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吁了一口气说:“三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他的神色才好了些,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抓来,拢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用手包住,直到她的手暖和起来。

宜宁一双爪子热乎乎的,到了林海如那里。

屋子里烧着炭火,挑开帘就是一股热气,十分舒服。

林海如正在清点账目,各院的吃穿用度,有头有脸的婆子丫头都聚在她这里,她是忙得焦头烂额的。让宜宁自己找了地坐。林海如喝了一口茶润嗓子,继续跟婆子说过年的事。

府中丧事刚过,过年时就要俭朴着,但毕竟是难得的日子。

宜宁喝着瑞香给她端来的燕窝,仔细听着二房的事。其实二房的人丁简单,除了林海如,乔姨娘的院子之外,还有个不受宠的姨娘,是自小伺候罗成章的丫头抬起来的。可能因是丫头抬起来的,乖巧谨慎,整日来给林海如请安,低眉顺眼的。

宜宁跟着林海如住,但是旁边的厢房更似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倒座房、后罩房和抱厦一应俱全。只有一日三餐不开伙,在林海如这里解决。林海如喜欢宜宁,若不是因罗成章最近都歇在她这里,她还想拉着宜宁跟她一起睡,她晚上还会给宜宁说故事。

罗成章那日进门的时候,看到林海如与宜宁并坐在罗汉床上,她从一个精致的瓷盖里,挑出琥珀一样的脂涂在宜宁的手上,笑着问她:“宜宁,你快试试好不好闻?这是杜妈妈从京城买的玫瑰膏子…”

宜宁捧着手闻了闻,笑眯眯脆生生地说好闻。

自从罗老太太死后,罗成章很少再看到宜宁这么高兴了。她们一大一小地挨着坐,好像真的是亲的母女一般,宜宁也喜欢她,亲亲热热地贴着她。自从明澜去了之后,罗成章就很少看到这样的情景了,就连林海如的眉眼都显得清秀柔和起来,她待孩子是真心的好,孩子才真心地回报她。罗成章又想到长女的嘱咐,便接连在林海如这里宿了半个月之久。

宜宁也识趣的每日中午了才到林海如这里来,看到罗成章和林海如关系亲密,她自然高兴。

一天两天还好,这样半个月下来,乔姨娘却坐不住了。

她来给林海如请安的时候,总说轩哥儿身子不好,闹肚子疼。第二天又是头疼,总之没个消停。

罗成章总归还是怜惜幼子,昨晚就去了乔姨娘那里。

等林海如把事情都吩咐完了,坐到宜宁身边拧了拧她的脸:“燕窝好不好吃?”

宜宁心道是好吃,她就是担心自己脸上这肉什么时候才能消。林海如像是看得出她在想什么,挥挥手说:“你可别学那些弱柳扶风的闺秀,还是有肉才好看!”林海如很喜欢宜宁胖乎乎的,看着就喜庆,养着也舒服。她说,“你的五表哥,就是林茂那家伙,从杭州给你弄了一箱塘西蜜桔,蜜桔虽然不是稀罕物,这个季节却很难得。一会儿给你搬过去吃…不如我现在就剥一个给你尝尝。”

宜宁又差点呛住。

日后的林侍郎青天大老爷,给她送了一箱橘子。

林海如连忙把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放下,给她拍背:“吃慢点,你这孩子,燕窝都能呛着。”

宜宁咳嗽了几声,才问:“林茂表哥我素未谋面,他为何送我橘子?”

林海如笑了笑说:“他是没见过你,不过我回门后就时常说你,从你大表哥到五表哥都知道你,你还记得我上次送你的金簪子吗,那是你二表哥给你的。你林茂表哥说自己要过来看看,他母亲也想把他送过来让我管教管教。恐怕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他了。”

宜宁年纪小,人家送她东西也没什么,只当是给小孩而已。

宜宁这才镇定下来,把继母手里的橘子拿过来塞了一瓣进嘴里。她差点忘了,林家都是彪悍好玩之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橘子倒是挺甜的,就是没什么水分了。

宜宁回去之后,把一箱橘子捡了些出来,依次给二房的人都送了些,还送了好几个给罗宜秀。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就听说乔姨娘昨晚又请走了罗成章,理由是轩哥儿吃不下饭。

宜宁听了就冷笑,乔姨娘居然拿小儿来邀宠?她到林海如门外的时候,又听到了林海如和瑞香的日常,翻来覆去的那小蹄子那狐媚子。

但是等宜宁进门之后,林海如就不再说了,现在她房里有个宜宁,很怕教坏了小孩子。要是这种词从宜宁嘴里说出来,恐怕罗慎远要过来诘问她了。

这晨乔姨娘要过来请安,罗成章与她前后脚进来,乔姨娘给罗成章添了一碗鸡丝粥,就听到宜宁问她:“乔姨娘,我听说弟弟昨晚又不好了?”

