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轩没有理会,直等画卷烧得一干二净,他才整理一下衣衫,走过去把房门打开。

房门外站着一个千娇百媚的高贵美人儿,正是信玉公主。

信玉公主一见到崔子轩,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流下。她缓缓跪下,伏在地上向崔子轩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地跪礼后,信玉公主低低求道:“没有想到亡国无家之人今日能见到故人……昔日崔郎在江陵,信玉也曾与君泛舟湖畔,更曾策马春风下。”

她说到这里,咬了咬唇,把额点地后声音中带上了一缕哽咽和酸苦,“信玉不幸,还请崔郎垂怜!”

崔子轩静静地看着她,他徐徐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一听到他这温柔的语气,信玉公主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惊喜地仰头看着崔子轩,流着泪水求道:“信玉愿随侍崔郎左右为奴为婢!”

信玉公主本是一个大美人,而且她的美是那种高贵的美,再加上她曾经的身份。可以说,这样一个美人折腰乞怜时,恁你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被打动。

崔子轩笑了笑,语气温柔地说道:“可是阿玉,你都有主了啊!”

一听到崔子轩这话,信玉公主激动了,她颤着声音急急说道:“可是崔郎何许人也?刚才在宴中,那些吴越官员哪个不是看崔郎的眼色行事?信玉相信,只要崔郎开口,那姓郑的一定会把信玉双手相送的!”

信玉公主越说越激动,双眼也越来越有神采。

对上乞怜的美人儿,崔子轩缓缓摇了摇头。

信玉公主脸色一白,她樱唇颤动地问道:“为,为什么?”

崔子轩笑容温柔。他弯下腰对着信玉公主轻轻说道:“因为,相救公主不在我此行的计划之内啊!”

信玉公主一下子瘫倒在地。

这时,崔子轩直起了身,他温和的建议道:“刚才在殿中,另外几位公子对公主颇为意动,如那太原王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信玉公主便尖厉着声音打断道:“那遗花公主也是什么都没有。出身比我此时还要不堪。凭什么崔郎却愿意护她宠她?”

信玉公主显然被崔子轩的拒绝弄得绝望了,她的尖叫声中全是说不出的怨毒。

崔子轩这时也不笑了,他淡淡地看着信玉公主。轻轻说道:“那是因为,早有三个前我就准备娶她了。”说到这里,崔子轩温声又道:“夜深了,公主衣着单薄容易受凉。回去加件衣裳吧。”

声音一落,他已关上了殿门。

看到那紧紧关合的大门。信玉公主瘫软在地放声痛哭起来,她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温柔得连她受了凉都不忍,却怎么能这么狠心地看着她堕入地狱?

……

明州城。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

到得离大婚仅五六天的时候。明州城里几乎所有的酒楼都住满了,来自各个地方的贵客们,更是举目可见。

直到现在崔子轩还没有回来。

姜宓扑在榻上。有点闷闷不乐了。她顺手抓起一把金锞子,一边扔一边嘀咕道:“他想我”。“他不想我”,“他想我……”

念叨了一阵后,姜宓翻身坐起。

现在正是中午十二点,是姜宓一直以来的午睡时辰。

可也许是两人有了那层关系,也许是姜宓情根深重,也许是别的什么,姜宓越靠近大婚,她就越是心里闹哄哄的。她坐立不安,除了思念崔子轩,那脑子里全成了浆糊,已不会想别的事了。

再一次伏在几上叹了几口长气后,姜宓恨恨地跳了起来,她决定到院子里走一走!

正午的时间,因姜宓和三个妈妈良好的作息习惯,姜府的下人们也习惯了这个时候休息。所以,现在的花园里是空无一人。

姜宓走了几十步,感觉到太阳有点晒,便寻摸着朝左侧的树荫处走去。

她刚刚来到树下,便听到背面传来了李妈妈与什么人的说话声。咦,李妈妈不是每天都要午睡的吗?今儿怎么没有休息?

