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他还是回来过的,我扫望院落,也是干干净净清清寂寂,屋子前栽种几株桃花木,时辰未到也只是开了点儿绿叶,进屋后侍佣给我倒茶,我摆摆手,“不用了,我这就走。”
屋里宽敞也算是明亮,一张方桌排下几把红木椅,除开堂前挂了一卷桃花灼灼盛开的墨画也未看到一些私人物什,我这才想起小黑一直以来似乎都是清心寡欲没什么特别爱好,走进堂前瞧了瞧,才发现落款竟然是顾殇,字迹比想象中更为隽永大气。
何许三千花树,人楼空,执扇轻抚颜笑坠乱红。
我倒是不曾记得小黑会画画,可这几百年我又关心过他什么呢,我连他一些习惯喜好都不大知晓。
心下黯然,这时茶端来了,我闻茶香回头道:“方才说了,不用麻烦了…”看见端茶的竟是一位淡粉衣裙少女,愣了愣,那少女见了我也是一停,又轻轻巧巧步来将茶搁在茶几上,对我福福身,脆脆唤道:“花儿爷。”
我花了些许时间才反应过来,小黑的家里,一个女人?还穿粉衣裳?
少女面目清秀恬静,正是一副乖巧讨人喜欢的模样,我眼神放过去她便意会,行礼道:“花儿爷,奴婢惜霜,是顾大人这儿做活的丫鬟。”
惜霜,很美的名字,似乎在哪听过,我问,“你是服侍他的?”
说完了我一惊,自己口吻似乎不大好,见二八芳华少女有些吓到,我补充:“顾殇他未曾与我提起你。”
惜霜低垂着眼睫,“奴婢曾与花儿爷见过面的,在阎罗大人那里。”
我又想了想,算是记起来了。小黑在酆都将近千年独自一人,在酆都府街坊里名声向来大好,几百年里投怀送抱的姑娘不在少数,其中也不乏大人物搀和,最近一次是三百年前楚江王的夫人收了一名义妹,算是冰雪聪明乖巧的紧,老早想将她许配给小黑,当时就是当着阎王爹爹的面说了这份事儿,那义妹也是寒苦出身,小黑看了若是喜欢收了去做小妾也是好的,夫人位置大可留着。
我当时还挺兴奋,八卦之血热腾燃烧,一连数天与他念叨这事儿,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小黑的脸色一直不好,后来才晓得他老早就回绝了。
我细细打量面前这位少女,她就是那位义妹。
我将茶杯拿起抿了口,茶香润喉,胸口却有什么一节节往上冒腾,像是煮沸的开水,咕噜咕噜。我张了张嘴,感觉如果开口,那些话大抵是不好听的,又忍住闭上了,眼前的少女清清丽丽,我放下茶杯,冲她一笑离开了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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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家一路气血上涌,我一回去又揪着阎王爹爹发问:“小黑他有丫鬟,还是惜霜?我怎不知道?”
阎王爹爹无辜眨眼睛,我一手将牡丹灯笼抖出来,他嗷呜一声双手捂眼,“不许照老夫眼睛不许照不许照!”
我不晓得为何心里就不舒坦盯着他,阎王爹爹委屈地瞧着我,“闺女你这是怎么了,人家顾大人有个丫鬟你掺合个什么劲儿?咱们府上还一群家丁呢。”
我怔了怔,是,小黑他娶亲了都是他的事,我为何如此计较。
念此我松开了手,手指关节微微发痒,总觉得想掐死那位小黑屋里姑娘那位纤细柔白的脖子。
夜里睡觉更是不舒坦,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披了衣服到院子里坐着,院里水岚花开,我坐在石椅上看着它们发呆,又望望对面紧闭的屋子,我吹了一阵凉风便慢慢走过去,一摸窗台和雕花门扉上积了灰,我犹豫了一下,鬼力发动破开了大锁,当啷砸地的声音格外响亮。
吱呀推开了门,里面漆黑一片,我隐约看见了一张床和一副桌台还有衣柜,濛濛灰尘如残霜铺满在物件上面,我坐在沾满灰的床铺上,床褥是暗青色的刺绣细细的竹枝。我慢慢地抚摸,心想,他曾经睡在这里,这对于一名天神太子而言,未免太寒碜了。
我捂住脸,许久发不出声音可还是流不出泪来,三年后我是希望能哭出来的,记忆与感情慢慢随风飘逝,光阴湛湛将往日的容颜剥去了颜色,而不是这样内心空空落落恍如隔世。
第二天清早我又去了小黑家。
天还没亮依是阴阳浑浊,小黑早出晚归,这般过去也许能碰见他,我又走到东边僻静的宅子前,正欲敲门,却发现大门是开着的。
察觉到一丝不寻气息,我一怔。
我摸到另一边翻墙跳了进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跳进去便见惜霜那身粉红一闪而过,屋子里透出了晕黄烛光。
“你打算瞒她到何时?”
