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接连下了几日,乔姨娘安分守己,罗宜怜还在抄女训。除了罗宜玉还时常上门给她冷脸看,其余的一切都挺好的。

宜宁也很无奈,不喜欢她不来不久行了,罗宜玉每次跟着罗宜秀来,吃她一大堆东西才回去。

莫不是抱着想把她吃穷的想法来的?

宜宁看着过年时节屋里里新添置的瓜果糖饼,突然有了这么个想法。

也是眼看着要过年了,罗成章终于才宽恕了罗宜怜,饶了她抄剩下的十遍女训。

祭灶扫尘,不久就是除夕了。大年初一一大早起来,雪枝给宜宁梳了头发,微笑着跟她说:“姐儿,要不要闹嚷嚷?”

闹嚷嚷是一种插在头上的金箔所制草虫,节日喜庆而已。

宜宁还是摇头拒绝了。外面大雪已经停了,空旷的蓝天下屋檐上、枝桠上都是厚厚的积雪,院子里没有绑灯笼,但是丫头婆子都喜气洋洋的。自从分家之后二房宽裕许多,林海如正好趁着过年把大家的月钱涨了涨。青渠第一次领月钱,上次她有功,林海如给她发了三倍的月钱,她偷偷藏进了柜子深处里,每天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盯着衣柜就怕银子丢了。

宜宁哭笑不得,让人给她的柜子加了一把锁,总算能睡踏实了。

宜宁去了正房给林海如拜年,领了个大红包,片刻之后罗慎远也过来了,宜宁也给他作揖拜年,罗慎远居然从袖子里也拿出一个红包送给她。“今年你铺子收益不错,从里面抽了二十两,给你当红包。”

罗慎远很平静地解释说。

宜宁想掐他的心都有,送来送去还不是她的钱。

但是宜宁接了罗慎远的红包,末了还要不甘心地说:“谢谢三哥。”

这个抠门的,林海如的红包里可足足有三百两!

罗宜怜领着轩哥儿来拜年了,林海如也拿了红包出来,比给宜宁的小了很多。轮到轩哥儿给罗慎远拜年了,他干脆连红包都不拿出来了。

抠门,一毛不拔,他又不是没有钱。现在二房一半的用度都在他手上。

宜宁心里默默地想。

等罗成章来了,二房的人便去了正堂,罗家的人要一起祭祖,大伯母招待着一起吃饭。虽说分家产的时候有点撕破脸皮了,但是日子不是一样要过。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氏还给了二房的孩子每人二十两的红包,跟林海如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话。

陈氏在着急罗怀远的婚事,他现在都十八了,再守制三年娶亲,那也太晚了一些!

但是最迟也要等到除服之后。不仅如此,今年的春闱也不能参加,着实麻烦,那还需要再苦读三年。

罗慎远也是如此。

罗成章和罗大爷合计着让他们去京城,找了德高望重的老师才行。罗成章原先的房师,翰林院侍读学士孙大人,早就赏识罗慎远了,三番四次的写信过来说让罗慎远去京城。

罗成章已经决定好了,等过了年就让罗慎远去。

祠堂之内,宜宁给祖母上了香,她怔怔地望着祖母的排位。

她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来去,她要做的只有面对。

祖母地下有知,便也会安心了。她原先隐忍不发,只不过是因为有祖母和长姐在。现在她就是二房的嫡女,谁若是还敢使些魑魅魍魉的诡计,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宜宁擦拭了排位上的一点灰尘。

宜宁第二天收到了长姐的回信,她与林海如一起看的,看完之后高兴得不得了。

长姐年前生下了定北侯府的嫡长子,白白胖胖的,八斤多的一个小子。侯夫人一个高兴,送了长姐整套的赤金嵌宝石头面,十几匹缂丝的料子。长姐在信中还问她乔姨娘最近如何,宜宁可还乖巧。

宜宁提笔回信:“安好勿念,不知小外甥长得像姐姐还是姐夫?”

