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绢听得有些不知所措:“爷,您平素这个时辰都会去书房的,奴婢…”

“不去了,你去唤平安来,爷要去练功房。”上官夜离冷冷道。

紫绢的眼里就滑过一丝黯然,依言退了出去。

上官夜离出了里屋,就看到婉清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神情静谧安祥,知道他出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步出去了。

婉清嘟了嘟嘴,侧了个身子歪着,继续看书。

坠儿见了就好奇地跑到穿堂窗子里去看,回头对婉清道:“爷都没让人跟着呢,紫绢姐姐平素这会子不都是要跟去书房的么?”

婉清只当没听见,坠儿是个人来疯,最喜欢看热闹和八卦,见婉清没理她,猫着腰就溜了出去。

方妈妈见了就道:“少奶奶也得管管坠儿了,没事就往外头跑。”

婉清却知道,坠儿面上看着又呆又疯,内里却是机灵得很,以前在顾家时,不少信息就全是坠儿出去打听回来的,她一副天然呆的样子,很能迷惑人呢,让人不加防备。

上官夜离出来不久,平安就过来了,躬身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到垂花门处时,就听见一个女子压抑着低哭的声音,平安觉得纳闷,便向那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多看了两眼,就看见一个相貌美艳,身姿柔弱的丫头正躲在假山后头哭,一见平安看过去,那丫头便抬起眼来,大大的杏眼泪汪汪地看着平安。

平安也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是青春少艾,被那欲哭欲诉的眼神一看,顿时心里一咯登,像是有什么击中了心脏一样,脸就有些红了起来。

上官夜离已经走过垂花门了,平安不敢再看,回过头来紧紧跟了上去。

那丫头见了竟是提裙追了过来:“这位哥哥,前面的可是世子爷么?”连声音都是又娇又脆,甜甜糯糯的,平安的脚有就点粘在地上,走不动了。

那丫头娇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光洁的额头布着细细的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平安的心就痒痒的,眼睛盯着她的额头就有点错不开。

“小哥,能帮帮忙么?”她楚楚可怜地看着平安,大眼里满是期待,平安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顿时觉得自己高大威猛了很多,下意识就说道:“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上官夜离身穿一件薄薄的短衣,在练功房练了半个时辰的功,出了一身老汗,收了功朝外头唤道:“平安,打些水进来。”

门帘子被掀开,进来的却不是平安,而是一个娇柔婀娜的俏丽丫头,一双水雾似的大眼欲诉还休地看着上官夜离。

上官夜离浓眉一皱,脸顿时就冷了下来,黑眸幽深地看着进来的丫头。

“爷,平安说肚子疼,上茅厕了,奴婢路过,正好听见爷在唤人,就斗胆给您端了水进来了。”

正好路过?前院也有些小丫头在当差,但一般都是粗使丫头,哪里有如她这般,一双手白嫩细腻,分明就是个没做过粗活的,她这路过…得还真是巧呢。

“放下水,出去。”上官夜离没心思理这丫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讯息。

可那丫头偏似不知死活,大眼仍是扑闪扑闪着看着上官夜离,嘴唇微嘟出一个好看的樱桃型,那样子,像是要求人品尝一样。

“爷,您出了好多汗,让奴婢服侍您更衣吧,外头风大呢,您若就这么着出去,一会子钊了风,少奶奶又要担心了。”

上官夜离一听她说起婉清,不由微怔,身上的森冷之气便淡了一些,随口问道:“你是少奶奶派来的?”

