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嗯,本来今天松田说要和顾骏城去工地视察进度的,而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但顾骏城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松田身体不舒服不去了,约我中午到‘北海潮’见面。所以我就去了,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你…”

刘俊的话字字句句清晰无比,却让我心里一沉。

“你说…是顾骏城让你去的?”我问,却泛起阵阵疑问的涟漪。

刘俊点点头。

不对啊!明明今天那个时间段里,李主任说约了松田做采访啊!我回忆着。

还有…为什么我进到餐厅的包间后,松田仁本呃表现会这么奇怪?他说——你是顾总帮我找来的那个…

那个什么?就事后来看他的表现,他当时未吐清楚的那句话,绝对不会是说记者!

意思就是说…是顾骏城从中捣鬼,让李主任将我派到了松田所在的餐厅包房内,并暗示他可以对我意图不轨?

那他为什么又要叫刘俊过来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倏然间,一条清晰的脉络浮现在我的心底。

顾骏城,他曾经说过……

他要让刘俊消失,要他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心里大叫一声糟,恐怕我和刘俊,真的都被他给设计了!

一把拉住刘俊的手,我冲着他大声道,“刘俊,走,快跟我走!”拉着他就往外走去。

一切,但愿都还来得及!

“念伶,什么事?”刘俊被我突然间的反应慑住,问。

“我们…”我手拧着门柄,转身想对他说我们出去详谈的话——

却在开门的瞬间,门猛地被大力的撞开,一群手执相机的记者蜂拥了进来,刹那间,镁光灯闪个不停。

短暂的错愕之后,我的心一沉。看一眼刘俊,他面无表情的面对这一幕,想必已经明了了真相。

我明白,一切,都太迟了。

115

一切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天之后,Z市满大街的报纸都在报道我和刘俊的“奸情”,难堪之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更是将刘俊与我在上高中时的那点事儿也报道了出来,说得头头是道,着实地娱乐了一把大众的神经。

而顾骏城相较于这些流言蜚语所作出的行为更让我意想不到。明明是他所设计的阴谋,却将错误全归在了我和刘俊的身上,不仅赚足了大众的同情,更是将我与刘俊说得多么多么不堪。更过分的是,在一个月之后,他竟然向媒体大众宣布了中止和刘俊的合作,飞扬将全面从威扬撤资的消息。

一时间,大众哗然。

而相较于顾骏城大张旗鼓的动作,刘俊却显得很淡定。他默默地接受了一切,顾骏城的撤资,无疑是对才起建的楼盘有很大的影响,但刘俊也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不仅说服了董事会,而且继续开始了对城南新楼盘的开发和运作。

对于刘俊这次所遭遇的危机,我从心底感觉不安。我知道,顾骏城这是冲着我来的,如果没有我的事,他和刘俊是绝不会走到今天的。但现在事已至此,要想挽回,已是无力。我想过去求顾骏城,但却被刘俊所阻止,只好在一旁观望着,看着他一步一步掌控住整个混乱的局面,直至否极泰来。

于是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当绿草疯长红花含苞之时,刘俊终于成功地渡过了此次危机,将威扬引领上了稳定的局面。而威扬以前就在开发的城南楼盘虽然没有了日本三洲建康的资金和顾骏城的后援,但销售也比预期的火爆,很快的一期工程的楼盘销量就宣布告罄,为威扬挽回了不少的经济损失,没有使威扬就此败落。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刘俊正式地向我展开了追求,他约我吃饭,约我看电影,约我去郊外野游…我们共同漫步于郊外的蓑蓑绿草之上,看着到处的浓浓春意,总是能情不自禁地想到从前,想到我和他一同度过的年少岁月。

这样的日子让我感觉很快乐,很舒心,所有的伤害,所有的束缚在这一刻似乎都已然全都不再存在。我的身边,站着的人仍是刘俊,仍是那个我记忆中的他。

而每一次,当他载着我回到我的出租房时,他却也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知道他想要对我说什么,却不敢再去面对。毕竟,十年的时光,我们都早已不复从前。我如何还能让他为我付出,为我等待?我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即便没有了顾骏城,我和他之间也…

于是我还是下定决心准备离开了。经历了小半年的光景,我见识到刘俊在商场上的睿智与反应的敏捷,也终于意识到我们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春年少可以毫无顾忌的孩子。现在的我们,肩头都压了许多的重担,又岂能任由感情无所保留?