她回了长姐的信之后,罗慎远已经给她找好了新的先生,他走之前总得找个人管束宜宁这小丫头。新先生是从翰林院退休的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在京城很有威望。陈氏听了也很心动,罗慎远居然能把这样的人请动!干脆把自己的两个女儿也一并塞进来。乔姨娘知道了之后,也去罗成章那里说了半宿的话,温言细语的一通,总之不能把罗宜怜单独撇在外面。

郭先生的教导对象就这么从一个变成了四个。

而三哥去京城之后,宜宁的写信对象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长姐喜欢跟她说小世子钰哥儿——宜宁小外甥的乳名,例如长牙了,会走路了,会呀呀喊娘亲了。喜欢啃脚丫,纠正了好久才改过来。最近的教导进展到了能准确喊出“小姨”二字。宜宁则写信给长姐说:今日四姐和五姐吵架了,六姐去劝架结果被四姐误伤了,打得眼睛都青了,大伯母领着两个姐姐给六姐赔罪。

宜宁对于观察这三个姐姐的生活挺热衷的,后面又写:…刘静中了进士,二甲三十三名,四姐知道了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大伯母逢人就夸还是老太太眼光好,给祖母烧了好多纸钱,还给我送了许多吃物过来,桂圆干到花生糖,牛肉脯到糟鹅掌,应有尽有。

送东西这事搞得宜宁莫名其妙的。后来她才反应过来,大概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封口费吧。毕竟罗宜玉的光鲜下可还有个一挑就烂的脓包,叫程琅。

她问长姐程琅的事,长姐只告诉她,程琅春闱中探花之后,任一年的翰林院编修,后升任了吏部郎中。

这升官的速度太快了,一般都是要三年的,例如刘静还在工部观政,想当官得再熬两年再说。

罗宜玉不知怎么的也知道了这件事,刘静还是没有办法跟程琅比,原觉得靠近了,其实还是遥不可及的。那天在进学的时候又和罗宜秀吵起来,罗宜秀气得跑到宜宁这里没有回去。

宜宁把这些事都跟长姐说了。

至于三哥跟她通信,则是发现宜宁自从跟他通信之后,写字大有进步。他就每月三四封的写回来,也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可再和宜秀去后山玩水,睡前不可吃甜食,也不可在母亲那里偷吃。”说了一大堆的不可,信末了才问她:“可长高了?”

有时候他也说些孙大人那里的事:“…孙老太爷也养龟,我给你讨了些养龟的法子,就在信封里。”

罗慎远在京的两年功夫下来,宜宁柜子里全是他和长姐的信。

宜宁一个人应付两个人,写得她简直生无可恋。

她把这两年的信都清理了一遍。从书房的槅扇看出去,初春化雪,海棠花开得热热闹闹的,她院子里的藤萝也长得很好。但仔细算算,她却有两年没有见过三哥了。

自他在京中进学,忙得回来的功夫都没有。

宜宁托着下巴,困得有点打盹。人家说春困秋乏,原来是真的。

前两日除服了之后,陈氏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罗怀远的亲事了。三哥与罗怀远总算要回来了,罗怀远不回来可怎么成亲,她终于不用再写信了。

她从圆凳上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雪枝,把这封信寄出去。”

总算是最后一封信了。

宜宁看着地上她的影子,她勉强算是有了几分少女的雏形。她终于是摆脱了微胖身材,进入了标准行列,也抽高了不少。这两年里坚决拒绝林海如的填鸭行为,还是成效显著的啊。

第55章

天气刚暖和起来不久,林海如正指挥着丫头把屋子重新洒扫一边,换了湘妃竹帘,换了罗汉床上的提花葛靠枕。正打算着把宜宁屋子里的东西也一并换了,原来给她置办的那些东西正好能用上,那头就有婆子兴高采烈地穿过了回廊来通传。

“太太,两位表少爷已经到门口了!”

