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的周远轻碰她手臂,得到眼神回应后小声问:“这周六如果下雨还去练琴吗?”

“去!当然去!”她想也不想地回答,自从歌咏比赛后,越发觉得两个人一起弹琴很有意思,反正她也得继续上钢琴课,就干脆和周远报了同一个班。

“那就好。”周远笑开,“我们老时间老地方见!”

“嗯。”回过头来,孟溪正看着她笑得诡异,离夏低头继续削铅笔,顺便问:“你笑什么呢?”

孟溪凑过来和她咬耳朵,“你最近和周远很熟哦?”

“还好吧…大家不都一样吗?”

孟溪的手指和脑袋以同一频率左右摇摆,“No no no…我们和你哪能一样啊?周远肯定喜欢你。”

季离夏无语,为什么她的同桌都这么八卦呢?

“别瞎说,我们只是一起弹琴罢了。”

孟溪无辜地眨眼,“对呀,你都承认你们一起‘谈情’咯,啧啧…”调戏的话还没说完,离夏因削笔而发黑的手指已经捏上她的脸。两人你来我往动手动脚,直到后座负责自习课纪律的班长大人象征性地咳了几声才熄了战火。

这样的小八卦多了去了,偶尔主角换成沈修和她,叶小川和她,谁谁谁和她,她都是一笑置之。

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在周三晚全面收工,翌日早晨在院子里看到推着自行车的沈修,她无厘头地扑过去抚摸多日未见的自行车,大叫:“我真想念你!”

沈修扑哧一声笑出来,扯着她的围巾把人扯正,跨上自行车回头说:“上来吧。”

她熟练地跳上后座,抱着书包,晃着双脚,然后悲哀地说:“我怎么觉得我几百年没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了?”

“你也太夸张了…”沈修把书包甩到身后,正好打到她的头,她捂着头‘怒斥’:“你想谋杀我?!”

“哈哈…”笑声随着风声消失在后方,沈修弯下腰对后面的人说:“抓紧了,我要加速了!”

鉴于沈修同学以前的不良表现,季离夏这次很听话地抓紧了他的外套。

这天正好季离夏做值日生,本来沈修是会帮她的,但今天面对男同学踢足球的邀请,他很没义气地扔下一句“你做好后来操场找我。”就走人了。

走读生回家了,要上晚自习的住读生去食堂吃晚饭了,她和同组的同学打扫完,说说笑笑地回教室时,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收拾书包时,她诧异地发现放钥匙的外包里有了一个小便条。

“咦…谁给我的?”她边自言自语边拿出来看,快速瞄了一遍后将纸条揉在掌心,呆坐了会儿提着书包出了教室。

谁家少年足风流 4

住读生陆陆续续从寝室往教室进发时,沈修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而某个理应出现的人还未出现。和球伴道了再见回教室逮人,影子都没瞧见。

“离夏吗?”一直在教室做作业的某个同学面对提问说,“她好像早走了…”

沈修愕然,她居然没去叫他!那她自己怎么回去的?公车吗?独自回家的路上,沈修暗暗腹诽,他不就是没帮她做扫除吗?用的着这样嘛…

在他们自以为长大后,已经很久没有为小事闹别扭了,不知道离夏今天是抽的什么风。吃过晚饭后他去季家逮人也未遂,说是出去散步了,他踢了球也累得慌,早早做完功课就睡觉了,想着明天自然会好的。

可多年后他才彻底领悟到的“女人心海底针”这一真理在这一次就已完美着陆,第二天早晨他在院子里左等右等不见人,恶狠狠地冲上去,熊诗璐却反问她不是早走了吗。

没好气地赶到学校,早操自然是迟到了,被政教主任逮着训话时,他低着头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和她算账。然而进教室时看到她,他却忘记了报复,只想上前问一句:“你怎么了?”

有相同疑问的还有孟溪,早操时她就觉得离夏无精打采的,解散时一改往日的兴高采烈,挽着她的手几乎是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往教室走,中途叶小川过来哈拉她也当没听到。

太奇怪了…读完这单元的单词后,孟溪看着仍旧盯着那一页课本的季离夏,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生病了吗?”最近天冷,是容易感冒。

“没。”回答和她额头上的温度一样冷冰冰的,看起来不像感冒。

“那怎么了?”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季离夏同学这次居然深沉起来了,孟溪不习惯,很不习惯。

她瞅着季同学蹙眉弄眼了好一会儿,最终寻找到了合适的答案告诉她,“心烦…”

“烦什么?”心内存着讶异,追问脱口而出。

季离夏捏她的脸,假笑道:“你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这句话不应该是专属于季离夏的吗?

孟溪吐吐舌头,瞥见姜巫婆巡查到他们班了,赶紧拿起课本大声朗读起来。

是啊…烦什么呢?