乔姨娘楚楚动人风姿绰约地站在罗成章身侧,无奈地说:“那孩子也不知道怎的,吃不下饭…”

宜宁看了一眼乔姨娘的站姿,再看林海如也停下了喝豆浆的动作,默默地哀叹了一声。她决定恶心恶心乔姨娘,就笑着说:“为什么会不知道怎么的。我看就是下人照顾得不周到,才让弟弟不舒服了。”

罗宜怜只吃了小半个饼就没吃了,从丫头那里接过水杯漱口,才柔柔地说:“七妹误会,姨娘房里的丫头都是尽职尽责的,未曾有不周到的。”

“这可说不准。”宜宁笑得一派天真,“姨娘和六姐也不能时时照看着弟弟啊。我看倒不如这样…”她看向正喝粥的罗成章,“把弟弟抱到母亲房里来养一段时间,我们精心照顾着,弟弟的病肯定能养好。父亲您觉得如何?”

罗成章这几天也担心极了幼子,一听觉得宜宁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宜宁说的也是,轩哥儿最近老是不好,不如先抱到海如这里来。”

乔姨娘听到脸色刷的白了,她连忙跪下来道:“老爷,轩哥儿自出生之后可没有离开过我啊!这是万万不可的!太太又一向不喜欢轩哥儿…”

罗宜怜也跟着求情道:“…弟弟的病不好,父亲也怜惜他一些吧!”

林海如知道宜宁是在帮她,当即就说:“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乔姨娘担心个什么。”

宜宁点点头道:“六姐,我也是为轩哥儿的身子着想啊。父亲一听说轩哥儿病了,便赶去乔姨娘那里看他,自然是怜惜轩哥儿的。”

罗成章也觉得乔姨娘和罗宜怜的反应太过了,谁养着不是养,宜宁说的挺有道理的。

他说了乔姨娘:“就依宜宁的办,我看海如平时待轩哥儿挺好的,哪里不喜欢他了。”听了罗成章的话,乔姨娘也只能恨恨闭上嘴,她知道罗成章定下主意就不会变了。

当天下午,轩哥儿就被抱进了正房里,林海如安排他住在东次间里,派了得力的婆子照顾他不说,还特地挑了几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来陪他玩,给了好多新奇的玩意儿。

不过一开始,轩哥儿还吵着要找乔姨娘,要找姐姐。

乔姨娘听说之后就哭,原来每隔两三天才来给林海如请安一次,现在晨昏定省恨不得都来,来了就伸着脖子往东次间看。但是每次乔姨娘过来,轩哥儿都被抱去了院子里玩。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乔姨娘瘦了好几斤。

轩哥儿毕竟就是个四岁的孩子,有人陪着他玩,很快就忘了哭闹。厨房里做的都是鸡蛋羹、鱼片粥之类他喜欢吃的菜,养得白白胖胖的,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

他一开始还不喜欢宜宁,但是自从宜宁陪他玩了百索,他就揪着宜宁的袖子整日让她教自己玩。

罗慎远来给林海如请安的时候,就看到宜宁和轩哥儿凑在罗汉床上,宜宁拍了拍他的手:“不是这么拉线的!”

轩哥儿嘟着嘴不高兴地说:“七姐姐你又打我!”但只是抱怨了一声,又投入了其中。

罗慎远嘴角一翘,去了隔壁跟林海如商议田庄上的事,林海如有些管得不恰当之处,他得跟她说说。

第54章

林海如对自己这个解元的儿子向来尊重。林家无人能读书,也就是好几年前,林家的偏支才出了个举人,那真是把林家老太爷的嘴都乐歪了,家里接连办了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兑了一大筐的铜钱在门口发。林老太爷从小就教导林海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所以这个解元的儿子每次来给她请安的时候,林海如都是满面的笑容,让人赶紧送茶水上来。虽说她才是继母,但站在罗慎远面前,总觉得自己有点毕恭毕敬的意味。

罗慎远坐在太师椅上,抿了口茶问:“轩哥儿搬到母亲这里住,是谁的主意?”