姜宓好奇,便顺着声音寻去。

不一会,姜宓便来到了一丛灌木前,就在这时,茂密的密不透风的树木后,李妈妈的声音传来,“公主昨日早餐用了一碗粥,晚餐没有吃,老奴端着食盒去找公主时,公主正在宣纸上写姑爷的名字,她写了整整三页。”

姜宓:“……”

一阵西西索索声响,李妈妈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昨日公主写下的姑爷名字,当时公主烧了一些,老奴把剩下的都收在这里。”

李妈妈的对面,一个仆人的声音传来,“今日呢?”

李妈妈说道:“今日公主的兴致依然不高,早晨在老奴的强逼下用了一碗半粥,放在她面前的五碟糕点她都没有沾,一个时辰前还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的话。”

对面,那仆人似是在记什么,过了好一会,那仆人说道:“很不错,这是公子赏你的!”

李妈妈欢喜地接过,一连迭声地说道:“多谢姑爷的赏。哎,其实老奴哪里是贪图这些赏钱?老奴啊就是喜欢看到姑爷这么在意我家公主。”

那仆人没有说话。他西西索索地收拾一顿后,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是是。”

听到两人提步的声音,姜宓连忙向后退去,不一会功夫,她便退到了树木深处,看着李妈妈从她身前不远处走过。

李妈妈离去了好一会,姜宓才慢慢走出树林。

她怔怔地看着李妈妈离去的身影,暗暗想道:怪不得那天在船上李妈妈也是一大早就出现在崔郎的舱房外,那时候,她也是去向他禀报我的事吧?

如果换了一个性格更强的女子,这时候必然思绪纷繁,可姜宓一直是做菟丝花养大的,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半晌,也弄不清自己是应该生气还是不应该生气。所以半天后,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她的厢房里。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明天就是姜宓和崔子轩成婚的黄道吉日,而婚期的前一天,按俗礼,是女方“发嫁妆”的日子。

姜宓出身寒微,早在与崔子轩有瓜葛之后便世人尽知。也因着这一点,崔子轩曾经苦恼的对三位妈妈说过,他便是想偷偷给她备上嫁妆也不能了。

确实是不能了,因为她要嫁的是博陵崔氏那样的门第。在那些人的眼里,姜宓的嫁妆是一抬都没有,还是有个五六十抬那都没有区别。也就是说,除非姜宓的嫁妆配得上博陵崔氏那样的门第,或者相差不太远,不然都会成为笑柄。

博陵崔氏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崔子轩要暗中补贴姜宓,悄悄给个几十抬是没有问题,再多了就会露馅,而露馅这种丑事一旦暴露更加不堪,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做!

今天,姜宓起了一个大早。

不止是她,三位妈妈和府中的婢仆们昨晚都没有睡好,他们甚至不需要出门,就能知道明州城里大小街道,各处行人,都在等着她们公主“发嫁妆”闹的笑话。

所有人都很紧张。

相比起他们,姜宓却是少有的镇定。

她走到院子里,此刻,这院子里摆了一百二十八抬扎红戴彩的木箱,当然,这些木箱基本都是空的。

姜宓站在木箱前,她抬头看了一会太阳,转向众人吩咐道:“可以了,发嫁妆吧!”

“是!”

众婢仆虽然不明白,可他们还是知道的,自家公主在大事上向来靠谱。

于是,随着姜宓一声令下,一个个挑夫上前,开始挑起了那些木箱。

……木箱实在太空了,挑夫们刚一上手,便有好几个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了一跤。

马上,这些挑夫们便意识到今天遇上平生最大的难题了:对他们来说,箱子重从来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明明箱子是空的,他们为了贵人的颜面,还得努力装出挑的东西很沉的样子……

