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帐,婉清还没有睡,见他皱眉回来,忙让金菊打了水来,给他草草洗了把脸,上官夜离道:“娘子,此事怕是不能善了,逃走之人是寿王。”
婉清早猜到了一些,安慰他道:“他自己要叛国,我们也阻止不了不是?你别担心了,当务之急,是护好粮草和锱重,安全交给康王爷才是正经。”
上官夜离听了便不再说话,有些事情,不告诉婉清听更好,何必让她担心,眼看天际将白,两人紧拥着,小睡了一会子。
第二天一起来,上官夜离便亲自提审寿王府的那名丫环,但使人去提时,那丫环却是被人毒死了,上官夜离大怒,让人叫了赵大人进来,赵大人一脸沮丧道:“大人,下官查清楚了,那丫头是服毒自杀的。”
军中也有忤作,查验出来,那丫头牙齿里早就藏得有毒,是早就作好了自杀的准备的,上官夜离也很无奈。
“赵大人,寿王可是藏在你家的车队里的,而且,也是驾的你家的马车逃走的,此事皇上追查下来,如何解释,大人可想好对策了?”上官夜离皱着眉头问道,就算这事是赵大人的责任,他也脱不了干系的,连带责任是要被追究的。
赵大人听了立即讶然道:“统领大人此话怎讲?这人分明是从大人家的家眷马车里逃走的,那马车上还有请宁侯府的标记,大人与寿王自小便相熟,而且,您念旧情会相助寿王,下官很能理解,原想着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不挑到明面上说,下官也为大人你分担心责任,落个督察不严之名就是了,大人怎么能把这屎盆子扣到下官头上来呢?”
一旁的婉清听得眉头一皱,细想昨日的马车也并非是确定就停在赵夫人的帐前,而是在赵夫人与碧草几个的营帐中间的空地上的,问侍卫长时,侍卫长也说,昨天捉拿回来的马车上,确实有靖宁侯府的标记,上官夜离立即想起寿王临去时说的话来,看来,这分明就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那个幕后的人,既将寿王送了出去,又同时污陷上官夜离,把窝藏和同谋的罪名栽到上官夜离的头上,上官夜离人还没有到龙景镇,就已经麻烦上了身。
“这样啊,赵大人,你好像很笃定啊。”婉清冷清地对赵大人说道,她不相信,寿王躲在车队里,只需一个丫头就能过得下去,他要吃穿用,一路同行有一个多月之久,没有其他人的帮助,寿王根本就不可能藏得如此之深,人,当然不是藏在自己车队里的,因为自己每天都会巡查各辆马车,而且,豆芽儿和郁心悠两个也很精明,稍有些不对,就会及时向她禀报…
赵大人一副关切的语气说道:“夫人你也不必担忧,此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大可以就此封口,把此事瞒下来,当务之急,还是先安全将粮草送到。”
婉清笑了笑道:“正是此理,不过,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当前的事情,还是当前了了的好,有些个证据啊,证人啊,现在去查,还是查得到的,若是拖得久了,以后再查起来,反而更难,而且,人心难测,事表已经发生了,越是瞒,越发会引起皇上的怀疑,我夫妻二人心怀坦荡,没有做亏心事,就不怕人来查,更不怕皇上降罪。”
赵大人擦了擦汗,讪笑了笑道:“夫人所言及是,不过,时间紧迫,前方战事一触即发,粮草总滞留在此处,可不是好事,若再遇到北戎人来袭扰抢粮,丢了粮草,罪名可就更大了。”
“大人不用着急,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大人只管好生着人护住粮草就是。”上官夜离听出婉清话里的意思,看了婉清一眼,脑子里也有了成算,神经不如方才那般严峻了,语气轻松地对赵大人道。
赵大人听了细而精明的眼珠转了几转,拱了拱手道:“但愿大人能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下官这就去巡查粮队了。”
赵大人一走,上官夜离便带着婉清和平安几个出了营帐,婉清便拿出在子送给她的那根步摇带在头上。
上官夜离带着平安去查马匹,每辆车都配有两匹马,这一路上行来,路上都是枯草,马儿都是从后勤官处领地马料,每一匹马的料都是有定数的,赵家每天领了多少马料,而上官家每天领了多少马料,一查便知,那辆马车,究竟是属于谁家的,便很清楚了。
而婉清,则与郁心悠一起,去了赵大人如夫人的营帐里。
据豆芽儿讲,那如夫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应该属于怡红院那种地方的姐儿常用的,而昨天如夫人住的营帐里并没有人,如果赵大人所言非虚,那么,那个营帐里就应该还留有如夫人住过的痕迹,香味都应该还残余得有…
但是,寿王的性子上官夜离最清楚,他自小爱洁,哪怕到了那种地步,他所住之处,怕也是容不得怡红院那种庸脂俗粉气味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官夜离带着平安到了后勤官处,很快就查阅出军中马料领用详情,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靖宁侯府此次随军家眷用车六两,马匹十匹,可是,前一个多月,领用马料却是十二匹,黑纸白字画了押签了名的。
但马料每天都是平安领的,平安自己每日领多少料再清楚不过,他诧异地瞪着那登计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爷,那多余的马料真不是奴才领用的。”
上官夜离当然知道不会是平安,且不说平安自小就跟着他,忠诚度早就不用再去测试,只说这件事若是平安所为,他又怎么可能如此大胆的跟着自己来查登计册?