那丫头嫣然一笑道:“奴婢是少奶奶的陪嫁,来府里日子不长,爷不认得奴婢也是有的。”

原来是婉清的陪嫁丫头,上官夜离心中顿时舒服了好多,唇角就带出笑来,他的小妻子还是很关心他的嘛,看他没带贴身丫头出来,就派了陪嫁丫头过来服侍他,一时心中很是受用。

却没注意,那丫头根本就是偷换概念,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另一句话让他产生的错觉。

“那你洗了帕子来吧。”上官夜离自顾自地脱衣,打算擦了汗再换身衣服。

那丫头洗了帕子抬眸时,就看见上官夜离光着精壮的上身,随手去抓她手里的帕子,那丫头瞪时羞红了脸,竟然就势往上官夜离身上一扑,上官夜离本能的就往后退了一步,那丫头却是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声音娇媚动人:“爷,奴婢原就是少奶奶备着给您的,您…收了奴婢吧。”说着,那红艳诱人的丰唇便贴上了上官夜离赤着的胸。

上官夜离脑子立即想起婉清说过的话:“以后不许你讨小妾,通房也不许,你只能有我一个人。”

他不由笑了,他的小妻子总是霸道又可爱得很呢。

那丫头其实也是吊着胆子往他身上贴的,这会子虽然人在怀里,心里不免仍是忐忑,偷偷抬眸睃了上官夜离一眼,却见这个平日里最冷峻的爷,正微笑着看她,虽然皮肤姜黄,但五官俊美立体,很是好看,尤其是爷的眼睛,像是要将她的魂都吸进去似的,第一次见到这位病弱的爷时,她的心就忍不住跳得厉害,何况,她今天也是有目的,她要救她的爹和哥哥。

正暗自高兴时,突然脸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眼睛金星飞舞,再下一秒,心窝处就挨了一脚,就听上官夜离冰冷得冻人的声音:“来人,把这个东西拖出去。”

外头平安应声进来,一抬眸,看到那丫头痛苦的倒在地上,世子爷的脸臭得比锅底还黑,他顿时吓得一哆嗦,忙过去扶那丫头。

上官夜离冷冷地说道:“平安,你明儿去刘大总管处报到吧,不用再过来了。”

平安的心一惊,扔了那丫头就扑通一声跪下:“爷…爷,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是…奴才实在是…”

上官夜离便微眯了眼看了他一眼道:“没看出你,你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也行,这丫头爷就做主赏你了。也算是你服侍爷一场的恩典。”

平安这会子色心全收,对着上官夜离纳头就拜道:“爷,奴才不敢,奴才还想尽心服侍爷几年,求爷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上官夜离听了道:“这丫头自称是少奶奶的陪房,你把她送到少奶奶屋里去,让少奶奶处置她。”

说着,上官夜离便走了。

平安无奈地去扶那丫头:“香莲,你胆子还真大,不知道世子爷是不近女色的么?屋里紫绢和紫绫姐姐一个个都是水灵灵的,可不比你差,你什么时候见爷动过她们一指甲壳?”

香莲一听哭得越发的伤心,抽抽噎噎的说道:“平安哥哥,我也是没法子啊,我娘是少奶奶的陪房嬷嬷,如今被侯爷给活生生打死了,再过一两日,爷就会发卖了我和我哥,我爹,你也是做奴才的,像我们这种背着叛主罪名的奴才出去,能卖个好人家?保不齐,我就会被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我能不铤而走险吗?”

平安一看她哭就心软,无奈地劝道:“你也是太傻了,也不想想你娘是为何被侯爷打死的,世子爷对少奶奶的心你也不是不知道,倒来求世子爷,还用这种笨法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香莲听了就继续哭,平安被她哭得纠结,一咬牙就道:“我算豁出去了,不带你去少奶奶屋里,看你也可怜,就给你指条明路吧,六少爷最是心软,又很是怜香惜玉,你不如求六少爷吧,只是小心着些,别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了,小心老太君知道了,你会死得更快。”

婉清看了好一阵子医书,一抬头,就见上官夜离臭着一张脸回来了,她唇角就带了笑,也没起身,垂眸又继续看书。

上官夜离的脸就更臭了,冲她道:“你那些个陪嫁的丫头可都得管好了些,没事不要往前院跑。”

婉清听得莫明,正要问,就见坠儿鬼头鬼脑的从上官夜离后面钻进了屋里,正对她眨眼呢,她便嗯了一声,算是回了上官夜离的话。

上官夜离见她对他不冷不热的,就更气,一撩帘子钻进了里屋。

坠儿就凑了过来对婉清道:“少奶奶,您瞧奴才刚才看到什么了?”