所以,当报社成功地划转了报业集团,而我也完成了手里的工作之后,我再一次地向李主任提出了辞呈。按我的想法,我的工作已经完全完成了,和顾骏城的关系也告一段落,按说应该对报社没有了利用价值,李主任这一次一定会放我走的。但却没想到,这一次我竟然又卷进了另一个漩涡当中,不得解脱…

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将辞呈再次递交给李主任的时候,一件大事却突然而至,又生生地打住了我想要离开的脚步。

就在我想要快点把报社里的事情结束掉,然后再次提交辞呈的当口,一天上班的时候,李主任却突然唤住了我,嘱我去外面买一些好一点的水果和礼品,要我陪他一起去XX医院看望一个病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极为小心谨慎,让我不禁有些生疑,闹不懂他要做什么。

于是我照他所说的买了礼品,李主任亲自开车去了趟医院,坐上电梯,直接上了住院大楼最顶层的特殊病房。甫一出电梯门,迎面就冲着我们走上来两名男子,一脸正气的模样。凭我多年当记者的直觉,立刻感觉到这两个人的身份绝对非比寻常,他们的模样像极了便衣警察。而他们与李主任似乎也挺熟悉,彼此问候了几句,翻检了一下我提来的东西,又看了看我的记者证,这才在前面开道,将我们引到了一个病房的门口。

我跟在那两个人与李主任的背后走着,看着这医院顶楼里竟然还有站岗的警卫,一时间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我将要去看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李主任走到病房门口,两个站在门口的警卫将房门替我们打开,我这才好奇地朝房间里看了一眼。但仅仅就是这一眼,就已经将我震得像点了穴一般的,只能傻傻的忤在原地,半晌回转不过神来。

黄芳!病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黄芳!

只见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凹陷的双眼紧闭着,似乎很痛苦的睡着的样子,一只手上也还打着点滴。

“黄芳姐?”我惊愕地捂着自己的嘴,半晌,扫了眼李主任。她不是已经辞职离开报社了吗?怎么现在…

李主任了然地看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多说话,又轻脚轻手地踱到了她的床边,将礼品放在她的床头上,然后俯身打量了黄芳良久,这才轻声地唤她道:“黄芳?黄芳你好点了没?”

“唔——”睡梦中的黄芳受到了惊扰,很不安地皱了皱眉,侧了侧身,正欲调转一个姿势继续睡觉,眼角的余光却似扫到了我们般,陡然间睁大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我和李主任。

“你…你们是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来人啊,救命啊!”她突然高声惊叫了起来,弹坐起来,开始朝我们大力地挥手。手腕上的点滴瓶被她这大力的一晃,差点晃落到地上。

我见状大惊,忙冲上前,看着眼神涣散的黄芳,竭力地想要稳定住她的情绪,“黄芳,黄芳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是我啊,我是念伶,你的好姐妹张念伶啊!”

“啊…”面对着我伸过去的手,黄芳惊得拔高了声音,失声惊叫,边叫还边往床里躲去,“别…别过来…我错了我错了…”她眼含惊惧地道,手死命地朝我面前挥着。

我被这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明明就是黄芳,是那个曾经和我一同采访一同出稿共同合作了几年的事业伙伴,但怎么到了现在,她的眼底对我充满着陌生与惊惧?好似…就好似她曾遇到了什么巨大的灾难与恐怖的事情一般,让她已经认不出我们来了。

“黄芳,”李主任也试图安抚她的情绪,“黄芳你看仔细一点,是我啊,我是李主任…”

“不要…不要杀我啊!走来!你们统统走开…”黄芳的情绪却依然失控着。

恰在此时,病房外响起了几声脚步声,听声音是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我和李主任还未回过神来,黄芳却突然安静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大约一两秒钟,却又突然转化为了下一波的惊恐。

“啊!他们来了,他们要来杀我了!”她喃喃两句,突然一下拔下了自己手腕上的点滴,腾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飞身就要往窗户的方向扑过去,“不行,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李主任和我一惊,赶忙回手好不容易抓稳了她,急得直冒冷汗。不可想见,这里可是住院大楼的顶层啊,如果刚刚她真扑到了窗户旁,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黄芳你冷静一点,求你…”我制住她,她却在我怀里乱扭,劲儿大得惊人。