我陡然一惊,以为是幻听,靠近屋前戳了窗户纸朝里面瞟,一名黑袍男子背对我坐着,是小黑。而他对面的一身暗蓝长衣眉目俊朗的,正是九天战神九阙。
我呼吸将近停息,屋里形似九阙的男子微微蹙眉有些苦恼的样子,神情倒还算是松散。他摇着扇子抵在下巴上悠悠道:“她那般失神的样子,你也见到的,她是爱你的,你还有什么想不开。”
小黑依旧坐着,沉默的黑色背影背对着我,一如这几百年来他在我脑海中的印象。
“你没了八百年前的记忆,可如今从千年前再一次走过来,你与她的种种你也一一看清了,你再不道出真相也许就得真的失去她了,我甚是不晓得你堂堂…你顾殇在害怕什么,”九阙笑了一声,“这天下还有你害怕的?”
小黑沉默了许久,九阙一直紧紧盯着他,末了他才说:“她好不容易走出来,我不愿再将她拉进去,她因我前世今生都在受委屈,如今她约摸想投胎转世再做凡人也是好的,好好过完。”
九阙眉毛挑起来,“她是天孙殿下的娘。”
小黑不语。
九阙唉唉叹口气在屋子里晃悠,“你不确定她是不是还爱你,对吗?”他耸耸肩,“喜欢的女人据为己有才正常嘛,我记得一千年前你来找我时可是表示一定将她留在身边的,那可是威武霸气司命天天跟我提你,怎么一千年过了到时候了你就迟疑了,怎么,在阴曹地府陪了她八百年变得畏畏缩缩了?”
他又将扇子张开叹了一声,“好在有九龙玺定魂,你元神破散被盘古罅隙吸入回到一千年前还算是重新聚起,我可记得那时我见着从一千年后过来的你可算是吃惊不已,这可是与你以前差了太多,这可是近四万年来最有趣儿的事了。”
九阙言语一分分嘲讽起来,他眯起黑眸一字一句将最后的字句吐出,我突然觉得一切万籁俱寂。
“小神说的可有半分差错,太子殿下?”
58十世待君安
我心跳几乎静止一般皱缩着,恍惚而踉跄地后退两步,脚下发出了细碎声音,九阙神息瞬间从屋内破空逼来,“谁?!”
