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顿时汗毛倒竖:“你也听到了?”
“别怕,我去看看。前儿四少奶奶拿来的雄黄还有呢,我去烧一点。”豆芽儿起了身就往外走,但门一开,就从门框顶上窜下一条长约两尺的毒蛇,正纠着头,对豆芽儿吐着蛇信子,豆芽儿倒底是女孩子,女孩子天生怕这种东西,她猛的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把门关上,但为时已晚,门缝里已经同时钻进十几条蛇来,正向屋里爬来,婉清看得心惊胆战,差一点哭了起来,天知道,她从小就怕这种爬行动物啊…
豆芽儿忙抽出长剑,对地上的蛇一顿乱砍乱剁,但蛇太多,有几条还缠到她的手臂上去了,婉清忍不住尖叫起来。
好在郁心悠住得不远,希望她能听得到。
但是,虚掩着的门此时被一股大力挤开,门外的蛇像潮水一般的往屋里涌来,婉清抬目看去,只见院子里铺天盖地全是蛇,仿佛整个龙景镇的蛇都在她这个小小的院落里集会一般,婉清顿时吓傻了,这样子下去,就算蛇不咬人,她和豆芽儿也会被蛇海淹死去,而郁心悠这会子只怕自顾不暇,正在杀蛇吧。
院里传来金嬷嬷和方妈妈的尖叫声,坠儿哭得呼天抢地,她不由又担心起碧草来,碧草快要生了,大着肚子行动不便,但愿平安在照顾她。
屋里的蛇越爬越近,婉清想起自己的床头还放一几颗小型的摔抱,一枚火油弹,她大着胆子对正与蛇群作战的豆芽儿道:“豆芽儿,你让开,我来烧死这些爬虫。”婉清深吸一口气,大声对豆芽儿道。
豆芽儿听了大着胆子将身上的毒蛇甩到了几条,边战边退到婉清的床边,好在窗子都关得严实,窗上虽然爬满了蛇,但却进不来,蛇都是从门口进来的,只须要对付一个方向的蛇就好了。
婉清忙取出火折子,拿起自己的一件衣服,丢了屋中间,拿起了颗火油弹点燃,向衣服投去,顿时闻到一股子焦臭味,火油弹里的火油全浇在那件衣服上,屋里烧起了大火,好在离家柜还算远,没有烧着家具,不然,不被蛇咬死,也会被烧死去。
衣服周边的蛇被烧得曲扭成团,屋里传来滋滋地烧烤声,火边上的蛇都纷纷逃开去,门外准备进来的蛇也被吓得倒退,不敢进来。
豆芽儿松了一口气,她的脖子上和手臂上被蛇咬了好几口,也不知道这些蛇有没有毒,婉清趁蛇还很怕火,忙找了颗百消丹给她吞下,这是太后娘娘给她的解毒药,听说能解百毒,不过,效果可想而知,至少皇上中的毒就没有被解除过。
一颗火油根本就不够,眼看着那件衣服快要烧烬,火势越来越小,外面的蛇又开始在往屋里涌,一条条昴着头吐着信子,情情实分可怖,婉清急了,又将台上的蜡烛扔进了火里,火苗顿时又旺了起来,蛇再一次被吓退。
但这终究不是办法,就算把屋子烧了,也维持不了多久啊,“这蛇应该是人操纵的,不然,不可能一下子会有这么多。”豆芽儿歇了一口气,感觉头脑清醒了一些。
婉清听得一怔,“难道是胡人?”
