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她的不安,知道她的忐忑,明白她的自责。
顾忆笙点点头,很努力地对他笑一笑:“我知道……谢谢你。”
林朗一直没有来上课,他的位置始终空着,像满满教室里一个突兀的缺陷,像一颗完整的心脏中一个致命的伤痕。
班主任对林朗的病情也所知不多,她更关心全班的成绩,那对她来说才是最切身相关的事情。顾忆笙失去所有关于林朗的消息的来源,除了等着夏茹来找她麻烦——每次夏茹辱骂她,出言讽刺她的时候,她才能从她的言语间知道一点关于林朗的消息。
林朗的情况一直不太好,大脑里有两处淤血压住了神经,医生也很难判断他接下来的情况,只能做些辅助治疗,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五】多日来的压力像沸腾的岩浆终于找到一个脆弱的出口,顷刻间喷涌而出
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五天,顾忆笙回家的时候发现满地都是擦过血的纸巾,地板上扔着脏的带血衬衫。她害怕的冲进卧室,看到顾天一在给自己上药。
他被人打了,脸肿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目,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顾忆笙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她慢慢地走过去,接过顾天一手里的药水——突然发现他的右手无名指和尾指都不见了,齐根切断,两个血肉模糊的手指横截面还在不停地滴血。
“啊!”她惊叫出声,手里的药瓶掉在地上,骨碌碌在地板上滚出好远。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停地打在衣襟上。
“别把药洒了……”顾天一起身去捡**,“我没事,这算轻的……现在都没事了。”因为脸肿的太厉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
顾忆笙颤抖着手给顾天一上药。她拿来纱布和棉花要给他的手指包扎,却不知道怎么下手,眼泪不停地掉,视线模糊成一片。
“爸爸……爸爸……”她像小时候一样抱着顾天一的手臂,终于痛哭失声,“爸爸,我们以后要怎么办?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啊?爸,我好怕啊,我真的好怕啊!”她嚎啕大哭,像一个很小的孩子,反反复复说着“怎么办”和“我好怕”。多日来的压力像沸腾的岩浆终于找到一个脆弱的出口,顷刻间喷涌而出。她是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害怕林朗一直昏迷不醒,害怕有一天打开房门就看到顾天一的尸体。
从前她对顾天一的一切不闻不问,以为这样所有的不安就不会引爆,终有一天他会自己恢复过来,从失去妈妈的痛苦里走出来,回归正道。却不知会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顾天一试图安慰顾忆笙,却笨拙地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这一辈子,向来只有他人对不起他,他未曾对不起任何人——除了这个唯一的女儿,顾忆笙。
时间过得飞快,又过了一个星期。
周四的下午,天空蓝得像一面倒悬的海,万里无云。上体育课出了一身的汗,顾忆笙和体育委员抬着一筐篮球去器材室还器材时,被一只飞过来的篮球砸中侧脸。汗湿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一个乌黑的球印。嘴里一甜,血腥的气味在口腔里四散开来。大约是牙齿出了血。因为没有防备,手里的筐也倒向一边,几个篮球滚了出去。
顾忆笙扭过头,看向篮球飞来的方向。鲁丛心站在篮框下朝她笑嘻嘻地敬了一个礼:“嗨,又是我。夏茹让我转告你,下午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你。”
李星星从远处跑过来,他刚好看到顾忆笙被篮球砸中的全过程,低头问她:“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他认得鲁丛心,也听闻过这个女生的犀利作风。
“不用。”顾忆笙去捡那些滚远的篮球,不理鲁丛心“啧啧”的赞叹声。“挺快呀,又勾搭上一个。”
“你胡说什么?”李星星向鲁丛心的方向走了两步,指着她问。他声音很凶,一改平日温和内敛的模样。鲁丛心终于识趣的闭了嘴,只是仍冲顾忆笙嬉皮笑脸地说了声:“不见不散。”
顾忆笙有挣扎过要不要赴夏茹的约,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还傻傻地跟她们走……可是她很快就放弃挣扎,决定要跟她们走。
夏茹一定是又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来找她,而这消息,多半是不好的……
夏茹、鲁丛心,还有另一个矮胖的女生叫刘丽丽,三人等在校门口。看到顾忆笙的时候,鲁丛心和刘丽丽过来热情地一人一边挽住她的手臂,看似亲热,实则是架住她以防逃跑。
顾忆笙笑了一下,甩开她们的手,低声说:“我要逃就不会从校门走了……你们放开,我自己走。”
夏茹的眼圈是红的,眼睛肿成了两颗核桃,说话带着很浓的鼻音:“你们放开她吧。她不会逃的,她想知道林朗的事呢。”
顾忆笙看了夏茹一眼,她突然想:如果没有林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和夏茹,有没有可能做朋友呢?——甩甩头,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夏茹她们带着顾忆笙来到旧城区。大片的建筑已经搬空,破旧的墙壁上写着红色的“拆”字,到处是一片荒凉景色。
就算被杀死在这里,也没人来救她吧?那么她们三个,要怎么杀死她呢?……顾忆笙边走边想,不由笑了出来。
“亏你还笑得出来……”刘丽丽瘪瘪嘴揶揄道。
她们来到一幢空楼的天台,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到昆虫的鸣叫声,和鸽群飞过时扑啦啦的声音。夕阳悬挂在天际,血红似火。
顾忆笙还没站稳,夏茹就冲过来打了她一巴掌。她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哭,只是甩了顾忆笙一巴掌,想甩第二巴掌时被顾忆笙抓住了手腕:“先说话好吗?林朗怎么了?”
