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睿:……
算了算了,惹不起,咱不知道,咱也不敢说。
可最终他爹并没有教他怎么做,也没说接下来要做什么,只给他留了一堆课业,罚他每天背课文,写大字,就《资治通鉴》里的几篇,比如李园乱楚,诛灭诸吕,巫蛊之乱……要求熟读并背诵,还要有自己的解析。
自己答应的不能不算数,小男子汉裴景睿挺了挺小胸膛,自主自发的埋头苦头,整个人弥漫着一种‘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的味道,短短几天,人就瘦了一圈。
阮苓苓心疼自己的崽,这才刚六岁就折腾的这么凶,可别长不高!
孩子的教育交给裴明榛,她不插手,古代和现代不同,人也早熟,她也怕自己太过溺爱,教不好孩子,让孩子适应这个时代并能如鱼得水才最重要,她做不了别的,只能好好照顾孩子的生活。
裴景睿乖乖待在家里看书,外面的消息回来了就听一耳朵,慢慢的,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一些东西。
朝上有人参裴明榛,说他纵子行凶,将孩子惯的无法无天,实是独子之过。还说其妻阮氏善妒,乃是乱家之源……批判越来越凶,不知怎么的,话题就延伸到了圣上后宫,因圣上也只有一位皇后,没什么宫妃,有几个早年伺候的提成了贵人,也只是有位无宠,皇后中宫独大,如今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便是小太子和小公主。
时代讲究多子多福,毕竟夭折太过普遍,大臣们不好直说,便借此时机各种暗示,选秀的话题提上了日程,越吵越凶。
小孩年纪小,不懂,裴明榛这样的心里门清。
孩子讨论妻妾和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大人教的,大人成天提起这个,是后宅纷争,也是朝局使然。
裴明榛做为坚定的保皇派系,一向跟着圣心走,所有坚持和选择基本都是圣上允许并乐意看到的,攻击他,其实也是指桑骂槐,借此攻击圣上。
孩子为此争执打架,问题可大可小。裴景睿很聪明,想到用后宅纷争的解决办法,可别人还有更深的目的,只这样肯定不行,所以小太子意外出现,事情就闹大了。
小太子真是‘意外’出现么?怎么就那么巧,郭家一个区区小表哥,就堵到了裴景睿和小太子?
小孩子看不透,裴明榛却太明白。
别人做了那么多准备,这一炮怎么都要响,他儿子没搞事,别人也会想办法搞他的事,根本避免不了。
所以要解决这一连串的事,还是要从源头来。
源头是子嗣,大臣们真的担心皇上的子嗣么?有那忠心的,是会,但已经有了小太子,聪睿果敢,资质非凡,身体也很健康,从小到大没怎么生过病,皇后也还年轻,并没说不生了……这份担心着实没那么大。
但是皇权,多么诱人的东西,如果能有机会养个皇子外孙,该是怎样的荣耀?
太多的人不是担心皇上没有子嗣,是担心皇上没有与自己血缘有关的子嗣。选秀,是为皇上准备的,也是为他们自己准备的,家中的女儿早就准备好了……
裴明榛根本不必做太多,劝皇上暂时允了选秀,又对某家女儿表示出一点兴趣就好。
而郭家与这家是仇人,两边都想要自己的女儿进宫,不用别人提醒,自己就警觉了,也没空撕裴明榛,自己撕起来了。再加裴明榛和皇上刻意引导拉偏架——
两败俱伤已是定局。
不但两家底子还漏了,还勾出一整个利益集团,贪污派系,正好可以一网打尽了。
合理惩罚过后,皇上再难过一番,表示不想为自己的事让臣下变成这样,选秀自然就能跟着免了。裴明榛这时再站出来,适时歌颂夫妻恩爱的好处,引经据典历史上贤后之事,如何子孙受益……这件事便能圆满解决,谁也说不出不好。
郭家恨不恨?
恨,可是全家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怎么报仇?而且报仇也不该冲着裴明榛,又不是裴明榛害的,都是那仇家害的!
朝上众人服不服?
服。
这波操作实在风骚,谁还敢再提选秀一事?这所有看起来是裴明榛的主意,是裴明榛在四两拨千斤,背后操作,实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天子不愿意,你们非要对着干,推着天子愿意,能有好结果?
下朝大家还要感激裴明榛一番,拍马加送礼,样样都不能缺。
为什么?
因为他让大家清楚了圣上的心意啊!
裴明榛不来这一招,谁知道圣上怎么想?是想选妃还是不想?是故作矜持还是真的在拒绝?揣摩不清上意,路可不就得走歪?
