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易烨笑着过来替她解释道:“我们村附近山上有猎户,砍柴时常碰见他们,教过他用弓箭。”
“原来如此,你们会用就再好不过。”赵钟汶笑道。
子青望向易烨,后者温和一笑,似不在意地拍拍她脑袋,她顺从地垂下头去,未再多言,持弓握铩,随他们走出武库。
春风料峭,射练校场中,绛红复袭,玄色铁甲,满是拉弦之声和铁镞射入靶中的嗖嗖声。
赵钟汶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人高马大的徐大铁,他正瞪圆双目,拉弓似满月,瞄准箭靶一支又一支地刻苦射着。缔素坐在旁边地上,百无聊赖地叼着根小草,看着箭靶直砸吧嘴。
听见他砸吧嘴,徐大铁越发焦躁,射出去的箭愈发没有个准头。子青一眼望过去,便看出他后背稍驼、拉弦手肘微微下沉、握弓末指未扣,动作已完全走样,不由地轻叹口气也在缔素旁边坐下。
赵钟汶眯眼看了箭靶,不由地也想砸吧嘴,硬是强忍住,不轻不重地朝缔素踢了一脚,示意他噤声。后者悄悄朝他竖起四个指头,意思是徐大铁已经射了四个箭箙的箭支。
每个箭箙中均有二十八支箭,如此说来,他已经射了有百来箭。
“铁子,歇会儿!”
赵钟汶拍拍徐大铁肩膀,顺手把徐大铁背后箭箙中剩下的箭支全部取走。
徐大铁咬着牙地射完手中箭,再欲拿箭支,发现箭箙已空,这才垂下手中的弓,懊丧地直挠挠头。远处的草靶上零零落落歪歪斜斜地插了四、五支箭,其他都散落在草靶周遭。
旁边别的伍有人自然看见,群起哄笑,嘘他:“徐大铁,回家去吧!别在这里丢人!”
徐大铁怒气冲冲地朝他们晃动陶碗大小的拳头,军中严禁私斗,他也不敢真的动手,只能呸呸呸朝他们吐唾沫星子,风迎面而来,反溅得自己一脸,直拿袖子撸。
那些人习以为常,哄笑一番也就罢了。
赵钟汶连拉带拽才把徐大铁扳回来,硬是将他按坐在地上,然后招呼易烨道:“你来试试。”
“我…”易烨一呆,瞅着十丈外的箭靶,一脸的不可思议,“太远了,太远了,我肯定不行。”
“试试,你们不是学过么。”
易烨无奈,只得自箭箙中抽出一支箭,学着方才徐大铁的模样往弓上一搭,试着拉弦——子青垂目专心用手绕小草;徐大铁眉头紧皱极专注地盯着远处靶心,不知在想什么;缔素倒是看着他,憋着说不清是惊是喜的笑;赵钟汶则无奈地缓步上前,看出他是一丁点都不会,开始搬弄他的手指:箭支该如何拿,握弓该如何握,弓该举在何处,眼睛又该望向何处,把这些最基本射箭手法都教了一遍。
一支箭射出去,仅仅落在易烨前面一丈远的地上,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易烨环顾四周,笑嘻嘻地向哄笑的士卒们挥了挥手,又取了支箭,用尽全力拉开弓弦射出,总算比方才好些,箭飞得稍远了些,只是距离箭靶仍是有段距离。
一支接着一支,直至箭箙中的箭支全部被他射完,也没有一支箭能有幸与箭靶亲密接触。
周围哄堂大笑,易烨倒也不以为异,朝四周拱拱手,笑道:“兄弟我初来乍到,大家多多包涵,且容我再练练。”
赵钟汶上前来捏捏他胳膊:“你臂力不够,所以射不中,还是先练练臂力吧。缔素…”
缔素一骨碌自地上翻身起来,笑得欢喜,把易烨领过去,喝道:“趴下!”
易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快趴下啊你!”缔素人虽小,瞪眼时倒似模似样,“连箭靶都碰不到,还不赶紧练!”
虽不知道怎么练,易烨还是慢腾腾地趴了下来。
“屁股抬起来!”