说到林朗,夏茹的眼泪“唰”的一声就下来了:“他瞎了!林朗他瞎了!你满意了!?”
顾忆笙整个人愣在那里,因为太过震惊,整个人如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任夏茹辱骂、殴打、过了几秒才知道痛。
因为她没有还手,所以鲁丛心和刘丽丽并未插手,站在夏茹身后看着她们。顾忆笙突然转身往楼下跑让她们猝不及防。
“妈的,别让她跑了!”鲁丛心狠狠骂道,飞快地追了下去。
顾忆笙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小腿上被锋利的钢筋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她也没皱皱眉,只是一味向医院的方向跑。
她不信林朗会瞎掉,她不信!她要亲自问问林朗,亲眼看看林朗,别人说的她不会相信。
下了很大的雨,雷鸣闪电交加。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流进眼里又流出来,像眼泪一样。鲁丛心她们好像没有跟上来,浓密的乌云让天空变成一种昏暗的灰黑色,整座城市弥漫着浓重的雨气,能见度变得很差。
顾忆笙在橘红色的电话亭里给李星星打电话,身上的水顺着衣服裤子在地上积成了小水滩。嘟嘟的拨号音在那一刻,漫长的好像响了几个世纪。
“李星星吗?我是顾忆笙,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一下林朗的病房号?……嗯,他出重症监护室了……我想去看看他……好的,等你电话。”顾忆笙挂上电话,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头埋在自己的双臂间,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你胡说什么?”李星星向鲁丛心的方向走了两步,指着她问。他声音很凶,一改平日温和内敛的模样。鲁丛心终于识趣的闭了嘴,只是仍冲顾忆笙嬉皮笑脸地说了声:“不见不散。”
顾忆笙有挣扎过要不要赴夏茹的约,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还傻傻地跟她们走……可是她很快就放弃挣扎,决定要跟她们走。
夏茹一定是又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来找她,而这消息,多半是不好的……
夏茹、鲁丛心,还有另一个矮胖的女生叫刘丽丽,三人等在校门口。看到顾忆笙的时候,鲁丛心和刘丽丽过来热情地一人一边挽住她的手臂,看似亲热,实则是架住她以防逃跑。
顾忆笙笑了一下,甩开她们的手,低声说:“我要逃就不会从校门走了……你们放开,我自己走。”
夏茹的眼圈是红的,眼睛肿成了两颗核桃,说话带着很浓的鼻音:“你们放开她吧。她不会逃的,她想知道林朗的事呢。”
顾忆笙看了夏茹一眼,她突然想:如果没有林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和夏茹,有没有可能做朋友呢?——甩甩头,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夏茹她们带着顾忆笙来到旧城区。大片的建筑已经搬空,破旧的墙壁上写着红色的“拆”字,到处是一片荒凉景色。
就算被杀死在这里,也没人来救她吧?那么她们三个,要怎么杀死她呢?……顾忆笙边走边想,不由笑了出来。
“亏你还笑得出来……”刘丽丽瘪瘪嘴揶揄道。
她们来到一幢空楼的天台,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到昆虫的鸣叫声,和鸽群飞过时扑啦啦的声音。夕阳悬挂在天际,血红似火。
顾忆笙还没站稳,夏茹就冲过来打了她一巴掌。她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哭,只是甩了顾忆笙一巴掌,想甩第二巴掌时被顾忆笙抓住了手腕:“先说话好吗?林朗怎么了?”
说到林朗,夏茹的眼泪“唰”的一声就下来了:“他瞎了!林朗他瞎了!你满意了!?”