婉清就看她,坠儿看屋里紫绢和紫绫也在,倒是把声音给放大了一些:“就是香莲啊,她跑到爷的练功房里去了。”

果然紫绫和紫绢两个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婉清笑而不语,胆子够大啊,敢去惹上管夜离,这会子只怕是被打得躺在床上了,靖宁侯说过要发卖了张婆子一家的,却不知为何,香莲还在府里头闹腾。也不知道是靖宁侯忘了,还是另有原因,不过,婉清也不急,这待罪之身,再出一点差错,就不是她所能控制得住的了,有人非往死坑里跳,她就只冷眼看着好了。

一时,韩嬷嬷进来问婉清,中午要用什么菜,婉清随便点了几个,韩妈妈听了正要走,婉清便道:“妈妈可是配齐了爷要用的药?”

韩妈妈低头应是,婉清就道:“把药方子拿给我瞧瞧吧。”

韩妈妈听得微怔道:“奴婢并没有方子,药都是大总管配齐了,奴婢只是去拿就行了。”

那先前还一副碧草泼了药,上官夜离就吃不到的样子?

婉清便道:“那把药拿来我瞧瞧,每一种药分开了,用秤称一称就知道方子了。”

韩嬷嬷听了就真的拿了包药材来,让婉清细细查看,婉清看完倒是怔住了,那药包里的几味药并没有什么问题,不由看着那包药就发呆。

韩嬷嬷也没说话,就在一旁侍候着,婉清便道:“你去忙吧,一会子我来煎药给爷吃。”

韩嬷嬷听了脸色才变了些,又笑道:“这药味很深,少奶奶千金之体,可别熏着了,再说了,是药三分毒,您闻多了,也对您身子不好。”

“无事的,你下去吧,我让碧草煎就是了。”婉清的脸也冷了下来,这种事情,不是一个管事嬷嬷有权置喙的,她才是这个屋里的主母呢。

婉清拿着药进了屋,仔细查验起来,终于找到一个貌似葫蔓藤的东西,只是很小很小一截,若不是一点一点的细细翻查,根本就看不到,她忙把那小截药根拿出来,将那截药根子碾成沫渣,让坠儿拿了饭来绊了,叫了方嬷嬷来,让她偷偷拿到厨房里,找只鸡喂了。

葫蔓藤也是毒药,婉清前世曾在药店里见过,这种药用得好,可以治疗三叉神经痛,但是,久服身体会产生依赖性,而且,毒性会积存在体内,婉清终于明白,为何上官夜离一直练功不掇,却仍然体弱,而那人已经在他体内下了蛊,又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在他药里再加葫蔓藤?

上官夜离说他所用的药方子都是靖宁侯亲自着太医开的,那药里的葫蔓藤靖宁侯是不是也知道呢?如果知道…婉清不敢想像靖宁侯怎么可以忍得下心来亲手下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不知情,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刘大总管有问题,另一种就是韩嬷嬷有问题,但这两个人她现在一个也不能乱动。

刘大总管在靖宁侯府声望很高,深得靖宁侯的信任,府里大小锁事都是他管着的,没有切实的证据,婉清决不会轻举妄动。

而韩嬷嬷则是上官夜离的奶嬷嬷,与上官夜离也是感情深厚,上官夜离对她甚是信任,而且,韩嬷嬷为人精明稳重,又很能隐忍,等闲难找得到她的错处,婉清如今已经与宁华郡主闹翻,再不能轻易与身边之人发生冲突了,不然,就算老太君有心偏坦她,那点子偏爱也经不住自己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果然不多时,方妈妈来禀道:“奶奶,鸡吃了绊药的饭后,果然就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抽筋不止,却是没死。”

婉清听得眼睛眯了起来,那点量很少,连鸡都毒不死,自然也毒不死上管夜离,但长年积累下去,却是会伤害他的中枢神经的,功效倒是与那蛊毒如出一辙,都是想要控制上官夜离的心神,难道,上官夜离身上有什么别人非常想要得到,却又不知下落的东西?