林海如闻言说:“是宜宁的主意。我就当养个闲人吃饭了…”

居然是小胖球想的主意…罗慎远捧着茶杯淡淡道:“轩哥儿放在姨娘身边教养,的确是误了他。我只想问母亲,可想一直养着轩哥儿?他是乔姨娘的命根,平白让您夺去了,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您要想一直养着,我就去父亲那里说一声。可不能是现在这个养法。”

宜宁和继母毕竟是女子,只看眼前,他则会思量得更多更深,完全是他的本性。

罗慎远心里淡淡自嘲,或许就是因为他心机太深,别人才会不喜欢他吧。

罗老太太疏远他,罗宜慧忌惮他。

罗宜慧那日最后跟他说:“你对宜宁好,我这个做姐姐的谢谢你。但你以后若是敢算计她,我拼了世子夫人的位置不要,也不会放过你…”

罗慎远看着宜宁被罗宜慧牵着走了,他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寒夜非常冷。

要是宜宁也知道了他是个心机深沉,冷漠残忍之人…会不会也要疏远他?她才这么小,根本不懂事,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那这些还是不要让她们知道吧。

林海如也不知道她想不想养着轩哥儿。

“你让我想想。”林海如犹豫道,“他毕竟是乔月蝉的孩子。”

罗慎远淡淡一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继母想得太简单了,他了解乔月蝉在想什么,为了轩哥儿她豁出命去都行。“您不要想太久,万般都有我在后面帮您。”

西次间外头,罗宜怜刚进门,就看到轩哥儿和宜宁坐在一起,轩哥儿笑得嘴角都露出小小酒窝。

“这个好看,要把这个挂起来!七姐姐,我还要好多百索。”

罗宜怜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她勉强笑着喊了声弟弟,轩哥儿看到是罗宜怜来了,高兴得连百索都忘了,张着手要罗宜怜来抱他。

罗宜怜把弟弟抱起来,看到宜宁靠着迎枕,正静静地看着她。

轩哥儿却跟她说:“六姐姐,你看轩哥儿的百索好不好?”

罗宜怜有种弟弟要被夺去的紧张感,她记得牢牢的,乔姨娘跟她说过,弟弟就是她们以后的依靠。她把轩哥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缓缓一笑说:“七妹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份心机了。”

宜宁整了整衣袖:“跟六姐姐比宜宁还是不如的。”

罗宜怜跟弟弟玩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弟弟,回去把这事跟乔姨娘说了。

乔姨娘听了,气得指甲都掐进肉里。

她是不该让轩哥儿装病来邀宠,反倒被一个小丫头给算计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乔姨娘迅速地病倒了,听说是思念幼儿所致,茶不思饭不想。

罗宜怜去罗成章那里哭,哭得非常可怜,话语里隐隐含着轩哥儿在林海如这里被养废了的意思。“母亲每日只让轩哥儿玩,也不用识字,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姨娘听了心里发愁才病倒了…”

罗成章听了皱眉,他最担心的就是林海如养不好轩哥儿,耽误了他读书。罗宜怜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宜宁从雪枝那里听了罗宜怜的话,觉得她们母女的招式实在有限。

当然招数不在多,管用就行。

罗宜秀今天非拉着罗宜玉到宜宁这里玩,罗宜玉坐在旁吃橘子不吭声,罗宜秀则边吃橘子边眉飞色舞地说:“你家这姨娘真是不消停,我父亲也有三个姨娘,个个乖巧听话!”

宜宁前不久听说过了,最小的那个青姨娘刚进府时还仗着年轻地争过一阵宠,现在已经叫陈氏治得服服帖帖,低眉顺眼的。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只手来伺候太太的起居。谁让陈氏是有手段呢。

罗宜玉塞了瓣橘子在嘴里,只想把罗宜秀给揪回去。

大房里的私事,她跟宜宁倒是聊得起劲。

宜宁知道罗宜玉不喜欢她,也不管她脸色难不难看,往罗宜秀手里又塞了个橘子:“你喜欢就多吃些!我那还有半箱,给你包几个带回去吧。我还要去母亲那里,不能陪两个姐姐说话了。”

罗宜玉两姐妹都喜欢吃橘子,可惜这时候橘子难寻。

罗宜玉听了不知道哪里惹了她生气,面色难看地带抱着一堆橘子的罗宜秀回去了。

正房那边,林海如正被乔姨娘母女给气着了,大小丫头都站着伺候,噤若寒蝉。

林海如看到宜宁来,赶紧让她坐下,跟她说了罗慎远的话:“…你三哥早就料到有这出了。你觉得现在该如何是好?”