外面就传来一声冷笑,婉清以为自己幻听,并没有留意,又去柜子里找蜡烛和雄黄,将之拿衣服包成一团往火堆里丢。
“没有用的,火一灭,你就再也无法自救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听着声音并不苍老,应该是个年轻人才对,婉清不由歪了头看去,就见沙枣树上,有个身穿紫色大袍的年轻人,正慵懒地斜卧在树枝上,口里叨着一根小竹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驱蛇人?是你把蛇驱赶来的?”婉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发抖。
“我还以为周朝的女子全是柔弱不堪,只会躲在男人背后哭的,你还不错,这么多蛇,你还没哭,让我刮目相看。”那人懒洋洋的翘着腿,在树上晃动着。
“你是北戎人?”婉清看他穿着不俗,身上并不像平日看到的胡人那样,穿着笨重的羊皮袄,而是一件丝织的宽大紫袍,看着很单薄,他却一点也不冷,肯是也是个内功深厚之人。
“如你所见,我正是北戎人,顾夫人,听说你连子母蛊都能解,我不太相信,所以特地来拜访你。”那人笑了笑说道,那口气一点也不像是敌对的人,倒像是在与婉清闲聊。
“赶成一群蛇来拜访吗?你们北戎的礼节还真奇怪。”婉清忍着一口气,冷冷地说道。
“听说你有很多新奇古怪的武器,我也是特地赶些蛇来试试,看你有什么法子破我的蛇阵,不过,很失望啊,除了火,你似乎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来。”那人不屑地一笑,懒懒的将那小竹管子对正了,轻轻一吹,竹官子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地上的蛇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不顾怕火的天性,扭曲着向婉清和豆芽儿爬来。
婉清的心迅速往下沉,她从来就不是刘胡兰,见风使舵这种事情,该做时还是要做的,气节又不能当饭吃,最重要的是,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喂,你这样大张旗鼓跑来,肯定不会只是想要我的命吧,说明来意吧。”婉清大声对外头那人道。
“好,很识时务,我确实不想要你的命,不过,我对你的身体很感兴趣,还有,上官家和欧阳家共有的宝藏我也喜欢,交出你身上那块玉来,我就放过你院子里的其他人,听说,还有个怀了七个月身孕的丫头,是你很在乎的人。”
那人笑邪魅,月光下,婉清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那个笑容却阴侧侧的很是碜人。
“好可惜,那块玉我并没有戴在身上,你只怕要失望了,至于我这个身体嘛,如果保不住,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如果想要一具尸体的话,尽管来拿好了。”婉清的心像是掉进了冰窘,奶奶的,这是她前世今生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树上那个,分明就不是人,是个变态。
说话间,她从头上取下了根步摇,抓在手里,对准自己的喉咙。
豆芽儿吓了一跳,忙要去拦,婉清将她往床后一推道:“你把雄黄打湿,淋在被子上,裹着被子从窗子里跳出去吧,那个人想要对付的是我,不是你,快走。”
“倒是个重情义的,对个丫头,比对自己的命还看得重,好,就冲你这一点,我会对你的身体好一点,最多就是取些皮,抽抽血,拿一根把骨头来试验一下。”
那人话音未落,人就轻轻飘起,从门口飘了进来,手指一弹,婉清的手腕便软了,步摇从手里掉落了下来,婉清忙去捡,但那个人已经飞到了床上,一枝小竹官就抵在了婉清的咙间。
婉清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借着屋里的火势,她才看清来人的长相,这是一张典型东西方结合的脸,要放在前世,就是个混血儿,他有深遂立体的五官,修长清秀的两条眉毛,深蓝色的眼睛,如玉一般清澄,皮肤洁净细腻得像婴儿一般的柔滑,最是那两瓣微微嘟起的丰唇,小巧而有型,红润丰满,像是在诱人品尝一样,婉清的脑子里立即想起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白兔,不知为何,她感觉这个人浑身上下,象极了那只兔子,明明身在险境,她竟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那人看她眼里泛着潮气,小脸拼命憋着,肩头还一抽一抽的耸动,顿时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突然就把婉清一推,怒道:“你敢笑,我划花你的脸。”
婉清终于忍不住躺在床上笑得打滚,眼泪都笑出来了,还不时的说道:“哎,你不能怪我,你长得…长得也太可爱了,好像…”
那人的脸越来越黑,先前慵懒散漫的气质一下子消失怠尽,他猛地扑上来,双手用心掐住婉清的脖子:“不许说,再说我掐死你。”
“咳,咳。”婉清被他掐得透不过气来,小脸都白了,慌忙间,她对着他一顿乱踢,但那人好像不怕疼,她只好又用力扳着他的手,无奈的对他摇头,大眼无辜而可怜地看着那人,使劲眨巴着眼。
那人似乎也并不想婉清就这么死了,手劲松动了些,恶狠狠地问道:“不再笑了?”
婉清拼命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点头如蒜:“那个…话说,其实你长得很帅嘛…”
“帅?”