正在此时,病房的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医生和几位护士,见此情景,就像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处变不惊地转上来,将黄芳拽到了病床上,然后在她的大吵大闹声中,护士熟练地按住她的四肢,就着她的手腕注射了一管镇定剂。

几秒钟之后,原先还情绪激动的黄芳开始全身无力,意识涣散,眼皮也一耷一耷,终至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我和李主任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黄芳发疯似的举动,很久很久,我用手一抹,自己竟满脸的水珠,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医生守着黄芳,直到确认她再无疯狂的行为之后,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我和李主任,语气里有些埋怨地道,“不是说过现在病人需要安心静养么?你们怎么又来看她了?你们这样,她的情绪波动会很大。”

李主任点点头,“是是是,我们会注意的。”说完朝我使看个颜色,跟在医生后面一同出了病房,为黄芳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刚刚接待我们的两个便衣又走了过来,按例询问了我们一下,见我们没什么异状,这才做了罢。

和李主任一起等电梯的功夫,我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虑,我搞不懂为什么明明已经辞了职的黄芳又会和李主任搭上关系,为什么她又会变成这幅模样,也搞不懂为什么她现在要像坐牢似的被关进医院的特等病房内,门口还有这么多的人在看守…

这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于是我小声地问李主任,“李主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芳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主任睨我一眼,眼底有着一丝疲惫,却又有着深深的无奈。

“小张,你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吗?”他缓缓地开口,问我。

我点头。黄芳莫名其妙的发了疯,口里直嚷着有人要杀她…这件事,看来不会是多么的单纯。

“那好,你随我来。”

116

坐进李主任的车里,李主任伸手打开了副驾驶座的置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的文件递到我的手上。我接过,打开,看到里面尽是复印得满满的一堆数字和往来账目,看得我脑仁生疼。

“这是什么?”

“是威扬开发城南楼盘的买卖账款及账目。”

李主任的话让我一惊,我定睛一看,果然,每一张复印纸上,都有加盖威扬的财务专用章。

但面对这些东西,我实在搞不懂这与黄芳的病情有何相关之处。

李主任侧头看我一眼,见我眼带疑惑,于是点了根烟,缓缓地告诉了我事情的所有原委:

“其实早在一年多以前,我们省里的海关部门就把目光瞄准了一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走私团伙。这群人为首的大哥叫陈龙,在道上非常有名。他以前仗着自己父亲曾当过市级高官的身份,通过某些渠道,从塞拉利昂等内乱的国家走私进来大批的血钻,还大量地走私和倒卖从阿联酋等国家运来的黄金…所以海关及公安部门一直非常重视这件事,但苦于一直抓不到他的尾巴。

几个月前,我市的公安突然得到线报,说威扬内部某些高层与这个黑道组织有重大的联系,并在帮忙替他们洗黑钱。为了了解这件事情的真相,也为了能写出具有轰动效应的稿子来,我们报社领导连夜开会,决定派黄芳随同公安侦察员一同打入威扬内部,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先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黄芳经由公安的侦察员引荐进入了威扬公司当上了最不起眼的清洁工,在整理内务的时候也为我们带回来了不少的消息。但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侦察员突然间消失了,随后黄芳也和我们失去了联络。直到不久之前,海关在打击蛇头非法偷渡时才发现了她,并根据她时而模糊的描述联系到了我们。但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听完李主任这段话的时候,我倒抽了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威扬内部的高管?怎么可能?”我不觉失声惊叫。

威扬里的高管,刘俊和顾骏城,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他们说起过这件事?

还有…陈龙,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他的父亲当过市级高官,莫非…

“李主任,那个陈龙的父亲是不是以前曾任过N城的市长?”我心里一跳,突然想到许多年前的一幕。

李主任一愣,“是…对了,好像十几年前,他的父亲曾任过N城的市长。”

那便是了。那个陈龙,我知道是什么人了!

他就是当年在兴德想要强暴肖兰,后来被我和刘俊阻止,还恶人先告状的那个浑球!这件事虽然历经了十年,但我仍历历在目,至今没有或忘!

想不到经过当年那一役,这人竟然还不思悔改,竟然还成为了黑道大哥,堂而皇之的干起了非法的买卖来!