“母亲想养轩哥儿吗?”宜宁问她。

林海如怔了怔,摇头说:“宜宁,我舅舅就是妾生的独子,让正房养着的。后来他长大之后成家立业,把那个姨娘生母接到正房里住着,还比养大他的正房更看重些。我想到这些事就不舒服。”

终归不是自己的孩子,身上流着别人的血,那孩子长大了,心多半还是向着生母的。

宜宁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还是把轩哥儿还回去吧。

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等罗成章下了衙门回来之后到林海如这里来,宜宁就跟他说:“…母亲是想到轩哥儿身子不好,才只让他玩耍养着身体的,反倒让六姐姐看了误会。既然乔姨娘思念轩哥儿,轩哥儿如今又无病无痛了,便让乔姨娘抱回去吧,也免得母亲照顾轩哥儿,还平白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罗成章这么一听,觉得宜宁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再看林海如也一副伤心的样子,又心疼了她几分。实在是林海如费力不讨好。乔姨娘母女不但不感激她,反倒怪起了她,哪有这样的事!

他自然看得出来,乔姨娘这‘病’就是为了轩哥儿得的,一次两次的把他蒙蔽过去也就罢了,三次四次的他自然警醒了些。他早就说过最恨别人使手段来骗他,乔姨娘这次犯到他的忌讳了。

他让人喊了乔姨娘母女过来。语气冰冷地说:“你倒是越发的会计较了!你母亲和妹妹本是为了轩哥儿好,才把轩哥儿抱来照顾。你们非但不领情,还说是海如的不是。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肠!”

罗宜怜看父亲一脸的严肃,吓得连忙跪下了。清丽如梨花的脸,尖莹莹的下巴,泪珠也噙在眼眶里,细声说:“女儿还是担心弟弟的缘故,父亲实在是误会了。弟弟的病好了,女儿感激还来不及的,女儿也是担心轩哥儿的功课…”

“轩哥儿的功课你担心什么,我和你三哥自然会管!”罗成章却道,“你们要是再做些幺蛾子闹得家宅不宁的,我断不会放过你们。轩哥儿在太太这里长得白白胖胖的,半点病痛都没有,可见太太照顾得好。”

宜宁接着罗成章的话说:“父亲,女儿觉得既然姨娘房里照顾轩哥儿的丫头婆子不好,就该一并都撵出府去。让母亲重新拨人照顾轩哥儿。”

乔姨娘脸色更不好看,这些人可都是她的心腹!

要是她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以后谁还肯为她效力!

她立刻跟着跪下道:“老爷,万万不可听七小姐的话啊…”

罗宜怜哭得更厉害了,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父亲,照顾弟弟的嬷嬷也是女儿的乳母,女儿怎么舍得…七妹妹,七妹妹这是安的什么心啊!”她的脸越发的苍白,眼前一片虚影,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身子突然软软地倒下去了。

宜宁早就听说过,宜怜有个随时能晕的病。反正究竟是什么病也说不清楚,总之能在关键时候晕过去。

乔姨娘呼天抢地地去抱女儿,罗成章看到女儿犯病也担心了,要立刻上前抱她起来。

宜宁拦住她,还好她早有准备。

“父亲莫急,我身边有个丫头是郑妈妈留下的,她颇通医理。她跟我说像六姐这种随时会晕的病,总得扎两针才能醒过来。”宜宁回头看站在旁边的青渠,“青渠,可带针了?”

青渠很感叹,别看她们小姐小小只的一个人,那真是料事如神啊!

她立刻拿出布包打开,一排寒光闪闪的针摆在上面,青渠点头说:“小姐,奴婢带了针了。”

一旁的乔姨娘看得想吐血。好个罗宜宁,这都能预备上,那是早有准备的啊!

“你快去给六姐扎两针。”宜宁的语气很担忧地说,“她这么晕着实在不好。”

眼看着青渠拿针走近,乔姨娘立刻奋力阻挡:“老爷,这万万不可啊,这丫头要是扎错了地方,害了怜姐儿怎么办。”

“姨娘莫要担心,”罗宜宁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收拾她,免得以后再作妖惹得她烦,劝她说,“青渠便一直在给母亲施针调养,母亲都觉得效果十分好。母亲,您说是不是?”

林海如立刻从善如流地道:“青渠姑娘医技高深,不输郑妈妈!”

青渠嘴角一抽,当然也没有点破。

罗成章抱着羸弱的女儿,只看到她小脸苍白。立刻道:“月蝉,你莫要在说了,既然是郑妈妈留下来的丫头,那医术肯定差不了。你快过来给怜儿施针吧!”