“就是很好看啦,你干嘛要自卑嘛。”
那人的脸立即又黑了,别过眼去嘟嚷道:“谁自卑了…”
“哎,起来了,压死我了,男女授数不清你懂不?我可是已婚妇女,不想吃你豆腐。”婉清奋力的推着身上的人。
那人在鼻间轻哼一声,嫌恶的从婉清身上爬起来,退到一边去了。
婉清坐了起来,也不看那个人,歪头在床上到处找,那人一脸的黑线:“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个怪物,被人拿刀抵着脖子了,还能笑得出来,说你胆子大吧,你胆小如鼠,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讲起条件来,说你胆子小吧…喂,你找什么,我在跟你说话呢。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吓得瑟瑟发抖的吗?”
“找我的步摇啊,那是我亲娘留给我的。”婉清一副焦急上火的样子。
“就是你先头拿来自杀的那个?”
“是啊,在哪?”
那人竟然真的帮婉清找了起来,好不容易在床榻上找到了,一脸的兴奋,婉清随手就抓了过去。
“喂,你要再自杀,我就把你的尸体拿去喂蛇。”
“我才不会自杀呢,我拿这个是…”婉清细细的擦拭着那根步摇,突然出手如电,用步摇尘锥向那人的手腕猛地扎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人手急剧一缩,两根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钳住婉清的步摇,语气不屑地说道:“你还真不省心,这种东西也能伤得到我?便是能伤到…”
后面的话便似卡在喉咙里,那人身子一僵,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眼中惊怒之色如狂风般骤卷,另一只手迅捷如电一般向婉清的脖子掐来,婉清根本无法避开,被他一下子便掐住了喉咙。
劲间传来的刺痛和窒息,让婉清感觉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受到了危协,她微微有些后悔刚才的冒失,没想到这个人中了太子特制的毒后,还能有如此迅捷的速度和强大的自制力,不是应该浑身僵硬的么?
“中原人果然狡诈,我杀了你!”那人妖冶的双眸残戾地看着婉清,手指错动,只要再用一点点力气,婉清的喉咙就会被钳断,死亡离得如此之近,婉清的背上冷汗潸潸,半年前,如果有人要杀死她,她倒无所谓,原本就是一缕异魂飘落在这个封建黑暗的时代,死了,保不齐还能回到以前那个相对自由平等的时代去。
但是现在,她不想死,她舍不得,这里有很多苦,有很多痛,但也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她一直很努力,努力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幸福美满,她想要过平凡而安宁的生活,她想和上官夜离两人过一过简单的静好的小夫妻生活,她还想,给上官夜离生一对儿女…
努力了那么久,所想的所要的一直都还没有得到,她不甘心,她不能死,呼吸几乎断绝了,头脑开始昏胀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心也痛得快要停止跳动,但求生的意志那样强烈,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来的:“解…药,没解…药,你也死!”婉清死死攥住那样的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其实,在喉咙掐紧的情况下自然是发不出声音来的,只是那人的毒似乎漫延得很快,渐渐他掐着婉清脖子的手也失了力道,所以,婉清才能挤出几个字来。
那人果然松了手,婉清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瞬间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突然觉得生命其实脆弱得很,若眼前这个男子再暴戾一些,自己只怕已经魂飞天外了吧。
庆幸的同时,心底里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来,下一次,一定不能随便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了…死亡也许只是一瞬间,但临死时的感觉实在是太特么不好受了。