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翘掉课间操的季离夏擦完黑板趴在讲桌上看着教室里每个堆满书的课桌。

会是谁呢?昨天塞纸条的人。

是女生吧?那样的语气。

也许不是自己班上的,甚至或许不是初二的。

但一定是熟悉的人,至少熟悉她和她身边的人…

各种念头在她小小的脑袋里碰撞,她也抓不住重点,正因为抓不住重点,她才又鸵鸟一样地逃避。

拿起粉笔,她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下昨天纸条上反复出现的、可以算作是辱骂她的那个字眼。

骚。

屈原的《离骚》是首好诗呢。

可是昨天纸条里的这个字,透过复杂的字形结构将厌恶□裸地摆在了她的眼前。

季离夏叹口气,听到教学楼外渐起的喧哗声,课间操结束了,同学们也快回来了,她擦掉字迹,回到位置继续趴着。

既然大家都认为她病了,那她就是病了吧。

第一个冲回教室的,是沈修,看着第四排课桌上趴着的小脑袋,他风一样跑过去,急切地问:“你真的生病了啊?”难怪前两节都恹恹的,也不太搭理人。

季离夏不耐烦地啧一声,将头偏去另一边,含混地嗯了一声。

“那请假回家吧?”其他的同学也慢慢回来了,过道拥堵,沈修干脆在叶小川的位置坐下,追着她说。

“…不用。”季离夏干脆整张脸埋进臂弯中,她假寐着在思考呢,他这个罪魁祸首之一能不能别来捣乱啊。

“离夏怎么了?今天奇奇怪怪的。”罪魁祸首之二的声音出现了。

沈修站起来让座位的主人坐下,答道:“感冒了,让她回家还不肯。”

“最近温差太大,没适应过来吧。”叶小川拉住她棉袄的帽子,问道:“吃药没啊?要不我和吴老师说,你直接回家吧?”

季离夏不满地一把救回自己的帽子,嘟囔道:“不要…”

又是这两个字,沈修无语,对着刚回来的孟溪说:“她要是嚷着不舒服,你就劝她回家啊。”

孟溪点头,她说吧,是个人就能看出离夏有问题。

“咦…”对预备铃响了仍然站在这里的沈修表示完诧异后,甩着一双湿手的周远也跟着问候道:“离夏前两节课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好,生病了吧?”

离夏烦躁地动动脑袋,这下罪魁祸首齐了。

“嗯,还倔着不肯回家休息。”之一继续发言。

“就硬撑呗…难道是为了第四节的物理课?”之二照常调侃。

“要真严重还是回家吧…离夏?”之三说完还不放心地推推她。

“烦不烦啊?!”季离夏终于抬头低吼,嫌恶的表情惊得众人沉默。

周远尴尬地收回手,沈修看见老师已经到了后门,只得回位置坐好,叶小川抬手想像平时一样打她,却在那样的眼神下放弃。

只有孟溪敢往枪口上撞,拉拉她的手,唤回她的理智,轻声问:“你是自己心烦呢,还是烦他们呢?”

季离夏深呼吸,又倒下,瓮声瓮气地说:“都烦。”

这节课是政治课,孟溪的最爱。季离夏睁眼闭眼呼气吸气来回调整了许久,还是不能静心听课,最后慢慢伸手从裤兜里摸出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悄悄平展开,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季离夏你要不要脸?整天和男生混在一起,成天装纯傻笑骚给谁看啊?就那么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老让沈修为你做这做那,一边和叶小川兄妹情深,还妄想和周远成金童玉女?稍微有脸的女生就不会像你这样卖弄风骚…

看到这里,她一手揉眼睛,一手揉紧纸条,胸腔之间有一股气流,想冲到那人面前去问:“我怎么不要脸了?我怎么装纯傻笑了?我怎么…骚了?”

还想问问自己:“我真的很不要脸吗?我真的装纯傻笑了吗?我无心的亲近真的能被称之为…骚吗?”

第三节课下课后,她还是去办公室请了假,回教室收拾书包时,罪魁祸首一号又围上来,担心地说:“要不我也请假送你回去吧?”

季离夏不想和他说话,摇摇头直接拒绝。

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之后,跟着送出来的几个人各有所思,孟溪点着下巴说出所有人心中所想,“我怎么觉得她不是生病,是有心事啊?”

叶小川为缓和气氛,开玩笑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呐…”

孟溪瞪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周远笑着附和:“是不是说中孟溪你的心事了?”

沈修却默然无语,小茶不会真…了吧?

他怎么觉得这么诡异呢。

更加诡异的还在后面。

下午的课程,季离夏依旧决定缺席,熊诗璐没让他进去看她,只是说她发烧睡着了。

沈修骑着自行车回学校,觉得耳边实在安静得可怕。

送走沈修,熊诗璐叹着气推门进女儿的房间,对着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翻白眼的人说:“你和阿修又吵架了?”