顾忆笙整个人愣在那里,因为太过震惊,整个人如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任夏茹辱骂、殴打、过了几秒才知道痛。
因为她没有还手,所以鲁丛心和刘丽丽并未插手,站在夏茹身后看着她们。顾忆笙突然转身往楼下跑让她们猝不及防。
“妈的,别让她跑了!”鲁丛心狠狠骂道,飞快地追了下去。
顾忆笙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小腿上被锋利的钢筋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她也没皱皱眉,只是一味向医院的方向跑。
她不信林朗会瞎掉,她不信!她要亲自问问林朗,亲眼看看林朗,别人说的她不会相信。
下了很大的雨,雷鸣闪电交加。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流进眼里又流出来,像眼泪一样。鲁丛心她们好像没有跟上来,浓密的乌云让天空变成一种昏暗的灰黑色,整座城市弥漫着浓重的雨气,能见度变得很差。
顾忆笙在橘红色的电话亭里给李星星打电话,身上的水顺着衣服裤子在地上积成了小水滩。嘟嘟的拨号音在那一刻,漫长的好像响了几个世纪。
“李星星吗?我是顾忆笙,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一下林朗的病房号?……嗯,他出重症监护室了……我想去看看他……好的,等你电话。”顾忆笙挂上电话,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头埋在自己的双臂间,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有许许多多纷繁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冲过来又冲过去,但又仔细一想头又痛的厉害,空白一片。
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潮湿的空气。她吃力地站起身,拿起话筒:“喂……好,谢谢你,我知道了。”
第一医院,住院部1215号。
顾忆笙浑身湿透的站在电梯的最里面,每一个进电梯的人都会惊诧地看她一眼。她的样子实在很狼狈。
12楼到了,顾忆笙穿过人群,在走廊上不知往左还是往右。有护士上来询问,她赶忙问:“请问1215号病房怎么走?”
护士指了指右边:“这里过去左手边第七间。”看她跑得急,以为她担心探视时间快过了,提醒道,“小姑娘你慢点跑……还有半个小时探视时间,要不然明天来也行。”
这一路上,顾忆笙的心一直忐忑不安地跳动着,离得1215越近,她的心跳便越快,整个人像根绷紧的弦,心也悬了起来。每走一步,都像是更靠近悬崖。
她不敢贸然进去,站在门口,踮脚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张望。林朗躺在病床上,有个陌生的中年妇人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织毛衣。
“李阿姨。”
顾忆笙听到林朗的声音,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出声。
“我生病的时候,有没有同学来看过我啊?”他问。
“同学?我听你妈说好像之前有群同学来过,那时你还没醒,也不方便,所以他们就走了。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啊?”病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被林朗称作李阿姨的妇人起身为他倒水。
“和我一起遇到抢劫的那个女生,她后来有没有事?”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没事吧,也没听你妈提起,改天她来了你自己问她。”
“她都有一阵没来看我了……”林朗小小的抱怨,又道,“李阿姨,我的眼睛到底什么时候能看到东西啊?这纱布还要缠多久?”
顾忆笙站在病房门口,身体又是一僵,走廊里明亮又苍白的灯光让她的虚软无处遁形。
“……这个啊,我也不是很清楚。”李阿姨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应该很快吧。你醒过来就没事了,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休息。”
“诶,小姑娘,你不是就找1215吗?怎么不进去?”刚才给顾忆笙指路的护士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顾忆笙吓得拔腿就跑。
“谁啊?……”
“小姑娘……”
等李阿姨推开病房门张望的时候,顾忆笙早跑没了影。
“这小姑娘也真奇了怪了,淋得跟落汤鸡一样在门口站了半天,叫她一声居然就跑了……”护士还在喋喋不休,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第七章{彩虹}你的爱就像彩虹我张开了手 却只能抱住风
他永远都不会是她的。这种清醒又绝望的认知像一只冰冷又有力的手腕扼住了顾忆笙的咽喉,让她叫又叫不出声,哭也哭不出来。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林朗这样美好的少年,永远都不会属于她这样的女生。
【一】她只要动一动,呼吸大力一点,那个美好的影子就会灰飞烟灭
鲁丛心再一次因为“手滑”,“不小心”把汤泼到顾忆笙身上的时候,她终于决定不再沉默。这已经是这一个月的第十五次,鲁丛心莫名其妙的找顾忆笙麻烦。
之前的每一次她都默默忍下来,是因为对林朗她始终心存愧疚,有一种赎罪的心情,通过鲁丛心和夏茹对她的种种来减轻身上的罪责。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底线。
鲁丛心和夏茹似乎是看准了顾忆笙是只包子,她们爱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所以不痛不痛的说了声“不好意思哦”,说说笑笑地坐下来吃饭。
顾忆笙站起身往免费打汤的方向走去,鲁丛心以为她去打汤,对夏茹笑道:“她都浑身是汤了,还打什么汤啊。”
一桌人哄笑起来。“她头上的虾皮看起来好恶心哦!”