越想婉清越觉得头痛,叹口气对方妈妈道:“且不要声张,从明儿起,你就把爷的药全拿来,咱们自个煎了给爷喝。”

方妈妈的眼圈儿都红了,哽了声道:“只说爷的身子病弱,原来…原来总是吃着这种药,身子不坏才怪,爷他…他打小儿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婉清的心也是郁堵难舒,一想起上官夜离发病时,那痛苦而疯狂的模样,她的心便揪成了一团,抬眼看向里屋那抹修长的影子,叹了一口气道:“嬷嬷拿了这些药去煎了吧,最好是当着韩嬷嬷的面煎了。”

方妈妈拿着药下去了,婉清就打了帘子进屋,上官夜离正在桌案边写着什么,婉清便过去给他磨墨,却见那纸上,正画着的仍是她的画像,见她过来,上官夜离忙将纸抽了,揉成一团,冷着声道:“你…过来做什么?”

婉清撇撇嘴道:“切,我瞧着也没比上回画得好多少,看来明儿回门子的时候,我还是去找昱表哥吧,听说表哥从小便擅丹青,尤其是水墨粉彩…”

上官夜离果然脸就黑了,怒道:“哼,我的丹青连皇上都是夸过的,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又如何能与我比?”

婉清成功的逗怒了他,却是笑得一脸狡黠,拖了他的手兴奋地说道:“相公,你的画给皇上看过吗?皇上可是很看重你?”

上官夜离的脸色一黯,眼里就滑过一丝痛色,自小,他便聪颖过人,学什么都很快,如若不是身子太弱,皇上肯定是会重用他的。

婉清看见了他眼角的那一抹黯然,他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肯定自小就心怀大志,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惜,他身体不好,所以才一直只挂了个世子之名,养在深宅大院里当米虫,这样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很窝囊很憋屈吧,所以,他才会去帮康王爷办事,所以,才会有济庵堂那一幕吧。

“相公,康王是先皇后娘娘的儿子吗?”婉清不等他说话,就转了话头。

上官夜离眼里的黯然果然消失,却是叹了口气道:“按说康王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可是,他却不得皇上看重皇上最宠的寿王又入主了东宫,情势是越发的复杂了,储君之位却又迟迟未立,很多眼光独到的人就认为,皇上还是很想传位康王爷的,可是康王势力单薄,只怕斗不过寿王一派,所以才迟不立储。”

婉清没想到他还真一本正经的与她谈起了国家大事,开心得大眼笑成了月芽儿,扯着他的衣袖道:“那相公不是也很有眼光,早就与康王交好了,将来若真是康王继位,相公也可以一展所长,为国出力了。”

上官夜离听了含笑垂眸,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道:“我最想的就是靠自己的本事封妻荫子,给你讨个诰封回来,让那些瞧不起你,欺负你的人,再也不敢小觑了你。”

一时,方妈妈煎了药过来,婉清亲自端给上官夜离:“相公,吃药吧。

上官夜离看是方妈妈端进来的药,微怔了怔,接过药,毫不犹豫就喝了。

婉清忙在他嘴里塞了颗蜜饯,问道:“相公,你打小儿就吃药,天天吃,有没有哪一天不吃,身子就很难受呢?”

上官夜离听了便茫然地看着婉清,声线低沉:“娘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药里有问题?”

婉清听得心头一颤,他是个很敏感的人,想着那个害他的人有可能是他的生父,她想说出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撇开眼,不与他对视:“没…没有,相公,你想到哪里去了?”

