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我不嫌就行了。”陆念替他拿掉头发上的脏东西,“管别人呢。”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地响。她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上去。程奕文仍拿着清洁剂和抹布,然而这是个甜蜜的吻,其中的感谢与依赖让他无法拒绝。
不知不觉那两样杂物被丢在脚边,两人紧紧地拥抱。仿佛一瞬那太阳沉入天际,无边暮色涌入房里。暗到不能再暗时,窗外的路灯跳起,为这间简陋的小屋带来光明。
回到北京,陆念却不想回饭店工作。虽然装作不介意韩英说过的话,但哪可能真的全忘光,她要趁这机会转行。程奕文支持她,他凭过去几年的工作表现,很顺利地在公司内部平调。靠他一个人的收入,支持目前的生活足足有余。只是陆念面试了不少工作,喜欢的总输在缺乏经验上,一般的又不想去。
程奕文安慰她,“别急别急,找到好的再说。”
陆念脱口而出,“我不要靠你养。”
程奕文板起脸,“又是你啊我啊,以后你挣钱多了给不给我用?”
好吧,陆念承认自己运气真的很好,虽然结婚的决定下得很胆大,找到的丈夫却已经好到没话说了。周末回娘家,陆念妈偷偷问女儿,程奕文对她好不好,陆念说好。陆念妈不信,看女儿的手细嫩洁白才放心。
说到陆念的厨艺,程奕文是宁可不要她下厨的,这姑娘做的东西就是填肚子用的,时不时发生点盐多了的事故。一个形容词,比较粗糙。好在两个人的晚饭没多少事,要是他加班回来晚了,最多到外面吃饺子。程奕文挺喜欢茴香馅饺子的,一次能吃大半斤。
“他好养着呢。”陆念告诉她妈。
一大男人,不烟不酒,工资都交妻子,回来还做饭。陆念妈担心,女儿钱也不挣,啥家务也不做,时间长了小程有意见怎么办?他可是为她千里迢迢跑北京来了。
陆正兴没放在心上,“他敢?!”
女婿啥都可以,就是有点婆婆妈妈,来丈人家到厨房打个下手也算了,还特别仔细。为了擦碗,居然去买了块医用纱布,每次洗碗,擦得每只碗滴水不留。有回陆正兴随手拿那块纱布擦了擦酒瓶口,程奕文当面没说什么,转身搓了又搓,还用开水烫过晾在阳光里。
还有次陆正兴还看到,女婿把吃剩两块饼干的袋子拉平卷好,用根橡筋扎得紧紧实实。他问那么麻烦干什么,女婿说怕过了气,不脆了不好吃。
太娘娘腔,陆正兴觉得,不过闺女喜欢,也算了。
陆念找到工作后,请父母到小家吃了顿饭。
陆正兴进门就吃了惊,小小的一室一厅变得明亮宜人,水泥地铺了浅灰色的地毯,胡桃木餐桌,靠墙长茶几上还插着瓶盛开的花。
程奕文替两老准备了拖鞋,陆正兴懒得换,把鞋脱下穿着袜子进了门,“别麻烦了。”他是汗脚,味儿随之飘着满屋都是,幸好陆念妈拉着总算把拖鞋穿上了。
这天程奕文是大厨,陆念负责上菜,等忙过了她洗手发现马桶旁边有几滴液体。不用问,准她爸干的。陆念回桌后忍不住数落道,“爸,这也是你的家,别当公共厕所。”陆正兴翻白眼说,“女大不中留,嫁人了还能是自己家的?”程奕文赶紧缓和气氛,“爸,妈,吃菜。”陆正兴不理他,“这不成了外人,连说都不能说了。”
陆念妈下筷挟菜给程奕文,“小程,手艺不错。来,辛苦了,你先吃点。”
陆正兴不服气地说,“那是,厨师得尝尝,不好吃别端上来了。”
陆念拖着声音叫道,“爸~”
等他们走了,陆念问程奕文,“生气不?”