缔素拿了柄箭杆捅他腰眼,易烨本就十分怕痒,如此一来便笑得满地打滚,说什么也不肯再让缔素碰他,
“哥,缔素是让你学他们那样。”子青指着稍远处的几名士卒,他们正俯卧在地,手掌在胸前撑地,身子随着手臂用力而一上一下。易烨看了片刻,轻松笑道:“这个容易。”说罢翻身在地,果然依模画样的撑了起来。旁边站着一脸肃色严格监督的缔素。
哥哥如此这般,弟弟自然更不用说了,赵钟汶不抱希望地朝子青招手:“你…也来试试吧。”
子青点头,持弓走过去,依照着方才他教易烨的模样挽弓搭箭,一箭又一箭,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和易烨一摸一样,连箭落下的位置都相差无几。其间,周遭哄笑声不绝于耳。子青射罢,没等赵钟汶开口,便低着头自行走到易烨旁边,老老实实地开始俯地撑手。
徐大铁闷声不吭地拎着几个箭箙,趁着这会功夫,到堆码箭支的地方再去取箭。
看着徐大铁的背影,赵钟汶长长叹了口气,在他们身边蹲下来,安慰道:“你们也不用太气馁,还有三个月,咱们好好练练。”
7第三章同伍(下)
子青沉默着专心撑地。易烨早已撑不动,翻身躺倒,喘着气嘘道:“三个月,还好还好,我练练说不定真能射到靶子。”
“不是射到靶就行,三个月内你们得学会骑在马匹上射中箭靶。”缔素更正他。
易烨倒吸口凉气,不确定问道:“…马匹站着不动?”
缔素扬扬下巴:“你说呢?”
“…这、这怎么可能…”在易烨认知之中,在奔驰的马匹上射箭这种事情应该是匈奴人才做得到的事情。
赵钟汶自己挽弓,瞄准靶心,不知是安慰他们还是安慰自己:“只要掌握要领,其实也不是很难…”一箭嗖地出去,正中箭靶。
箭羽尚在微微颤抖,子青抬头瞥了眼,虽不是正中靶心,但也已经十分接近。忽有大片阴影挡住她的视线,一双革靴金刀大马地停在她跟前,不知是何人,也不想知道,她只楞了一瞬,甚至没有抬头去看来者何人,便低下头继续锻炼臂力。
“这小子生得真够嫩的。”
来人目光落在盯着她脖颈后露出的小块肌肤,煞有滋味地舔了下嘴唇,探身伸手就要去摸。手将碰到之际,一旁的易烨忽嬉闹般伸腿踹了子青一脚,她朝旁打了个滚,恰巧险险避开那只手。
不知何时,缔素已半侧在赵钟汶身后,警惕地盯着来人。
“子青,再过来试试弓。”赵钟汶唤她。
见来人粗鄙无礼,子青本就已起身,此时听出赵钟汶语音隐隐有异,更未有迟疑,即刻往这边走过来。岂不料耳边风响,来人自后疾手探向她肩膀,她微侧身子躲过。
来人嘿嘿笑了几声,另一只手竟然无耻下流地直接探向她双腿之间。易烨暴喝一声,纵身扑过来,虽无招式,也撞得来人连退几步。
“公孙翼,铁子就快回来,你别来找麻烦。”
深知眼前此人是见树也要踢三脚的主,赵钟汶在旁急叱道,一面把易烨子青都拉回来。
子青这才看清被唤作公孙翼的此人身材高大,面白无须,鼻翼微张,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淫邪之意让人浑身不自在。
公孙翼站稳身子,压根没理会赵钟汶,大踏步上前,直接就冲着易烨过来:“小子,你敢推我!”左手攥了个拳头,连架势都未拉,奔着易烨面门呼啸而至…
缔素东张西望,顾着要去把徐大铁找回来;
赵钟汶顾着把易烨往后拽;
易烨还思量该如何与对方好说好散,浑然想不到对方根本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拳风已至面颊,避无可避。
他只来得及闭眼,等了一瞬,没动静;又等了一弹指,还是没动静;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正看见硕大的拳头就在眼前,距离自己不足寸许。
拳头,凝固着。
悄悄退了一步,他小心翼翼地把脸自拳头下挪开,这才看清楚,正是子青一手擒在公孙翼的臂上,及时地替他挡住了这一拳。
子青的大拇指正扣在公孙翼腕上的手三里,弄得他手臂一阵阵发酸发麻,他狠狠地盯着子青,因为用力的关系,脸涨得通红,隐约可见额上青筋凸起,两人已经相持片刻,他始终无法让拳头再进一寸。
看见子青下颚微紧,显是咬紧牙关,易烨只怕子青逞强吃力,打了圆场笑道:“方才是我鲁莽,这位兄台多多见谅。大家同在军中,便当是切磋如何。青儿…”
“青儿…”再僵持下去也占不了便宜,公孙翼卸了力道,哈哈一笑,“原来还有些气力,真看不出来。不过这样的我更喜欢,更有味道,哈哈。”
子青退到易烨身边,拉住他,不欲易烨与此人多理论,才朝公孙翼淡淡道:“在下并无男风之好,还请兄台自重。”
眼角余光瞥见徐大铁抱着一整摞的箭支并四、五个箭箙正往这边走来,公孙翼也不欲多呆,朝子青笑道:“话莫说绝了,改日你若觉得军中寂寞,可来找我…我会好好待你的。”边说边动作轻柔摸着方才被扣的手腕处,双眼在子青身上上下溜达了一圈,方才转身离去。
缔素小马驹般跃起,蹦到子青身旁,喜道:“你比铁子还强,你刚才怎么弄的?怎么弄的?怎么就能弄得他动不了,教教我,教教我!快教教我!”