理清这一层,我心里的惶然顿然而消:刘俊是一个具有正义感的人,他与陈龙也曾结怨多年,是绝对不可能会帮助这样一个人洗黑钱的。况且他是董事长,并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那么…唯有身为执行总裁的顾骏城才能行使这样的权力以权谋私了?

但顾骏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会和这些黑帮的人搅到一处?没有理由啊!

于是我迷糊了,只得低声问李主任道,“李主任,那你们认为这件事在威扬里是谁做下的?”

李主任默了默,轻轻地,沉重地吐出三个字来:“霍利旸!”

我反射性地弹跳了起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在怀疑刘俊,他竟然在怀疑刘俊会帮助黑帮洗黑钱?不是,刘俊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

但李主任却冲我摆摆手,意味深长地道,“小张,我知道你和威扬内部两位高层主管关系都曾经不错,也许在你的私心底是绝对容不得他们任何一人受到质疑的。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事实的确如此。”说罢,他拿过文件袋,翻了一会儿,将一纸报表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拿过一看,却是一张关于城南楼盘“新世纪东方”的购盘情况。里面详细地罗列出了每一个购房人的详细资料和记录还有购房价格。

“这有什么问题?”我拿着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里面有什么猫腻。

李主任睇我一眼,指着上面购房人的姓名道,“这如果单独看来,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你了解陈龙那个黑恶势力内部的人员情况就会发现,这上面的购房人,有许多都是那个黑帮里的打手和太保。你看,这个是,这个也是,还有这个…”他一一指着购房人方的姓名给我看,“我们核查过了,这些信息是无庸质疑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威扬在利用新开发的楼盘,帮助这些人洗黑钱。先以低价卖给陈龙及他的手下,然后再由他们转手倒卖,所有他们非法走私得来的钱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正当收入。这个洗钱的方式在房产业界也不鲜见。”

我攥紧那张报表,气息有些不稳,“但就凭这一点,你们凭什么单单怀疑是霍利旸搞的鬼?李主任,这个楼盘是在与飞扬的顾总合作时一起开发的项目啊!”

“理由有二:一,在霍利旸所率的远威集团还未进入Z市时,我们Z市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类案件,就连当初由顾骏城所率的飞扬集团,也是正经的地产商;二,顾总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就已经宣布了撤资威扬,其后的一系列发展及楼盘的销售已和飞扬挂不上钩,如何能算到顾总头上?这中间,谁在捣鬼是险而易见的事。小张啊,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才是啊!”

“…”我哑口无言。李主任的分析没有错,任何明眼人一看都会怀疑是刘俊在中间捣了鬼。但偏偏是这样,我却更是无法相信。这一切做得太明显了,明显到让人无从怀疑,却也无从相信。

见我不再说话,李主任以为他劝服了我,于是继续道,“小张啊,这件事本来属于报社的绝密,任何不亲身参与的人,我们都是不会告知他的。现在我告诉了你,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因为我相信你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够保持冷静的作风,公正持平地来对待这件事。”

李主任的话话中有话,让我不觉间一愣。

“李主任,你的意思是…”

“小张啊,你也看到了,黄芳现在这样的境况,显然已经暴露了自己身份,让她继续追踪这件事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无论是她的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是不允许的。而现在报社的情况…我只能委你以重任了。我希望你一切能以大局为重,以公义为重,抛下私人感情,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

李主任终于道出了他的目的,让我的心不禁一凉,“那李主任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能利用你与霍董的关系,打进威扬的内部,帮我们调查这件事的始末原由。”李主任终于把话说出了口。

我失笑,心里悲凉一片,“李主任,你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风险了?你别忘记了,我可是和霍董早就认识的人,你就不怕我透出口风给他,让他销毁所有的证据吗?”

“小张,我相信你,这么多年以来,你是一个怎么样的记者,怎么样的人,我心里一清二楚。况且,当你看到你的好同事黄芳变成了这副模样,我相信…你不会坐视不理的,是不是?”李主任反将我一军。

我盯着他老谋深算的眼,第一次对李主任有了全新的认识。

“所以,今天你才带我来这里?所以,你明明知道黄芳现在的情况不宜见任何访客,却还是带我来了这里。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你想要利用我来搜集威扬洗黑钱的罪证?”

李主任,你这样做,会不会太狠了一点?