上官夜离看着那帐册一时有些发怔,下面的签名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确实是平安的,如果是伪造,怎么可能有人把字迹伪造得如此相似?
后勤官是个年约四旬的老兵,一脸敦厚老实的样子,看着年轻的统帅一脸沉重的拿着计帐册发呆,他一言不发的垂手呆在一旁,平安不服气地问:“老伯,这个帐册真是您天天登用的那本么?”
那老兵听了垂眸看了看上官夜离手里的帐册,笑了笑回道:“回小哥的话,小的天天都用这个计帐呢,这册子的面皮还是小的用黄纸糊成硬夹壳的…”
上官夜离听了便将手中的帐册再次仔细翻查起来,那老兵的神情便有些紧张了起来,经历风霜的面容上,浮出一丝忐忑不安来,上官夜离突然就拿起册子往他身上一砸:“好大的胆子,敢伪造军用帐册!”
那老兵吓得立即跪了下来,连连大呼冤枉。
“冤枉?哼,来人,给体都督搜,看他把真册子藏在何处。”上官夜离扬了声命令道,他的侍从立即便在后勤官的帐营里翻查了起来。
但是,翻了好一气,也没有找到另一个帐本,那老兵先是非常害怕,到后来,看翻不到什么,倒是镇定下来,一脸受屈的样子。
上官夜离冷冷道:“你莫要以为,找不到真帐册,你就可以逍遥,这个帐本分明就是你假冒的,我军从京城出发,近两个月时间,一路上,阴雨连绵,路途泥泞,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后勤营帐,便是本都督的帐里头,也经常全是泥污,你每日发放马料,不时的有人来领料记帐签名,你这帐册上,怎么都或多或少,会沾些泥水和墨污吧,可你现在看看,你这册子,每张纸都干干净净的,这绝对是你一天之内假造出来的册子。”
平安一听,立即捡了那册子去翻道:“是的呢,奴才记得前儿来领料登记时,在帐外头滑了一跤,没洗手就拿起笔在册子上画了押…咦,前儿这页奴才按的泥手印真不见了。”
那老兵立即萎顿下来,老实认罪,并把真帐册拿了出来,查看帐册,果然是赵大人家眷每天都多领了两匹马的马料,让上官夜离惊讶的时,赵家几有几处签押上的名字,竟然笔迹不同,那字迹相当秀气纤长,倒像是女子所写。
却说婉清,带着郁心悠和豆芽儿再一次去了真大人小妾的住的帐篷,但令她失望的是,那个小妾已经带着丫头又住回了自己的帐篷,想用脂粉气查出这个帐篷里是否收留过寿王,已经不太可能了。
那名娇媚的如夫人一见婉清带着人过来了,忙起身相迎,一双妖艳的大眼往婉清身上狠睃了一圈,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又前后不算丰满的婉清,她眼里露出一丝不屑来,挑着眉眼道:“哟,世子夫人,您怎么到卑妾帐里来了,怎么地没有去陪大都督呢?”
婉清听她语气轻佻,眉头皱了皱道:“近日军队里出了些事情,为了安全起见,本夫人来巡查一二,莫说是如夫人的营帐,就是奴婢下人们住的,本夫人也去查看,如夫人如此意外作甚?本夫人又不是来一回两回了?莫非前几次,这帐里住的并不是如夫人?”