窗门轰啦被震开的同时我起身一掠,跳出了围墙。
***
玛嘉曾说,千年前,她那儿曾是一片十里桃花林。
我想,我一直以来忘记了许多事情错过了许多事情。
凡间永远那个模样,我从小黑那里出来便飘到边关雪原,无论真相如何,我必须把事情一一摸清楚才能好好地面对他,命途是不是就是这个模样,总将人的立场对调。
我一直以为是他不记得我,到头来却发现是我忘记了他。
我记得很早很早以前我刚到酆都,以为离儿魂飞魄散,心如死灰地跪在忘川前,第三日落下了漫天血雨,小黑拿一把六十四骨的青纸伞举在我头顶,那时他的眼神幽静而冷漠,仿佛结了层霜。
如果九阙没有说假话,那是便他死后两百年。
他在想什么呢。
松林间皑皑白雪折射出炫目的亮光。越过雪山山脉时向下望去,山脚屋宇楼阁排列密密挤压在一块,一层层围成一个圆,圆心一片空白雪地,炊烟袅袅升起到空中。
没有多少行人,玛嘉那一世过后,这个村镇似乎已经败落了,清清寂寂。
扫望而去村子不大不小约摸十来里,我落到村口显出形来,黑木围栏门口两拨大大雪堆,一条扫开的小道通往村内,一块木牌挂在村口,我见了怔了一怔,心里不自觉收紧。
桃花镇。
这算是来对地方了么。
我穿单薄黑衣走进村落,空空荡荡,房屋虽多大多却是破旧无人,偶尔迎面而来的强壮猎人身裹兽皮大袄,呼出的白气凝结成团,亦或者垂垂老矣的妇人,扫了我一眼便冷冷疾疾从我身侧走过。
穿过屋宇来到村落中心,是片祭坛,枯树枝与雪层厚厚覆盖,祭坛前方那尊神明雕像也被白雪埋没了面容,从那纤细窈窕的身段来看应是一位女神。
我在原地站了站远远地望着那尊神像,有什么液体冰凉而清澈从我内心深处涌上来。慢慢走上前,祭台的积雪极厚埋没了双脚。神像比我高出一些,轻纱窄袖长裙挽起双马发髻,周身丝带盘缠。我伸手拍掉了头像上的积雪,抬眸凝视女神的面容。
也许是太久远,女子的容颜微微模糊,她是在微笑着的,眸儿弯起,比起一般神像的庄严更多出了一份俏皮玲珑。
这张脸,我见过,我当然见过。
手指停留在冰冷石像上拿不开了,我闭上眼深深呼吸,眼眶热热的,一口一口咽下冰棱寒气。
那个傻瓜。
“放肆,哪里来的胆敢玷污桃花上仙?”
身后一声呵斥,我转身见面前老人佝偻着背著一根拐杖正怒目而视,又在看见我面容时一惊,颤颤巍巍上前几步,瞪大的眼睛将周围皱纹全部撑开,“你--”老人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拐杖都握不稳了,“--桃花上仙--?”
他诚惶诚恐跪下,两行热泪从老脸上盘桓而下,周边其他村民都放下手中的活呆呆望住我,我只听老人颤抖道:“您终于回来了…咱们有救了…上仙,我们等您等得好苦啊…”
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眼中有属于凡人的那希冀的光,如同看见黎明希望,我胸口一阵梗塞,蹲下去扶起老人,“我只是路过的,您也许弄错了,”喉咙塞满了呼之欲出的阴郁真相,它们如同黑色泡沫挤压得我难以发声,我又看看神像,女子巧笑倩兮,那笑容真实得仿佛定格在昨日。
“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村子千年前可否有什么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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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千年前,这里是一片世外桃源,由一位桃花妖守护桃林安定葱茏。
很多时候仙妖未有什么区别,她守护这里子民住在桃花深处,有着动人明亮的笑容与如桃花般粉嫩娇媚的面容,她待人好,这里的人敬她为仙。
只不过最后她修仙时不敌天劫,一道天雷劈下不光葬送她半条性命更是将这片安宁土地投于火海之中。她散尽法力挽回族人与桃源凡人性命,死后一位上神降七七四十九夜大雪祭奠她,同时将这片阴霾焦枯的惨烈大地彻底掩埋。
在人们心里,她就是仙。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我将残旧的羊皮卷还给桃花镇长老后,一步一步走回了酆都。
我是走回去的,走到人间与阴间的浑浊交界处缓缓穿过。
事实不是这样的。
在同僚和女鬼们惊异的神情中我摇摇晃晃到奈何桥边,挤开了排队领汤的生魂队伍,走向尽头。
“花儿爷,您不能不过去。”
守桥狱卒一左一右无声显形,我苍白着脸一掌将他们劈倒,奈何桥中间设有地藏王佛法,身为阴差除非喝汤转世不得僭越后半段。我在桥中心张望这桥下血腥绽放的彼岸花与白蒙蒙的雾气,忘川河平静如水流淌蜿蜒到视线尽头。
一世一世,永远轮回不得尽头,亡者永生论道飞法,不得苍天眷顾修其善。
有这么一个家伙,甘愿罔顾天道常情大千戒律只愿要我好好的,虽然他的做法闷骚得要我生气,但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抖出牡丹灯笼,我伸出手掌搁在牡丹灯笼下,手指轻轻一颤,在身后鬼魂与孟婆婆的视线中,牡丹花灯底部灼灼燃起鲜红火焰,将灯笼纸上正在盛放的朵朵牡丹花衬得娇艳鲜明,它们从未如此张扬盛开过,如同黄泉路往生的曼珠沙华。
牡丹灯在我手中燃成灰烬,身后死寂,一团黑色火焰袅袅从灯笼残骸中冒出来在我眼前现出形来,是一只蜷缩着的婴孩轮廓,它张着黑洞洞的眼眶注视我,我对它弯起笑容,“谢谢你。”
身后有狱卒抽凉气的低喃:“…血池花鬼?”