李主任被我这样一问,老脸一抽,显然有些挂不住的样子,“哪里,小张啊,你千万别这么想。我只是本着一个媒体职业人该有的素质和操守来办事…”

“是吗?”我挑眉冷笑,“那以前威扬给报社广告费用的时候,报社不也整了几个专版来为威扬说好话吗?如今出了这件事,又想要搜集罪证整垮威扬抬升报社的名气…这算不算自捧自摔摇钱树,阴面阳面都挂果?”

“你!”李主任压根没有想到过我会把话说得这么尖刻入骨,脸色一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再与他赘言,收好资料放进文件袋里递还给他,平静地对他道,“李主任,我明白了。这既然是报社领导分派给我的任务,我一定会好好地做好它。”说罢,我转身开门下车。

李主任在车里隔着车窗打量了我良久,终于开车绝尘而去。

我们心里都清楚,彼此的师徒情谊已尽。

我环抱着自己,走在医院大楼外面的草坪上,阳光暖暖的照在我的身上,却让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刘俊…

洗黑钱…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会是真的!我心中的刘俊,不会是这样的人。

是的,我相信他,他不会这样做的。如果说上次的不相信让我们错过了十年的光阴,那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选择相信他!

好,既然所有的罪证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那么这一次,我就要去找,找那他没有犯罪的证据!

117

给刘俊打了一个电话,约他下班后见面。然后就坐到市中心的花园里吹着尚有些料峭的春风,静静地思索着刚刚李主任的话,思索着这些萦绕着我的、复杂且有些恐怖的问题。

才刚到他下班的时间,他已出现在我约定的地点。

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头,就在我从街心花园的春意融融的花圃里转过头来看向他的那一刻,他浅浅地,温润地冲我笑着,启唇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现在虽已是春天了,但风挺大的,小心着了凉。”关心地说着,又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顺手给我披到了肩上,“来,穿上。看看你,体温都凉了。”

我没有抗拒地听他的话乖乖披上了他的外套,嗅着他外套上淡淡的体味和古龙水的味道,有着一种温暖的感觉,满满的皆是心安。

抬眼看他,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关爱。

这样的一个男人,我实在无法把他和涉黑、洗钱等这些违法的勾当联系到一起。

他一直是我记忆里那个善良温柔的人,即使耗尽十年的光阴,也是我心里最深的想念。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怎么了?”见我痴痴地看他,他愣了一下,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里全是疑惑,“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我呼吸一窒,明白自己的打量已让他感觉了几分不自在,于是忙垂了眼摇摇头,“哦,没有。”逃避他的目光,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我忙又笑了起来,故作轻松地问他道,“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好吗?”

听我这么说,刘俊笑了笑,点头,“好啊,你想吃什么?”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沉重地道,“现在春天了,樱花开了,肯定很好看对不对?我们去找一个可以看得到樱花的地方吃饭,好不好?”实想重温一下过去那些曾经温暖过我与他的回忆。

“樱花?”刘俊一震,目光深远地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渴望状,他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

“刘俊,你真做得出来,让你带我去有樱花的地方,你竟然就把我带来了这里,还…还装成这样!”

坐在公园的草坪里,我背靠着一棵樱花树,喝了一口矿泉水,又啃了一口KFC里外带的汉堡,颇为哀怨地透过黑黝黝的墨镜睨了他一眼。

刘俊不慌不忙地压低了自己头上的休闲帽沿,从墨镜后面回我一笑,亦喝了一口矿泉水,无辜地看着我,耸耸肩,“没办法啊,你说要去有樱花的地方吃饭,我想来想去,就只有公园这里能够看到这样的樱花海啦!”说完,他朝背后的樱花树靠了过去,树身轻轻一摇,飘落下无数的樱花花瓣,雪白,粉红,一片片地在空中打着旋儿,映着黄昏的残阳,美得似人间仙境。偶尔还有一两瓣调皮的花瓣落到我的汉堡上,愈显娇嫩可爱。

我睨他一眼,又好笑又好气地拂掉汉堡上的樱花瓣,无奈地道,“是是是,一切都是我自己要求的,成了吧?”又小小声地唏道,“不知是谁呢,这么吝啬,晚餐都带人家来公园里吃汉堡,还乔装打扮成这样…”

一顶遮阳帽,一副墨镜,彻底地遮住了我们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