裴景睿托着小脑瓜,有些看清楚了,有些想的不是那么明白,但不管怎么说,有一样是绝对的,他爹太厉害了!
他知道自己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有妾,自己家是没有的,偶尔他也会想,到底怎样是对的,纳妾有没有影响,是不是应该坚决反对,从来没想通过,可这一回,他爹的操作,再加上这一书案的《李园乱楚》《诛灭诸吕》《巫蛊之乱》……
他生生打了个抖。
私心是无穷尽的,有些人或许最初很本分,然而人的欲望是会攀升的,饭吃饱了就会想穿好衣裳,有衣有食会想要更好的享受,更好的享受也满足不了,就会想要权势,想要别人俯首贴耳……
得陇望蜀,本就是人之本性。
小妾就是乱家之源!
于官员百姓来说是,与皇家来说亦是!
所有事毕,裴明榛坐到儿子对面:“现在可是真明白了?”
裴景睿心服口服:“儿子明白了,有时候并不是人多一定好,要一堆废物不如培养一个精英。”
裴明榛嗯了一声:“你当记住,一个人的资质并不代表未来的成就,不可以仗着有点小聪明就不用功,骄傲自大;不要因为年纪小,就理所当然的失了格局,把自己丢在泥堆里和烂泥打架;站在高处才能看得更远,而想站在高处,就得好好学习,培养处事之能,知耻而后勇。否则——以后就是被人耍着玩的份。”
裴景睿是真的知道了,红着脸点了点头:“是。”
“还有,”裴明榛看着儿子,目光犀利,“最重要的,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应该让你娘为你担心。”
小孩头垂的更低:“我错了。”
他心里暗暗想,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成为和爹爹一样厉害,不,要做比爹爹还厉害的人!这样就能连爹爹一起保护了!
裴明榛摸了摸儿子的头:“今日就到这里,剩下的不写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给你安排新的功课。”
“是,儿子都听爹的。”
难得看到亲爹这样的温柔,裴景睿忍不住提了个小小要求:“那……我能要个妹妹么?”
裴明榛目光突然深邃。
裴景睿立刻就紧张了:“也不是非得马上要……就是我想了好多好多年了,别人都有妹妹,我也……”
越说脸越红,不敢看父亲神色,裴景睿话还没说完,就怂哒哒捂着脸跑了。
这夜,松涛轩灯熄的很晚。
阮苓苓遇到了尤其热情的裴明榛,有些不理解。
裴明榛:“该给儿子生个妹妹了。”
阮苓苓脸红:“一个儿子都快养成小腹黑了,再来个妹妹……”
裴明榛:“生孩子阮阮是专业的,教孩子为夫是专业的,阮阮放心,妹妹肯定不能像儿子似的养这么糙……”
阮苓苓抽了口气:“你这么说,儿子知道么?”
裴明榛轻笑:“儿子也会和我一样。我们要个像阮阮的妹妹,乖乖的,甜甜的……好不好?我想看看阮阮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现在一样……”
阮苓苓红着脸看一边:“也,也不是不行。”
十个月后,松涛轩添了新成员,漂亮的妹妹,大大的眼睛,白白软软的皮肤,脸上还有酒窝,对着你笑一笑,能让你甜到心坎。
可惜这么甜这么乖的妹妹,不管以后怎么让人捧在手心,萌的人脸红肝颤走不动道,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现在,此刻,和她哥命运差不多。
娘没空,亲爹眼里只有娘,根本顾不上。
“大人就是这么不靠谱。”
裴景睿洗干净手,坐在小小的悠车前,小脸满是严肃:“但是你有哥哥,哥哥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你。”
妹妹永远不会有错,长大了也不可以挨揍受家法,不用脑仁都疼了还得背书,不用练字把手指练出茧子也不能停……
妹妹必须好好宠,为了妹妹,他可以跟亲爹为敌!坚决不能走他的老路!QAQ
第126章 番外:个老男人还挺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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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下一刻,裴芄兰笑得像花一样,还作势叹了口气:“姨娘又要照顾三哥, 又要照顾爹爹,爹爹近日进进出出甚为忙碌, 姨娘会照顾好都累病了,爹爹心疼,放下话去不让姨娘再多操劳呢。姨娘性子温柔善良, 从不多话,但女儿想着,母亲出身大族,自来大气——这才直言相求,母亲不会生气吧?”
方氏帕子掩唇, 艰难的咳了两声, 一时说不出话。
妾氏上不得台面, 连给老太太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别说这话, 就算名字在这屋子里出现,也是打她的脸。
裴素兰自知犯错,紧抿了唇:“祖母还在呢,你何故如此逼我娘?”