林海如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说:“大嫂不是只送林茂一人过来吗?还有谁过来了。”

大嫂给她写了很多信,把罗家族学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目的不也是只有一个,赶紧把她那小儿子打包塞给他,听说他在扬州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上次在铺子里炼丹一连烧了半条街,气得林老太爷拿着拐杖追着他打。虽然林家也赔了钱,但他现在不好出门了。不然林茂怎么舍得离开扬州,他就是扬州的土霸王,到保定来束手束脚的,不好发挥。

林海如觉得林茂也是个麻烦,根本不想接手。但人家说了是来喝喜酒的,她还能说什么。

“是顾家的表少爷。”婆子依旧笑着,“林表少爷在路上遇到顾家表少爷,两人就结伴过来了。”

顾表少爷?那可是宜宁的亲表哥。

林海如可是早就听说过顾家的,顾老太爷曾是当今圣上的帝师,顾家在真定是最大的世家,打个喷嚏真定都要抖三抖。宜宁的大舅还是工部侍郎,听说很得某个阁老的器重。

她顿时就有点紧张起来,怎么顾家也来人了!那可要好好招待才是,别怠慢了人家顾少爷。林海如一改态度,让婆子赶紧去厨房吩咐多做些好菜,再去跟宜宁说一声。头先以为只是林茂过来,她就没打算给这厮好脸。

宜宁把自己摊在罗汉床上休息,因大房筹备亲事太忙,干脆放了先生一个月的假,她又闲了下来。

她打算好好睡一觉,昨夜听了半宿罗宜秀对罗宜玉的控诉,累得直打瞌睡。

刚把被褥裹在身上,就听雪枝说她的两个表哥来了,过来掀她的被子,要她赶紧去正房。

宜宁迷迷糊糊地想,这究竟是哪里来的表哥?

宜宁被雪枝揪起来梳头,刚除服的那天,林海如就往她房里搬来了许多的珠钗首饰,叮叮咚咚的好几个匣子。能看得出来林海如已经忍了很久了,对于往宜宁屋子里塞东西,她有种超乎寻常的热情。

雪枝选了个珍珠发箍给宜宁戴上,带着宜宁去正房。

正房外连着一条水上的回廊,回廊当中有个亭子,这处的风景最好。湖面清波泛起,小荷尖尖角,远些就是粉白粉白的花架。到了夏日更是凉快,宜宁还没有走到正房,就看到两个人站在亭子里,似乎在远眺。

其中有个人听到动静回过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眉眼狭长,漂亮的丹凤眼。却离经叛道地穿了一身道袍,看到宜宁远远地站着,笑了笑就回过头去了。

惊鸿一瞥之间,宜宁已经认出了日后的林青天。

他曾骗过文武百官近百万两银子出来赈灾,一战成名,宜宁也见到过他一次。

另一个长身玉立,玉冠束发,看背影便是潇洒俊逸。似乎看风景看得正出神,头都没有回。

隔得太远,宜宁也没有先喊他们,先进了正房之中。可巧,罗宜秀正和乔姨娘给林海如请安,已经五岁多的轩哥儿长得很壮实,这些年守规矩了不少,喊了宜宁“七姐姐”。十三岁的罗宜怜纤细柔婉,清丽的脸雪白秀美,一双翦水秋瞳,着实让人惊艳。自从那个随时会晕的病被青渠给调养好之后,她的脸色红润许多,每顿能吃两碗饭,偏偏一点都不发胖,让多吃一点就胖的宜宁很羡慕。

看到少女的罗宜怜,便明白罗成章当初把乔月蝉养在身边时,如何会忍不住了。

单说姿色,罗宜怜还要胜过罗宜玉去。至于宜宁自己么,虽然进入了标准身材行列,脸蛋还有些婴儿肥,看着娇憨而已。不过听说宜宁的生母明澜是出了名的大美人,想来也不会太差才是。