子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易烨笑着替她答道:“不就是比气力么,青儿在家时时砍柴,气力比常人要大得多,自然制得住他。”
缔素啧啧称奇,冲着子青胳膊就是一阵狂捏,边捏边叹道:“跟我差不多粗细,怎么气力就差这么多!要是我有这气力,肯定打得公孙狼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地求我饶了他。”
“他…欺负过你?”子青突然问道,缔素也生得小,说不定…
缔素眉毛一竖:“上次好险,幸好有铁子在,才没叫他得逞。”所以现在缔素几乎与徐大铁同进同出,以策安全。
易烨盯着公孙翼的背影,不解:“他这样…没人管?”
赵钟汶摇头:“你呆久了就知道,军中枯燥,有此癖好的也绝非一两个人,管不了,大伙都是汉子,他又不是弄个女人来…”
听到此处,子青垂目揉着指关节,恍若未闻。
易烨还是不甚理解,皱眉道:“就算如此,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总不能像这样霸王硬上弓吧。”
赵钟汶无奈拍拍他肩膀:“总之以后,你们对他最好避而远之,方才幸而没真打起来,否则军中私斗,无论对错,皆受四十棍。”
想起自己方才撞了公孙翼,易烨倒抽口凉气:“四十棍,多半得落个重伤啊!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幸好青儿你拦得快,没打起来。”
本就是自己惹来的麻烦,还差点连累旁人,子青苦笑,没有作答。
易烨子青在家中时,像他们这般平民百姓习惯于每日只食两餐,而军中因为操练耗费气力甚多,为保持士卒们体力,每日可食三餐。
晌午,易烨端着浇了碎羊肉羹的饭,嘴里还叼了热烘烘的面饼,蹲在地上吃得不亦乐乎。尤其听见赵钟汶说傍晚时分还能再吃一顿饭,他吃得愈发畅快。只是这畅快劲头并未维持太久,他便想起了家中的爹娘,不知他们过得如何,不由心下黯然。
缔素边吃边盯着子青看,直看到后者一径沉默着吃完手中所有吃食:两个徐大铁巴掌大的面饼和满满一碗白羹,中间连口水都没喝她就全给咽下去了。
早就吃完自己那份,徐大铁伸手把脖子挠了又挠,看着易烨欲言又止,弄得易烨还以为他是看上了自己手中面饼的时候,才道:“…你、你啥时候能帮俺写信?”
“啥时候都行啊!”易烨爽快地用徐大铁的家乡口音答道,“要不待会就写?”
赵钟汶笑道:“不急在这一会儿,待入夜再写。晚上大家都去你们帐中,习军规、金鼓、旗帜,那时再写不迟。那个…到时候我也想托你写家信。”
把实在吃不下的面饼往徐大铁手中一塞,缔素人小鬼大地嘻嘻笑:“惦着小媳妇了吧,昨夜里做梦还念叨着呢——梅芝,梅芝,枣子都熟了,我打下来给你尝尝。”他把赵钟汶梦呓的模样学了个九成九,还做势擦了下嘴角的口水,逗得众人大笑。
“胡说八道,我几时说过梦话。”赵钟汶大窘。
缔素摇头晃脑:“还有呢,还有呢——梅芝,你擦的头油真香!”
