾起了兴趣,示意钱宁慧出来,自己钻了进去,“你眼神还没我好,说不定我能看出来。”
钱宁慧不放心,跟着妈妈一起钻进死亡瓶。说来也怪,死亡瓶看着体积不大,但母女俩蜷缩在里面,竟也不觉得拥挤,仿佛瓶内的空间随着她们的体型暗暗扩大了一般。
不过钱宁慧和妈妈很快就忽略了这一点,她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瓶内那些凹凸不平的花纹上。
钱宁慧摸索了一阵,忽然发现有一块内壁是光滑的,那些线条和圆圈只是围绕在它周围,大致勾勒出一个光滑的长方形。“这里好像一个电脑屏幕呀。”钱宁慧随口说。
“是吗?”钱妈妈也伸手过来,触摸着这块不同寻常的地方。就在她的手接触到光滑表面的一刹那,她们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细微的光。这道光转瞬即逝,以至于让人觉得那不过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产生了错觉。
“妈妈,你看到了吗?”钱宁慧不确定地问。
“看到了,”钱妈妈有些不可思议地补充,“而且刚才有什么东西扎了我的手,就像…静电?”
“我试试。”钱宁慧也伸出手去,触摸刚才妈妈碰到的地方,果然,她也感受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刺痛,就像触摸到刚关机的电视屏幕一样。
“它好像…认得我们!”钱宁慧惊奇地道。
“我忽然想起了别墅里的那幅画:圣城祭司家族的王后用自己的血召唤出了祖先。”钱妈妈沉吟着说,“如果如你所说,这个东西真的属于我们的祖先,是不是…”
“用血就可以!”钱宁慧眼前豁然一亮。
“怪不得伊玛给了我刀片,原来就是预备着这个用途。”钱妈妈说着,摸索着拿出刀片。
“划我的吧!”钱宁慧赶紧伸出手去。
“不,我的血统比你更纯。如果我的血没用,你的就更没用了。”钱妈妈说着,用刀片划开了自己的手指尖。
血很快就涌了出来。钱妈妈试着将血印染到方才产生静电感觉的瓶壁上,却没有动静。她不死心,将沁血的手指慢慢沿着平滑面的边缘摸索,甚至去描摹那些意义不明的线条和圆圈,就这么一点点地触摸着。忽然,一个刻在瓶壁上的圆圈发出了荧绿色的光!
“啊!”随着钱宁慧一声低呼,一片片光芒开始在那片长方形的光滑面上闪烁,仿佛一个个富含意义的符号,但钱宁慧母女无法看懂。
“外婆的故事里,那个仙女祖先每当思念天上的亲人时,就会钻进玉瓶里,看到亲人的模样。”钱妈妈惊讶地说,“难道我们操作正确,就可以看到卓尔金星那些外星人的样子?”
“可我们不会操作啊…”钱宁慧也割破了手指,蘸着血胡乱去摁瓶壁上的花纹。此刻她已经看出来,那些似乎杂乱无章的线条和圆圈,实际上都是一些操作按钮——莫非,死亡瓶的真正身份,是一台可以进行星际旅行的太空飞船?
然而无论钱宁慧母女怎样摁瓶壁上的凸起,再也没有新的奇迹产生,就连长方形“显示屏”,也重新恢复了黑暗。到最后,只剩下最开始那个圆形按钮,继续闪动着荧绿色的光芒,似乎在提醒着她们,它才是操作死亡瓶最基本的开关。
母女俩的视线再度凝结在这个绿光闪闪的按钮上。钱宁慧伸手沿着按钮外沿的凹槽摸了几圈,熟悉的大小让她蓦地喊出声来:“平安扣!”
没错,按钮的外沿,恰好和外婆遗留下来的平安扣大小相符!而平安扣与死亡瓶同等的材质,同样具有影响潜意识的能量,让钱宁慧相信,平安扣原本就是死亡瓶的一部分,或者,它就是打开死亡瓶秘密的钥匙!
钱宁慧接过妈妈递来的平安扣,颤着手凑到圆形按钮上,微一用力,居然严丝合缝地套在了一起!眼看圆形按钮上的绿色荧光加快了闪动频率,似乎在督促着下一步的操作,钱宁慧无措地旋转着平安扣,却无济于事,按钮上的绿光,闪动得越来越迅疾了。
看来,她们还缺少最关键的一个记忆。那么在即将到来的12月21日,她们能够想起来吗?