那人似在极力运动疗伤,其实,婉清扎过去时,他极时夹住了那根步摇,但还是被步摇的尖锥划破了一点皮,不过是见了点血而已,他本不在乎,习武之人,这点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开始,他还觉得婉清的行为幼稚而任性,没料到那步摇上有毒…而且是剧毒,虽不算见血封喉,但剧烈的药性麻弊了他的神经,很快便一边身子僵木了,掐住婉清的脖子,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掐死她,这个小女人很有点意思,竟然用耍胡耍赖的手法让自己着了她的道…,怎么能让她就那样轻易死了呢。
果然,她很快又妥协了,这个该死的,没有气节的,却让人又恨又怒,却又不愿意杀的女人,他才不需要她的解药呢,等他自行解了药性,看他怎么来收拾她。
“喂,解药给你。”婉清从袖袋里拿出一粒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她希望从窗户里逃出去的豆芽儿能快点请人来救她,如今也只能拖延时间了,这个男人性格似乎很古怪,时而精明,时而又很白痴,明明是来活捉她的,却自信得暴棚,竟然在她的地盘上,跟她磨讥了那么久,让她找到了下手的要会,只是…可惜,伤口还是太浅了些…
“我不需要。”那个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冒出,天蓝色妖异的眸子里闪着两簇怒火,似乎很不甘心…应该是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吧。
“喂,我可是好心啊,你不要那我扔了,不过我告诉你,这种毒是药仙谷的人特制的,越运功,毒就运行得过越快,到时候毒气攻心了,你想吃解药,没用了。”婉清眨巴了下眼睛,一片好心的对那人道。
“天下还没有本王子解不了的毒,药仙谷又如何?”那人间手在空中艰难的划了个半园,半歪着身子运行吐纳功夫,突然感觉气血在胸腹间一滞,似乎遇到了阻力,怎么也到不了丹田,他秀丽的眉毛轻轻一蹙,脸色大变。
“说了不能运功疗伤嘛,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哦,你不是怕解药有毒吧,哪,我吃给你看啊。”婉清将那颗小丸子往自己嘴里一扔,当着那人的面吞了下去。
“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可不想你被我杀死了,而且啊,这些蛇没有你的命令也不会爬走吧,我怕蛇啊…”
那人见她真的吞了解药,这才半信半疑的伸出手来,婉清又从袖袋里拿了一粒药递给那人,那人不再犹豫,把药吞下了。
“药效一时半伙也不会生效,得消化以后才行呢,那个,打个商量吧,你把蛇都驱走好不好,最多我把那块破玉给你就是。”婉清说着,就爬开了,去床头找玉佩。
那个正在催功化开解药,听了她的话,没有反应,婉清就正的叮叮当当地翻找起来,不多时,她手里便拿着一块玉佩,拎着在空中晃当着、“就是这块破玉,一点用处也没用,为什么你们都想方设法要得到它呢,哪,你驱走蛇,我就给你,不然,我就砸了它算了,省得祸害人间。”婉清将那玉放在那人眼前晃了一阵后,等那人看清,便收回手,作热往床头的大青花瓷瓶上砸。
“我驱走就是了。”那人用那只还不太僵木的手持了竹管到唇边吹了起来,屋里盘旋着,如潮水般的蛇终于掉转了头,向外面涌去,看着那可怕的生物终于从屋里消失,婉清一身的鸡皮疙瘩总算消散了些,她当真把玉佩交到了那人的手里,很随意的问道:“你是北戎的三王子还是五王子啊?”
“关你什么事?”那人没好气地问。
“呵呵,没什么,我不过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以后若是给你拜忌时,不会烧错了纸钱。”婉清猛地跳到了床下,撒丫子就往外跑,那人提气就要捉她,却随便,体内的内力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封锁了,根本就发不出来,一催内力,肚子里就翻天搅地的痛,像是有人拿了把铲子在胸腥间翻炒,肠子都搅成了一团。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那人软趴在床上,身上半点力气也没有。
