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听到帘子被人打起的声音…

他也未曾转身,只是负在身后握着那块玉佩的手却还是松了开来。

林氏看着屋中这幅晦暗不明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折了回眉心,她是循了一眼才看到立在窗前的霍令章:“怎么才点这几盏灯?”等这话说完,她是又点了几盏灯,等到屋中重新恢复明亮,她才抬了眼继续朝霍令章看去。

霍令章听到林氏的声音便又垂下了眼睛,他收了玉佩转过身,等回了座,他便替人倒了一盏茶,口中是温声一句:“大晚上的,母亲怎么来了?”

林氏也跟着一道坐了下来,她握过霍令章倒来的茶却也未曾喝,只依旧握于手中,眼瞧着他较起以前越发沉稳的气度和面容,原本来前已酝酿好的那一番话却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她重新垂了眼帘,等又饮下一口茶,平了心下的思绪才开了口:“令章,我知你不喜我太过操心你的事,只是咱们家和太子到底是扯不断的关系…如今天子身体越渐差了,只怕不用多久,太子就该登基了。”

“到得那时,令德就是宫中的娘娘,你身为她的兄长,你…”

林氏这话还未说全,霍令章便已笑着抬了脸。灯火之下,他的面容依旧是温润的,连带着语调也格外温和,他的手中也握着一盏茶,口中是道:“母亲的意思,我已知晓了。”

他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瞬,等饮下一口热茶才又淡淡开了口:“就依母亲的意思吧。”

林氏闻言却有些震惊,她原本以为令章的性子绝不会同意才是,若是他同意,早在两年前就同意了…她心中不解,有心想问一回,可想起今日所来的目的,便又止住了话头。且不管什么,令章同意了就好,左右她也是为他着想。

她想到这便也不再多言,只又让人早些歇息便先告辞了。只是临来走到布帘的时候,林氏还是回身看了眼霍令章,屋中烛火通明,而他低头品茗恰好遮住了面上的神色…她总觉得令章如今是越发难以捉摸了。

霍令章察觉到林氏看过来的视线,便抬了眉眼朝人看去,口中依旧是温声一句:“母亲,怎么了?”

林氏闻言倒是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人一如旧日的温和模样,或许是她想多了吧。她的面上也化开一道柔和的笑,闻言是柔声说道:“没什么,你早些歇息,明日还要上朝呢。”等这话说完,她便也不再多言,只打了帘子往外走去。

等到林氏离开——

霍令章却依旧握着手中的茶盏慢慢喝着,等茶水见底,他才抬了眉眼往那摇曳的烛火看去,面色如故,眉目依旧,可那削薄的唇却紧抿着,眼中也恍若有暗涌滑过。

第78章

翌日清晨。

霍令仪醒来的时候, 身边早就没了李怀瑾的身影…

她先是一怔, 而后便穿了外衣坐了起来,等掀了那片帷帐眼瞧着那覆着白纱的木头窗棂外已是一片明亮,便又拢了回眉心。

外间候着的杜若听到屋中声响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见霍令仪已经醒来,一面是走上前替人把手中的帷帐绕到那金钩子处,一面是把桌上原先就温着的茶水给人奉了过去, 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这会还早,您可要再睡会?”

霍令仪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却也未喝, 只问道:“几时了?”

杜若闻言却是一愣, 跟着才又柔声笑道:“还未到辰时,您还可以再歇上两刻…”

未到辰时…

那距离李怀瑾离开也有一个时辰的样子了。

杜若看着她仍旧折着的眉心, 心思一转便也明白了过来:“早间奴来喊您起塌,只是三爷不肯,他说他平素就不喜人伺候,只让您好生睡着。”

霍令仪心中明白, 若不是李怀瑾授意, 杜若几人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思。可今儿个怎么说也是她嫁给李怀瑾后, 他头一日上朝…哪有做夫君的自己一个人拾掇, 她却睡到天明的道理?不过这些话和杜若她们说也没用, 还是等晚间李怀瑾回来了,再与他说道一番吧。

杜若眼瞧着她面上的神色渐渐恢复,心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便又问道:“您是要再歇上两刻,还是这会就起来?”