罗宜怜捧着一杯银耳汤喝,低眉之间看到又有两人进来。

为首的那个长了一双凤眸,不笑都含着笑,看着很是平易近人,还穿了一身道袍。另一个却是潇洒极了,玉冠束发,俊俏清朗。穿着一件月白的直裰,背手站着。

林海如笑着请了后面那个公子上前,亲热地问:“可是顾四公子?我从未见过你,今儿见了倒真是一表人才,远道而来可是劳累了。”

月白公子温和地说:“姨母不必客气,唤我景明就可。”

一旁站着的林茂悠悠地道:“姨母,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你亲生侄儿也劳累了,你怎么不问几句?”

林海如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闭嘴,败了家里这么多银子,还好意思开口!”

顾景明噗嗤一笑,更加俊朗温和了:“我与林表兄一道来的,打扰姨母了。”

“不打扰不打扰。”林海如看到顾景明就乐呵呵的,看人家家里的公子是怎么长的,再看看她那个不着边际的林茂,她怎么就没有顾景明这样的亲侄儿呢!林海如打量顾景明是越看越满意,很想捉他来给自己当个亲侄儿。

林海如想起了罗宜宁,指了指座上正瞌睡的她,笑着道:“景明,你表妹在此呢。”

宜宁靠着扶手困得不行,听到林海如叫她才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公子站在她面前,长得竟然很俊俏。宜宁晕乎乎地没有回过神,林海如看了就急:“宜宁,这是你明四表哥啊!”

罗宜宁的瞌睡这才勉强醒了,乖乖喊了一声明表哥。

喊完之后她觉得有点不对,她记得林海如跟她说过,林家的四少爷是个大胖子啊,怎么这个如此俊秀出尘…

“宜宁表妹,许久不见了。”顾景明笑着颔首,“你舅母很想念你,让我过来看看你。”

宜宁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是顾家的四少爷,她的亲表哥。

“这位是宜宁表妹?”林茂在旁问,看了她许久才慢慢说,“百闻不如一见。”

宜宁嘴角一抽,站起来说:“谢茂表哥称赞。”

“你知道我是林茂?”林茂笑着问她。

宜宁也慢慢点头,笑着道:“百闻不如一见。”

林茂看她脸蛋圆圆,一双杏眼却清澈漂亮,眉尖殷红小痣,实在是玉雪可爱。他有点手痒了,他有个坏毛病,喜欢可爱的东西,家里还养了好些京巴狗。看到可爱的就想捏一捏才好,特别是这种看起来就很好捏的。

林茂强忍着把手背到身后,人家姑娘年纪不小了,怎么能让他捏捏。

但是真想捏捏啊…不知道她会不会哭。

林海如又不知道她那亲侄儿究竟在想什么,看他不说话了,才往旁边一瞅。乔姨娘母女一直没有说话,罗宜怜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景明,连银耳汤都忘了喝。

“这位是府上的乔姨娘,还有六姐儿宜怜。”林海如向顾景明介绍了乔姨娘母女。

顾景明向罗宜怜略颔首,和缓地喊道:“六小姐。”

“明表哥不用客气。也唤我表妹即可。”罗宜怜起身一福,看着顾景明的眼神如秋水含波。

这位是顾家的四公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顾景明是宜宁的大舅母嫡出的独子,清贵出身,顾家底蕴还要比罗家深。听说顾老太爷对这个老来得的嫡孙十分看重,亲自带在身边教导,顾景明还曾当与太子一起读过书…没曾想居然长得如此俊俏出尘,还这般温和有礼。

林海如听了心里冷笑,人家顾景明摆明的是要划清界限,称她为六小姐,她偏要喊人家表哥。

她让林茂两人先去休息,等罗宜怜与乔姨娘退下后,她才拉着宜宁说:“你林茂表哥是个不着调的,平日不要与他玩。我看倒是你明表哥温和有礼,十分出众。”