程奕文想机会来了,可得好好教育陆念,“不生气,长辈说几句,怕什么,他们把你都给了我。你好好向我学习啊。”陆念瞅着他,忍不住就笑了。
第十九章 两人世界
两人世界很小。
餐桌当写字台,两人各占一方上网。陆念一会叫程奕文倒水拿零食,一会嚷着煮宵夜。程奕文瞪她,“你这懒婆娘,要不要做个大饼替你套脖上?”陆念不示弱,“做吧,我不会忘记转着圈吃。”
看着陆念亮晶晶的黑眼睛,程奕文心软了,“算了,大男人不跟小女子计较。给,你要的。”他嘟起嘴的样子有几分孩子气,陆念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到北京后程奕文理了个板寸,因为发质软,修得特别短。她问,“想吃什么?我去做。”程奕文把面颊贴在她手心,“现在不想,想到了和你说。”陆念笑道,“三分钟有效,过时不候。”程奕文说,“真的?”陆念看着他,突然说,“你瘦了。”
可能吧,程奕文也觉得最近皮带松了。没办法,一来工作环境换了,二来从前回家最多炒两个菜洗几只碗,如今是家务主力军。
陆念心疼地问,“工作压力大?”
怎么说呢,同事都不错,程奕文只是有些不习惯,没适应他们说话做事的风格。但可能他们也在适应他吧?有两个同事在聊天时说过,小程水平不错,就是太细了。人跟人,需要磨合,早晚会好的。
程奕文笑着摇头,“没有。做技术的比较简单,很少跟别人有冲突。你呢?”陆念在广告公司做助理。她想想如何形容,“很好玩。嗳,你知道吗,我们那有个文案是博客名人。她在博上说话百无禁忌,工作时却很沉默。”
她叽叽呱呱说给程奕文听,忘记了原先是想慰问他。不过程奕文喜欢她活泼的样子,这时候的她恢复了从前的神采,又是吃火锅时那个鲜蹦活跳的北京姑娘了。
陆念说,“人都有两面性。”她看着程奕文笑,“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可和你在一起,我发现你想得比我周到做得比我好,所以……”陆念调皮地吐吐舌头,有劳你照顾我了。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陆念决定做两道菜养养程奕文的胃。她下班比他早半小时,够时间做简单的菜。陆念买了肉和鳊鱼,决定做糖醋排骨和清蒸鱼。可惜这两样她实在不拿手,所以出现在程奕文面前的菜有点咸、有点过火。
程奕文一个劲赞好,津津有味吃了两碗饭。陆念惭愧之余心想,看来做得也不是太差。她追着问味道,程奕文笑着说,“多烧几次会更好,我乐意当美食指导。”陆念扬起拳头给他肩上来一下,“你啊!打的把我骗上家庭大厨位置的主意吧?”程奕文嘿嘿笑。
两人都不想做饭时就出去吃。天气渐渐冷了,去的时候是走,陆念的手伸在程奕文的口袋里,被他的大手握着。风刮进嘴里有点冷,他俩默然无语地走着。半条长安街下来,身上也就热了。回来时吃得饱,懒得走路,改为坐车。陆念睡得晚,被车子晃得想打瞌睡。她把脸贴在座椅上,准备眯一会。程奕文看在眼里,让她枕在自己手上睡,“这样舒服些。”
陆念合着眼,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话。程奕文凑过去才听清,“我爱你。”他忍不住回应,“我也爱你。”陆念听到了,睁开眼,对他甜蜜地一笑。
作为陆念的家属,程奕文难免经历了被她的女朋友评头论足的一刻。那帮女孩子,也是吃火锅的同批人,知道他俩已经结婚时大呼小叫,有夸陆念胆大的,有表扬程奕文体贴的。程奕文秉记和老婆的闺蜜相处要点,少说话,勤打杂,勇于买单。散场告别时,居然个个说他不像上海人,搞得他哭笑不得,是表扬还是批评?
他问,“上海人什么样?”
陆念喝了几杯百利甜,笑眯眯地说,“上海人话多行动少,特精明,特小气。”
程奕文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半天憋出来一句话,“那在你眼里,我也是这样吗?”