霍令仪等饮下两口温水,润了喉,便把手中的茶盏重新递给杜若,口中是道:“起来吧…”如今都醒来了,再睡也睡不着了。

杜若见此也就不再多言,她把茶盏置在了案上,一面是把另一片帷帐也绕到了金钩子处,而后是朝外头喊了一声…没一会功夫,红玉便领着一众丫鬟走了进来。

等到洗漱妆扮一回,霍令仪又用了些早膳,便往如松斋去了。她去得早,还未到请安的时辰,这处来得人自然也还不多,门前侍立的丫鬟眼瞧着她过来,也是一怔,不过也就这一瞬功夫,便垂了眼帘恭恭敬敬给她打了一道礼,口中亦跟着恭声一句:“给三夫人请安。”

霍令仪闻言便点了点头,她刚要迈步进去,便见平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平儿瞧见霍令仪也有几分怔楞,跟着是笑着朝她迎了过来,等打过一道礼,她便温声说道:“三夫人今儿来得早。”

霍令仪和平儿旧日里也有几分交情,瞧见她便也笑着唤了人一句:“平儿姑娘…”等这话一落,她才又问道:“母亲可醒来了?”

“醒了…”平儿笑扶着人走了进去,口中是又说道:“这会老夫人还在用早膳,知晓您过来,她准开心。”

两人转过一道布帘,等入了内堂,程老夫人也将将是刚用完早膳的模样…她瞧见霍令仪过来的确开心,一双慈和的眉眼泛开几分遮不住的笑意,一面是朝她招了招手,一面是问道:“怎么醒得这么早?可是景行出门的时候吵到你了?”

霍令仪是先朝人打了一道礼,唤了一声“母亲”,闻言面上却又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口中是回道:“媳妇昨儿夜里还特地嘱咐了几个丫鬟,让她们看着时间来唤媳妇起塌,哪里想到醒来的时候三爷早就走了。”

她这话说得十分不好意思,连带着那娇艳的面上也是一片红晕,却是怕程老夫人觉得她懒怠…

程老夫人闻言,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中的笑意却又加深了几分。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让人坐在了自己身边,而后是柔声与霍令仪说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这些当官的起得本就早,你这巴巴得服侍他起来,回头自己却睡不好了…”她这话说完眼瞧着人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便又笑说道:“咱们家和别家不同,没那么多规矩,你若不信且去问问你二嫂,哪回老二出门她比人起早过?夫妻之间贵在长久,若真要事事做到最好,难免少了几分趣味。”

她说到这,话里却又掺了一声叹息。

这一抹叹息虽然很轻,可霍令仪还是察觉到了,她心下思绪一转倒也明白过来几分…虽然前世她对李家的事不怎么关心,却也知道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相处还是有些不同的,想来母亲那最后一句却是在说大嫂吧。

只是为什么母亲这眉宇之间竟藏着几许少见的怅然?霍令仪心下虽然有疑,却也并未打算问,她只是看着程老夫人柔了声:“母亲说得,媳妇都记下了。”

程老夫人见她这般,倒是也回过神来,她的眉眼之间重新泛开几分笑意,口中是道:“景行近来要忙朝中的事难免冷落了你,你平素若觉得无聊便来陪我说话,或者去寻安清…”她提到李安清的时候,笑意便又深了几分,跟着是又一句:“她往日总盼着你来,你倒也不必太过顾忌身份,往日如何,现在也如何。”

霍令仪闻言,自是一一应了。

两人却是又说了一会话,其余人倒也来得差不多了。

等到午间。

霍令仪同往常那般睡了两刻有余才醒来,夏日天热,即便屋中摆着冰块,这一觉醒来也怪是腻歪…她一手撑着榻起来,一面是轻轻朝外头喊了一声“杜若”,没一会功夫,那帘子便被人打了起来,走进来的却是红玉。

“夫人醒了?”