“娘子,其实,打小我就一直吃药…吃麻木了。”上官夜离的双眸紧锁着婉清的脸,吐词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婉清越听心中越痛,三岁开始就一直吃药,而且是被人双管齐下的毒害着,这样的他,又究竟是如何长大成人的?这十几年,他究竟过得有多艰辛,眼泪,再也忍不住就涌入了眼眶,伸了手环住他的腰身:“相公,咱们一起努力,争取哪一天再也不用吃任何一种药了,好不好。”

上官夜离的心怦怦剧跳起来,她在心疼他,他看出来了,一种被关怀,被人疼爱的感动暖暖的包围着他,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在她额间亲吻,好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道:“娘子,其实…”

婉清诧异地抬头看他,他却突然在那清澈如水的眸子注视下,有些胆怯起来,喉咙有些发干。

这些天,她一直在看医书,一直在想方设法为他寻找冶病良方,更是对他所用药物查了又查,细细研究,他早就知道她聪慧过人,知道她所学搏杂,却见解独特,却还是不愿意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于她,如今有她坦然地,纯澈的视线下,他觉得自己有种无处可逃,无处可躲的窘迫。

“其实什么?”婉清问道。

“其实…娘子你不要太替我操心了的,我说过,会一直陪你走下去,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上官夜离想了想,说道。

“哦。”婉清缓缓将头贴进他的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下午,上官夜离吃过饭后在午睡,婉清先起来了,悄悄出了门,坐在正堂里喝茶,韩嬷嬷端了一碗莲子银耳粥进来,“少奶奶,奴婢看您这两日脸上起了些疹子,想是心火太旺的缘故,就炖了碗清火的羹汤过来,少奶奶趁热用一些吧。”

也算是下午茶点,韩嬷嬷做事倒是贴心,婉清却对她放心不下来,便道:“谢嬷嬷关心了,只是我现在没胃口,先放着吧,一会子我再吃。”

韩嬷嬷听了便依言放在桌上,笑道:“厨房里还有一些,奴婢看碧草和紫绢几个这些天也是上了火,就让她们在厨房里一起用了,奶奶不会怪奴婢擅作主张吧。”

是向她表明,粥没有问题,让她放心食用吗?

果然好敏感的心思,婉清听了只好也端起碗来,用汤匙搅动了两下,粥熬得火候正好,一股甜甜的清香扑鼻而来,粥面稠而不粘,浓而不腻,婉清不由看得食指大动,忍不住就喝了一口,果然绵软滑口,香甜得很。

一碗粥,不过片刻就用完了,韩瑭嫉的眼角就透着一丝欣慰,很高兴的接过空碗下去了。

等她一走,婉清便进了内堂,用手指挖喉咙,把刚吃进去的东西会都吐了出来,又用帕子包了一点藏好了。

傍晚时,婉清在屋里坐了一天,着实腰有些酸了,就一个人到园子里走走,她嫁进来这许多日,却一直没有把靖宁侯府逛遍过,尤其是后园子里,那片枫林后,似乎还有一个小院子,她很想过去瞧一瞧,想着等秋天枫叶红了时,在那林子里搭个凉亭,放几张石桌石椅,赏枫叶喝茶品菊。

闲闲地围着清远居散着步,正要接近枫林院时,就见树林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过,婉清没看得清,那身影就闪进树林子里不见了,婉清忙紧追几步,好在那身影刚才只是被树挡着了,这会子离得近些,也就看得真切了,竟然是韩嬷嬷。

婉清心中一凛,脚步便放轻快了些,枫林院里并没有住人,后面只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平日很走人踏足进去,听坠儿说,靖宁侯不许别人太靠近那边,而且,听说那座废院的外面还有护院看守着,等闲人是进不去的,那韩嬷瑭进去做什么?