郑妈妈在罗家,那是神化了的存在。所有人都对郑妈妈的医技深信不疑。

乔姨娘深吸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让青渠来扎两针了。

青渠立刻取出一根针,安慰乔姨娘道:“姨娘莫要担心,农庄里的什么骡子马的害了病,都是我救回来的。有时候郑妈妈不在,我还给田庄里的佃户看病,医术还是有的…”

乔姨娘听得想把青渠掐死,她这是什么意思!

林海如差点忍不住笑,憋得十分辛苦,脸色都发红了。

罗宜宁依旧语气很担忧:“青渠,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让六姐醒过来吧。”

青渠拿着针正要扎入,脚不觉向前了一步,不小心就踩到了罗宜怜的纤纤玉手。

青渠那是什么人,田间地头不在话下,宜宁房里的体力活重活她一手承包,轻松自如。她这一觉下去简直就是雷霆万钧之势,踩得罗宜怜立刻就啊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她赶紧捧着自己的手看,她的纤纤玉手已经红肿了,还印着鞋印,鞋印上有两粒泥。

“你这丫头,怎么还踩了六小姐了!”跟着罗宜怜的大丫头心疼得不得了,看青渠衣着朴素简单,立刻就训起她了。

青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没有注意到,对不住六小姐了。不过因祸得福,六小姐被踩了这么一脚,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罗宜怜的脸色红白不定。

这是露馅儿了。

罗成章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这表示了什么,这表示罗宜怜从头到尾就没有病,还是在诓他呢。

他放开了手,脸色阴沉地走回座上。

接下来罗宜怜和乔姨娘被训斥了足足一刻钟,宜宁不时在旁劝罗成章冷静,“六姐不是故意的,她以前不也经常晕吗,刚才定是意外。”或者是说“六姐是为了轩哥儿的事才晕的,她是一片好心啊!”

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越烧越旺,罗成章这次又是伤心又是气愤。

最后结果出来了,乔姨娘房里的丫头婆子全部换新,罗宜怜抄女训二十遍,不抄完不许出门。乔姨娘也要好好反省,这是她教女不善。

同时罗成章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谁带大的就会像谁,乔姨娘带大的两个孩子都不太好,怜姐儿今天让他伤心了,轩哥儿长大之后又会怎么样?

女孩养歪了倒也罢了,若是男孩被养歪了那结果就可怕了。轻则兄弟阋墙,丢尽家族颜面,重则不学无术,败坏祖宗基业。二房有罗慎远,眼看着有一个美好的前景,不能被轩哥儿给坏了。

倒不如等孩子再大些,就给林海如养着,孩子的品行没有问题就好,读书上的事他自然会管。

罗成章隐隐有了这个念头。

这晚正房也是热闹得很,到了半夜,乔姨娘才苍白着脸过来抱轩哥儿回去。她看到罗宜宁站在门口等着她,她站得比她高,淡淡地说:“姨娘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轩哥儿。”

乔姨娘看着罗宜宁,觉得真是见了鬼了,顾明澜这么温柔的性子,怎么生出来的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这罗宜宁小小年纪,笑里藏刀,跟她姐姐相比是不同的可怕。

“七小姐好心性,妾身领教了。”乔姨娘对着这个八岁的孩子服了身。

“领教就算了,”宜宁笑了笑,轻声说,“母亲性子单纯,你若再用法子来伤害她。我还不会放过你。姨娘,你可知道对于一个妾室来说什么最重要?”

“安分守己最重要。”宜宁根本就不等她回答,漠然说完最后一句之后,她跨进了西次间之内。

乔姨娘抱着熟睡的轩哥儿,看到轩哥儿白白胖胖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罗慎远在书房里写字,深夜点着烛火,松枝半夜过来了,把今天正房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罗慎远想不到软趴趴的小胖球竟然还有张牙舞爪的时候,想到那情景便觉得可爱。幸好他提前与父亲说过,不然还不知道这小丫头能不能兜住。他斜靠着书案,问松枝:“宜宁可有发现你现在与我传信?”

“七小姐信任奴婢,绝无疑心。”松枝轻声说。

“那便好。”罗慎远回过身,淡淡道,“以后她那里有什么事,你巨细无遗都汇报与我。你先回去吧。”

松枝看了看罗慎远高大笔挺的身影,突然觉得三少爷的确很可怕,因为别人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这让她有种背心发冷的感觉。

她静静地退下了。

*

宜宁把最近发生的事用童稚的语言写成了一封信,送去了京城给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