“自然是毒药哦。我又不是傻子,给你解药,你好了我不任得你要打要杀?”婉清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清亮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恚怒,该死的,她的脖子被这个人掐肿了,如今说话都好痛,喉咙里火辣辣的热痛让她恨不得拿刀踹了这小子的手脚指才好。
“你…好…”
“好奸诈是吧,你说过一遍了,不用再夸我了。”婉清回头往外面看去,赫然发现,那些蛇仍然盘据在院子里,并没有完全退开,而这时,郁心悠和平安终于一身狼狈地举着火把赶了过来,郁心悠看到婉清摸着脖子站在屋子里,顿时眼圈儿红了:“婉清,你还好吧。”
“没事,你们快来帮我,把那个人绑起了。”婉清的眼睛也是涩涩的,劫后重逢,看到彼此安好,心里升出一丝感动来,他身边能信得过的,又忠心的人并不多,何况,她如今已经把郁心悠当成了朋友。
地上的蛇仍在蠕动着,平安不知从哪里抱来了好几大坛子酒来,对着那些蛇就泼去,府里其它的护卫们也拿着火把跑了出来,在平安的指挥下,拿油的拿油,拿雄黄的拿雄黄,都一股脑儿往那些蛇上浇,火把点然,院子里原就有很多砍掉的枯草,火势迅速冲天而起,熊熊大火把整个天空照得通亮,郁心悠冲进婉清的屋里。
那人正痛苦的软摊在床上,郁心悠伸指便点了那人的穴道,婉清又唤了人来,将他绑起。
“你刚才也吃了解药,为什么你没事?”那人被两个护卫绑成了麻花,秀眉拧成了一股两条小虫子,一脸嫌恶的瞪着两个护卫:“把你的脏手拿开,不要碰爷,走开。”
还是个有洁癖的驱蛇怪物,婉清冷笑着道:“这还用问吗?我吃的自然是假的,真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人家说,在一个地方摔一跤那是不小心,再摔一次,那就是蠢了。还有啊,那块玉你可别掉了啊,一块玉本夫人可是花了好几十两银子呢。”
那人气得蓝眸都快要烧成红色,恼羞成怒道:“死女人,你等着,等着爷把变成人牲。”
“姑奶奶先把人变成人棍。”郁心悠今晚被蛇弄得火气好大,她虽不如婉清这种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女子一般怕蛇,但也被蛇围攻了好一气才脱身,伸手就甩了那人一巴常,那人白晰漂亮的脸庞上,立即升起五个手指印来。
“他应该是北戎的王子,只是不知是排第几的,把他押到大牢里去,好生看管了。”婉清挥挥手道。
谁知那人突然仰天一声长啸,很快天空传来几声尖锐的鸟叫,两只大鸟迅速出现在都督府的上空,巨大的翅膀扇动起来,有如两扇风机,带着狂烈的飓风,向那人直扑而下,平安举箭疾射,那一对大鸟的翅膀一扇,就将箭矢扇落,普通的箭枝根本就伤不了它们。
其中一只大鸟尖利的爪子抓伤了两个护卫,另一只大鸟则抓住了那个人,飞腾起来,将那人救走。
婉清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人除了会驱身,还会御鸟,那一对鸟儿还配合默契,一只掩护,一只救人,特么的,竟是不付吹灰之力,就把她费了半条命才抓回的俘虏给救走了,这个北戎王子如此强悍,以后只怕还有得是麻烦。
金嬷嬷和方妈妈两个被蛇咬了,婉清忙招呼人为她们解毒,好在这个人驱的蛇也并不太毒。
第二天下午,婉清一大早,带上平安和郁心悠还有豆芽儿往镇南巴颜家而去,按照胡林说的,巴颜家在镇面的幕虎山庄,屯积了很多青石,今天,她要亲自会一会那个霸道的奸商。
大街上,胡人仍然很嚣张,但打骂汉人的现象变得少了些,巴颜的宅第是典型的汉人园子,门前两座大石虎,张牙舞爪的甚是威武,两个胡人看到都督府的马车出现,不由怔了怔,其中一个胡人傲慢的提刀上前,另一个则将他的拖,大声道:“车内何人,到此何事?”
“我家都督夫人特来拜会巴颜大人。”巴颜的白石族的,在龙景镇很有些权势。生意又做得大,宅第很是气派。
“巴颜大人不见女人,除非…”其中一个阴邪地笑道。
“除非什么?”平安的声音带着怒气。
“除非是绝色佳人来投怀送抱。”那胡胡猥琐地笑起来。
“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响起,平安打完后又上前一步,拎起那胡人的领子道:“进去通报巴颜老爷,否则,我炸了你这宅子。”
街道上被都督夫人炸了个大坑的事情,这几天在胡人之间传得很凶,很多胡人说要去找都督府算帐,但是,赤炎大人并没有说话,白石族长也没有动静,所以这两天胡人很安静。