宜宁嘴角一抽,继母对两个表哥的态度当真截然不同。看她赏识的样子,简直恨不得顾景明是她亲侄儿。

她安慰地拍了拍林海如的手背说:“母亲,其实茂表哥也很出众啊。”

林海如听了,却恨恨道:“眉姐儿你是不知道。他最近迷上了炼丹。在扬州烧了少说十间铺子。你大舅母才把他送到我这里来管教的,刚才我特意让婆子去看了看,丹炉还挂在他马车后面一并运来了的。我得找人给他扔出去了才是,不然惹了祸事没人给他收拾。”

宜宁听得哭笑不得,这大人物的年少轻狂啊,她真是理解不了。

林海如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派了瑞香带了几个婆子去处置林茂的丹炉。

宜宁见没她什么事了,干脆回去继续补觉。她没睡好的时候反应有点慢,总是昏昏沉沉的。

那边林茂却在打量他的新住处,林海如安排他们住在外院的竹苑中,四周遍植茂林修竹,十分清幽。顾景明随行的小厮正在收拾东西,顾景明拿了本书在旁看。

“你的丹炉怕是要不保了。”顾景明见东西都抬进来了,唯不见林茂的丹炉,笑着道,“你还是别炼了吧,古籍里有记载,丹药多有丹毒,服食伤身。”

林茂一副惊讶的样子看着他:“你以为我炼来自己吃?”

顾景明:“…”

林茂继续打量着屋中的陈设,跟顾景明说:“我看那六小姐似乎对你颇有意的样子。”

顾景明只是一笑,淡淡道:“我没什么感觉到。这次来一则是受了母亲的嘱托看看宜宁表妹,二则还是来见见罗慎远的。就怕你会无聊了。”

“我有什么无聊的。”林茂摆了摆手。突然想到了宜宁软软的脸颊。

…他还是想捏捏怎么办。

第56章

当天下午,宜宁就看到林海如指挥着婆子,把那张阔别已久的金丝楠罗汉床搬进了她的屋子里。许是认床了,宜宁晚上在自己奢华的新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才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罗宜秀揪起来,宜宁抱着被卷儿犹不肯起,罗宜秀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两个表哥正和二哥开诗会呢,你不去?你六姐可早早到了。”

开就开呗,吟诗作对什么的她又不喜欢。

罗宜秀揉了揉她的脸:“罗宜宁,你赶紧些起来!”

怎么还连名带姓地叫她了。

宜宁终于睁开半拉眼,她看到罗宜秀居然穿了一身宝蓝色十样锦妆花褙子,梳了个发髻,簪了两朵珍珠攒成的头花,一对玉滴子耳坠儿,映得她的脸格外白皙。

姑娘们素了两年了,都是花朵儿一样的年纪,自然要打扮起来了。只是宜宁突然这么一看还不太习惯,如今陈氏正在给罗宜秀寻摸婆家,恨不得从头到尾给女儿休整一遍。

罗宜秀平日不爱打扮,这般装扮起来竟然也挺明艳的。

宜宁打了个哈欠招了招手,雪枝等几个丫头就走上来笑着说:“五小姐且去西次间稍等片刻,姐儿马上就好。”

松枝拥着罗宜秀出了暖阁,雪枝领着几个丫头上来。那小丫头的大红方漆托盘上是一件茜红色折枝花褙子。宜宁看了摇头,让她们换了一件豆绿色云纹褙子上来,颜色清新,看着也舒服。服侍宜宁换上衣裳后,又依次递上了绞好的热帕子、涂手的香膏,等宜宁做到妆镜前时,雪枝轻声问他:“姐儿,可要梳个垂髫髻…”