“丛心,你下次泼小心点,都溅到我身上了。”
“你不会站远点啊,脱线!”
“喂……”
她们说笑打闹着,谁都没有注意顾忆笙走到了她们身后。
“喂,鲁丛心是吧?”她问。
“干嘛?”鲁丛心扭过头,还未反应过来,一桶尚有些烫的热汤便从头到脚泼了下来,她身旁的两个女生包括夏茹在内都无一幸免。
“这是敬你的。”顾忆笙把不锈钢的汤桶放在地上,看着狼狈不堪、鬼哭狼嚎的几个女生说,“我今天也手滑了,我全家都手滑了,不好意思。”
“顾忆笙,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夏茹的脸涨得通红,她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油腻的热汤滑过她的皮肤,一点一点谗食掉她的理智。
顾忆笙存心气她,说:“对啊。”她甚至脸上还带了点微笑,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彻底刺激到夏茹脆弱的神经。
“你等着!”鲁丛心指指顾忆笙的鼻子,撂下狠话。
在食堂装牛B的结果是顾忆笙放学后被一群女生围殴。真的是围殴,她都看不清对方是谁,就被堵在厕所的一个隔间里,头上被罩了一个纸篓,任谁都能打上一拳、踢上一脚,混乱中似乎还有人摸她的胸。若不是刚好有老师来上厕所,放风的女生发出撤退的讯号,顾忆笙恐怕会被整得更惨。
进来的是2班教英语的阮老师,她刚毕业没多久,说话轻声细语,一看就是二十几年一直过着乖乖女生活平稳长大,有着良好家世和教养的女生。她看到顾忆笙的眼神像看到了外星人一样。“同学你……”
顾忆笙对她点了点头:“老师好。”然后冷静地对着镜子梳理整齐自己的头发,整了整被扯变形的衣服,走出厕所,留下一脸愕然的阮老师。
那天无论是坐车还是走路,都纷纷有人侧目,顾忆笙从小到大,从没得到过那么高的回头率。她假装什么都感觉不到,安静地坐在公车上,一直望着窗外的风景。绿色的树木和凉爽的风,透蓝的天空和一丝丝的云。
在蓝山路下车,沿着那条种满泡桐树的小街一直往前走。一串串洁白的泡桐花像鸽子的尾翼,熙熙攘攘的开满枝头。夕阳的余晖仍是亮的、暖的,从枝叶间筛下一地的碎金。
顾忆笙走了二百米,隐约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从下公车之后起。她快走几步,好像要跑起来,但是突然又急停转身——她身后的人猝不及防,来不及找遮挡物躲一躲。
“你好警觉,不错哦。”他就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里,对她微笑,笑容干净的像被阳光洗过一样。
顾忆笙捂住嘴巴站在原地,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她怕那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一个影子,她只要动一动,呼吸大力一点,那个美好的影子就会灰飞烟灭。
是林朗。那个在阳光下言笑晏晏的男人,那个白衣飘飘的美好少年,竟然是林朗。他健康完整的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仍是记忆中短短的头发,刘海有点长,在柔软的清风里飘啊飘的,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她仔细看他的眼睛,圆润而稍显细长,瞳仁漆黑,眼神亮得像夜空中的北斗星,婉转的流光里像有诉说不尽的心情与故事。
“你怎么……你怎么……”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很想哭。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又觉得分外难堪,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下去。
“你被人欺负了吗?”林朗一边问,一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那短短的十步之遥,他走了好像有几个夏天那么长。他有多久没见过她了呢?以前每天上学都会看到,所以不觉得,之前发生意外住院,苏醒之后眼睛又出了问题,太久没有看到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会想念。而想念的感觉,原来这么折磨人心,像刚修剪过的指甲,边缘仍是毛毛的刺刺,然后一下一下磨着心脏边缘。
他好想念她。好想念她。好想念她。每一个毛细孔似乎都因为看到她而欢喜起来。
“谁欺负你?下手好重。”走近了看,才发现女生身上的伤比他所想象的要严重,额头上的血痕看起来很可怕,他皱起眉头问,语气也不由坏起来。
“没事,没事。”顾忆笙在他面前有点难堪地扭开头,垂下眼,轻声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
“那好,我不看。”说是不看,可是顾忆笙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林朗仍直直地望着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眼角眉梢都柔和的像一阵春风。
顾忆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的眼睛……”她触到他晶亮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夏茹不是说他瞎了吗?她也曾到医院亲耳听到过他和李阿姨的对话。
林朗抓住顾忆笙在他眼前乱挥的手:“现在没事了。医生说淤血压迫视神经,所以会出现短暂失明。今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又能看到东西了!”