红玉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取过案上备着的茶水奉了过去。等人用了几口茶,她便又绞了块湿润的帕子替人拭着额头上的汗,口中是跟着一句:“门房那处有人来寻杜若,她刚走。”却是在解释杜若不在的原因。

霍令仪闻言,握着茶盏的手是一顿,杜若的父母早就没了,这会有人来寻她,会是谁呢?她心下倒是有个猜测,只是也未曾说道什么。等把手中的茶盏搁落在案上,她便又开口说了一句:“去打盆水来。”

红玉闻言便又轻轻“哎”了一声。

等红玉打来水,霍令仪便擦洗了一回身子,跟着是又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杜若便也回来了。外头的太阳晒得很,杜若来回一趟,面上自然也晒红了几分,她是先朝霍令仪恭恭敬敬打了一礼,旁话却是半句也未说。

霍令仪眼瞧着她这幅模样,心中便也明了了几分。她握着一把团扇坐回到了塌上,而后是让红玉先退了下去,跟着是又把原先凉着的茶递给了杜若,才问道:“是有消息了?”

杜若见人递过来的茶却也未曾推却,她点了点头,等饮下两口润了喉间才又恭声回道:“您要找的那个女人,卫云已经安排在清雅居了。”清雅居是时下士族官宦最喜欢去的雅居,却也算得上是个风月场所。

当日郡主让她把这桩事差于卫云的时候,她心中便有几分疑惑,只是郡主素来行事有章法,她便也未曾多问。

不过心中的那几抹疑惑却还是存着的…

她不解郡主为何要把那个女人送到清雅居,更加不解为什么偏偏要寻那个女人。

霍令仪闻言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知晓杜若心中有疑惑,却也未想把那缘故说于她听,毕竟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此事究竟能不能成。

她想到这便半侧着身子朝那窗外看去,眼瞧着外头的光景,她的红唇轻轻抿了起来就连眉目也跟着低垂几分,手中的团扇一晃一打,面上的神色在那外间日头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寡淡,只是话却还是一句也不曾说。

这样约莫过了一刻有余——

外头便又传来了红玉的声音:“夫人,老夫人遣人传了话过来,让您去如松斋打叶子牌。”

霍令仪闻言是一怔,而后眉眼之间便又泛开了几分笑意,她心中明白母亲这是怕她一个人待着无聊,这才打算给她寻些事干…她念及此便也未说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

傍晚时分。

一辆用乌木而制的马车里,李怀瑾靠着车身端坐着,手中却是握着几道折子,这会正半垂着一双眉眼翻阅着…茶水已开,陆机便替人倒了一盏茶,口中也跟着一句:“先前保护夫人的人过来回话,道是早先跟着霍大将军的侍卫来寻夫人身边的丫鬟,底下人怕出什么事便探寻了一番…”

他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夫人前些日子遣人在寻一个女人,如今还把人安置在了清雅居。”

清雅居是时下燕京城士族官宦最喜欢去的雅居,那处既是风月场所,也是众位官员汇聚一地的好地方…因着那里的女人皆是清白之身,又各有才艺,自然格外受人欢喜些。夫人寻这样一个人置在那样一个地方,陆机即便聪慧,一时也有些摸不透她的意思。

李怀瑾听得他这一字一句,待听到“清雅居”三字的时候,握着折子的手却是一顿。不过他也未曾抬头,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你们只要负责夫人的安全就够了,至于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且由着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格外平缓,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岁月很长——

他娶她回来,是因为喜欢她,想好生护着她…却不希望小丫头嫁给他反而拘束了。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且去做吧,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有他看着。

李怀瑾想到这,面上的神色倒也变得有几分温和起来,也不知那个小丫头今日在家中如何?

陆机看着主子面上骤然而变得温和的神色,还是怔楞了一瞬,可也不过这一会功夫,他便明白过来…能让主子露出这样的神色的,自然是与夫人有关。他先前还真是多虑了,只怕就算夫人真得要捅破了这个天,主子也不会责怪一句。

他以前还从未想到过…

主子这样清冷的性子,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变得如此,不过这漫长的岁月,能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如此相待,倒也不差。

李怀瑾到家的时候,已是酉时时分。

屋里的丫鬟见他回来,自是纷纷朝他打了一礼…李怀瑾见此却也未说什么,他只是摘了官帽递过杜若,跟着是接过红玉递来的一方帕子拭着手,口中是问道:“夫人呢?”

杜若闻言便恭声回道:“夫人正在里间,可要奴去喊夫人出来?”