当初赵夫人一直说这位姨娘体弱多病,但如今看来,她脸色红润,气得好得很,哪里能见到半点病容来,分明就是有假。
那小妾脸色微变,妩媚的大眼闪了闪才道:“自然是卑妾住着的,只是前阵子卑妾染了风症,见不得风,所以很少外出,对外头的事情,倒是不知呢。”
一句话就把可疑知处给抹平了,婉清心中着急,窝藏皇子护其叛逃可是大罪,皇上真要怪罪下来,上官夜离的乌纱不说,只怕小命难保,而且也得罪了太子,太子早就对寿王一派恨之入骨,寿王逃走后,他铁腕整肃寿王余党,最近几个月,京城里可谓是流血不断,每天都有官员被抓,一大家一大家子的被流放,或者杀头,与寿王以前有些关联的,除了寿昌伯府,其他几乎都连根拔起了。
婉清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皇上一直对寿昌伯府没有下铁腕,难道仅仅是因为慕容凌云那一次的临阵倒戈?
此事必须尽快解决,婉清在这位如夫人的营帐,发现帐里摆设简洁雅致,格调与这位艳俗的妾室很是不符,时间紧迫,一时又找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来,婉清眉头一沉,决定用点非常手段。
她懒懒地在帐营里走了一圈,然后从头上取下太子送给她的那根步摇来,放在手里把玩着,那小妾果然被她手里精美华丽的步派吸引,眼中露出贪婪之色来,婉清见了笑着将步摇递了过去:“这可是宫里特制的款式,如意祥云缠丝三尾凤,如夫人以前没有见过么?”
那如夫人忙伸了手去要接,婉清笑着将步摇往她手里一放,却只在她手里轻轻划了一下,随即又拿了回来:“呀,可惜本夫人也只有这么一枝,又是宫里头赏的,不好送人,不然,赏夫人一根,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如夫人听了便讪讪的收回手去,却感觉手心一麻,随即整个半边身子都麻木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婉清道:“你…你…”然后就痛苦的蹲下身去。
婉清讶然的问道:“呀,如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那小妾明显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一听这话,也明白自己是中毒了,她立即衡量出自己与婉清之间的差距,婉清是皇上亲封的一品郡主,位同公主,而且,她还深得太后和太子的宠信,临行那天太子亲自送别这位世子夫人,她当时,躲在马车里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样的人,就算明目张胆的杀了自己这个卑妾,朝庭也不会将她如何,反抗,根本只会让自己白丢了一条命。
“夫人,你想知道什么,卑妾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婉清没想到这位如夫人如此的识时务,笑道:“那好,你告诉本夫人,赵家的马车队里,是不是藏着外人,是谁把那两个贼人收留到军队里来的?”
那如夫人刚要开口,就见帐篷门帘子被掀起,赵夫人带着几个丫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见婉清就道:“郡主,臣妇有罪,臣妇治家不严,以至让这贱人钻了空子,陷都督大人和我家老爷于危难,臣妇真真该死。”
婉清听得惊诧不已,这个罪也认得太容易,太及时了吧,以来至少还得费些周章呢,怎么这如夫人刚要开口,赵夫人倒来认罪了呢?
“哦,夫人此话何意?莫非,那叛逃的两人真是赵夫人收留庇护的?”
“非也,赵家深负皇恩,岂能作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臣妇的夫郡好色,被这狐媚子所迷,娇宠纵容她,使得这贱人背站我夫妻偷偷藏逆叛贼,陷我夫妻于不义。”
“那为何,先前问夫人和赵大人时,夫人并不揭穿她,却在此时来揭穿她呢?”婉清冷笑着问道。
赵夫人听便一把揪过身边的一个丫头,将她按在地上:“回郡主的话,臣妇经了昨晚之事也是非常后怕,今儿一早起来,就着手在查,果然就查出这个丫头有异,逼问之下,才知道,是她在帮助这个贱人,每天为那逆贼传递消息,而且送茶送饭…”
婉清听得眉头皱眉,这是典型的丢车保帅啊,她不由又看向那如夫人,如夫人痛得满头大汗,听了赵夫人的话,眼睛睁得老大,“夫人…你…”
赵夫人身边的婆子见了一巴掌打了过去:“莫以为老爷宠着你,你就可以对夫人不敬,荷香都已经招供来,你还不快快从速招来,你想害死老爷和夫人么?”