婉清的好奇心大起,尾随着韩嬷嬷就潜了进去,远远的就看见后面废园子门口,韩嬷嬷正拿着钥匙打开院门,向两旁看了看后,才走了进去。

婉清的脚比意识更快,明知此时只身一人跟过去可能会有危险,她就是舍不得放弃这个好机会,早就觉得这个韩嬷嬷是有问题的,好不容易发了,再难也要去瞧瞧的,最多小心些就是了。

婉清近门口时,发现两边其实没有看过,但门外建了个棚子,棚子里有桌椅,都是干干净净的,桌椅的表面也被摸得很光滑,看得出,这里一直是有人在的,守门人此时可能是回去吃饭了。

婉清悄悄地溜了进去,却被眼前的光景怔住,只见小院子里只有四五间破房,院子中间杂草丛生,看得处,这院子里很少有人进来,而且无人打扫清理。

几间房的门都是关着的,韩瑭嬷不知道进了哪个房间,婉清正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就听见屋里有人在尖叫:“上官晨,你这个阴险小人,你还我主子的命来。”

婉清听得一震,上官晨不就是靖宁侯爷的名讳么?那屋里的人是谁,竟然敢如此点名道姓的骂侯爷?

第六十五章

婉清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忙猫着腰躲了起来,就听得一阵碗碟摔坏的声音,那个女人又骂道:“你走,你走,你这个卖主求荣的下贱坯子,我才不要你假惺惺的送东西来,更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接着就听到韩嬷嬷道:“你这是何苦来,都过去十几年了,你一个奴才,再闹又有什么用?”

“我不要你管,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远好。”那女人又尖叫道。

韩嬷嬷就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气我当年没有站出来为主子说话,可是你也不想一想,都如你这般关了起来,小主子怎么办?”

那女人似是被这句话触动,沉默着并没再尖叫了。

韩嬷嬷又道:“小主子还不知道你的事情,你要是想再见他一面,就好生吃些东西,留些力气做些有用的事情吧。”

婉清听韩嬷嬷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想来那人应该不会再闹了吧。

谁知那人又叫了起来:“你少说得冠冕堂皇了,当年你究竟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少拿照顾少主子说事,这些年,我虽关在这里,少主子的情形我还知道一些的,什么胎里带病,主子当年身子好得很,胎里为何会有病你比我清楚,滚,你给我滚。”

接着,又是一阵乒乓之声,没多久,就见韩嬷嬷狼狈地从屋里出来,原本梳得极整齐的头发上,挂了几根豆芽菜,只见她一边清理着,一边拿了钥匙将门锁住,然后,脸色黑沉的匆匆离去。

婉清等她走远了,才悄悄地站了起来,往方才那屋子走去,可惜,屋里装着帘子,挡住了窗,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好找了根树枝来同,从窗户缝里伸进去,将窗帘子挑开。

就听得里面一声骂道:“怎么还不滚!”

婉清这才看见里面的情形,顿时愕然,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只见屋里一片狼籍,地上饭菜碗渣到处都是,屋内设施简陋陈旧,除一张床,就是一张破桌子,再加两把椅子,而一个与韩嬷嬷年龄相仿的妇人坐在床上,看她打扮还算整齐干净,只是肤色因少见阳光而白得异常,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犀利,正如利锋一般直直地射向婉清。

待看见婉清的装束打扮不似下人后,那妇人微怔了怔,目光更加凌厉可怕。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婉清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嬷嬷你好,我是这府里的五少奶奶。”

那妇人可能从没见过这样给人打招呼的,不由愣了愣,站起身来向窗边走来,目带审视地上下打量着婉清。

婉清有种被人待价而沽的感觉,忙垂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有何异样,便道:“嬷嬷与韩嬷嬷很熟么?我刚才是偷偷跟在她身后来的。”

那嬷嬷目光仍是犀利,声音冰冷如金属相碰般硬梆梆的:“也太弱小了些,怎生配得上我家小主子。”

咦,被嫌弃了,婉清嘟了嘟嘴道:“你家小主子不过是个病殃子,本夫人也算得上是花容月貌,玉雪冰清,怎么就配不上你家小主子了。”

那妇人再一次愣住,没想到会遇上一个脸皮恁厚的,鄙夷地看了婉清一眼道“管你是谁,速速离开,莫要再来打扰我。”

咦,知道自己是上官夜离的妻子,还是这种态度,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这人对上官夜离并不忠心?