“不必了…”

李怀瑾这话说完,便把帕子扔回到了水盆中,而后是迈了步子往里头走去…他的步子向来很轻,这会走过去,里头的人倒也未曾察觉到,李怀瑾也不知心下是怎么想的,索性便这样握着这道锦缎布帘帘,掀了那双丹凤目朝里头看去。

因着是夏日的缘故,如今天色倒是也还未黑,隐隐还有几分红日透过木头窗棂打进屋中。霍令仪就这样端坐在软塌上,她半低着头,却是在绣那还未绣好的荷包…许是红日渡身的缘故,却是让她那副明艳的面容又多添了几分旁的意味。

霍令仪却是等了有一瞬才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掀了眼帘看去,眼瞧着李怀瑾立在那处,却是一怔。等回过神来,她放下了手中的荷包迎了过去,口中是娇娇的嗔怪一句:“您怎么也不喊我?”

“看你入神,不舍得扰你…”

李怀瑾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笑握着她的手重新回到了塌上。而后是取过那只荷包看了起来,荷包如今也绣得差不多了,正面是竹子,背面是一首诗,瞧着倒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境…他眼中的笑意便又添了几分:“绣得很好,我很喜欢,这是你头回做荷包?”

霍令仪闻言是一愣,而后才又笑着说了话:“早年间绣过一个,跟着母妃学了几日也没学出个样子,倒也不知扔到了哪处…”她这话说完,便又笑着把荷包取了过来,口中是又一句:“上头还有针,别伤着您。”

李怀瑾便也由着她。

霍令仪把荷包重新放回了绣篓中才又转身朝李怀瑾看去,眼瞧着他眉眼之间掩不住的疲倦,她心下却又是一疼…她蜷了腿跪坐在塌上,脊背挺直,这会便伸手轻轻替人按着眉心,一面按着,口中是跟着一句:“累吗?”

累吗?

李怀瑾闻言倒是一愣,他以往从来不觉得累,可如今耳听着身侧人这带着疼惜的一句,他倒是觉得也没有必要去伪装什么了。

他靠着软塌,凤目轻合,口中是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人按着眉心,口中是又一句:“陛下的身体是越发差了。”

霍令仪听得这句,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她记得前世天子的身体也一直不好,到后头朝中事务都交到了周承宇的手中。她想到这,眼中便又闪过几分暗色,她不希望皇帝死,他若死了,周承宇就要上位。

到得那时…

这大梁会是一副什么模样?谁也不知道。

李怀瑾察觉到小丫头的异样,他心下明白她在想什么,便睁开眼握着霍令仪的手,口中是柔声一句:“别担心,我已经问过太医了,只要陛下好生修养,还是有机会痊愈的。”他这话说完未免人再多想,便又另择了话题问道:“今儿个在家中做了什么?”等这话一落,是又跟着一句:“你若是在家中觉得无聊,便多出去走走。”

霍令仪闻言倒是笑了起来,她散了心中那些思绪,口中是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就会这般无聊了?何况外头这么大的太阳,即便出去也没个地方好逛。”待这话说完,她便又替人按起两边的穴位,是又一句:“今儿午间陪母亲打了会叶子牌。”

她说到叶子牌的时候,面上还是闪过几分羞恼,她往日的确未曾打过,只是总觉得也不会难到哪里去,哪里想到会输得这么惨。

李怀瑾看着她这幅羞恼便有些好笑,他伸手拂过她垂落在脸颊一侧的青丝,柔声问道:“输了多少?”

霍令仪一听这话,脸却是越发红了,她低垂着一双眉眼,轻轻说道:“二十两。”

李怀瑾闻言便也未说什么,他坐起身,而后是牵着霍令仪的手往里头走去,等到一处柜子前,便与人说道:“这是我这些年的俸禄还有公中的银子,你平日若要和母亲打牌或是出去逛街,从这拿就好。”等这话说完,他便又把一块对牌给了人:“若是不够,再去公中支。”

霍令仪闻言是一怔,等回过神来,她忙摆了摆手:“我要您的银子做什么?我的银子还有不少。”她的嫁妆本就不少,何况母妃怕她缺钱,进门的前一日还特地给了她几千两银子,加上她往日的那些,哪里会缺钱了?