那如夫人脸上立即出现几个红色的手印,嘴角也沁出血迹来,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时,鼻子和嘴里突然就涌出大量的血来,很快,她身子一歪,便气绝了。
婉清大惊,她只是在步摇上沾了一小点毒粉,按太子所说,应该没有这么快致死人的,下药到如夫人死,不过才一刻钟不到,这位如夫人就死了,她不由走近那如夫人,想看清她脸色是不是还有伤痕,赵夫人忙拉住了她道:“郡主千金之躯,可不能碰这下贱污秽,免得沾了晦气。”
那边上官夜离查出那老兵私换帐册,便将赵大人请了过来,让这老兵供出是谁指使他的,结果让上官夜离震惊的是,那老兵竟然说,是赵大人的如夫人给了他一百两银了,买通他造假帐册的,这老兵只是贪财,并不知道车队里暗藏着寿王。
赵大人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忙向上官夜离请罪,辩明说,他并不知道如夫人所行之事,上官夜离自然不行,便与赵大人一同来到如夫人的帐里,却不知,这位如夫人已经死去,如此一来,虽然疑点很多,却是死无对证,丫环老兵都指证,是如夫人一手策划并收留寿王主仆的,连如夫人身边的丫环也招认,说此事赵大人夫妻并不知道此事云云,把赵大人摘得干干净净,就算追究,也只能是个连带,责个治家不严,好色误色之罪。
上官夜离沉着脸,明知赵大人有猫腻,却也无可奈何,赵大人并非他的直属,两个只是共同负责这一次的粮草运送,一到大屿关,将粮食送交康王手里后,上官夜离就要到龙景镇赴任,赵大人则要回兵部交差。
所以,他也不能对赵大人如何,只能把此事写下陈条,等见了康王,再交与康王,由康王处置赵大人。
婉清也确实不好再细查,不管如何,这位如夫人的死也与自己有关,自己是对她施了毒的,再深究下去,保不齐,自己还要被冠个杀人灭口的罪名,反倒把自己牵连进去。
赵大人不停的向上官夜离认错,求上官夜离饶恕他云云,上官夜离一想,如今最要紧的是粮草安危,赵大人是送粮官,这是他的主要责任,他再如何,也应该不会在粮草上动手脚,粮草出了问题,自己有罪,他晚跑不掉。
于是,上官夜离假意斥责了赵大人几句,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带着婉清离开那帐篷,婉清回头时,不经意看到赵大人怨恨地瞪了眼赵夫人,而赵夫人眼睛微眯,眼神里露出胜利之色。
婉清便明白,这件事里最大的赢家怕就是赵夫人了,寿王主仆留在赵家家眷里面,作为当家主母的赵夫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这一招,既救了自家相公,又除去了情敌,算是双丰收了。
又赶了两天路,终于到了龙景镇,大队人马在龙景镇休整一夜,上官夜离带着婉清直奔都督府,都督府听着气派,却只是个三进的旧园子,因为上任都督并没有带家眷来赴任,除了前院还算整齐外,后院里则是杂草丛生,瓦屋破旧,有几外院子的偏房上,还缺梁少瓦,着实不太适合人居住,想来也是,此地地处北疆,穷乡僻壤的,一般官员过来,就是熬资历和功勋的,很难收敛钱财,而朝拨下的款项又不多,谁愿意把钱花在这个住不了几年的都督府里头,这个都督府自然是破败不堪的。
上官夜离还要急着赶去大屿关送粮交差,一时间,也没法子修整都督府,他把婉清送到后院后,看到满目的荒凉,心中很是愧疚,婉清却高兴得很,这里越是破败,便越是简单,想着以后这里就只住着他们夫妻,和一干自己信任的人,终于脱离了京城那勾心斗角的生活,她就心情愉快,房屋破了可以再修嘛,生活艰苦点不怕,只要开开心心就好。
婉清带着人进了内院,直奔主屋,还好,主屋还算刘整,虽然有些霉乱,但清扫清扫,熏些香片艾草,就可以住进去了。
婉清首先便让大夫给碧草诊脉,一路行来,碧草的胎位很安好,但她的人却是被颠得瘦了一个圈,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得先把她安顿好才行。
碧草虽然脸色苍白,精神不佳,心情却好,这一两个月,她的肚子也越发的大了,平安待她也越发的仔细体贴了,以至于金菊和麦冬几个也常羡慕她,说碧草找了好个好男人。
碧草听了也听笑不答,脸上虽笑,那笑容却难达眼底,婉清知道她心里还有个坎,一时难以跨过去。