“姐姐这话芄兰可不敢当!”裴芄兰竖眉,“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家族门楣, 子弟荣耀,男丁前程何等重要?姐姐如此诛心,妹妹倒要问上一句,难道三哥是我姨娘所出,就不是你的兄弟了?裴家前程你就全然不在乎了?”
说到动情处她还抹了泪:“你娘也是我的嫡母,生病了我自然心疼,可于裴家而言,孰轻孰重,姐姐自己又拎不拎得清!”
阮苓苓默默垂头。
二老爷裴文信的正妻方氏,出身大族,口碑甚好,贤良淑德,奈何脸型有点方,颜色不如余氏出挑,不得夫君重视。她也生有一子一女,可惜这对子女只是占了嫡长二两个字而已,嫡女裴素兰很贴心,从不惹事,可也没什么拿得出来的特长,在外名声上差裴芄兰很多,女子婚嫁很多时候就是看名声,不惹事算不得什么本事,相貌比不过,名声比不过,可不就低人一头?
嫡子裴明伦倒是嘴甜会讨巧,哄人交朋友都在行,可他一个男人,说话再好听,不如正经本事,读书读书没成绩,行商……裴家这种人家,行什么商?读书不行,就是大大的错处。
有那边一对出息的庶子女比着,方氏腰板能粗到哪里去?
果然,方氏按住了裴素兰,浅浅一笑:“子女出息,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荣耀,既给人做正妻,掌中馈,这便都是我该做的。婆母放心,媳妇身上的病不打紧,只要昕哥儿出息,但凡有什么需求,只管讲来,只要媳妇能做到,绝不藏私。”
这话冲着座上刘氏说,而不是向裴芄兰解释,方氏也是有傲骨的。
阮苓苓一边转着心思,一边想你们怕是要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跑得出天选之子,主角大佬的掌心?
老太太似乎看烦了这些言语争锋,方氏自己圆场,她便没让裴芄兰继续得瑟下去,问了她一句:“听说你昨日找表姑娘喝茶了?”
“嗯……是,我同表妹一见如故,十分谈得来。”裴芄兰一边优雅答话,一边悄悄斜了阮苓苓一眼,警告她不准乱说话。
阮苓苓懒得掺和宅斗,本就没打算多事,抿嘴笑:“可惜天热,只喝了一壶二表姐就走了。”
见她认怂,裴芄兰很满意。
并且,不想放过她,放过个机会。
裴芄兰扶了夫发簪:“表妹远道而来,面皮浅,有些话不好意思说,我却是个脸皮厚的,祖母啊,表妹在那个院子住的不舒服,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熬的人都瘦了,照孙女的意思,咱们家院子也多,不愁这个,干脆换了,也叫表妹睡个好觉!”
南莲是阮苓苓的贴身丫鬟,一路跟着,有些事之前没想通,现在听到裴芄兰这话,明白过味来。
原来是这样……
这位庶小姐心眼够多的,去她们院子,的确是想撺掇小姐,小姐被撺掇起来,这事儿不管成不成,谁都不会想到庶小姐身上,撺掇小姐不成,按说该铩羽,着它计再谋,可庶小姐精着呢,早打了一石二鸟的主意,小姐不听,她今日就光明正大的说出这话头,还是‘替’她家小姐诉委屈,一切都是她家小姐的意思!
左右都不吃亏,还能如了愿!
南莲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
老爷太太意外过世,家中下人走光,小姐一个孤女,带着财产投靠裴家,她是唯一一个跟过来的丫鬟。她之前也不是伺候小姐的,一直跟着母亲在厨房,对小姐并不熟悉,但小姐一家是她家的恩人,母亲有祖母弟弟要照顾,走不开,她便自告奋勇,跟过来了。
家逢大变,小姐似乎变了很多,一夜长大,她在一边看着,心酸的不行。
什么都要靠自己……
裴芄兰说了这么多,老太太不可能没表示,慈爱的看向阮苓苓:“睡的不好怎么不早说?同外祖母生分了?”
裴芄兰趁机偷偷瞪阮苓苓,提醒她好好回话。
阮苓苓好像没看到一样,冲着老太太不好意思的摇头,还扭了扭帕子,很有些羞涩和无奈:“也是二表姐关心则乱了……我自来苦夏,其实在哪里都睡不好,在老家也是,过一段时间就行,没什么特别的。”
裴芄兰银牙差点咬碎。
“可若是住在那里影响名声……”阮苓苓咬唇看了裴芄兰一眼,软声对刘氏说,“苓苓不能让外祖母为难,外祖母说换便换吧。”
裴芄兰登时大骇。
什么影响名声?