于是作势要走,只是对那妇人道:“喂,以后别砸了饭菜了,韩嬷嬷说得没错,你如果心中有怨气,那就应该好好留着有用之身,将来为你的大主子报仇,帮助你家小主子才是,你家小主子如今身体病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你就不担心么?”

那妇人听得脸色一变道:“你少罗嗦,莫想花言巧语骗我信任,那点子招数早都用老了,换一种吧。”

婉清听得愣住,难道以前也有人自称是上官夜离的妻子来看过她?

一时在自己身上摸,想找一件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却是找半天也拿不出一样来,身上穿戴的都是顾家陪嫁过来的,上官夜离也没给过她一样有特殊标记的东西…呃,不对,他当劫匪时,曾给过她一个玉佩来着,她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呢。

忙将手伸进脖子里,拿出那块玉佩来,对那婆子道:“嬷嬷可认得这个东西?”

那嬷嬷微眯了眼,似是有些看不清,又走近了些,伸手要拿婉清手里的玉佩,婉清手一缩,仍是拿在自己手里亮着,却不肯让那嬷嬷碰,开玩笑道:“这可是我相公给的定情之物,可不能让你抢了去。”

那嬷嬷的眼神骤然紧缩,目光变得凶狠可怕了起来,冲过来就要抢那玉佩:“说,这是哪里来的?”

婉清忙退了一步,离那窗子远了些,气愤地说道:“说了是相公送给我的啊。”

那嬷嬷疑惑地再一次打量起婉清来,良久,她才喃喃道:“他连这个都送给了你,看来,你确实是他认定的妻了。”说着,敛去一身的戾气,整个脸都变得温和亲切了起来,竟是后退一步,向婉清敛衽深施一礼,“奴婢王氏向少奶奶请安,见过少奶奶。”

婉清一时没有适应她的转变,愣愣的一抬手道:“嬷嬷快快请起。”

那嬷嬷直起身来,眼神柔柔地看着婉清道:“一晃十七年过去,小主子如今可好?”

十七年?王嬷嬷被关了十七年,不过是个奴才,如果冒犯了主子,打死或发卖就是了,何必费这许多心神将她关在这里?

“嬷嬷辛苦了,不知嬷嬷所犯何事,被关于此处?”婉清谨慎地问道。

那嬷嬷眼神一黯道:“奴婢所犯之事重大,少奶奶还是少过问的好,奴婢听说少主子身子很不好,少奶奶能跟我说说少主子的好吗?”

“她中了子母蛊毒。”婉清看得出,王嬷毋对她并不信任,便语出惊人地丢了记重磅炸蛋过去。

果然王嬷嬷顿时睁大了眼睛,眸中迅速泛起泪意,颤了声道:“你…你说什么?子母蛊?怎么可能?主子当年她并没有…难道是…”说了一半,又顿住,似是想起当初的一些事情,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落,婉清看得心中一酸,这个嬷嬷怕是知道一些当年的内情吧。

子母蛊,顾名思义,就是把蛊毒下在女子身体里,当女子怀孕后,那蛊毒就会转移到胎儿身上,母体一旦生下胎儿,那蛊毒也随胎儿一起脱离母体,没有了盅毒的母亲,却会因此而毒发丧命,而生下的那个孩子,却会终身受那蛊毒危害,若没有下蛊之人的解药,永远难以治愈。这是婉清最近几天恶补有关西戎蛊毒的书籍得到的知识。

当年,究竟是谁在上官夜离母亲的身体里下的蛊,又是为何要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