“契约结束了,从今天起我不是阴差,再也不是,酆都没有花儿爷,你自由了。”
黑色火焰的孩童在我面前晃了几个圈,幽幽朝奈何桥尽头飘去了,我身上衣着的颜色随着它如蝶飞散,再迈开脚步时只剩一身白裙。
不是阴差,自然不可穿黑。我第二次走过桥,赤着脚踩在潮湿木板上走到桥尾下桥,在三生石前有些发抖地跪下了。
水声静静,三生石前雾气森森,我抚摸三生石上慢慢浮出的名字,属于前世的冰凉三个字,如同抚摸女子神像脸上那片光滑的肌肤,肩膀一阵一阵无力。
叶清花。
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的确是去修仙了,为了一介上神,她爱上了神,这便是悲剧的开始。历天劫时她正巧怀了上神孩子却不自知,那道天雷几乎将她打回原形。
她为了子民与族人死去,可那个时候她只想和他道歉,他想娶她为妻她却拒绝,发生了争执,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她有多么爱他。日后她投胎转世成了凡人,他又来找她。
前往世记忆烟花般流泻,我瘫在三生石前,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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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林深处屋宇寥寥,青烟悠悠飘向空中。
“哎呀,重死了。”
少女吃力地将水打出来可又没了力气,水花溅了她心爱的烟粉衣裙。她抹抹汗四处张望,桃花缤纷中她看见了一个黑影,细细瞟了瞟,眼前一亮。
“哎,你过来!”
那道影停住了,少女指着转过脸的男人大叫:“啊呀,就是你啦你这个呆头鱼,给我过来帮忙,人家都提得重死了!”
男人沉默给她提水回桃花村,又给她提回了小屋门口,小屋别致精巧挺像女孩子家的味道,屋前桃花木密密,那粉色的花瓣更是软软铺满地面如一条蓬蓬小毯子似的。
少女朝屋里“呀呵~”一声马上有两个同样年轻貌美的姑娘从屋子里出来,年纪小留齐刘海的穿着鹅黄的衣裳,大点儿的头发光洁地盘起来一身清丽雪白衣裙,粉衣少女伸了个懒腰,“啊啊,今天好累,我要睡觉。”
男人一脸沉默。
见自己姐妹停下脚步有些羞怯地低下头用余光瞟向她身后,粉衣少女眨眨眼睛回头望了男人,一脸嫌恶好奇,“哎呀小黑,你怎还不走?”又对家里两个女孩说,“不用理他,打酱油的。”
男人眉毛跳了一跳,脸色似乎难看了些。
其中黄衣姑娘脸红得十分厉害,躲在白衣姑娘身后,“他…他叫小黑?清花姐你怎么、怎么带了个男人回来?”
少女捏下巴想了想,点点头,“嗯,他叫小黑,你看他一身黑。”
男人脸又沉了几分,几近杀气了,阳光下他黑袍袖口的金丝龙纹熠熠散光。白衣姑娘朝他行了行礼,礼貌问道:“多谢公子帮助,清花她性子这般莫在意,这里是桃花村,请问公子是?”
男人静了片刻,又将目光朝粉衣少女那里落了落,声音清明如夜风,“苍音。”
黄衣小女孩脸更红了脑袋深深埋了下去,身旁却爆发出一阵笑声,“苍蝇?!我还蚊子呢!”