跟名声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说到名声二字,要看她一眼!
这女人……可是知道了什么?
“你瞎说什么?”裴芄兰眯眼捏帕子,自以为掩饰的好,实则神态语气无一不透着紧张。
阮苓苓无辜的眨了眨眼:“二表姐生气了?我,我没说什么呀,只是觉得睡不好只是小事,一点小事传的家里沸沸扬扬,二表姐还为此专门探望,今日又特意麻烦外祖母换院子……总归不太好,给街坊四邻知道家里有我这么个爱挑事的表姑娘,怕是会说裴家治家不严,名声也跟着受影响。”
这话里重点,别人听不出来,裴芄兰听得真切。
街坊四邻,名声……
这小贱人怕真是知道了什么!
南莲站在阮苓苓身后,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小姐弯如月牙的笑眼,似得意的小狐狸。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小姐要让她打听街坊四邻,她一直没想明白,裴芄兰为什么对她们院子耿耿于怀,又不敢自己说,非要撺掇别人,原来是这话不好说。
因为邻居?公主的儿子小郡王?少女怀春?
可真是敢想啊!
裴芄兰不确定阮苓苓知道多少,她心里笃定阮苓苓并不知道,这贱人来的时间太短,不可能清楚,但阮苓苓刚刚话点的太透,她不得不防……
没办法,院子的事,只得按下不提,还笑眯眯握住了阮苓苓的手:“原来是这样,表妹怎的不早同我说清楚?害我在祖母面前丢了好大一个脸!”
话已递到长辈面前,不是开个玩笑就能抹过的,裴芄兰眼珠转了转,立刻把自己择出来:“要我说啊,都是刁奴作妖,姑娘家闺阁私事哪是能到处说的?前几日不也是,不是送错首饰,就是送错布料,差当的一点也不经心。”
说着话,她还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这个事,还真不是换院子就能解决的。”
她嘴上说着不怪,心里哪会没意见?从她握手的力度就可观一二。
阮苓苓忍着疼,适时表态:“我远来至此,不是只住一两天,自该努力适应京城气候,真是住哪里都一样,不用换院子,也不该打扰外祖母和二舅母,不过二表姐说那院子到了冬日很冷……到时我若畏寒,怕才是真要麻烦外祖母和二舅母了。”
暗意,我初来乍到,不愿掐尖要强惹麻烦,也不能留下软弱好欺负形象引的人人都想来踩一脚,你不让我难做,我自也不在意一个院子,等这段时间过去,你要这个院子也行,只要不给我带来烦恼。
裴芄兰哼了一声,此事算是揭过。
咱们以后再战!
老太太却不愿轻易放过。
她轻轻放下茶盏,叫身后徐妈妈过来:“将苓丫头院里的管事妈妈提过来,赏二十板子。”
房间登时安静无声,噤若寒蝉,只能听到徐妈妈走出去拿人的脚步声。
很快,啪啪的板子声就从远处传来。
沉,闷,板板到肉,就像……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束手不言。
阮苓苓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太可怕了……
这就是宅斗啊!
有什么事,能私了就私了,私了不了,闹到长辈面前,长辈未必各打五十大板,却会对这些八糟的麻烦不满,必要下一下你的脸。
这板子打的真是阮苓苓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以为训诫?不,她训的是裴芄兰。
若阮苓苓没猜错,那个被打的妈妈,定也不是老太太手底得用的人,要么办事不利,要么跟裴芄兰有来往,不然为什么老太太连问都不问,直接按上打?
以后,她不必再担心院中消息走漏,裴芄兰来找麻烦,但院子里的消息不可能密不透风,只是拐了方向,报向老太太或二舅母……
好厉害。
深宅大院,不怕你受委屈不说,只怕你挑事。怪不得林妹妹进贾府要小心翼翼,宅斗就是这样,看起来没有硝烟,实则处处是机窍,一不小心就会沾上人命。
听着远处的板子声,裴芄兰似乎察觉不到深意似的,笑着摇刘氏胳膊,一脸孺慕,讨巧卖乖加撒娇:“还是祖母好,哪哪都周到,芄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像祖母这样本事?”
刘氏也没推开她,笑眯眯:“你会长大的。”
好一个天伦之乐。
阮苓苓心下摇头。
裴芄兰是真没看出来吗?
不可能。
她心眼那么多,怎么可能这么浅的局面都看不出来?她看出来了,只是装没看出来。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