陆念说,“当然不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那不得了,别给人贴标签,我是百分百的上海男人。”他点点陆念鼻头,“再这么说,我生气了。我们上海人有很多好处,你慢慢发掘。
陆念心想,不是吧,婆婆大人是标准的上海人。要是早接触、多接触她,恐怕婚就结不成了。
她不吭声,程奕文开玩笑,“嗳我得批评下你们北京人,太傲慢,太瞧不起人,好像全中国属北京人说话声音最响。”拿岳父大人来说吧,虽然只是出租车司机,指点时政那股劲,好像在衙门里当着重要的差似的。他不说出口,陆念也知道自己的爸对自己的丈夫态度一般。不但不亲热,她爸还经常当面数说程奕文,“麻烦”、“唧歪”的形容词常随手给女婿套上去,还说他不关心国家大事,尽盯着小家那盘小菜,不够男人。
陆念挽住程奕文,“是哪,批评得对。”
她仰起脸,“我俩这是搭配得好。要是北京男孩和上海女孩,恐怕就有点杯具。一个大男子,一个大女人,日子得磨着过。”
程奕文想象,自己妹妹那样的,在北京找男朋友?难。程奕琪表面柔和,心思可比陆念多得多。他禁不住摇头一笑,怎么可能。不得不承认,婚姻需要两个人互相迁就,还是他和陆念的搭配比较好,有啥说啥,过后就算。
陆念的女友们,回去在MSN上开了个小会,一致表扬陆念嫁得对,不抽烟不喝酒、能挣钱、自己不花钱专给老婆花的男人,长得又英俊高大,无论是哪里人,都可以嫁。年轻女孩说话没顾忌,有人说,陆念要小心。现在小三多得很,这样的好男人容易被人瞄上。
陆念说不可能,我们家程奕文不是那种人。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毕竟多了个疙瘩,看他样子不像不擅长和异性打交道的人,甚至还可以说很讨异性喜欢,万一有人主动凑上来呢。
这一多想,陆念发现程奕文晚上偶尔会和别人在MSN上聊会天。
是谁,聊什么呢?
第二十章 你真好
陆念很有志气地想,不问你,但这志气仅维持了一分钟。她问,“和谁在聊天?”
程奕文说,“一个同事。”
噢……陆念又看了眼程奕文,嗯,十指在键盘跳动得不慢,“聊什么?”
“工作上的事。”程奕文反应过来。他看着陆念笑,“你吃醋?”陆念理直气壮,“哈,我是在行使为人老婆的正当权利,没让你在背后贴标签已经不错了。”
“标签?”
“对,‘陆念的’。”
程奕文乐,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没想到陆念也会耍小心眼。他解释,“虽然是女同事,但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陆念撇嘴,我早知道是女的了,谁见过男的和男的在网络上聊个没完。“她没你好看,没你可爱,而且只是同事。”
算你说得好听,让你过关,陆念一本正经地说,“工作的事上班时说,需要下班后紧急联系的打电话,别有事没事聊几句。”程奕文说是是是,敲了一行字给陆念看,“我下线了,我太太说工作直接打电话。”
陆念惊讶地说,“你这么跟她说?”程奕文一敲回车发了出去。陆念发急,“小心别人说你怕老婆。”程奕文不在意地说,“怕老婆有饭吃。”陆念扭捏道,“别人会以为我是雌老虎……”被程奕文截住,“我喜欢。”
四目对视,陆念感动得心都融成一团。可惜这位程先生下面说的话不好听,“现在轮到我批评你了。你们公司哪,习惯有问题,下班早点回家,没事聚那么多次干吗?”陆念小声说,“不是没事,每次都有事,生日,加薪,我又是新人,别人叫上我也是瞧得上我……”观念问题,程奕文知道,他公司里也是,有事没事整个小饭局,甚至下班前只要有人临时起念说咱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自然有人响应,还不是少数。他原先以为全是单身汉,没地方去怕寂寞,后来才知道大部分有家有室,一半有孩子了。