恨不能堵上他的嘴,赵钟汶探身过去,作势要捂他的嘴,缔素躲到徐大铁身后,嘿嘿直笑,笑到半截突然僵在脸上,低了头没敢再做声…
赵钟汶回头,正对上蒙唐冷冽冽的双目。
两人对峙,赵钟汶出其的平静,即使蒙唐眼神冷若铩锋,他的目光仍未有任何畏缩之意。半晌后,蒙唐冷冷道:“持戟十圈,同伍连坐。”
“诺。”
赵钟汶答得不卑不亢,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蒙唐目光复自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人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那八个字落自己头上。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缔素垂头丧气地自徐大铁身后出来,似连话都懒得再说。子青不解,皱了眉看着赵钟汶,不知该不该问缘故。唯徐大铁埋头地咬着面饼,心无挂碍,压根没把持戟十圈放在心上。
“…为何要罚我们?我们犯了哪条军规?”易烨满腹疑惑,一确定蒙唐不可能再听见他们说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赵钟汶此时方才卸下之前的冷静,朝他笑了一笑,那笑容生硬之极,勉强之极。他低哑道:“此事是我连累大家,还请担待。”
易烨仍是不解,见子青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又见赵钟汶的神情,终不忍再问。
8第四章乡情(上)
“持戟…十圈…同伍连坐…张口就来!他、他以为…在喊他家的…狗啊!”
易烨拖着戟,气喘如牛,步伐慢得简直像在爬,嘴却还不闲着。
“哈…哈哈…”缔素也累得连笑声都要拖成几截,“…说的没错!”
他们两人是五人中跑得最慢的,仅仅两圈下来,易烨就已经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戟愈发沉重,直把他身子往地上坠去。
本已在前面的子青不知何时折返回来,什么也不说,伸手便把戟拿了过去。
“青儿,不行!”易烨脚步踉跄地追她,欲要拿回戟来,“别逞强,你会累着的。”
“我做得来。”
子青避开他,简单道。
赵钟汶见状,也依样折了回来,拿了缔素手中的戟,两把沉重的戟几乎将他带一个跟头,坠得他无论如何也跑不起来。缔素看他压根拿不动,急忙要拿回来,戟却被另一只大手一把拿了过去,抬眼看去,徐大铁已经拎着戟跑前头去了,子青就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滞重。
午后的日头照下来,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前头晃动着,赵钟汶、易烨、缔素皆有些愣神,片刻之后,他们发足向二人追去。
一圈又一圈…高台上的监管旗手终于挥出十圈的旗语,缔素刹住脚步,累得就要直接在地上躺倒,易烨硬是扶住他:“现在不能坐,歇会儿才能坐下。”
子青缓步走到兵器架处,把戟架好,再回来时呼吸已经调匀,见众人皆是口干舌燥,便又返过身去取水。
“你这弟弟,真是没得挑!”赵钟汶累得靠在树干上,朝易烨挑起大拇指道。
易烨抬眼望向子青,心疼笑道:“原想的是我来照顾她,没想到到头来要她来照顾我。我这当哥哥的真是羞也羞死了。”
赵钟汶笑道:“你能撑下十圈已属不易,以前的医士可还不如你呢。”
易烨想到那两名医士离去时满面春风的模样,还有帐中所剩的跌打药酒,现下总算是明白其意。
校场另外一边火长向赵钟汶招手,似有事交代,赵钟汶忙过去。
徐大铁坐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口中自言自语地念念有词。缔素把徐大铁当成一块巨型肉垫,半靠着他的后背,眯缝着眼休息。易烨思来想去,试探地问了一句:“咱们今日究竟是为何受罚,怎么我就是想不明白呢?”
缔素微叹口气,把眼皮抬了抬:“都怪我,我不该提赵老大他媳妇。”
易烨愈发不解:“为何不能提?”
“越骑校尉与咱们赵老大那是有夺妻之恨的,他听不得别人提这事,我估摸着他恨不得赵老大死了才好呢。”
易烨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夺妻之恨!?”
子青拎了个水囊过来,里面的水只装了小半囊,先递给了徐大铁,叮嘱了句:“润润唇就好,不要多喝。”徐大铁只道是水太少不够分,老老实实地抿了一小口,便递还回去。
缔素干渴得很,撑起身子来拿水囊,子青仍是先叮嘱了少喝点才递给他。缔素一面抱怨着该多盛些水,一面贪婪地抿了两口…一把拿过水囊,易烨自饮一口,才不解地催促他问道:“这夺妻之恨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说!”