上官夜离拨了一小队人马给婉清,让他们帮着婉清整理后院里的杂草和破屋,方妈妈和金妈妈两个便挽起袖子来,指挥着丫环婆子们开始清理正屋和偏房,先整个了个临时厨房出来,给大家做了顿简单的午饭吃,下屋又连着干了三个时辰,到天黑时,总算是给婉清整一进明三暗四的屋子出来,又整了两间偏房,让方妈妈和金妈妈两个分别住下,而金菊和坠儿几个,就住在正屋边上的几间厢房里,方便照顾婉清,倒是给碧草和平安特意整了个小院子出来,就在离婉清的院子不远处。
郁心悠自己选了个小院子打扫干净住下了,忙了一整天,大家都累得趴床就睡,婉清惦记着连夜赶去送粮的上官夜离,很晚才得以入眠。
第二天一起来,婉清便指挥人开始对都督府院子进行大整修,昨天一天,不过是草草清理了一下,要住人,还是很不适合。
婉清带着郁心悠和豆芽儿在院子里巡查,这院子里房舍虽然不多,占地却是很大,院子就建在一坐半山坡下面,后面就是山,听郁心悠说,这里山上常有野兽出没,院墙若建得不高的话,就怕一些蛇呀,狼呀的会跃墙进来。
婉清几个沿着院墙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只查看了一半的院墙,婉清发现,院子里虽然朵草丛生,却生得有不少草药,尤其毒草居多,有些毒草虽然有毒,但用得恰当的话,是可以治病的,还有一些,少量用,能起到镇痛的作用,于是,婉清便让士兵们把有用的草药都采集起来,有些草药根也挖出来,又备不时之需。
郁心悠见了笑道:“这些个杂草就算有用,在这里,也卖不得钱,你留着作什么?”
婉清只笑不答,等围着整个院子走一圈后,婉清心中便叹息起来,这里的院墙破败得也太厉害了吧,前任都督只是把前院的院墙修得牢固,就算有野兽也进不得前院去,但后院却是断垣残壁很多,有的地方不用野兽,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也能轻松翻越,这个样子,如何住人,何况又是在礼教如此森严的这个时代,若是上官夜离不在府里,有北疆蛮子进来掏乱怎么办?
但是,婉清粗略算了一下,光要修好这么长的院墙,就要花费好几千两银子,这些墙,并不是烧砖所做,全是大青石条垒起来的,这些个石料,要比烧砖贵多了,婉清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用烧砖呢,可以省很多钱啊?”
“你呀,这里又没粘土,怎么烧砖啊?这里的土质很不好,贫瘠得很,你没看到院子里的草都不如景城野外的高么?”郁心悠听了便笑话她,“还说看了这边的游志呢,你呀,等明儿个,院子里理清楚后,我带你到镇上瞧瞧,也让你开开眼见,见识见识北疆的风土人情。”
婉清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到了这个世界后,其实看书并不多,除了先前为了帮上官夜离解蛊毒,有关于蛊毒类的书外,其他的书并没有看多少,对北疆的了解,也限于北戎人也会制蛊这一点上。
不过,她对出门视查民情,了解风土人情倒是很感兴趣,不过,这几天,还真没时间。
回到屋里,婉清的脚都快走肿了,让坠儿去招了前任都督府的师爷来,请师爷核算修整都督府的事。
那师爷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上前任留下来的,留着一缕三羊胡子,小鼻小眼,个子矮小,很干瘦的一个小老头,但那双眼睛却从不与人正视,总不停的乱睃,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说话圆融得很,一看就是个老于官场的老官油子。
师爷一听婉清说是要修整都督府,便笑着躬身道:“说起来,都督府确实很破败了,早就应该修整了,但是,朝庭每年拨给都督府修辑用的银子却是太少了,今年的款项早就超支了,夫人若相要修辑房舍,只怕要等开年,朝庭再拨银子之后才能修。”
“不知每年朝庭拨下多少款项是专用于都督府的?”婉清有些失望地问道。
“回夫人的话,是五千两白银。”师爷躬身答道。
“五千两?”五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五千两在京城都能买个五进的大园子住了,都督府虽然大,但房舍却并不多,主要是修院墙,若以往每年的五千两都用在了修整都督府上,这个都督府又如何会如此破败?