陆念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拉不下面子,要把她训练成和自己一样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恐怕需要不少时间。程奕文叮嘱,“我知道你酒量好,但也用不着每次都喝烈酒,离二锅头远点。女孩子家家的,喝杯橙汁不好?补充维生素C有助于美容。”
陆念说噢噢噢好好好。
敷衍!程奕文无可奈何。反正以后有了孩子,自然不会再发生了,他乐观地想。
陆念看着他笑,什么都好,就是碎嘴。人无完人,不信他还能说一辈子,她也乐观地想。
入冬第一场雪是凌晨开始的,起床时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雪还在绵绵地飘散。程奕文伸手接了几朵雪花,小小六角形在手套里维持了好几秒形状,终于还是化作水颗。陆念觉得他这样子特别傻气,拍拍他的背,“没见过下雪?”程奕文看见不远处树下有只黄狗,念了句打油诗,“黄狗身上白。”
陆念扑哧笑道,“自古至今那么多诗,你就想到这句,强。”
程奕文辩解,“形象么。”
他穿的是件白色羽绒服,陆念指指,“白狗身上肿。”
傍晚程奕文踩着积雪回家。铅灰色的天空,低矮的楼房,有种生活在异乡的感觉,直到推开家门,迎面而来的暖气扑了满怀,他才回到真实的日子里。陆念准备了白菜暖锅,老丈人前几天来过,拿了许多菜来,白菜,萝卜,粉条,肉丸子,羊肉。
陆念围着条小花饭裙,用筷子拨汤里的白菜,见他进屋笑着说,“准备吃饭。”她给他盛了满碗的肉,“多吃肉力气大。”
什么都值得。
还没安生地吃完饭,电话来了,陆正兴的车跟别人的擦着了,一只胳膊似乎受了伤,说是举不起来,程奕文和陆念赶紧扔下碗。
两人到得快,陆正兴跟对方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对方牛哄哄地说,“就一破出租车,我前面补漆就够你把整辆车翻新了。”陆正兴气得,“您那!车是好,您这技术我可不敢说。”
程奕文拦着他们,“交警会处理,我们都进车等。”
陆正兴想,怎么女儿找了个没血性的女婿,白长了高个子。陆念轻轻按着老头的胳膊,问痛得厉害不,他悻悻地说,“磕着了能不疼。”陆念知道她爸的性子,没数落够对方不舒畅呢,她悄悄对程奕文使眼色,后者微微摇头弯了下嘴角,示意没关系。
下雪天事故多,交警记录了经过,后车水箱破了,拖车拖走。前车既然还能动,自己开去事故中心等单子。程奕文有驾照,但没怎么上过路,于是让陆念陪岳父另外打的去医院,自己小心翼翼把车开去事故中心。谁知这晚交警实在太忙,等来等去反而陆念先来了。陆正兴的胳膊没大碍,她送了他回去,过来陪程奕文。
大晚上的两人只好等啊聊啊,从坐着到歪着,等处理完回到家,已经凌晨了,他俩没吃完的饭还扔在桌上,也懒得收拾了,过几个小时还得上班。
转眼天就亮了,程奕文一骨碌爬起来,自己全收拾好了,再拉陆念起床。
陆念艰难地爬起来,被他推去刷牙洗脸,然后手里被塞了杯热牛奶。她哼哼唧唧,程奕文光顾着穿外套没听清,再听一遍明白了,“程奕文你真好我爱你。”
第二十一章 意外
养了26年的儿子跑到千里外,做别人的老公、别人的女婿,韩英满心不高兴,但又能怎么办,所谓木已成舟。无论如何她不要做破坏儿子婚姻的因素,不要以后儿子想到就怪是自己的妈影响了他的家庭。
看到北京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韩英打电话给程奕文,谁知他的人在事故处理中心,把她吓了跳,幸好不是他出的事。新手在雪天开,她越想越愁,又不敢再打,生怕儿子开车途中手机响有干扰。韩英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再打电话,听到没事才放心,忍不住在心里把没见过面的亲家公骂了十遍八遍。叉头司机就这德性,抢速度抢切线,没有好好开车的。说起来儿子也不争气,也不懂好好挑,急吼吼跟外地人结了婚。真是养儿子没前途,孝敬别人去了。
韩英在网上向女儿发牢骚,程奕琪安慰她,“妈妈你放心,我一辈子不结婚,永远陪你。”