这发嫁妆,姜宓自是不能同行的,同行的是宫妈妈。

看着挑夫们担着木箱,敲敲打打地出了府门,一侧的桂妈妈不停地搓着手,李妈妈也是时不时看着沙漏直是度日如年。

而随着挑夫们一个个走出姜府,明州城里,无论是早就翘首企盼着的贵女们,还是闻风而来的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都在目瞪口呆着:不是说那个姜氏原是个连父母都没有了的乡下孤女吗?这?这?她这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是从哪里来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发嫁

明州城里。

锣鼓声中,送嫁的队伍行进着。

也不知是那些抬嫁妆的人架式太认真,还是装嫁妆的箱子太不凡,道路两侧,阁楼之上,那些伸头看来的人都给呆住了。

震惊中,贵女们索性从藏身处走了下来,那些喜欢八卦的百姓也紧跟其后。

于是,宫妈妈一回头,便发现身后跟着近千看热闹的人。

宫妈妈记起姜宓的嘱付,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转过头。

博陵崔氏不远,送嫁妆的队伍围着明州城转了一圈,一个时辰后便来到了博陵崔氏。

此次,博陵崔氏府门大开,数百个婢仆,几个崔氏子弟簇拥着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立在大门口。

很显然,这些人也被这一幕惊住了,他们皱着眉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

宫妈妈在示意一队挑夫挑着十个箱子上前后,她走了过去。

按照晒嫁妆的原则,随着箱子放下,十个仆人走上前来,一只接一只地打开了箱子。

第一个箱子空荡荡的,里面只有一张纸!

瞬时,围观的人发出一声惊呼,转眼那惊呼变成了哄笑。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随着一只只空箱子被打开,四下的笑声简直震耳欲聋。

宫妈妈板着一张脸,等到四下稍静,她拿起那张纸朝着博陵崔氏的那个老人大声说道:“蜀国姜氏女,送失传秘方一张,可抵十担黄金!”

“失传秘方?”随着宫妈妈的声音一入耳,四下的笑声顿时止息。

看了一眼宫妈妈,那老人明显有点不满。他朝旁边的中年人瞟了一眼。示意他接过那张纸。

中年人上前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写着“雕瓷抓泥浇釉唐三彩制法”的图纸,他脸上的表情不由怔住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秘方抵得上十担黄金!”岂止是抵得上十担黄金?放在太平盛世,光这张秘方就可以养活一个普通世家。

在场的人都是知道那个中年人的。听到他这一说。众人齐刷刷一怔,再看向宫妈妈时,便笑不出来了。

那些贵女和普通百姓看到这些德高望重的人都这个表情。也是心下一惊,纷纷低语起来。

见到那中年人承认了,宫妈妈露出一个笑容。很快的,她脸上的笑容敛去。手一挥,又有十个挑夫上前。

再一次。仆人们打开箱子时,只看到第一个箱子里面放着一张纸,后面的箱子又是空的。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轻易发出嘲笑了。

宫妈妈再次上前。她拿起那张写着“墨发方”的纸页,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再次大声说道:“蜀国姜氏女。送失传秘方一份,抵无暇美玉十抬!”

那中年人从宫妈妈手里接过了墨发方。

他还在评估。一个奶妈瞟了一眼后,低低叫出声来!

那中年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转头说道:“不错,这张秘方抵得上无暇美玉十抬!”

他清楚,身边这奶妈最是熟知女人间的事,既然她都对这秘方发出惊叹,那这秘方应该确实不凡。

事实上,要不是这个方子早被宫妈妈她们泄露给过蜀国皇后,它的价值远远不止十挑。特别对于博陵崔氏这样的大家族来说,经典有效的能让女人更有魅力的方子更是无价之宝。

再一次,四下围观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而在他们喧嚣时,大门后,崔子映等几个偷窥着的世家女也相互看了一眼。

于越来越响的窃窃私语中,宫妈妈手一挥。

这一次,上前的挑夫有二十个!