何况打牌才输几个钱?她先前也不过是觉得委实输得太过难堪了些。

李怀瑾见她这般却依旧揽着人的腰,口中是道:“你我夫妻,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他说这话的时候,红日渐沉,屋中仅剩的几道光线打在他的身上,却是让他那双微微低垂的丹凤目却是越发缱绻了几分。

霍令仪眼瞧着李怀瑾这般,一时竟也忘记了说话,等回过神来,她倒是也未再推辞,只红着脸轻轻应了。

明月高悬。

街上灯火也已通明。

东街一处隐蔽之处,也端得是一派灯火通明的好模样…这里虽在东街范围内,却不似外头那般吵闹,反倒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境。

霍令章走下马车,眼瞧着那块门匾上所书三字“清雅居”,又听着里头传来的那些琴瑟雅音,眉目清平,面容也依旧是素日那般温和。

侍立在清雅居前的一位男子,眼瞧着他走下马车便与他拱手打了一礼,口中是问道:“大人是来寻人?”

他这话一落——

霍令章还未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隽的男声:“他是新任的工部侍郎霍大人,今日与我同来。”说这话的男子穿着一身绯色官袍,他一面说这话,一面是穿过夜色往这处走来,街道上的烛火打在他的身上,他的面容也越渐清晰起来,一副清逸俊朗的好模样,正是柳予安。

“原是霍大人,小人失敬了…”那男子是又朝霍令章打了一礼赔了罪,不过他态度谦和,倒也不见丝毫窘迫…等打完这道礼,眼瞧着柳予安过来,便又与人一礼,口中是又一句:“柳大人,其余几位大人都已到了。”

柳予安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他朝霍令章看去,口中是一句:“令章,我们进去吧。”

等两人迈步往里头走去,清雅居里头的布景也显露在两人的眼前,只是两人对此风月地也无旁的感觉,这会柳予安一面迈着步,一面是拧头朝霍令章看去,跟着一句:“我没想到你会跟随太子。”

霍令章闻言却也只是轻轻笑了笑,他的面容依旧温和,口中也是温声一句:“良禽择木而栖,太子为储君,为人又素来宽和,我选择他又有什么好诧异的?”他这话说完便又朝柳予安看去,是又一句:“世兄多虑了。”

待这话说完,他是与人拱手一礼,而后便先迈步往里走去。

柳予安看着霍令章离去的身影,眉心却是轻拧了一回,岁月模糊了霍令章的年纪,眼前这个人明明还只是一个少年郎,可行起事来却好似比他还要老道几分…就如今日的聚会。

这官场之上若想要维系关系,自然也只能顺应时势,当日他来这处的时候,心下还十分厌恶,总觉得这官风实在不正。

可霍令章呢?这个少年郎却好似没有半点波澜,面上更是连半点神色也未曾更变,霍令章,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柳予安虽然心中思绪未停,可面上却未有什么变化,他跟着人的步子往里走去。清雅居中一如旧日,衣香鬓影,琴音不歇…他一路往前走去目不斜视,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是在看到一个女人的时候,却停下了步子。

身侧的随侍眼瞧着他停下步子,便顺着他的眼看去,跟着是恭声说道:“这是新来的,名唤孚如,煮得一手好茶,大人可要她伺候?”

“孚如?”柳予安眼看着那个身穿素衣的女子,云髻半堆,团扇遮面,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他的口中轻轻呢喃一句:“青山孚如是,杨柳何所依,倒是个好名字。”等这话说完,他也未曾说道旁的,只依旧迈步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青山孚如是,杨柳何所依——取自百度,原是《柳如是》影评中的一句话。

第79章

日子进入八月, 这天倒也不似往日那般炎热了。

今儿个恰是一个舒爽天气, 霍令仪让杜若等人把这里里外外的帘子都给重新置换了一遍,等一通忙好,却也至午后时分了。她这才把先前红玉新从外头新折来的几枝桂花握于手中,跟着是打了帘子往里头走去。

李怀瑾正坐在软塌上看着折子,今日他难得休沐在家,原是想带霍令仪去外头转转, 成婚这么久,他还未带她好生去外头逛逛,只是看着她难得这般有兴致索性也就歇了心思…等听到脚步声, 他才掀了眼帘朝那处看去, 眼瞧着霍令仪手中握着几枝桂花,亭亭立在那处却有几分人比花娇的好模样。

他把手中的折子一合置于一侧, 而后是朝人伸出手,口中是跟着一句:“这些事让底下的人去做就好。”

霍令仪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笑,她把手中的桂花好生寻了个花瓶插了,而后才把手放在李怀瑾的手中, 眼瞧着李怀瑾的模样, 她便娇娇笑道:“不过是几枝花, 我哪有这般娇气?”