“时间到了,出来。”一个冷硬的声音传入瓶内,将陷入怔忡之中的钱宁慧母女惊醒。
瓶口外,维拉科嘉端着枪,不容反驳地命令着。他的身边,站着如影随形的伊玛。
挨近瓶口的钱宁慧慢腾腾地钻出死亡瓶,想要掩护妈妈取下平安扣的动作。然而黑暗的瓶内闪动的绿光是那么明显,维拉科嘉和伊玛都已经发现了。
“快出来!”维拉科嘉一猫腰,将钱宁慧和钱妈妈都拽出了死亡瓶,然后自己钻了进去。他摘下镶嵌在圆形按钮上的平安扣,圆形按钮上的绿光随即消失。维拉科嘉摸索了一会,最终放弃地爬出瓶口,将自己的战利品展示给伊玛:“这是什么?”
“这是…加百列以前在中国山洞里发现的小玉璧,我见过它和其他古董的照片!”伊玛懊恼地叫道,“原来它竟然是死亡瓶的部件,可恶的加百列居然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还好,我们及时发现了它。”维拉科嘉将平安扣收入怀中,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在转身面对钱宁慧母女时已经无影无踪。
“明天,将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他用英语对钱宁慧说,“如果你们失败了,2012年12月21日虽然不是世界末日,却是你们的末日。”
2012年12月21日,玛雅历法上第五个太阳纪的终结。
虽然是凌晨,溶洞大厅中每一个中国人都了无睡意。这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并无任何特异之处,对他们而言,却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天还没有大亮,维拉科嘉、伊玛还有十几个“玛雅复兴运动”成员走进了大厅。他们端着枪把中国游客们赶到台阶下的角落里,将世界树周围的高地空出来。想必这就是他们举行仪式的场所了。
此刻的维拉科嘉头戴繁重的头饰,全身涂成红色,挂满了玉器、羽毛等装饰,恰似钱宁慧在图片和视频中看到的玛雅祭司打扮。而伊玛也穿了一条绿色的抹胸长裙,脸上贴着装饰用的玉钿,赫然是一副玛雅贵妇的模样。
实际上,不光他们俩,其余“玛雅复兴运动”成员,都恢复了古代玛雅人的装束。看起来,他们决心一切按照古制进行。
他们指挥着两个手下将死亡瓶抬到那根酷似世界树的天然石柱前放下,开始吟唱起一首古老的圣歌,其余人都虔诚地围拢在死亡瓶周围,形成了一个圆圈。
圣歌唱完,维拉科嘉一把掀开了遮盖在死亡瓶上的黑毡。于是,这个穿越了几千年时空,带着神秘力量的圣物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中国旅游团成员们虽然得到了钱宁慧的叮嘱,纷纷垂下眼不敢看,却仍然有人抵抗不了死亡瓶致命的吸引力,偷偷抬眼望向高台上改变了他们命运的古物——此刻的死亡瓶是瓶口向上、竖直地放置在世界树前,新生的阳光从溶洞的缝隙处射进来,堪堪将它照亮。那白玉般莹润的材质、精美古拙的雕刻,无不昭示着远古的神秘的美丽。如果把它放置在博物馆中,绝对是吸引人眼球的镇馆之宝。
可惜,此刻它只是残害他们的凶器。
光头、大胡子和另外几个看守朝着被圈在角落里的旅游团成员走过来,他们的手里都托着一个罐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虽然惊恐,但旅游团成员在枪口下退无可退,只有尹浩和另外两个勇敢的男人走上前,站在人群的最前端,徒劳地想要阻止那些打扮怪异的玛雅人逼近:“你们要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光头等人只是伸手在罐子里一掏,手上顿时染上了一种黏糊糊的蓝色颜料。这特殊的颜色让人群中的钱宁慧蓦地醒悟过来——蓝色是人牲的颜色,莫非他们真的要杀了所有人来祭祀?
“伊玛,维拉科嘉,你们答应过放了他们的!”意识到最大的危机已迫在眉睫,钱宁慧焦急地用英语大声喊道,“他们没有用,我的血才是有用的!”