雪枝想着宜宁也渐大了,若是寻常些的人家,这时候都可开始说亲了。偏偏宜宁还一团孩子气。

宜宁也把包包头给看烦了。

听说雪枝原来伺候长姐的时候,梳头的手艺就是一绝,挑心髻凤尾髻堕马髻信手拈来。结果派到了宜宁身边,这么多年只能日复一日的梳包包头,高手估计也是寂寞了。看到宜宁的包包头就手痒。

“好吧。”宜宁终于点头肯了,“梳个简单的就行。”

雪枝立刻笑起来,让丫头给她端玫瑰花汁子来,她梳头可是很有一套章程的,先用滴了花汁子的水润了梳子,再轻轻地揉发,几个晃眼的动作过去,一个漂亮的发髻就梳好了。

宜宁的头发极软又细,梳了发髻更是好看。清秀明丽的小脸还粉嫩嫩胖嘟嘟的,既有少女的清媚,还有孩子的娇憨。松枝一时都怔住了,然后感叹道:“要配那茜红的折枝花褙子更好看,姐儿的衣服太素了。”

雪枝笑着摇头道:“姐儿是看四小姐穿得明艳,才要简单些罢。”

“四姐姐最近要说亲,大伯母正寻摸着合适的人家,我老老实实地当绿叶就好。”宜宁笑了笑。

罗宜秀见她出来,拉着她就往正房去。

他们确实是在凉亭里做诗会,以‘夏’为题在红笺上写诗。水波淡淡,春夏交接的清风拂面,几个公子都是长得好看的,端然是一出好风景。

罗宜怜立在旁侧,穿了一件杏白色褙子,身姿纤细。发髻只是松松一挽,簪了翡翠簪子,耳朵上是小小的白玉丁香。那风姿实在是漂亮,立刻把罗宜秀衬成了庸脂俗粉。

罗宜秀一看就知道罗宜怜与自个儿的差距,拧着宜宁的手说:“你这庶姐长得…真遭恨。”

宜宁龇牙咧嘴地拉开她的手,低声道:“我还想问,六姐怎么在这儿?你又过来做什么。”

“你大伯母让我过来的。”罗宜秀漫不经心地说,“我让她捯饬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她让我跟你的顾家表哥说说话。但是我跟你家表哥有什么话说…”

宜宁被她这话给吓到了。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测。陈氏这个意思,莫不是看上了顾景明?

“哪个是你顾家表哥?”罗宜秀又问她。

宜宁指了指中间穿月白直裰,正提笔写字的那个。然后低声道:“四姐姐,大伯母究竟是怎么说的。”

罗宜秀没有回答,她已经带着丫头婆子拉着宜宁走过去了。

宜宁正想该如何介绍,林茂就已经回过头了,他一看到宜宁就笑眯眯的。人家姑娘都是规规矩矩的早起点卯,他刚才本也想去请她一起做诗会,没想到她却还在赖床。忍不住就嘲讽道:“宜宁表妹来了,你起得好早啊。”

宜宁皮笑肉不笑地道:“茂表哥安好,听闻昨夜您找不到丹炉,过来找母亲索要。竟还能起得这么早。我是佩服的。”她未曾惹他,才见过两面而已,林茂跟她说话总是戏谑得很,她是觉得莫名其妙的。

顾景明就笑了笑,这一笑着实好看,温柔俊朗极了。他打圆场道:“宜宁表妹莫与他计较,他这人嘴巴厉害而已。”

他们俩倒是很熟的样子。顾景明温和谦逊,林茂则一副无赖潇洒的样子,倒是有种奇异的平和。

宜宁正要坐下,手却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差点嗷了一声,罗宜秀也是,使这么大劲儿做什么!

她瞪罗宜秀,罗宜秀却回瞪她。

宜宁这才反应过来,她并不是真的被罗宜秀拉过来参加诗会的,她是来当介绍人的,于是向林茂和顾景明介绍了罗宜秀。着实让她吃惊,她这仿佛林海如亲生的四姐,竟然低眉柔声地向顾景明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