“没有啊…”季离夏有气无力地说,“都是大人了,吵什么架。”

“你们算哪门子大人?”熊诗璐失笑,摸摸她的额头,“还真有点发烧,我给你拿点药吃了自己睡会儿吧,我还得去上班。”

“嗯。”回答了妈妈,季离夏翻身向内,伸手在墙壁上画圈圈,听到妈妈进来时轻声说:“妈妈,我想要一辆自己的自行车。”

熊诗璐顿了会儿,才把水杯和药瓶放在床头柜上,轻抚她的头说:“随你。”

“谢谢妈妈。”季离夏坐起身来喝药,还对熊诗璐笑了笑。

看着她躺下睡好,熊诗璐出了房间无奈地摇头轻声说:“还说没吵架…”

季离夏几乎昏睡了一下午,爸爸妈妈下班回家准备晚饭才将她叫醒,她换好衣服说要出去散步醒神,这边熊诗璐就和丈夫说了女儿想买自行车的事。

“那就买呗,明天我陪她去…”

熊诗璐无语,“你都不关心下她为什么突然要买?”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季翔将淘好的米倒进电饭煲,“肯定是和阿修吵架了,一时冲动呗…不过也该给她买了,孩子们也大了,哪能一直麻烦阿修呢。”

熊诗璐点头,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

缩着脖子回来的季离夏在楼梯口碰见了明显等待了好一会儿的沈修,没给她逃跑的机会,沈修直接拉住她的手臂问:“好些了吗?”

她点头不说话,目前的政策是不能和他说话,不能卖!弄!风!骚!

“物理课我给你做了笔记了,待会儿你来拿啊…”

她继续点头,又摇头。

他又为她做事了…她是不是又不要脸了?

“嘿…你哑巴了?”看她紧闭嘴唇,一个字都不说,沈修用食指戳戳她的脸,季离夏一把打开,蹬蹬蹬地跑上了楼。

沈修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指,愕然。

她果然不止是感冒啊。

闹什么别扭啊…

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言行举止过滤一遍,除了昨天没帮她做扫除之外,没有任何错误啊?她也不可能小气至此吧?

回到家的季离夏,惊魂还未定,熊诗璐就在电话前冲她招手,“小茶,你同学找你。”

她睁大眼睛走过去,谁会找她?

“喂,请问哪位?”

“我。”

“哦。”她缠着电话线,点了点头。

“你病好些了吗?”

“嗯,谢谢!”

“那就好…”那边笑了笑,又问:“明天…还去练琴吗?”

“…恐怕不行,明天要和爸爸出去逛街。”

“这样啊…”惋惜的声音。

“小茶吃饭咯!”季翔在饭桌旁喊,离夏应了声,转回来说:“我得去吃饭了。”

“好的!注意休息,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离夏拍拍自己的脑袋,她干嘛要和所有人划清界限?

晚上她自然没去沈修那里拿物理笔记,第二天一早就和爸爸出门买自行车,买好回家已经是中午,午饭时季翔嘲笑她:“你上次摔了没几次就不学了,这次…”

“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离夏举着筷子起誓,眼神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吃完午饭,适当的休息过后,季离夏就拉着爸爸去院子里开始了艰辛的学习之路。她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对骑车又有些抵触心理,歪歪倒倒了一个小时也没什么成效,尖叫声倒是此起彼伏。

站在五楼窗边看热闹的沈中天回身对舒敏说:“小茶毛手毛脚的,学个自行车把老季折腾得够呛。”

舒敏走过去和他一起看,也不禁莞尔:“他们爷俩倒是好兴致,阿修今天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啥。”

说曹操曹操到,沈修已经站在他们旁边,看着楼下热闹的父女,装作不经意地问:“小茶什么时候买的自行车啊?”

“今天上午吧,听她妈妈说的,昨天趁生病撒娇要的。”舒敏看了会儿就离开窗户继续做事,补充道:“买了也是搁着,平时不都和你一起吗?”

沈修嗯了声,穿好外套说:“我下去看看。”

虽说季翔爱女心切,一心要辅导离夏学会自行车,但看见沈修出现在视野中还是如看到救星一般连忙招手说:“阿修阿修,你来教她,叔叔先上去做点事。”

本来骑得好好的离夏一个不留神再次乱了方向,感觉到身后扶着车的人换了个,却一样稳妥。

“眼睛看着前面,手不要抖。”

熟悉的声音让离夏心静下来,重新稳了方向后只骑了几米就停了车擦着额头上的汗说:“我累了,不学了。”

沈修抿紧嘴唇瞪着她,离夏当没看到推着自行车往楼梯口走。沈修气极,到这份儿上,要是他还看不出来她是在和谁闹别扭,他就是秀逗了!

沈修上前一把拉住她,盯着她红扑扑的脸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眨着眼装糊涂。

“怎么想着去买自行车了?我们一起不挺好的吗?”她装傻,他也平静了语气跟着耗。

“哦…想买就买了啊。”她无所谓地说,“而且我们总要长大的,男女授受不亲,难道我一直坐你后座啊?”

沈修被这句话噎得气极反笑:“你这‘男女授受不亲’从哪部古装戏里学来的?”

“不关你事。”她一语双关,说完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