仆人们连忙上前,再次打开了这二十个箱子。

自然,一切和之前一样,除了第一个箱子里有一张纸后,其余的箱子都是空的。

宫妈妈从箱子里拿出“玉肤方”的方单,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递给那中年人,大声说道:“蜀国姜氏女,送失传秘方一份,抵南海极品珍珠二十箱。”

那中年贵妇迫不及待地伸头一看,马上双眼发亮,她朝着那中年人点了点头。

那中年人转向众人,他咳嗽一声,说道:“不错,这方子有那个价值!”

四周的议论声越发响了。于众人的纷纷议论中,崔子映的身后,一个世家女好奇地问道:“子映,世人不都说那姜氏是乡下女吗?她怎么拿得出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秘方来?”

事实上,这也是众娇娇女共有的惊叹。

面对她们的不解,崔子映没有回答,她只是想着想着猛然头一抬,再看向宫妈妈时,那秀眉便微微蹙起。

等到四下安静了,宫妈妈再次一挥手。而这次上前的挑夫,足有三十人。

三十个箱子摆在那里,打开后同样除了第一个外,其余的都是空箱子。

宫妈妈再次把第一个箱子里的“陌刀”图纸双手奉送,大声说道:“蜀国姜氏女,送失传秘方一份,抵各式奇珍三十箱!”

那中年人迅速的从她的手里接过图纸。

只是看了一眼,他便珍而重之地放入一侧的玉盒里,再次看向宫妈妈时,那中年人的声音就温和了,“不错,此物价值连城!”

四下的众人,这时已经震惊得麻木了,接下来,抵得上五十担奇珍的“《孙膑兵法》!”和另一张博陵崔氏的人见识过,至今在各国贵妇圈中还有传说的“十全大补养身方”的方单依次呈上。

那张“十全大补养身方”,宫妈妈按姜宓的示意,只喊出了八担的价值,可实际上,见识过它的人都知道只凭那一张单方,便已抵得上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份量了!

因为这些秘方都是姜宓的嫁妆。那几位长者很快就把它们重新封存,收入仓库里等着姜宓入门后处置。

热热闹闹的发嫁妆后,还有一系列的程序,崔子映等世家女却已不想看下去了。

崔子映还好,围在她身后的那些世家女,自从知道姜宓最后一份嫁妆,居然就是传说中那个可以融合体味形成独一无二的体香的秘方后。一个个都有点神色讪讪。毕竟。这些日子来,对于姜宓拿不出嫁妆一事,她们也是嘲笑过不少回的。

对于她们的表情。崔子映也没有心情琢磨,找个理由打发掉她们后,崔子映提步朝着祖母的房中走去。

刚刚来到祖母所在的阁楼,崔子映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位堂姐愤愤地指责声。“依我看来,那姜氏就是个喜欢生事的!那些秘方她想当嫁妆那就悄悄送来便是。搞出那么多空箱子弄出这么大架式,她是生怕世人不知道吗?她是嫌咱们博陵崔氏树敌还不够多?”

那位堂姐说得愤怒,崔子映听着听着却皱起了眉。她刚准备提步,里面传来了祖母威严的低喝声。“阿受,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你们在外面胡乱放风声,那姜氏又怎会把她拥有诸多秘方之事公布出来?我博陵崔氏的女儿。有些傲气不能不有……”

宫妈妈回到府中后,整个人还兴奋得满脸发光。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时还手舞足蹈激动不已。

事实上,不止是宫妈妈,另外两位妈妈以及姜府中的婢仆都十分激动。这些时日里,他们也听够了世人的闲话,难得出一口恶气,都是兴奋无比。

只是姜宓没有兴奋。

做为一个有着政治敏锐的人,姜宓知道,在这乱世中,她把自己拥有珍奇秘方的事宣传出去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她也不后悔,闲言闲语到了这个份上,她要想下半辈子在博陵崔氏抬得起头,就必须如此做来!

……

太阳渐渐西斜时,崔子轩才率着众骑出现在明州城外。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家乡,崔子轩的唇角浮起了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