等这话说完, 她便依着人一道坐在塌上, 待看见案上放着的那几道折子,却是又一句:“我待在这处可会扰您?”天子病体未愈,李怀瑾身为内阁首辅自是忙碌, 即便他今日休沐在家,却还是免不了要处理这些公事。

她心疼他,却也怕在这处扰了他。

“不过是些小事,没什么大碍…”李怀瑾说得寻常,面上也无什么多余的神色,其实这些能交到他手中的折子又岂会是小事?不过倒也没必要说给这个小丫头听,没得她担忧。他低垂着一双丹凤目,握着一方帕子拭着人的手,等细细擦拭干净,便又说道:“今儿个天气舒爽,可要去院子里走走?”如今这个时辰再去外头却是晚了,不过在这院子里走走倒是无碍。

其实李家这个院子,霍令仪早已瞧惯了。

不过李怀瑾既然有兴致,她自然也未说什么,只笑着应了。

两人便也未带随侍,只依着相隐斋的长廊一路往外头走去…长廊两侧的桃梨树已过了季,自是早谢了个干净,倒是桂花开得正好,一路望不尽的金黄色,团团簇簇得衬着那绿叶,却是说不出的好景致。

外间的日头漏进廊中,打在两人的身上,不过八月的日头即便打在人的身上也很是舒爽,他们便也未曾避让,只依旧往前走去…

因是赏景,两人的步子迈得自然也不算大。

李怀瑾便这样握着霍令仪的手一路缓步往前走去,等路过一处假山的时候,他倒是停了步子与人说起一桩旧日里的趣事来:“我幼时顽劣,总喜欢躲起来让旁人来寻我,有回就躲在这处的假山里头…”

霍令仪闻言却是一怔,她原以为李怀瑾这样的性子,只怕就算是在幼时也该是个冷清寡言的模样,倒是未曾想到他竟还有这样的时候。她一面想着,一面是顺着他的眼往那处假山看去,不远处的那座假山不过是个装饰,倒是有个小洞口,只是若不是细瞧,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

她想到这便抬了眼朝人看去,口中是问道:“后来呢?他们寻到您了吗?”

李怀瑾低头看着她这双潋滟的桃花目,却是笑着拂过她被风吹得有些微乱的头发,跟着才说道:“没有,他们倒是路过那处好几回,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待在假山里头。我原是想着等他们寻得着急了再出去,只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他说到这看着她眼中的光彩是又笑了一回,而后才又继续说道:“我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早就黑了,母亲领着一众人提着灯笼满府寻我,等瞧见我若无其事出现在他们跟前的时候,便狠狠罚了我一顿。”

“那还是我头一回挨罚。”

霍令仪一直安安静静得仰着头听人说着话,等人说完却还是觉得有些咂舌不已。她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实在有些不可思议,眼瞧着他那双丹凤目中的温润笑意,她还是轻轻说道:“原来您小时候是这样的。”

李怀瑾闻言,面上的笑意也未曾消散,只是问道:“那你以为我是怎样的?”

“我以为啊…”霍令仪听得这话却是细细想了一遭才答道:“我以为您小时候就是板着脸,整日独来独往像个小老头似得,瞧着便让人发憷。”她这话说完却是又一句:“可惜了,我都未能见过您小时候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李怀瑾一定很有趣,真是可惜了。

李怀瑾眼看着霍令仪面上未加掩饰的遗憾,却是又轻轻笑了笑,他把覆在她头上的手收了回来,而后是握着她的手继续缓步往前走去,口中却是说道:“我倒是见过你幼时的模样。”

“您见过我?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