“那医生就让你出院了?”
“没呢。”林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偷偷跑出来的。”
顾忆笙有些吃惊地、傻傻地看着他:“偷跑出来的?你偷跑出来干嘛?”
“我……”林朗扭过头不看顾忆笙,耳根却迅速泛红,“来看看你。”似乎有点讨厌自己的扭捏,他连忙转换话题:“你被谁欺负成这样?告诉我。”
“没有谁……”女生之间的过节,顾忆笙不想林朗掺和进来。她想起这里离她家很近,说不定会看到顾天一……她突然心慌起来。“我请你吃王胖子麻辣烫好不好?就是上次我得急性肺炎的时候你买给我吃的那家。”一定要带林朗离开这里。
“好——不过在那之前,”林朗看着顾忆笙,眼中不加掩饰的疼惜让她心跳不已,“先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
拗不过林朗,在附近的医务室,顾忆笙让医生简单的清理了伤口,涂了点红药水,手臂和膝盖上贴了几个OK绷。
“大功告成。”顾忆笙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吧,吃麻辣烫去。”
“王胖子”的生意永远那么好,热气腾腾的汤锅里翻滚着大红的辣椒和各种佐料,铁丝网勺里是各个人点的小菜。
顾忆笙和林朗走到最里面才找到一张空的桌子,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来。
“啊,那不是林朗吗?那个女生是谁……”斜后方的几个女生像发现了新大陆。
“笨啦,就是之前和林朗一起‘私奔’的那个。”短头发的女生一边吃牛肉丸一边说。
“‘私奔’?这么浪漫啊,可是这个女生长得很一般啊,和夏茹没得比,他们一点也不般配啊。”简直就是一棵校草插到了那啥啥上嘛。
“林朗是玩玩的吧,帅的男生都这样啦。见惯了美女,偶尔也回想要试试清粥小菜。”短头发女生一副“我是过来人”、“我很懂的”的模样。
林朗尴尬地大力咳嗽几声,表示她们的对话他们都能听见。四个女生果然立刻安静下来,互相推搡了一下,然后迅速买单走人。
“你别介意,很多人都喜欢乱说话。”林朗怕顾忆笙难堪。
她笑笑:“没关系。”将头发拨至耳后,低下头专心地吃麻辣烫,脸上的神情也随即渐渐暗淡下来。
【二】心里有某个小小的角落正温柔的坍塌,无声无息地融化
小店内很热闹,四周都是说笑和起哄的声音,旧式的空调运行时发出轰隆隆的噪声,只有林朗和顾忆笙这一桌安静到不行。
顾忆笙执意付了钱出门。她并不擅长吃辣,吃得嘴唇都红通通的,不由让人想起《东成西就》里梁朝伟的香肠嘴。林朗看着她忍不住就心情很好的扬起笑容。
天色已经不早,青灰色的天空,隐隐有几道被夕阳照暖的粉红色云彩。“我送你回家吧。”他说。
“不用。”她飞快地拒绝,惹来男生询问的眼神,她略显换乱地垂下眼睫,“我的意思是,还是我送你回医院吧……不知道你家人都急成什么样了。”
“没事的。我爸妈工作都特别忙,几天看不到他们是常事,所以他们还不一定知道我跑出来了呢。”顿了顿又道,“李阿姨可能会有点着急,不过我出来前给她留了字条。”
“李阿姨?”就是她在医院见到的那个中年妇人吧。
“嗯……她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家的保姆吧。很小的时候她就来我家了,我应该算是她带大的。我在医院的这些日子,也是她一直在照顾我。我爸妈实在太忙了。”他的语气中有微微的抱怨。
天气有点闷热,顾忆笙的身上出了很多汗,迎面吹来的风打在身上很舒服,有丝丝的凉意会钻入毛细孔。远处传来闷雷的声音,闪电像闪光灯一样闪一下又灭掉,有淘气的初中女生站在大街比剪刀手,然后又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
“好像要下雨了……”顾忆笙的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就“啪”地一声打在她裸露的手臂上,然后便是连续的“啪啪”声。
“快跑!”林朗用手搭起一个小小的棚子遮在她的头顶上方,聊胜于无地想替她挡掉点雨水。
顾忆笙抬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