师爷看婉清的脸色,猜出她的心思,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里地院墙都是青石所垒,而本地并不产青石,又不能烧粘砖,以前这些青石便都是从北戎岐云山运过来的,如今两国战事一触即发,两国早就断了商队往来,原本就很贵的青石,如今再要买,那就更加贵得离谱了,这五千两,就成了杯水车薪,根本就不够修院墙的,前任都督大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独自在此守年,并没有带家眷过来赴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每年的五千两又作了何用呢?”婉清双眸极亮地看着师爷,目光里的审视和探究,让老于世故的师爷突然生出一股无可盾形之感,仿佛这位文秀的深闺夫人的目光具有穿透一切实质的能力一般。
“这个…在下就不得而知了,此乃都督大人安排的事情。”师爷眼珠子一滑,讪笑着低下头去,并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每年修辑的钱只有五千两,但三年下来,便是一万五千两,便是一年修一段,连年修下去,那院墙也应该能修个七八才是,就今日婉清查看过的情形来看,都督府的院墙怕是足有上十年没有修过了,难道前几任都督都不曾带家眷来过?
其中只怕是有些猫腻吧,不过,婉清也不想再过问前任对这笔修缮费如何用了,只是忧心现在的经费问题。
“那今年的经费既然已经拨下来了,又没用到院墙上去,不知这笔费用如今在何处?虽然少了些,但总能有些用处的。”婉清笑着问师爷。
那师爷又是讪讪一笑道:“回夫人的话,在下只是一个没品没及的师爷,这些费用都是都督大人亲自经手的,在下不敢僭越。”
又是一句同样的话,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婉清笑了笑道:“这样啊,那只能等都督大人回府后,再寄函询问前任都督大人了。”婉清边说边端了茶。
那师爷听得微怔,眼色微沉,躬身退了出去。
豆芽儿在一旁气道:“什么东西,他分明就是瞧不起少奶奶您,不肯与您这女流之辈谈事呢,他既是师爷,那就跟都督府的内管家似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笔钱的去处?分明就是在推手。”
婉清听了只是淡笑,她何尝看不出那师爷眼里的敷衍和轻视,说起来,这自己也算是打了擦边球,这事既介于内外两院之事,师爷一般也只是对都督负责,没有义务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且不说自己也顶了个郡主的名头,就此事而言,直接影响的就是内宅的安危,朝庭既是专款下拨,就得专款专用才是,往年的自己官不着,但今年的怎么也不能让人白白得了去,不管青石有多贵,院墙该修还是得修,不然,这三年,自己带来的这一大家子的人,要如何过得下去?
不可能全跟上官夜离挤到前院里头去吧,就算不顾及影响,也要挤得下才是啊。
上官夜离去了大屿关还没有回来,昨天晚上,金菊几个就因为院外不时传来的狼嚎声,吓得几个丫头挤在一个屋里,不敢去睡,而方妈妈和金嬷嬷两个晚上起夜时,竟然踩着了一条蛇,幸亏那条蛇没毒性,被胆子大的金嬷嬷给打死了,但也着实把两位妈妈吓得不轻,虽然院子周围都布了兵哨,但是,毕竟是内院,总让那些年年轻的兵士进进出出的,也着实不成体统,这样终归不是办法。
“少奶奶打算怎么办?”豆芽儿见婉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眨巴着眼睛问道。
“还能怎么着,让人修呗,不然,你们晚上都不睡觉了么?”婉清单手抚额,她面上云淡风清,不过是做过这几个丫头们看的,这事着实有些棘手,当务之急便是要去探访市场,难道真如那师爷所言,龙景镇就没有青石料可买了么?除了青石料,就没有东西可以替代了么?
那龙景镇的平头老百姓难道全是住的青石房?他们又全都住得起青石房?
婉清招了平安过来,上官夜离去大屿,把平安留下来了。
“平安,世子爷还没的接手,前任都督应该还没有走吧。”婉清喝着茶,淡淡地问道。
“回少奶奶的话,前任都督大人确实还在龙景镇,不过,没有住在都督府,听说那位大人在镇东租了个宅子,暂住着,等世子爷交粮回来再办交接手续。”平安垂手应道。
“哦,那你且我出去拜访拜访这位前任都督大人?”婉清眼眸深深地看着院外杂乱的草堆,悠悠地说道。
“少奶奶,您先别急,这里的通判大人就是四少爷,一会子您等四少奶奶来了,再询问四少奶奶吧。”平安一脸古怪地对婉清说道。
婉清差一点就被喝进去的一口茶给呛着,鼓着眼斥平安:“你怎么不早说啊,既是如此,我们到了龙景镇,为何不见四少爷来迎接呢?”