“胡说。你念好书,替我早点回来。先和你说清楚,你找的老公先得给我过目。”
程奕琪哈哈笑,“好啊。”
韩英愁过儿子又愁女儿。不许程奕琪谈恋爱的时候,经常有男同学来找她,或者电话,长得像煲粥。正大光明可以谈了,这两年小姑娘却经常说对男人失望,只想独身。问她是不是失恋,又说不是,只是觉得没有一场婚姻是幸福的。
韩英被吓得替女儿洗脑,“啥叫幸福?妈妈生了一对儿女,就是幸福。”
程奕琪老实不客气地说,“你替我们操的心多过得到的乐趣。”
韩英说,“你又不是我,怎么能理解我的感受?将来你到年纪会明白,生命的乐趣在于一代又一代的延续。”
程奕琪只是笑。
韩英知道没说服她,赌气不说了,找个周末和老姐妹淘去普陀烧香,求菩萨坏运气快快走。但人霉起来真的没法说,酒店洗澡的淋浴头在浴缸里,她进出时踩到香皂脚一滑摔倒了,再想爬起来却怎么也不行了,痛得眼睛直冒金星,泪水不由自主喷出来。她硬撑着叫人进来,急急送进医院,骨折。
韩英是重要员工,单位派车把她接回上海的医院。开头她还不让通知儿子,“他工作忙,我请护工。”第二天前夫程进得到消息来探望,本来是一番好意。但进门他看见韩英一个人在病房里挂水,打了石膏的腿搁在床架上,格外触目,忍不住说,“你看你,怎么搞成这样了?虽然是我对不起你,但有这么多年,你也可以放下了,另外找个伴吧。”
韩英的气不打一处来,或者说是被七窍尽往外冒冷气了。程进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给儿子,她淡淡看着他,随便做啥,反正你们一个个主意都大。
程奕文听到韩英骨折,连忙订机票请假,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种时候还不派自己用处,对不起生他育他的老娘。陆念听说,说“我也去”。程奕文犹豫了下,“我想把妈接回家。”陆念打个愣,脱口而出,“好啊。”
挂了电话才想起来,他们的家才一间睡房,婆婆来了,自然把床让给她,那么他们住哪?是自己回娘家暂住,还是在厅里再搭张床出来?还有,她是领教过婆婆的,又要住在一起了,她俩能处得来吗?病人不舒服,恐怕脾气比从前要更坏吧?
陆念心里冒了一长串泡泡,要是婆婆也是北京人就好了,最多去医院陪陪,也不至于搬到一起住。还有,要是妹妹已经毕业,在上海工作,那也用不着他们白天黑夜对着了。
她思来想去,和自己的妈商量。
陆念妈说,“赶紧接来一起住。你婆婆女儿在国外,你就是她女儿,好好照顾病人。”
陆念想我也知道道理,关键是婆婆跟程奕文有点不一样。
陆念妈说,“小程是好孩子,对你没话说,对我们也好。将心比心,你也得对他妈好。”
陆念又想,程奕文可不是和她商量要不要接来,是肯定的语气,要商讨的最多是来了怎么安顿。不过,说得也是,她也得对他的妈妈好。
陆正兴回家听说了,“你可别瞎出主意,上海老太不好惹。要是好相处,咱们女儿能跑回来么?”临睡前他又说,“到时咱们一起去接机,请他们来家吃顿饭,好好谈谈。”
程奕文一去一周多,陆念天天一个人,吃饭,看书,休息。她算尝到形影相吊的滋味了,有时梦里觉得身边有他,醒来半边床空空的,整个人跟着失落起来。虽然可以电话短信,但哪能像在眼前一样细语漫言。
程奕文也同样想陆念。他刚到北京时特别不习惯,气候干燥灰尘大,城市也旧,好不容易步上正轨了。现在又不适应上海了,连从小说到大的上海话都有些陌生。但他比陆念又好些,毕竟事多,来不及想东想西。
儿子接到电话,当天风尘仆仆赶回来,韩英又高兴又埋怨,“你理你爸呢,我这有护工。”程奕文替她削水果,“那可不一样,我是你儿子。老娘身体不好,儿子自然要陪的。”现在转城市医疗也方便,医生也理解程奕文的心情,手续办得很快,只是关照平常护理要注意营养。
韩英也试探问过,要不再调回来算了。程奕文抓抓头,“公司挺好说话的,这次请假也很轻松,所以……”韩英识相地收了口,暂时就这样吧,儿子不容易了,做娘的不给他压力。
韩英到北京的那天,陆家三口,都去机场接了。