平安的话问未落,从大门里走出一个三十几岁,穿着体面的胡人来,那儒雅俊秀,虽然有着典型的胡人五官,但是,却没有一般胡人身上那股子戾杀之气。
“下人不懂事,夫人请别见惯,小可不知夫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夫人见谅。”
婉清没料到传闻中的巴颜竟然是个美大叔,只是,这个人明明很陌生,但为何有总似曾相识的感觉的熟悉感呢?在哪里见过他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久闻巴颜大人盛名,今日特来拜访,叨扰了。”人家之客气,婉清也礼貌周全,清丽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一身烟蓝色羽绒服,裁减纤合得体,如果是在相对温暖的京都,穿着羽绒服会显得臃肿,但在冰寒刺骨的北疆,人人都是穿着笨重肥大的毛皮外衣的人面前,羽绒服反倒显得轻巧而修长了。
巴颜大人不知她身上的衣服是什么质料,在如此寒冷的天地里,这个不过二八年纪的汉族小妇人竟然穿得如此单薄,却没显出一丝惧寒来,心中不由一凛,只怕此人内力修为很高,不然,不会如此不惧严寒。
没想到,中原的一个深宅妇人也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人,龙景镇的天,难道真的要变了吗?心情微微有些沉重,巴颜轻呼一口气,面气那团气立即雾化,旋即又随风而散。
“夫人光临寒舍,篷壁生辉,欢迎还来不及,何来叨扰。”巴颜很优雅的向婉清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婉清笑着进了府门,暗暗打量,果然这位巴颜大人似乎深得汉学濡染,宅子里亭台楼阁,水谢花廊深具京城园林之精华,布居大气磅磗,富贵威严,不过是个胡从贵族而已,却比京城王府还要气派,婉清不由暗暗咂舌。
进了待客花厅,只见屋中摆设也是大方简约,胆却处处透着贵气雍容,婉清在一张酸梨木椅上坐下,眼眸微抬,就触到巴颜略显审视的目光。
“大人家里好生气派,比起大周王亲贵族家也不遑多让,想来大人也应该是白石族的贵人吧。”婉清说话很直接,明丽的眸子坦然纯净,看不出有半点精于算计之色。
巴颜手持一只银边青丝花底贡茶碗,茶盖轻轻滑动,轻啜了一口。
“夫人言重了,小可不过是个生意人罢了,那些个名头,不过是白石族长给的面子情,都是虚的。”说罢,又将茶往碗桌上轻放,温润的黑眸抬起:“夫人初来北疆,就做下了几件震憾我族的大事,今日特来鄙人府上,不会是想拿逼人立威吧。”
婉清听得微怔,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和的中年男子,说话如此直接凌厉,淡淡一笑道:“大人多虑了,龙景镇正古便是胡汉杂居,外子得皇上信任,来此镇守,不是要镇压外族,而是想把龙景镇建设成为一个安祥乐居之地的,何来要拿人立威之说?”
巴颜听了婉清的话,唇角微勾,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讥诮,端起茶来又啜了一口:“不是么?那为何小可听闻,前两日,夫人当街杀伤我族人几十众之多,且迫之按下屈辱认罪手印,如此,还不算得是上镇压我族人么?”
婉清听得好笑,这位巴颜大人不但说话直接,连性子都是很躁的,这与他温润的外表很不相符,自己好歹也是个堂堂郡主,又是都督夫人,算得上这龙景镇的最高长官家属,此人竟是半点场面话也不多说,倒是一进来就开始发难…不过,这样直接的人,倒比表面笑呵呵,背地里拖刀子的人容易对付的多,婉清来时,的确有拿巴颜立威之意,这会子倒是改了主意,想要治理好一个地方,光用铁腕政策是不行的,总不能四处竖敌吧。
“不知大人可听说过正当防卫,街上白石赤炎两族对待汉族百姓是何种态度,到了何种境地,想必巴颜大人比本夫人更清楚,本夫人并不想镇压胡人,但也不允许胡人欺凌汉族,其实,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是大周子民,本夫人及外子只想各族能和睦共处,相互尊重,而不是某人族凌架于另一族之上,要知道,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本夫人不知前任都督大人与龙景各位外族族长达成过何种协议,但外子既然来了,以前不合大周律法的一切行为,就要禁止,只要不违法乱纪,没有人会对胡人如何,那日几百人围攻本夫人,本夫人也只是略惩小戒,并未伤人性命,至于写处认过书,不过是对那些违法乱纪,冲撞官府之人一点拘束罢了,相比赤炎族族长对待汉民的手法来,本夫人应该是很温和很仁慈了吧。”