那个时候,天空蓝虫儿飞,谁也没经历过刻骨相思。
叶清花笑起来宛如一整个春天桃花绽放娇丽耀眼,她笑得直打嗝眯起妩媚的水眸儿瞧着男人,“原来是臭虫子一大只!”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作收好久没动了嘤嘤嘤,为了新坑的日更冲榜,来收藏千里吧,来吧,感谢你们
最近更新有点懈怠了,千里自我鞭打中>口<今后一定加快!明天来一更!大家来撒花~~!!
ps:谢谢阿土的地雷~~阿土很开心来着=w=
59
我脸贴上那三个字,闭上眼。
传说中九龙玺可定魂,传说中盘古斧开天辟地穿越时空,他的消散的元神流进裂缝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回到了一千年前呢。记得魔族少主堪伍在千佛塔里与我说过,小黑那块玉佩乃极显贵的仙家之物。
记得阎王爹爹和地藏王菩萨总无论怎的都唤他一声顾大人,坐骑地狱三头犬如何暴戾在他面前也是低顺。
记得我与他说起那个人时,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他说不定是很痛的。
他总叫我忘记那个人。咔哒。有什么人走过奈何桥站在桥头停下了,我怔怔抬头望过去,氤瘖雾气里小黑面无表情一身黑衣,腰间一块龙纹玉佩,手里一把漆黑斩魂剑,面具下的唇紧紧抿着。
我恍如隔世看着他,蓦然惊醒,摇摇晃晃想起身,连摔了两次,白裙上沾满泥巴,最后我扶着石头用尽全力爬起来。
“哎呀,你怎么过来了…我、我…”我眼前一阵阵发白,嘴上还是笑着的,僵硬地用袖子抹了抹三生石,“我看这石头有点脏,我擦擦,擦擦,哈哈…”“牡丹。”
他轻轻打断我,我笑容僵硬在嘴角,呆呆立在原地,过了会儿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我记得他的,他让我如何坚强如何忘掉苍音,他让我成为阴间花儿爷,他在我身边八百年,他每次回来都会顺道在西街买一袋桃花藕糕,我有什么麻烦总是折腾他。他说他在等一个女孩,一只桃花妖,他等了很久很久。
我也记得他的,夜里会给我蒸上两笼小笼包,我在庭院里睡着他会将我抱回房,踢被子也由他捻好,他告诉我夜水岚花会发光是因为里面住着萤火虫,万千毒蛇妖云间他挡在我面前天地因此清明。
我深深吸气,赤脚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我对自己说,牡丹,你太差劲了,脸皮搁着是干什么的,能卖钱吗,节操多少钱一斤,能把他那千年买回来吗。
眼泪还是不住地往下掉,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抑制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我对他扯开嘴角咧出一个笑容,攥住他的衣襟踮起脚去舀他的面具。
他身体一震向后退去,我勾住他的脖子将整个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他身体紧接着又是一僵,我想是的了,这么亲密的礀势,除了几年前他喂我药汁那一次,已经一千年没有感觉过了。
我伸手缓缓揭开他的面具,一寸一寸,露出漆黑的眼眸与极好的深邃眉目,与我的记忆重合一并沉敛在浸凉时光中。
我呆呆凝视他许久,踉跄哭出了声。他些许压抑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躲避我的目光,直到我眼泪又一拨一拨滚烫地往下掉浑身发颤时他才有些无措地回抱我将我托起来,“牡丹,你别哭…”
泪花沾染他黑色的衣襟,我抱紧他的脖子抽噎,“臭虫子你听着,你以后只能有我一个,你不许找什么昭锦公主云碧仙女,我不管以前帝王有什么后宫,总之今后只有我一个,你要是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切了喂狗!”
他怔怔抱着我,我踹他一脚,哭花了脸,“这是你太狡猾什么都不告诉我的报应!听见了没?!”“好,”
他伸手用袖子揩我眼泪鼻涕,冰凉指尖蹭过我的脸颊笨拙而温柔,“牡丹,你别哭。”
我抱紧他嘤嘤嘤地哽咽,“我要和你困觉!”苍音身子僵了僵,我又哭,“我要吃小笼包!”他又将我托了托,我哗啦啦的眼泪湿热热地蹭着他的下巴,我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哭得连抽了好几口气,胸口被巨大澎湃的的潮水翻卷覆盖酸胀不已,全身筛子似的抖着,“我、我、我要和你在一起,臭虫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我一直没发现呢,为什么我没发现呢,我早该发现的…”
苍音侧过脸朝桥头望了望,一手安抚我的肩头长发,往他怀里搂了搂,“别哭了,大家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