这次历史性的亲家会面,给双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十二章 婆婆来了
陆家三人等在机场抵达出口,陆念妈问女儿韩英长什么样。陆念形容了一番,陆念妈咕囔道,“再不显老,也快五十岁了,又生了两孩子,能年轻到哪。”陆念想你见到就知道,跟您真是差着十来岁的模样。
平心而论,陆念很佩服自己的婆婆,漂亮聪明能干勤劳,样样拿得出手,简直是妇女之光。幸亏程奕文没按着他妈的样子找老婆,否则还真难。陆念想着惭愧起来,明知道婆婆受过伤害,自己跟她有误会就闹着回北京,等于逼程奕文跟自己走。总算婆婆心眼不坏,否则她和程奕文的闪婚,前途恐怕难说了。
想到这里,陆念下了决心要趁这个机会对婆婆好,弥补掉前面犯的错。等见到韩英,陆念立马用行动表示,抢着去推轮椅。她没掌握用力的技巧,刚走两步差点碰上前面的人。韩英给吓得出了一背汗,没办法,媳妇就是个粗手糙脚的人,她赶紧示意儿子来。
陆念讪讪地跟在后面,听她妈跟亲家母寒暄。
韩英虽然一只脚打着石膏,又刚下飞机,但不影响整体形象。她头发光滑地盘在脑后,病后脸色苍白,特意抹着淡淡的口红。看在陆念妈眼里,这姐姐还挺讲究的,大冷的天羽绒服都不穿,光披着件烟灰色大衣,难怪看上去年轻了。
陆念妈赶着韩英叫大姐,韩英抬头看儿子,“我和小陆的妈妈谁大?”她不答应陆念妈,反而跟程奕文说话,陆正兴心里不快,亲家母没礼貌。陆念妈没想那么多,兴致勃勃地自我介绍是几几年生人。韩英听完,也不说她的年纪,光淡淡地应了句,“我结婚早,生孩子也早,还得我叫你阿姐。”陆念妈说,“我们互相都叫大姐吧。”
程奕文知道自己妈不爱被叫作大姐,尤其是被年纪比她大的,半解释地说,“那天在菜场还有人叫陆念大姐的,北方人叫大姐是尊称。”陆正兴斜□来一句话,“咱们这是北京人,北方是指东北那地方。”
于是,陆念父母叫韩英小程他妈,韩英叫陆念父母是小陆他爸、小陆他妈。
听上去很别扭,更别扭的是程奕文平时叫岳父母也是爸妈,这会他和陆念叫到妈时,两个妈经常同时应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别人。
按陆念妈的意思,不急回小家,先到她家吃顿饭,再回去休息。她指着陆正兴说,“难得亲家来了,大家坐下来热活热活吃了饭再说。我家老陆,今天哪都不去,专门做亲家的专车。”韩英累得慌,觉得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妈,不懂体贴。她婉言谢绝,“改天吧,我身上全是灰,还是改天收拾好了再上门拜访。”
陆念妈说,“都是一家人,没关系,就今天吧,有车方便的。”韩英不以为然,就是一桑塔纳,听这语气跟豪华车似的。不来接也没什么关系,打个的还不容易?满大街的出租车。
陆念妈一片热情,韩英推了几下没推掉,还是陆念出来打圆场,“妈~都累了,饭以后再吃,噢?”陆正兴又□来一句,“亲家这身气派,什么好饭没吃过,就你小家子气,非拉去家里吃。”陆念妈剜了他一眼,回头没事人似的跟程奕文聊天气说路上。
到了地方,推开门韩英立马惊讶地看儿子,“你就住这?”
总共四十多平方,一室一厅。跟老妇人抹了粉似的,尽量干净整齐了,可天花板上的水迹,墙脚的裂纹,仍然显示着这房子陈旧的内在。
韩英替儿子委屈,“你不是说一切都好,小陆她爸帮忙找的房子很舒服?”
陆正兴说,“年轻人吃点苦怕什么,好多来打工的住地下室呢。”
韩英气了,没能耐别做人家的长辈,说话冷嘲热讽句句长着刺,以为别人听不出来。反正现在她是病人她最大,韩英嚷着累了想休息。
程奕文和陆念商量过,把卧室让给妈住,他俩在客厅里搭了张床,将就过两个月。估计韩英脚好了,肯定要回上海,这地方是他俩辛辛苦苦收拾出来的,出行很方便,房租也便宜,在没经济实力买房前,还是租着住吧。
韩英一说休息,陆正兴和陆念妈客气了两句,“亲家有什么事只管打电话找我们”,也就走了。剩下小两口安顿好韩英,坐在临时床上你看我我看你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