婉清侃侃而谈,语速不急不缓,神情淡定自若,巴颜听得微怔,半晌后,脸色稍霁,眼神仍是温润,却浮上淡淡柔光,婉清怎么也不能将这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中年人,与胡林口中那个欺行霸市,凌虐汉族工匠的头给联系到一起来,这个人,不会是有精神分裂症吧。
“听夫人一席话,小可受教了,夫人所言,还算有些道理,不过,我白石族人,素来只信奉喀日神,汉人却总在我们镇上烧香拜佛,奉妖神为尊,此乃白石族人大忌,是本族人不能容忍之事,不知夫人以后该如何解决此事?”巴颜眼波微转,随即又问道。
自古政治和宗教纠缠在一起,便是最麻烦的事情,婉清没想到自己一个前世糊涂懵懂女子,到了这个时代,竟然参与到如此高端的政治层面上,她不由无奈一笑,相信自家那个世家公子出生的相公,也未必能解决如此棘手之事,便也端起那精致的茶碗,轻啜了一口,“大人应该懂得,信仰是不能容亵渎的,大人不肯信仰汉人的神,也不能强求汉人信仰喀日神,本夫人可以答应你,汉人以后不会对喀日神不敬,但胡人也不可以污辱汉人的神,要知道,多民族杂居,最主要的是求同存异,如此才能共同生存,共同发展。”
巴颜听了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磕,冷笑道:“如此夫人便是要让汉人继续在龙景镇大肆烧香拜佛之事,玷污我喀日大神?话不投机,夫人请!”说着,竟是起身送客。
婉清心中恼怒,这些龙景镇的胡人还真没将汉人放在眼里过,看来,以前汉人的软弱在胡人面前,已是积弱难返,胡人嚣张成了惯性,不是一般的手段,根本就镇压不下他们…但是,这个巴颜虽然也不是很讲理,相比赤炎来,却还是显得有文化一些,也许,这是龙景镇胡人贵族中,唯一能突然破的一个口子…
“大人这待客之道可真不让人恭维,本夫人可是来与巴颜大人你淡合作的,本夫人听说巴颜大人以经营青石为主,虽然很赚,但毕竟手法不太光明,总不如正经生意来得坦然痛快,大人你就不想听听么?”
巴颜没想到这个汉人女子不但没有震怒而走,反而浅笑吟吟地与他说起生意经来,愕然微怔,神情顿进一松,眼里闪过一丝了解的讥笑,随即又蒙上了一层惊喜:“夫人果真要与小可做生意?小可听说,此类生意可是…”
婉清听得乍喜,巴颜所指似乎是钱大人与北戎三王子之间的那个交易,她忙深吸一口气道:“做生意嘛,总是眼界要宽一些才好,而且,多个销路也能多个朋友,本夫人和外子初来乍到,想平安渡过三年时间,自然想与此地的贵族交好,倚靠和仰仗几位族长和头人的鼎立相助才行啊。”
巴颜脸色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意来,一挥手,让人端上果品酥奶招待婉清,“夫人所言甚是,人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历代都督大人便都是如此操作的,夫人又何苦跟自己,跟钱过不去呢,夫人所说的路子,小可自然也是有的,只是不知夫人从朝庭带了多少货回来,此时正当用之即,还请夫人尽快筹备才是。”
正当用?那是什么?婉清心中疑惑,却又不好明问,怕巴颜起了疑心,便模棱两可的笑道:“本夫人今日前来,不过是探路,毕竟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外子如今出门在外,并没有回来,具体事宜,还请大人与外子相谈才是。”
想了想又道:“不过,那种生意毕竟还是有些冒险,巴颜大人没想过做一做正当的,又很难赚钱的生意么?”
巴颜心中正为能得到都督府的那笔大生意而高兴,听了婉清的话倒也是来了兴趣,谁不愿意赚更多的钱,何况有正当生意掩着,那些刀口舔血的黑道生意做起来也没那么招人眼,他越看眼前的这位小妇人,越觉得她深不可测,这位夫人也是想用正当生意来遮掩吧,也是,这样生意倒能做得更稳妥,更长久一些,比起那位满脑肥肠的钱大人来,这位夫人倒是更加精明一些。
他完全收起了对婉清的轻视,正色地问道:“不知夫人所言的是何种生意?”
婉清笑着指了指平安道:“大人可觉得我府里的这位小将军身上穿着的这件衣袍如何?”
巴颜早就注意了婉清身边的这几个人,穿得都很轻便,比起龙景镇当地人来,这种穿着要舒适得多,不由好奇地问道:“小可正好奇,不知这种衣服是何种质料的,很能御寒么?”