“许是世子爷没回吧,四少爷也不好来接待您,四少奶奶应该也要到了吧。”平安摸了摸头,皱了眉头道。
婉清听得心中稍安,她与上官夜离对这个边防古镇一点也不熟悉,若是能有上官四少爷相帮,以后的日子应该会松泛一些的。
果然,没多久,就听外头兵士来传,说是通判夫人到了。
婉清忙让方妈妈迎了出去,不一会儿,四少奶奶带着两个婆子两个丫环进来了,婉清还是在结婚时见过一次四少奶奶,但随后四少奶奶就离了京,她便再也没见过了,所以,一直没什么印象,如今才看清,四少奶奶比起三少奶奶来,倒似是还要年长一些,中等相貌,皮肤较白,五官倒也秀美,只是那脸庞子太大了些,说得好听些,是面如满月,说得不好听,那便是张大盆脸,只是四少奶奶似乎很是会打扮,一身羊皮披风在外,里头穿着厚厚的丝棉袍子,手里还袖着一个羊毛手筒,脸色端肃地进来了。
上官夜离排行要小,所以,婉清忙上前给四少奶奶行半礼,四少奶奶淡淡地看了婉清一眼,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受了婉清的礼后,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婉清的对面。
婉清也没介意,笑道:“今儿才得知,原来四嫂也在龙景镇,正想着离了京,连个亲人也没在跟前,怕是会很孤寂呢,这会子好了,有四嫂嫂看顾着,婉清也能有个说话的地儿去。”
四少奶奶倒没有婉清热情,听了婉清的话神情淡淡的,“既是害怕孤寂,当初弟妹就应该留在京城里孝敬公婆才是,这里原就苦寒,周遭又都是北蛮子,弟妹以后只怕还有的是难受的时候。”
婉清听得一怔,这个四少奶奶倒是一句客套话也不说,说话直梆梆的,一点弯也不拐。
“嫂嫂说得是,不过,嫁鸡随鸡嘛,咱们女儿家,哪有不想跟在相公身边的,府里头也不止世子爷一位,还有好几位嫂嫂呢。”二老太太可是只有一个孙子,四少爷来北疆赴任,四少奶奶作为吃唯一的孙媳妇也没说要留在京城在二老太太跟前尽孝,凭什么说自己呀。
四少奶奶听得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头道:“我跟我家那老太太过不惯,我留在京里头,只会惹她不开心,不若跟了你四哥过来,老太太在京里也过得自在一些。”
婉清被四少奶奶这直愣愣的话砸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个四少奶奶倒是个妙人儿,直爽得可爱,眼里就含了笑:“四嫂,你可真直爽,这性子,我喜欢,二老太太是你嫡亲的祖母,你都与她过不惯,我就不用说了,婆婆来是后来的呢,更加过不惯了,所以也只好跟着相公过来了。”
四少奶奶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些了笑意,她似乎也喜欢婉清这种直话直说的调调儿,一拍手,就让她跟着的婆子抱了两大包东西上来:“你初来乍到的,原是要给你接风洗尘的,但离哥儿还没有回,这事就先搁着,等离哥儿回来了我再办,那些黄白之物我就不送了,就送你两大包雄黄吧。”
婉清听得大喜,雄黄可是驱蛇用的药物,院里杂草太多,虽然砍了,但是那些蛇鼠虫蚁却还是很多,今儿婉清虽然让下人煮了两大锅驱虫药撒在屋子周围,但估计效果不是很佳,有了雄黄就好多了,至少蛇是不会再来了的。
“多谢四嫂,雄黄可比黄白之物有用多了,四嫂送得太及时了。”
“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我在东镇那边帮你看中了一个大宅子,离都督府也不远,一会子你跟我去瞧瞧,看合意不,合意的话,你或买,或租,这里可不是人住的地儿,你得搬到那儿去。”四少奶奶听了婉清真诚的道谢,头都没点,又说道。
“啊,搬出去?不住在都督府?”婉清听得大惊。
“你就钱修院子么?镇上的兵可不多,这会子蛮子又不时的来扰城,以后不能总让士兵们守着你们的院子吧。”四少奶奶的语气还是平平的,一点波澜也没有。
“可是…”可是这个都督府建着做什么,不是个废物么?而且,离上官夜离也远,上官夜离办完公事后,还得两头跑,不方便啊,可是…这里又确实不适合人住…