缔素砸砸嘴,又用衣袖胡乱抹了抹唇边水渍,才道:“越骑校尉与咱们赵老大原是同乡,对赵嫂子都中意得很,咳,那时候赵嫂子还是姑娘家,不能唤嫂子。后来越骑校尉还没来得及提亲就入了伍,再后来嫂子就嫁给赵老大。”
易烨怔了怔,想起家乡的那个温婉女子:再过些日子,她也会嫁人了吧?只是新郎却不知会是谁?…
“越骑校尉看赵老大是横挑眉毛竖挑眼,恨不得日日都能找到碴把咱们罚一番。”缔素趁着易烨发呆,又拿过水囊喝了一口,“可是有件事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恨赵老大恨得咬牙切齿地,像是恨不得赵老大早点死才好,却又偏偏让赵老大当了旗手,不必冲锋陷阵,这又是为何?”
“因为他不想害赵老大。”
徐大铁憨憨接话,随即被缔素用手肘捅了一下,他挠了挠痒痒,没再说下去。
易烨想了一会:“难道他想留着赵老大的命,这样才能慢慢折磨他?”
缔素连连点头:“没错,肯定是这样!”
“我猜,”子青拿过水囊,自饮了口,叹气轻声道:“他是不愿那女人变成寡妇,他怕她伤心。”
闻言,众人一时静默无语。
风自长空呼啸而过,把云如撕棉扯絮一般拽着走。营中一隅,蒙唐在砺石上仔细打磨着箭镞,在鬓角不起眼处,一缕华发早生。
易烨在自己两匹马中挑了模样貌似最温顺的那匹出来,子青则挑了稍壮些的那匹马。赵钟汶带着他们到营外的野地上,寻了处稍偏僻的地方,欲教二人骑马。
稍远处,老兵们或在马背上骑射,或持戟、铩、矛操练拼杀。马蹄声、嘶鸣声、加上兵器的金石相击之声融汇成一条嘈杂的巨龙,自烟尘中喧嚣而出。易烨头一遭如此近地看到骑兵操练,还未上马,心便砰砰跳个不停,握缰的手也不由地有些颤抖。
“上去!”
赵钟汶托了他一把,将他扶上马背。
易烨战战兢兢地骑在马上,眼睛往下一溜,心跳得愈发厉害:“这么高…”旁边子青不知何时已经上了马,一手持缰,一手温柔地梳理着马鬃,弄得那马低眉顺眼地甚是乖巧。
易烨也学她模样,也伸手去梳理马鬃,不料他的马儿却不甚领情,烦躁地甩了甩头,又打了个响鼻,吓得易烨缩回手,再不敢随便碰它。
赵钟汶也上了马,笑道:“不用怕,你只要抓好缰绳就行,咱们先走走,你用腿轻轻夹一下它肚子。”
易烨依言夹了下马肚,马儿果然往前慢吞吞地溜达了几步,他坐稳身子,喜不自禁,道:“原来骑马这么容易。”
“只要你和马儿要好,就一点也不难。”赵钟汶笑道。
子青慢慢地跟在易烨旁边,也是策马慢行。
不远处有两匹马驰过来,正是缔素与徐大铁,缔素一手持缰,另一手持短铩;徐大铁则拿着长戟,瞧两人骑马的模样,已甚是熟练。
看易烨二人慢吞吞地,缔素笑嘻嘻地过来,问道:“你们是头一番骑马?”
虽然缔素年纪比自己小,易烨倒无半分赧意,点头羡慕道:“你骑得真好!”
“那当然,我们羌人自会走路就会骑马,这可不算什么。”缔素得意道,“不过骑马学起来快得很,不怕摔就行。”
“你们别来添乱!去去去,接着练去!”
赵钟汶挥手赶他们,生怕缔素小孩心性没轻没重,万一在易烨马屁股上捅一下,以目前的易烨可应付不来。
缔素哈哈一笑,纵马掉头离开。徐大铁朝他们咧嘴龇了龇白亮亮的牙,也紧跟着缔素跑开。
“别瞎闹,别顾着玩!”赵钟汶在后面喊了一嗓子叮嘱道。
缔素头也未回,仅举起短铩晃了晃,示意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