婉清笑道:“自然,本夫人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不过里面穿一件小丝夹袄,外面套一件羽绒便可以了,并不觉得寒冷。”
巴颜的眼里果然露出惊异之色来,忙问道:“夫人是要小可经营此种衣服?”
“然也,据我所知,北戎人,一到了冬天,便都穿羊皮大袄,笨重且不太好看,而本夫人说的这种衣服则即御寒,又轻便,且价格比羊皮袄子要便宜,我相信,这种衣服便是在北戎皇室,应该也是很行销的。”婉清笑吟吟地说道。
平安在婉清的示意下,拿了一件男式长袍,递给巴颜,巴颜揉捏了下衣服的质地,又在手中拎了拎,眼里终于露出惊喜来,高兴地说道:“夫人手中有多少货,小可全要了。”
“货并不多,但是,我可以极时赶制就是,不过,本夫人如今最大的难题就是没有场地,我那都督府想必大人也清楚,整个后园子都破破烂烂的,根本住不得人,我原本想在后院子里开加作坊的,如今却是…”婉清为难地说道。
“夫人是没有青石砖吧,这样吧,小可算夫人便宜些,夫人要多少青砖,小可即日便让人送到都督府上去。”巴颜果然很急切地说道。
婉清今天来的目的总算达到了,微微一笑道:“那便多谢大人了,只是本夫人如今手头也不太宽裕,听说青石砖很贵…”
其实巴颜屯货不过是想打压其他经营者罢了,如今战乱生起,龙景镇与前线离得太近,很多有钱的胡人和汉人都觉得不安全,正处在观望之态,下本钱做房子的并不多,他青石屯多了,价太高,也卖不出去,反倒压了钱。
“算夫人个半价吧,也算是小可为新上任的都督大人接风。”巴颜说得很爽快。
“三成吧,青石的原价本夫人还是略有所闻的,大人赚一倍,也不算亏。”婉清脸上带笑,眼神却坚定得很。
巴颜心里想着都督府的那桩大生意,和羽绒服的生意,两相一加,比起这点青石来,不知要强多少,莫说还赚了钱,便是半送又如何,他略为沉吟,便答应了。
婉清便请巴颜过两日到都督府详淡,起身告辞,巴颜也不留,亲自送也屋,婉清一出花厅门,便被一声尖锐的鸟叫声吸引了,只见昨夜见到的那两只大鸟在巴颜府上空盘旋,心头一惊,面上却很随意地问道:“这是何种鸟类,是草原上的么?”
“长翅隼,夫人以前没见过么?”巴颜眼眸微闪,笑着问道。
“见过吧,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罢了,巴颜大人也养鸟么?”
“我们胡人养隼的不少,夫人以后会常见到的。”巴颜漫不经心地说道。
婉清一走,巴颜就急急的冲到后院子里去,走进一间屋子,神情恼怒:“五弟,你怎么把阿塔阿娜给放出来的,这不是在自找麻烦么?”
床上一个英俊妖艳的少年歪靠在林枕上,神情慵懒,听了巴颜的话微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怒色:“若不是二哥你阻拦,我非把那臭女人给抓来撕碎了喂阿塔不可,二哥,你何必与她磨讥这么久,直接给杀了不好么?”
“你总是这般鲁莽,昨晚就很荒唐,差一点就遇险了,堂堂北戎王子,竟然连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都斗不过,你真真丢尽了北戎王室的脸面,你还敢多说。”巴颜气苦,忍不住就对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吼了两声。
“哼,她使诈,若不是看她体质特殊,我早杀了她了…”
“你知道她特殊,就不要再惹她,那块玉你也不要再去找了,大哥传了信来,没有欧阳家的秘令,便是有玉也打不开那个宝藏,我瞧着,这一次这对夫妻离京,肯定是会去找宝藏的,到时候,我们跟着就是,还怕得不到想要的。”
“只怕你如是想,大周的皇帝也是这么想的,那皇帝城府很深,与大哥斗了好些年,一直装弱,这一次,差点把大哥的势力一锅给端了。”床上的少年冷冷地说道,妖异的蓝眸尽是不服输的神色:“哪天非把那个狗皇帝给杀了不可。”
“真是可惜了,大哥布了那么多年的局,眼看就要赢了,没想到…”巴颜叹了口气,婉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