“四嫂你也是自己租的房子住的么?”婉清奇怪地问。
“那倒不是,我住的是通判府,衙门后面有宅子的。”四少奶奶很自然地说道。
“那宅子我就先不去看了,四嫂今儿来得正好,我想去拜访前任都督大人呢,听说他也是在镇东租了宅子住,他们反正要搬走,我就租他们的房子吧。”婉清说着就起了身。
四少奶奶似乎这才抬眸认真地看婉清,眸光微漾,起了身道:“好,正好钱夫人还没有离京,我也该再跟她叙叙才是。”
婉清没想到四少奶奶如此爽快,高兴地看着郁心悠一起往外走,四少奶奶不认得郁心悠,看她一身妇人打扮,却不像是下人,不由愣了愣,婉清便看了郁心悠一眼,郁心悠对她摇了摇头,先前在路上时,郁心悠就说过,到了龙景镇就不想以姨娘的身份示人,只当是婉清的一个远房亲戚就好。
婉清心知郁心悠对姨娘这个身份如今是有些抗拒了的,人在年少时,对于不曾拥有的,看着光鲜亮丽的东西总有些**,有些向往,往往就会不昔代价的想要得到,而真得到了时,才发现,得到的,远不如失去的珍贵。
郁心悠如今就是这个心理,虽然暂时无法改变现状,但好强的自尊不想再看到别人眼中的不屑与轻视,婉清也只好由着她。
“四嫂与钱夫人相熟吧,不知她来龙景镇住了多久?”婉清也不知道要如何介绍郁心悠,就干脆转了话题。
“自然是与钱大人一同来上任的,倒是见过几面,不太熟,不过都是京里来的同乡,面子情还是有的。”四少奶奶一如既往的直爽。
那位师爷说钱都督没有带家眷来,原来都是谎言啊,他恐怕是不知道四少爷与上官夜离的关系吧,这样拙劣的谎言,也不怕被人揭穿么?
一出门,四少奶奶与婉清同上一辆马车,郁心悠也同坐,四少奶奶只是淡淡地看了郁心悠一眼,并没说什。
婉清昨天来时,因为太过疲累,并没怎么看龙景镇的风土人情,如今跟着四少奶奶出了府,就掀了帘子往街道上看,果然看到这里的屋子都是清一色的青砖青瓦墙,房屋都建得很矮,也很粗糙,街上大多都是胡人,都穿着很粗简的羊皮袄子,戴着羊皮大帽,而有家里穷一些的,身上就裹着各色兽皮,不伦不类的,看着就像是原始人一样,临近冬天,身上只穿棉袄的几乎没有,只有几个乞丐,身上才裹着黑油油,看不见本色的破棉袄。
店铺倒是很多,但很多都关了门,街道两边有不少摆地摊的胡人,摆着新猎来的野味,有的则是把刚剐下来的狼、虎,狐狸皮子,血淋淋的挂在绳子上,在那叫卖,看着好不碜人。、那些胡人基本都是高鼻深眼的,相貌粗犷得很,说话倒是与中原无异,只是口音有些不同罢了,他们几乎每个人腰间都挎着一把弯刀,神情凶悍,路上的汉人并不多,偶尔有人走过,被胡人拦住非要买他们的东西,龙景镇的汉人似乎很怕胡人,有的要么远远的就躬身跑了,要么就去买胡人的东西,胡人开了价就不许还价,汉人若是啰嗦两句,就会遭来胡人的打骂,那些被拦住没钱的,就直接被胡人扒衣服,御首饰。
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嘛,婉清心中升起一股怒气,重重的将手上的帘子一搭,问四少奶奶:“这些胡人如此猖狂,官府就不管么?这里可是汉人的治下啊。”
四少奶奶道:“当然是管的,但也要管得住才行,这里原就是胡人居多,汉人只占了三成,胡人虽然凶悍,但照常缴纳赋税,而且,胡人比汉人团结,又都有武力,官府稍有不慎,就会惹得这些胡人暴动,如今北戎又大军压境,官府就更加要小心行事,不能惹怒了他们,只能安抚为主了,怕的,就是内外夹击啊。”
婉清没想到龙景镇的形势如此严峻,怪不得前任的都督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交接都没完,就不肯住到都督府了。
“四嫂,这里是汉人穷一些,还是胡人啊?”
“胡人大多以打猎为生,生活自然过得不太好的,他们又喜欢汉人制作的东西,性子又不如胡人狡猾,以前总被汉人骗,日子当然是没有汉人过得好的。”四少奶奶在一旁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为何胡人会对汉人很凶蛮的原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