“除非,你能想起死亡瓶的真正操作方法,”伊玛依然笑靥如花地回答,“我们按照古老的祭祀方法一步步地举行仪式,说不定会激励你和你妈妈早点想起来。”
“Damn it!”钱宁慧难得地用英语爆了一句粗口。而她和钱妈妈随即被拉出了人群,推上阶梯走上高台,用绳子绑在世界树石柱上,恰好面对着死亡瓶和它周围发生的一切。
虽然拼命抵抗,但旅游团成员已经被连日的饥饿消磨光了力气,最终都被抹上了一层蓝色的颜料。这刺眼的蓝色落到钱宁慧眼中,不由想起当初长庚给她看的祭祀视频——大祭司手握黑曜石短刀硬生生挖出心脏的举动,让她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而此刻大祭司装束的维拉科嘉手中,正是一把锋利的黑曜石短刀!
转眼之间,光头和另一个看守已架着一个旅游团成员往维拉科嘉面前走来,那人是站在最前面的尹浩。看着尹浩把嘴唇都咬出血来,钱宁慧心胆俱裂,不由大喊了一声:“住手!如果你们敢杀死一个人,我保证你们永远不会知道死亡瓶的秘密!”
“只要你们想起来,一切都会停止。”维拉科嘉看了一眼钱宁慧发红的眼睛,他不知道这个古老的仪式能否刺激出钱宁慧母女抑或其他卓尔金神后裔的记忆,但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大胡子捧出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瓶,里面盛满淡黄色的液体。他倒出一杯液体,想要给尹浩喝下。
尹浩的双臂虽然被人牢牢抓住,却倔强地扭过头,不肯喝。因为他看到,那个玻璃瓶的底部,居然浸泡着几只完整的蟾蜍!
“这是蜂蜜酒,好东西!”大胡子见尹浩不肯合作,生怕洒了杯子里的液体,便走到旅游团人群前,将田原拉了出来。
“这是好的,好的!”大胡子笨拙地用英语解释着。他生怕田原不信,自己先喝了一口。
“喝了这个,你们才不会觉得疼痛,”一旁的伊玛看不过,忽然用中文说了出来,“如果你们不肯喝,那也无所谓。”她原来一直装作不懂中文,此刻冒出这句话,让所有的中国人都吃了一惊。
“我不喝。”尹浩猜测这蜂蜜酒中浸泡的蟾蜍大概有安眠或者致幻的作用,他一心等待着中国大使馆和墨西哥警方的救援,就算明知后果严重也不肯就范。
而田原,则就着大胡子的手,将杯中的蜂蜜酒喝了个干净。
两个人,两种选择,恰好供其他旅行团成员参考。他们每个人都对尹浩和田原充满了敬佩,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被拉到了死亡瓶前的临时祭坛上,被人牢牢地扭住双臂,仿佛待宰的羔羊。
维拉科嘉先走到尹浩面前。玛雅人敬仰勇士,祭祀时也常常以勇士作为人牲,以期让他的血和心脏博得神的青睐。以尹浩这些天来隐隐成为旅游团领袖的身份,维拉科嘉对他作为第一个人牲感到很满意。
他举起手中的黑曜石短剑,对着尹浩猛地扎了下去!
“啊!”钱宁慧、钱妈妈和其他旅行团成员都惊恐地大叫出来,有人惊吓得几乎晕了过去。
然而尹浩紧紧咬着嘴唇,没出声,甚至连直立的身子都没有晃动一下——维拉科嘉的短剑,只是刺穿了他的耳垂。与此同时,伊玛端来一个玉石雕刻的罐子,将尹浩耳朵上滴落的鲜血收集在里面。
接着,维拉科嘉取出一条长长的麻绳,从尹浩耳朵上的伤口处穿了过去。刚才还隐忍不动的尹浩此番也忍耐不住,在绳索穿过伤口时发出了疼痛难忍的闷哼。
钱宁慧离得近,尹浩身上发生的一切细节她都看在眼里。此刻,她的心情也随着玛雅人的举动起起落落,时而惊骇欲绝,时而心存侥幸。眼看维拉科嘉处置完尹浩,命人将他拉到一边,大胡子便扶着田原走到了维拉科嘉面前。
大家都觉得以田原娇弱的样子,必定无法忍受刺耳穿绳的疼痛。谁想到维拉科嘉的黑曜石短剑扎下去,田原不仅毫无痛苦之色,反倒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